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食物放在桌上,闷闷地说:“给你带了夜宵,吃吧。”
顾知在学校宿舍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搬走,平时上课忙,林河便来搬。他无意在宿舍里发现了顾知从前那本日记本。翻开,眼前那些漂亮的文字和那些漂亮的心事,羽毛一般地压得林河心里发疼。
那个同宿舍的女孩儿阴阳怪气,详细地描述了顾知当时都是怎么一脸微笑地写有关陈岷的日记。他铁青着脸没有发作,倒是让那个女孩儿讨了没趣。
他直直地看着顾知,说:“我今天看见坐在你前面的那个小白脸了。我打了他一顿。”
他试图在顾知脸上还能找到一点别的颜色,白净淡然的女孩儿只是看向了他的手,皱起了眉头。她去拿了一些简单的跌打损伤药,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涂药。
她说:“你以后能不能注意一点啊,不要老是受伤好不好?”
林河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幼稚。他看着眼下她乌黑的发,思考着,如果不是他的离去,如果他一直留在这里,那么那些文字,会不会也可以为他而写?或者,她根本就不会有那样难过的时刻,难过得连别人同情的眼神都那样感激与珍惜。
顾知去厨房给林河煮了一碗面,上面还放了一块好看的荷包蛋。顾知则端着林河带的凉粉,在桌边一边看着单词一边听着林河絮絮叨叨讲着旅行时的故事。
林河吃完,收拾了桌子。顾知在桌边整理英语笔记,抬眼看见林河在水池边洗碗。
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突然问:“林河,我们是好朋友吗?”
林河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轻轻地说:“是。”
林河离开的时候,顾知在窗边目送。林河踏着凉意,想起来,当时跟孟子嘉在烧烤摊夜聊的事情。
孟子嘉和杜慧然之间,干脆利落得多。被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即使是当了混混也是不一般、高素质的大混混;平凡出身的漂亮女孩儿,敢爱敢恨,一拍即合,不墨迹。
孟子嘉特别不解,问林河,你到底在意什么呀?且不说,你喜欢她,不代表她也喜欢你,也就不代表你俩在一起,那哪里能影响她学习呢?
林河被扎了心,缓了缓,说:“我说不说有什么分别吗?我们俩可以是好朋友,说出来就不一定是了。”
孟子嘉琢磨:“按你所说,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能不知道你喜欢她?”
林河说:“其实喜欢这种事,太玄妙了。每个人的喜欢有每个人的特色。她笨,不一定懂。”
“我的喜欢就是想看她往前走,走出这里,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所以,挺好的。就这样。”
镇南和镇北,还是很远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顾知没有继续住在家里,而是选择住宿的原因。高中生从早到晚被学习淹没,每天浪费两个小时奔波在路上,太不值得。
但这一切,姨妈都不知情。
直到一个月后的姨妈来看望,却在校门口发现了离校的顾知。她有些惊讶,跟上去,却发现顾知走进了旁边的小区。结局可想而知。
她对顾知说:“你太丢我的脸了。”
姨妈上去扇了带着大包小包的林河一耳光,说着最刻薄的话语:“你就别肖想了,我们小知以后考出去,不是你这种没出息的人配得上的。”
姨妈扯着顾知的手腕,几乎是要把她拖下楼。
在踉跄之中,这一年多来灰色的画面如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出现在顾知的眼前,她急速的心跳是泪水击打地面的鼓点。她不停地想要解释,却被姨妈几近疯狂的状态阻止。
姨妈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跌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她愈发惨白,愈发苍老,愈发脆弱。
急性阑尾炎。
林河垫了手术费,陪着顾知默默地等在手术室外。
姨妈一睁眼,看见顾知,声音沙哑,第一句话:“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吗?”
顾知跪在床边,姨妈艰难地别过脸去。顾知终于决定坦白,抑郁,欺凌,以及林河的帮助。从前的一切不是不适应高中学习生活而导致的成绩下滑,而是人生状态的被迫坠落。
姨妈想起从前顾知妈妈和石洛爸爸的旧事,沉默。毕竟刚刚进行手术,不能让姨妈心事太多。顾知还是要上课,从天黑忙到天黑,于是林河默不作声包揽了照顾姨妈的工作。
一开始两个人都只是沉默。姨妈沉默地回忆着二十年前的纠葛,林河沉默地用心照顾一样珍惜爱护顾知的人。时间持续,一周。
是顾知姨妈先打破的沉默。林河早晨拉开窗帘,阳光一瞬在她白色床单上铺展开来。她想到了什么,热泪盈眶,对林河说:“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
他们两个人谈了很久,直到医生嘱咐的休息时间到了,姨妈的身体不能再撑了。
那天,林河提着两份烤冷面在楼下等着顾知。他们俩在路灯下一边吃着小吃,一边说着最近医院和学校里的情况。
顾知问:“你怎么不上去坐坐?虽然说夏天快到了,但是夜里还是有点凉。”
林河笑:“以后就不上去了。姨妈那边我会一直照看的。不过事情也忙起来了,就不常常来看你了。”
顾知笑:“太好了,省的我天天吃夜宵担心胖个十斤二十斤的。”
林河看着顾知笑着转身上楼,望着楼道声控灯开了又灭。他摸了摸口袋,真还就摸出半袋烟来。他默默抽了一根,烟雾缭绕,像是这么多年的心事。
姨妈拉着他的手,像是祈求。
“你是好孩子。我们都为小知好。别耽误她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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