随心所欲-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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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想不起来了,生活流逝得太快太快,那些发生在荒原上的意味深长的故事,只变成了斑斑陈迹和正在飘没的凤毛麟角。风吹过来的只是一种声音,那绝对是乏味的无价值的。我看到伍凌风毕恭毕敬地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沓手稿,你看行么?你是荒原的权威,多加批评呀。他客气地说着陈词滥调表面非常谦虚,但我知道他骨子里是极其傲慢的,对谁也瞧不起。所以在我的设计里,我很想把我的一个朋友大难不死的经历强加给了他,作为他傲慢的理由。那是一次远足,他和作为司机的表弟开车去西藏,途中有个姑娘搭车,他们看她长得不俗就答应了。姑娘上车后忙不迭地敬烟,他们两个一人点了一支。前面是急转弯,路很颠,一颠就把司机叼在嘴上的半截香烟颠到敞开的衣领里了,烫得他撒手抖动衣服,这时汽车直飞悬崖。汽车毁了,司机和姑娘都死了,我的朋友及伍凌风轻伤。他说自己逢凶化吉,绝对是神的保佑,要心存感念,要一辈子在文学里表达对神的虔敬。一个神佑的人自然是傲慢的人,况且又是死里逃生,参透了一切,也就没有必要在世俗面前卑躬屈膝了。

    那位大难不死的朋友不久就离开荒原去南方谋生。他给我来信说,在这个没有反思、失去了灵魂的年代,只能用歌曲保留对那片高大陆对岁月伤感的回忆了,真想回去,不仅仅生活在那片荒原也生活在那种岁月里。我回信说,我们曾经创造天堂,我们追求过自由的真谛,我们都是时代的难人。别回荒原了。它已经不存在,因为没有了追逐太阳的激动,荒凉就是死亡。把流过的眼泪收集在心里,默默地淡忘吧。他在信中还托我给他搞一些狼肉或者狼舌或者狼胃,他说狼肉可治寒湿引起的肌肉肿胀,狼舌可治舌疹红肿、白喉和化脓性扁桃体炎症,母狼舌还可治胃酸,胃寒,狼胃又可治积食。我说做梦去吧,一样也办不到。因为狼已经不多了。据我所知,荒原的狼每隔几年就要得一种病:全身脱光毛,到处乱跑,胆子很小,人走过时就蜷成了一团。这样,许多狼就死于棍棒之下了。剩下的狼很难大量繁殖。狼早春三月进行性交,全年就这一次,一夫一妻,不像沾染了人类恶习的狗。但狗以为,人是一切的榜样。

    狗的看法和人对自己的看法是一样的。人这种动物总是高高在上沾沾自喜,因此在我的设计里还有沙莎给学生出的考题——人类常常以动物的名字来形容人间的坏事物和坏人物,比如獐头鼠脑、狐朋狗友、狐假虎威、为虎作伥、豺狼之吻、猪狗不如、如虺弗摧为蛇若何、狼奔豕突、狼心狗行、桀犬吠尧、蝼蚁贪生、泥猪瓦狗、蝉不知雪、蟪蛄不知春秋、木石鹿豕、蜀犬吠日、东山狮吼、猿猴取月、淮王鸡犬、蛇蝎心肠,等等等等,这是为什么?有人断言,人类是地球上最霸道、最残暴、最没有良心的一种动物?你同意么?沙莎提出的是一个宇宙命题,人人都可以回答,又都回答不了,也就是说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权威。权威在我们的期待中,我们期待来自神或来自人的最后的说明。这种说明是纯粹宗教的,是理性和感性的结合,是本源的也是终极的。

    当然我们深知,世界上代表人类本源意图的宗教已经不存在了,人和自然的分裂以及自然对人的抛弃,业已成为精神以及生命的荒原,成为荒原的黯夜,黯夜里势必出现的呼唤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意味着诞生么?破坏了秩序的人类将重新建立秩序,违背了规律的地球将回复到规律之中,启示就要出现了,只要我们忠诚,只要我们信仰,只要我们执著。流逝的已然流逝了,经历的正在经历,未来的是什么?自然不应该是牧天歌活着的痛苦,不应该是牧青和沙一波的满足,不应该是多多的饥饿与饱胀,不应该是牧汀洲的态度程思维的哲学,也不应该是望之的无奈和麦子对生活的反动。而是健康的符合人类天性的得到自然允可的随心所欲。

    我还应该说明,在这部作品中,所有的男性人物都是伍凌风的派生或补充,所有的女性人物都是沙莎的派生或补充。他们或者活着,或者已经死去,或者处在将死而未死的时刻,或者他们活着就等于死去,或者他们死去就等于活着。但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有多少不准就有多少突破,外界不准,家人不准,政治不准,文学不准,把不准的统统排除掉,剩下的领域里就是惟我独尊了。做小说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进得去出得来,要和生活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生活就是这样,你一旦改变了它,就无法恢复原貌。所以最真实的回眸,也已经不是了,不是昨天的风景,那风残了菊英的花圃,那在哈国城的动物园里因与虎豹为伴而惴惴不安的母鹿。曾是春风一度啊,在白发之前,已是醉死的天马了,晴空是谁的?是太阳的,是人的,是飞禽走兽的。

    记住这个故事吧——有神告诉她,如果你不能生育,就去喝一口克里雅的水。克里雅——母亲河,在哪里啊,她到处寻找,见水就喝。许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发现自己生出了子宫。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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