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在林河的注视下变得神采奕奕，无比生动。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长沟，蓬勃地涌过来浩浩荡荡的情感，一瞬间把他的心跳淹没。
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量起顾知来。
平凡至极的素白面孔，平日里那样收敛的眉眼，那样拘束小气的神态，低头驼背，呆若木鸡，为什么在开心的笑着的时候却能够那样的明媚光彩？
他在体育课上站到了独自倚在围栏的顾知的身边。他轻声咳了咳，用自以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顾知，你最近进步好快，都考到班上第三名了。我这第一地位很快不保啊。”
顾知仿佛什么话也没听到的样子。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雪碧，看着绿色瓶子里透明的液体摇晃，产生气泡，再沉寂。
陈岷想起常婷婷在楼梯上说：“你不知道吗？顾知喜欢你呀，她有一本日记本，全是写给你的情书。还用了淡绿色的墨水，每次写的时候都特虔诚。哈哈哈。”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冷漠和躲避只是因为他们俩不熟啊。现在他有点后悔，但只要再示好，顾知这样喜欢他，又有什么是不能弥补的呢？
陈岷说：“你喜欢用钢笔写字吗？我叔叔从欧洲给我带了一支钢笔回来，待会回教室你可以用它写写试试。我记得你的字写得很好看。”他弯起唇角，偏头去看顾知，用着他最擅长的体面亲切的笑容。
顾知也转头看他，弯着唇角，却像是嘲弄，陈岷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尴尬着，却依旧保持得体。
顾知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曾经把你写进日记本，写了很多很多文字。你总是出现在阳光底下，跟石洛说，别打了。然后那些女生后来也几乎都会喜欢你，给你送水送零食。我一直觉得你像是黑暗世界里的光。”
陈岷心跳得很快。他看着顾知平静的面孔，却在下一刻像被巨石砸中一样猛然窒息。
“可是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我太习惯于黑暗，所以才会觉得稍微亮一点的东西，就是光。其实你比石洛卑鄙多了。她只是误入歧途的人，多少还有些善良，而你的里子是懦弱的、自私的、溃烂的。我喜欢过你，不过那是我想象中的你。真实的你把我梦中的你的形象亲手撕碎。我醒过来了，并且瞧不起你。”
“下课了。再见。”顾知把雪碧绿瓶扔进垃圾桶里，像那次扔掉那瓶绿色墨水一样，任由它坠落、变形，毫不留恋，潇潇洒洒。
陈岷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恼羞成怒。他承认自己渴望重新得到顾知的青睐和崇拜，或许是他想得到所有女生的仰望的目光。他越关注顾知，心里就越瘙痒，越不甘，越气愤。他在放学后阴着脸翻开了顾知早就做完的习题册，准备将手中石洛的玻璃水杯砸在上面。
却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口哨声，他的鸡皮疙瘩从背后瞬间传到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月前，来到学校与老师面谈的顾知的哥哥。
林河吹着口哨，神情简直可以说是凶神恶煞。眼眸里泛着冷光，嘴角下压，气场低得可怖。他过来先是轻手放好了顾知的习题册，然后微微俯视了一眼低了半头的陈岷。
他说：“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
陈岷很讨厌林河。讨厌林河出现后女生们像没见过男人一样兴奋得窃窃私语，讨厌连石洛也不得不让林河三分，更讨厌林河出现后顾知那张漂亮灵动的脸。
他迎上林河的目光，说：“你又是哪里来的臭流氓？小混混进高中，还认得路，真不简单。”
林河笑，然后猛然就是一拳头把陈岷打翻在墙角。陈岷被打懵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林河早已经蹲下来提着陈岷的领子，低声说：“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岷轻蔑地打断，直觉突然让他找到了最能激怒林河的方法。他说：“我不管是个什么东西，顾知喜欢我，你管得着吗？”
林河眯了眯眼睛。他是从石洛那里得知陈岷曾经的意义的，他耳边回响着石洛嘲弄的大笑。
林河说：“你知道吗，顾知她以前把你当作生活的寄托。寄托啊，你知道吗，寄托。是可以把任何情感安放的地方。”他揪着陈岷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再狠狠摔到一边。“但是你不配。”
“噢，原来你和她有一腿。她也不过只是个跟外面流氓鬼混的贱人！”陈岷恍然大悟一般，突然揪心，突然羞恼，突然更加丑陋。
林河上去掀翻了陈岷，打得他说不出话来，蜷缩在角落里。他恶狠狠地说：“嚼你妈呢？顾知是神仙下凡，以前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他妈不珍惜就算了，嚼你妈呢现在？你自己想想你干的事情，你就是个人渣，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就算个狗屁！”
陈岷鼻青脸肿地回到家以后，发现爸妈都在沙发上面容严肃地等他。他刚想开口哭诉被某个流氓混混打了，却被爸爸劈头盖帘地扇了两个巴掌。
他电脑上在某社交软件版面上跟各种女网友的露骨的聊天记录被打印下来，触目惊心地被摆在茶几上。陈父说：“我教育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儿子，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看离畜生不远了。”陈母说：“你知道你得罪林河，就是得罪孟家，对你爸的生意影响有多大吗？”
陈岷沉默地在客厅里，听了一晚上父母对他轮流地责怪，目睹着他们俩人彼此的指责、推搡、打架。他以为自己会记住这屈辱的一晚上，但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不过是很平常的事。
他差点忘记自己是个懦夫，只要醒来，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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