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平时一向淡定，对她的成绩也一直很放心，听她这么一说，竟然还有点慌乱。她伸手想要撤走，嘟囔着早知道还是买糕点和粽子，微微懊恼。
顾知拦住她，心里涌入了绵软的温柔。她笑着，摇摇头。她说：“姨妈，只要有祝愿，什么都好。”姨妈叹了口气，嘴唇颤抖，看着顾知眸光微动。她说：“好，好。什么都好。”
顾知来到学校，跟同学们聊了两句，大家心里还是紧张的。但是顾知很坦然。她想，迎接既定的命运，不管是否紧张，结果依然写定，不如坦然面对。
她转头试探去找林河，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连老跟在林河屁股后面的杨徐也不见踪影。
她去办公室找老师，几位老师都笑眯眯的看着她。“恭喜你啊顾知，你这次给我们镇初中放卫星了。”
她考得很好。比想象的还要好。
她腼腆地笑了。她请老师给她看一眼成绩，想看看具体分数。老师把花名册递给她，她飞速地找到了林河的名字，却一瞬间差点停止呼吸。
语文英语，林河都考得格外的好。好得超出顾知的所有想象。她的嘴角笑意还没绽放，却看到林河触目惊心的，数学，0分。
他没去参加考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顾知苍白着脸。强作镇定，谢过老师。走出办公室，然后向教室飞奔而去。
教室里的同学们在各自的小团体里热聊着。有的人眼眶还发着红，有的人在安慰，有的人在沉默，有的人在畅想……这一切却好像都和林河无关。
或许这就是矛盾。因为有把握不会太差而可以轻易地去坦然，自以为是地觉得比那些紧张的人高深。而实际上呢，命运才不会让你得逞。既定的命运都是臆想，它本来就是褒义词。突然不想承认这是既定的命运，只是因为不想接受而已。
她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嘈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顾知隐约听到了林河的名字，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只看到教学楼下聚着一堆人。
人群中间的那个沉默的少年竟然是林河。
她飞速地下楼，奋力挤进去，只看见地上一位老妇人正在撒泼。
“都是你！要不是你撞了我们，我们康康怎么可能考得这么差！我们康康原来能上市一中的啊！还有我腿上的医药费！你赔！你赔！”
林河只是沉默着。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质疑着林河的人品，嘲笑着这一片狼藉。顾知听见有人在说：“不是的。当时王康他们被车蹭了，电瓶车没法用了，这个老太脚也扭了。王康家里只有老太陪他。考场又远，又有点堵，他自己走过去根本来不及。林河好心，就驮着王康送他去考场了。”
顾知在颤抖。林河抬头，看见她的目光，轻轻地撇了过去。
老妇人还在闹。可是就算有人目睹一切，却只是让林河一个人承担着这份污蔑、这份委屈。无人为他争辩，无人为他哪怕一言。
因为在这场表演里，他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小配角。
一个成绩优秀的男孩干嘛去泼一个本来就满身污迹的小混混的脏水呢？
林河在想什么呢？
别去解释了吧。没人会信的。就这样吧，都快要结束了。闹完了也就完了。算了。
顾知咬唇，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走上前，站在老妇人和林河之间。
她冷静地说：“阿婆，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看见人群中王康闪躲的身影，立刻大声喝住：“王康，你过来，你跟大家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康被人群推了进来。他低垂着头，红着脸，想要试图把老妇人拉起来：“奶奶，别闹事了，太丢人了……”
顾知扯住想要逃走的王康：“你今天必须要给林河一个解释。他为了你，连数学考试都没去！”
王康红着脸：“他去了又怎么样？反正他也考不上高中！”
顾知扬起手，差点打了下去。她气笑了，眼泪也滚下来。她的声音绷紧了，有点颤抖，但很有力。
“林河除去数学，每一门都考得比你高。他为了你，没去考数学。你说你受了他的影响，那好，之前的考试你都在干什么？你自己的成绩，你自己负责任。你没有做好复习准备，你懈怠了，你畏惧了，你失败了！你可以惋惜，可以流泪，但你不能推卸责任！”
“连感恩都不会，还倒打一耙。你是个可笑的懦夫。我瞧不起你。”
“是！我们大家都瞧不起你！”又有一些目击的同学站了出来。王康本来就被中考失利的巨大悲伤裹挟撕碎，他眼眶也红了，他咬牙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拉着依旧骂骂咧咧的奶奶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轻飘飘地对林河说了一句：“谢谢你。对不起。”
王康还能想起那时候鼻尖周围的薄荷糖的香味。甜，清冷。甜的是梦，清冷的是现实。冬天一下子来了。
他向前走，像很多人一样，没留下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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