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湿雀观察日记-涟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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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吹来,深吸一口,通体舒畅。

    晚霞已经消失,但是余韵仍在。透过已经发黑的夜幕,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处曾经重叠渲染的绚丽与感动。

    走道边的栏杆上挂上了彩灯,在夜色降临的一瞬依次亮起,印照在行人的眼眸深处。河面波光闪烁,灯色朦胧,为夜色添上温柔。

    小镇子上吃完饭出来散步消食的人不少。顾知林河走着,聊着,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

    不远处的河边平台边站了一位妇人,旁边还有一辆婴儿车。

    她身形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河面发着呆,好像要把河面看出个洞来似的。隐约能够听见婴儿车里有孩子的哭声,不过似乎没能引起旁边年轻母亲的注意。她恍恍惚惚地动了动脚,仿佛要往河里面走,去抓住河里面的人。

    然而母亲的本性让她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也正是这一眼,孩子的哭声终于传达到了她耳边。她扑在婴儿车边,颤抖着抱起了孩子,把头埋在孩子的脸边,似乎在抽泣。

    她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哄着大哭大闹的小婴儿。

    风吹过她苍白面颊旁的碎发,显得狼狈而颓丧。她迷茫的眼神都过碎发望向行人,望向天际,望向从前。

    顾知依稀认出了这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那是陈孝冬的妻子。

    她突然抖了抖,有些神经质地紧紧抱了抱孩子,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不知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自己。她把孩子再放回婴儿车里,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便神色如常的推着车离开了。

    这样的纠结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时里会出现多少次?是偶尔,还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分,还是在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她回忆起曾经在办公室里亲昵喂饭的情景,会不会恍惚以为自己当时吃了毒药,此时不在人间,而在无知的地狱?曾经深爱的信任的男人,除了背叛她之外,还抛弃了她。

    她除了天真之外,又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惩罚她度过这样残忍的余生呢?

    顾知叹息。林河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陈孝冬往北方逃走了,警方没有放松抓捕。之前的女生家长来找过他妻子的麻烦,但是陈孝冬唯一有良心的地方,就是再跑之前跟妻子签了离婚协议,那些家长见她真的不知情,也实在可怜,也是受害者,便作了罢。她现在一个人有点疯疯癫癫的。”

    陈孝冬的妻子正好迎面走来,顾知看见婴儿车里的小孩儿竟然是个婴儿玩具,吓了一身冷汗,头皮发麻,握紧了林河的手指。

    “算起来,她孩子也三岁多了,不应该还在婴儿车里。可能是在姥姥姥爷那里养,她平时精神还是会有不太正常的时候,常常推着婴儿车在河边走。”许清容在闲谈时这样告诉顾知。

    顾知握紧了笔,心里有点疼。

    许清容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小顾,婚姻常常就是这个样子。尤其是你上一辈,上上一辈。我们是谈爱情的不多,后来呢是爱情讲得太实际,算不上爱情。再后来呢,爱情就太随意,不说出来的爱情比说出来的珍贵。但说到底,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情。你自己也要斟酌斟酌。‘值得不值得’,就是最大的标准了。”

    顾知曾经请林河帮忙看一看石洛的消息。后来打听到了,石洛醒了,不过身体很虚弱很虚弱,而且几乎失忆,智力水平也下降很多。石洛父母都已经心力憔悴,但也学会了珍惜。带着孩子,搬到了另外的城市,想要开始新生活了。

    那样的新生活,就与静溪镇上的任何一个人,再无关联。

    大概算得上最好的结局了。希望新生的石洛,保持她曾经纯真的样貌,热爱世界,也感受到世界的热爱。这是多年以后的顾知,对她的原谅和祝福。

    孟子嘉和林河也不知道是怎么联系上,据说是林河在市里谈项目的时候,在西餐厅遇到的。

    据孟子嘉所说:“我的乖乖啊!我们以前兄弟们都是啃鸡腿直接上手,吃完两下一抹,几瓶啤酒对吹下肚的糙汉子啊。现在摇身一变精致小公子,在高档餐厅跟大老板谈生意,吃西餐那个姿势标准,温文尔雅,要不是对上眼睛看了两眼,压根就认不出这披着人皮的狼啊!”

    孟子嘉当时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去继承家族产业,到头来还是进了家里公司埋头苦干。当然偶尔纵横风月,莺环燕绕,只是不留屁点真心。时常奔走在家里安排的相亲局上,耳边全是催着他早点生孩子的声音,起的耳茧都是年画娃娃的形状了,跟当时的专情叛逆小黄毛也简直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大奔后座放的毛绒绒的多啦A梦抱枕,还有藏在隐秘处挂着粉色小布偶的钥匙扣。

    噫吁唏。

    孟子嘉也没忘了继续交代林河留下店的事儿,不过他看到林河所在的公司和他谈的项目之后,笑了笑,说林河现在也不在乎这屁大点牙缝肉了。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就是他们青春曾经留下的痕迹,是情怀。

    再见杨徐的时候,才发现他是变化最大的。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的从少年实现走向社会跨越的身边人。但好在林河帮助,孟子嘉庇佑,他自己也踏实,林河的生意不仅没败,而且越来越大。

    杨徐现在是饭店的一把手,养胖了很多,但也是因为劳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倒有点提前奔向中年的感觉。以前那个黑黑小小的沉闷孩子不见了,成了现在眼前这个白白胖胖总是笑着的青年人,真的太让人觉得时间的奇妙了。

    尤其是,他请出他的刚刚显怀的妻子的时候,孟子嘉不禁咂舌。“小弟,你这是开火箭呐。你老婆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多久生,能不能借给我们家老的玩那么几年啊?”

    杨徐嗔了孟子嘉一句,大家笑过去了。不过店里也忙,杨徐离开之前,深情地看着林河,说:“哥,谢谢你。我现在的幸福,多亏了你。这些店都是你的,我给你打一辈子的工。”

    林河望着杨徐,透过美好的这些年重叠虚幻的时间,他已经再也不能再找到初见时冷漠、胆怯、沉闷的杨徐的一丝一毫的影子。

    他笑,说:“杨徐,兄弟一场,你现在幸福,我比谁都高兴。”

    林河把这几个店子都送给杨徐,算作是结婚礼物。林河态度很坚决,杨徐便也没有再拒绝。杨徐没有改掉饭店的名字,而是让“知林馆”成为了静溪大市最有名的饭馆。

    坐下来再看看,当年曾经对酒当歌围着火锅的人,还差了老狗。

    老狗行迹不定,走得比林河还潇洒。真的要找,其实麻烦。更何况,他也不一定愿意再回来,再留下。只是小的们都会隐约担心他的身体,毕竟也是年近半百的老骨头了,该歇歇过点好日子了。

    林河试着通过互联网寻找老狗,不过石沉大海,鲜有回应。但他想,老狗又不是没钱,没钱了肯定会回来的。没回来就是还在浪着。人间能有几个比他自由?便让他自己尽兴去吧。

    从前的伙伴有的早早断了学业,甚至早早成了家。有的奔向远方,不知下落。有的安于老家几亩土地,肩上有锄头也有日月光。

    岳双旭考到省内一所大专,工作包分配,现在在火车上当实习乘务员;常菲考上高中,但没考上大学,在市里有一份工作,最近正准备结婚;高中的同学考上大学的正在念大学,没考上大学的有的还在复读,有的已经工作好几年……

    大家都过上了日子,只是每一种日子都那么千差万别,彼此千差万别,也和自己曾经的想象千差万别。

    好像唯独只有顾知是例外。背负着自己的、家人的甚至是同龄人的期待,考进了名校,并且一直刻苦努力着,所有人眼中最有可能飞上枝头的麻雀,马上就要变成凤凰。

    孟子嘉其实也有点搞不懂,问:“妹妹,你看你,哪怕到林河公司里当管理,帮他钱生钱,一天到晚舒舒服服有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当老师?”

    顾知便笑眯眯地回:“我们林河负责养家糊口,我负责追求理想。他负责赚钱,我负责积德。挺好挺好。”

    孟子嘉噎着没话说了。转头相亲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孟父孟母总能听见他叨叨说:“气死我了,老子也要立马找个女朋友,生小孩儿,最烦人的,长大了送到顾知手底下,烦死她!跟我秀秀秀秀,气死我啦……”

    孟父孟母自然开心,每天翻着亲大姑八大姨介绍的小姑娘的照片,每天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跟孟子嘉的矛盾也少了,跟明天就有孙子送到手上似的。

    于是,孟子嘉每次挂断电话留下的急匆匆的一句话都是:“别烦了,老子相亲呢,明天抱不着孙子看我爸我妈得弄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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