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时架在高墙上的小小的电视里会播一些音乐节目。画面模糊,也太高太远,顾知也看不清楚,但闭着眼听着并不流行却好听的粤语歌曲,虽然听不懂,但也足够快乐。另外的活动就是窝在宋漫家里安详养病,打电话给林河唠唠叨叨让他好好吃饭,并且无理埋怨他怎么不去当歌星,这样就可以要到那位港星的签名了。
宋漫也不知道该怪她不小心生了病,还是心疼她眼泪汪汪想要出门却头昏眼花鼻塞。
再加上旅途上的折腾,回到静溪的顾知瘦了三四斤,脸都变得尖尖的,看得宋漫都心疼。
她给顾知提了好多特产,送别时威胁道:“这么多一个星期给我吃完,不长回那么多肉不等姐夫来找我麻烦,我自己便先了断了我自己!你给我看着办!”
顾知戴着口罩笑着点了点宋漫的额头,说:“为了你的小命儿,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学校,也不过才几天没见,一张一张小脸儿都变可爱了似的,怪想的。不过顾知倒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悄咪咪给每个孩子的桌子里放了一块巧克力。
顾知认真备课,尽可能把当时自己整理的答题模式、解题思路、分类方法都简单高效地讲述给同学们,让大家能听懂,会运用。
说是实习试水一个月,其实并不是整整一个月。光阴飞速而过,月底的摸底考试就成为她的结业仪式。
许老师从电脑显示屏后抬起头,有些严肃,对顾知说:“小顾啊,其实高三这个紧张的时候,补课阶段让年轻老师来带,不管是学校方面还是我都会有些担心。还有心理疏导课,学校一开始其实也没有同意我们来做。”
顾知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听着许老师的话屏着气。
这就是老师的面临的艰难的时刻。我们都是为了学生的未来,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而老师们在选择的瞬间,就必须承担起为孩子们未来负责的担子。这是不可逃避的。是最危险也是最伟大的。
许清容严肃的眼神终于放松下来,有些松弛的面容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但是,我们做得很好。孩子们进步飞快。事实证明,你是个好老师。”
班级单科平均分能够领先第二名十分,在市里面也能排上非常靠前的名次。单科进步飞速的几个同学,尤其是祝旻,以前及格都难,现在竟然也能考到班上前十名。
顾知知道高三的紧迫性,也不想让自己太伤感,于是只打算草草跟大家说一声再见。
她拿着摸底考试的试卷就题目讲了一些点,分析了一下作文题,看表,还剩五分钟。正好差不多。
她放下试卷,长吸一口气,笑眯了眼。她把一个一个面孔看过去,利落地点名。同学们也都意识到她在做什么,都坐的好好的,安静地配合着。点完最后一个名字,顾知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坚定有力地写下——
“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每一个你们,日后都必成大器。”她眉目笃定,望过每一张都是那样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面孔,这份无比坚定的希望,感染了每一个人。
祝旻是班上送别的代表,给顾知捧上了一大束鲜花。他上前半步,不教自会地绅士轻拥一下顾知。虽然不舍,但大家都知道早有别离,场面便没有那么伤感,而是像顾知要求的那样,“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笑着期待着在更好的未来里再次遇见,“那是最好的报答”,顾知说。
后来,祝旻说:“在我周记本上的那些话,我会一直记得。虽然我知道是你要求的,但是我还是很开心。谢谢你,顾老师。”
顾知看着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毕恭毕敬地叫她“顾老师”的祝旻,感叹少年心事复杂,多有遗憾和惋惜,大多是因为闭口难言。
她有些揶揄,有些叹惋,道:“你真的以为,如果没有真心实意,能写的下这几个字吗?”
祝旻微微愣住,随后眉目微动。他心脏狂跳,但还是有些缓不过神的样子。顾知微笑摇摇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加油,小伙子。”
顾知收到了每一位同学写的明信片,是祝旻组织的,也是他买的。小伙子审美或许不太过关,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花里胡哨得很,让顾知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与同学们的代沟。不过好在她只需要去在乎背后的文字就好。
一张一张的字迹已经能轻松地认出来了,看看只言片语便能回忆起对应的面孔,不自觉地便在脸上浮现出笑容。顾知把它们装进特意买的铁皮盒子里,当做一份最独家的记忆。
林河本来说在市里谈项目,很快就能谈好,但是似乎一直在忙,后来甚至都没怎么来看过顾知。电话也常常接不到。
顾知很快就要回S市了。提前半周,她便已经收拾好行李。林河忙得很,还是派的司机送她去机场。
林河在电话那边轻声说着抱歉,顾知靠着车后座的窗子,看着窗子里映照的自己微微失落的面容,柔声说:“没关系。你忙着呢。不要太累了,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
顾知在林河公寓里安顿下来,安心整理自己的材料,准备日后的考试。她不会刻意去打扰林河,因为她相信林河有自己的安排。林河并不是她生活的全部任务,而是组成部分;五脏六腑并不需要刻意宣扬自己的重要性,但是它们每时每刻都运转着,存在着。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宋漫送的汤底,香气逼人,盈满整个公寓。另一套碗筷总是原封不动地放回,温馨的餐桌往往只倒映孤单的影子。于是,宿舍里其他三个姑娘常常到公寓里来玩,不过林河有时会给她们点一些菜送过来。
卫薇和宋漫嘻嘻哈哈,倒是老大会小心翼翼地悄声在厨房问她跟林河是不是最近出了些问题。
问题吗?没有什么问题呀。没有吵架,没有争执。只有深夜熟睡时,依稀感受到的风尘仆仆、疲惫但温暖的拥抱,以及白昼睁眼时空荡荡的屋子里的寂寥。
顾知只是低着头做菜,嘴里噙着笑,说:“没有啊。他只是忙。”
留宿的时候,老大跟顾知住一间。她紧紧握着顾知的手,柔声拍着她的背说:“二啊,别怕。咱们姐妹都在你背后呢。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们。”
顾知便枕在她的臂弯里,轻声撒娇,说:“老大,没关系的。没关系。”
等到顾知从平静日子里抬眼,太阳已经北移多时,日长已经缩短,秋风也到了尾声。漫长的冬日吹响了预备铃,寒意一点一点从窗缝渗透,告知着悠悠黑夜来临的消息。
噩梦缠身,令人窒息。心脏狂跳,拼命挣扎,逃脱不了。
顾知猛然惊醒,坐起。她平静抹开脸上泪痕,平复着呼吸。
老大也醒了,揉着眼,顺着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顾知笑了笑,说了声“没事”,让老大再睡一会儿。倚着床头坐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赤脚走到阳台小隔间,点了一根烟。
深夜三点二十四分。她俯视这高高的城市。虽然此时不是最繁盛热闹的时候,这座城市依旧灯影重重。虽然开着空调,但是寒意还是从光露的脚尖传来。烟雾像不可忘的回忆缠绕在她的指边,沿着她的肌肤一点点攀爬,直到朦胧氤氲了她的眼睛。
她想起曾经赤诚共同迷醉的夜晚,想起坦荡的触摸和虔诚的亲吻,想起她曾在心中许下的诺言,想起漂亮眼睛里没有说出口的对未来的期许。她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那时候她在那双眼眸里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但也逼迫自己承认,她亲耳听到和亲眼看到的,也是真的。
她站在公寓走廊里,定定地望着。
像是曾经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到的那个满身戾气、与人撕扯、滚落在地的少年,那时他们还并不相识,他和眼前的男人一样,陌生极了。
他的眼神没有色彩,把手中那把她曾那样珍重地贴身放着的钥匙,无情丢落在地。顾知紧盯着那小小钥匙旋转、坠落,刻意放慢,妄想这就是一生的长度。万物沉寂,落地声响清脆空灵,如梦碎。
他说:“手续也办好了。房子当做分手费。我腻了。”
顾知蹲下,捡起钥匙。从容抬头,碎裂的东西融在眼睛里成了温和的笑。
她说:“好。路上开车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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