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自知,草木生灵,息息相关,一茎、一叶、一瓣,皆有无限深意,无尽天地。
在半个世纪前,一个秋日的清晨,弘一法师安详圆寂。彼时,他给弟子留下偈语:“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肉体消逝,而灵魂将得到永生。他已觅得归处,融进自然,去往那祥和、光明、清玄之处。那是他的圆满,心的菩提,就在尘世的净处,与花枝、四季、轮回同在。
这个秋天,我从我的家乡归来。在晨曦如约升起的早间,我不止一次地忆起,家乡遍地的野花,在山风中招摇;忆起古木森森,被阳光刺破阴翳;忆起那些青翠而年轻的苍耳,挤挤攘攘地挂满了乡间的小路。
我居住的小城内外,香樟持续落籽,芦花渐次苍茫,藤萝爬进朱红的窗格。秋风拂动桂花香,一溜小跑经过我的童年。荷塘里,藕枝斑驳,几片枫叶,砸中了沉思的白蘋。远方,雪地里钻出的翠绿青草,被一个少年编成了约指的形状。一场又一场的花事,正在寂静又盛烈地落幕,或开启。
多少花忆前身。它们离我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诗词是人间至柔的蛊毒,冷不丁地,便迷醉了心肠。于是,醺醺然,陶陶然,我看山,山是眼波横;观水,水是眉峰聚。
它们,曾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诗词当中,担当过怎样的角色,上演过怎样的戏码?那黄花里的暗香,曾以怎样的姿态,温暖过易安的衣袖;那深山中的松子,曾用怎样的眼神,目睹过王维走过石阶?蒹葭苍苍,水湄的伊人何在?青梅煮酒,翻开历史的册页,尘灰已落了几重?
清风皓月,酒带香温。思旧事,令我客身轻似叶,忘却来时路。
时间过得看似静如深水,却又如此猛烈,只余花影缭乱,落叶缤纷。推开窗,这个清晨,阳光铺陈如深海。有脱缰的花香,带着古典的体温,扑入我怀,可劈云斩水,天地复苏。
很突兀地,就想到几年前曾写过的一个旧句:月光藤萝捧出漫天星火,你,来我的骨头里唱歌。
时至今日,几番寒暑。我依然醉心于那样的星火,那样的吟唱。我心头有爱,骨头中有温柔热血,有俊美古典的歌声。我爱这人世,爱这烟火与日常,空灵与禅意。我亦爱这四时的花开,三春的草木。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花影下,草木深。在古老的诗词里,品读一场花事,心底就会盛开柔软又凛冽的浓情与悲欢。
就像目睹了时光酿花的过程。此间有幸福,已随文字与花香,如晨曦,如月色,日日如约抵达我的心口,馥郁清香,迷醉心肠。那么,就请允我,凭手拈空枝,玉纤遥指花深处,以古典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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