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也是，总是把她打发出去，一点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疼她了。她可怜兮兮求姨妈，说自己不想出去，姨妈总是把门一开，狠心地说：“赶紧去！我还想抱大胖孙子呢！”
孟子嘉请一伙人唱歌，本来温越也回来，但临时公司有事，便打电话说不来了。虽然他跟孟子嘉好言好语说的很客气，不过顾知私下里还是觉得是温越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孟子嘉一伙儿人其实人都挺好的，都是当时一起玩到现在的人，就是太热闹。这会子唱了会儿歌了要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顾知笑着说自己唱唱歌，孟子嘉眼中暗光微动，便没有为难她。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歌单，流行歌曲她大都不会唱。好不容易看到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兴冲冲地点上去。她安静坐在显示屏旁边的立麦的座位上，看着他们坐成一排，朝着看过来的宋漫笑了笑，开口唱。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
悠悠旋律回荡，她声音本是清亮，刻意压低后却显得很沉稳动听。
那边不顾这边岁月静好，大笑大喝不止。转盘终于转到了孟子嘉，一群对宋漫和孟子嘉八卦无比的男男女女凑在他们身边。跟孟子嘉关系一直不错的阿飞挤眉弄眼，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就说说你们俩怎么勾搭上的，大冒险嘛，嘿嘿，亲你女朋友一下，法式热吻四十秒哦呵呵呵呵~”
孟子嘉没好气地瞪了阿飞一眼，说：“真心话真心话！你看看你们，我这才带我们家小漫漫出来玩几次呢，你就这么欺负她。我们漫漫害羞啊害羞！真心话真心话！”
“Every shalalala every wowow~still shines……”
他温柔地牵着宋漫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中娓娓道来：“当时我帮一朋友打电话，结果是宋漫帮忙接的。我一听这声音，就有种特别亲切特别心动的感觉。我从来不是个犹豫的人，好不容易有这种冲动，我对她上了心。有次……后来我俩就在一起了。”
周围人都认真听着孟子嘉说话，眼神里都是羡慕，还有人起哄让他们亲一个，都被孟子嘉笑着推了回去。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It's yesterday once more.……”
没有人注意为什么歌声已经停止，只是宋漫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神色冷冷的顾知。
顾知穿上外套，拎起包，在一片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走到孟子嘉跟前，冷冷地问：“当年我在C市，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转头缓和了一点眉目的冷冽，却显得哀伤和心恸，她轻声颤抖着问宋漫：“林河出什么事儿了？你们都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子嘉的唇抿成一条线，宋漫也眼神闪躲，不敢抬头面对她那样皱起的眉头和脆弱的眼眸。
四周安静，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惊异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婉约大方的女子发起怒来有如寒冬将至，气氛降到零点，无人敢开口。
她冷笑一声，抓了抓头发，沉默了。良久，众人只听见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便转身离开，留下了一个瘦弱单薄的背影。
她说：“算了。”
这个年过得，一点也算不上好。
宋漫没有跟着孟子嘉回家过年，除夕跟着顾知和姨妈一起吃了顿午饭，便开车回了离静溪不远的老家。
当晚的年夜饭桌上五六个人，比往年都热闹。顾知和姨妈，叔叔和他已经成家了的女儿和女婿。叔叔那边，顾知都不熟，只是大家彼此都客气，都是老实善良的人，倒相处得很愉快。
只是顾知实在没有太多胃口，草草食了饭，跟大家客套一番，便跟姨妈说出门看烟火了。
静溪市不过就这么大。这样的大日子碰到熟人在所难免。
去年高考，当时带过的孩子们考得都还不错。何小小如愿北上，还给她写了一两封信。米梦也去了S市的某一本，常常回静溪，跟顾知约过一两次饭，如今变得更加漂亮和自信，一颦一笑都像发光。
至于祝旻，考的分数不错，但是去帝都报不了太好的大学。家里人也有说送他出国的，但顾知再没刻意去打听到他的下落。
顾知把头埋在围巾里，整个人缩在茶色大风衣里，裹得连自己照镜子都不认得，没想到火树银花下站着的一位高大帅气不怕冷穿着卫衣套牛仔的少年快步走过来扯了扯她的围巾，一脸惊异：“小顾老师，您不至于吧？是您老了吗？干嘛穿的这么多像个熊一样？”
顾知一抬眼，发现祝旻欠扁地朝她笑，顾知忍住没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而是好脾气地解释：“我这是养生啊养生，你这死孩子。”
祝旻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特别洋气。聊了一会，顾知才知道，祝旻去了香港某大学，日后说不定可以转到世界排名不错的H大去。顾知真情实意地夸了夸祝旻，祝旻倒有点不好意思，谦虚说：“都是家里有钱，我爸爸的本事。我就一听安排的。哈哈。”
倒是把顾知给说愣住了。
他们俩坐在长椅上聊了一会儿，祝旻突然起身，朝着顾知抱歉地笑笑：“小顾老师，我等的人来啦。失陪啦~祝您明年别是孤寡老人咯~”
他大步走向灯火通明唯独为他明亮的某一处。世界上其他的目光似乎与他无关，他坚定地走过去，不做停留；带着雀跃，惊喜，和勇敢。
顾知微微地笑，看着祝旻低头跟何小小说了些什么，他们一起望向她，朝着她挥了挥手，然后拉着彼此的手，肩并肩，在顾知的注视下走向另外的方向。
雪花慢慢飘落。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小雪，旋转飞舞在暗黄的路灯光柱中，轻轻落在顾知滚热的睫毛上，消融，不见。
就像是无声电影片段，其余的一切都没入黑暗。只有坐在原地沐浴在路灯雪花之中的顾知，和祝旻、何小小无所畏惧的身影。她一直目送到他们彻底不见，仍旧坐在长椅上，给冰凉的手呵着热气，定定地看着孤独的夜景。
她皱着眉，久久才吭出一句话。
“真好。”
……
很快开了学。
顾知毕竟是新手，没有让她做班主任，带的是高二的一个普通班。
高一学生有时不太适应高中生活，新老师来带不一定就好。高二学生油滑不少，课业也没有那么重，相对来说也比较合适。
最近几个市要联合办一次作文比赛，学校内部进行了筛选，一共有十六个名额。四个实验班，每个班两个，是定好的。剩下八个是在普通班里进行小比赛选择。
因为这个奖跟后来的自主招生联系不小，除此之外用处不大。而自主招生大多都是实验班同学的事情，所以这样分配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实验班的资源确实应该要好一些。
留下一半名额给十二个普通班已经不少了。真正有才华的基本上也都能选中。
顾知班上有个女生叫阮纯，总体来说学习成绩说不上好，但写得一手好作文。年级组里的老师觉得她这次写的作文不错，表示可以给她一个名额。
顾知正打算把阮纯叫过来说这件事呢，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杨平华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小顾啊，这次六市联文的活动，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刘老师打过招呼了，给我们家小杰一个名额。麻烦你待会报一下哈。回头请你出来吃饭的呀。”
顾知立马了解了其中弯弯道道，她想了想，说：“刚才我们语文组组长王老师已经跟我确定名额了，之前确定是我们班另外一位同学。要不您再去跟王老师说一声，加一个名额？”
王老师是市一中有名的铁面，公正无私，为人正直，最讨厌背后一套套的人，杨平华就是不愿去碰这块难啃的骨头，才来跟顾知说的。
新来的老师哪个不想搞好办公室关系？杨平华倒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顾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是应了声“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顾知从前成绩好，并不在意这些外在的资源。
参加作文比赛的名额，学校晚会的主持人，国旗下讲话的发言人……回头看来，很多机会都留给了教师子女；最优秀的同学自然也会得到资源，但和教师子女能力相仿、甚至超过一丢丢的孩子却往往抢不过他们。
这是做老师的好处，也是做老师的难处。
服务了那么多孩子，轮到自己的孩子，怎么忍心放手让他们湮灭众人？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拥有尽可能多的资源？但另外的孩子，又凭什么得不到？又凭什么只是因为对手是教师子女，就可以大声哭诉，把自己的失败推到对手的特殊身份上？
后来的想法都是后话，以后再去慢慢考量。杨平华这种直接上来不看能力就想挤掉别人名额的做法，顾知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于是便四两拨千斤，拨了回去。
后来杨平华不知道到哪里求了人请吃了饭，最后十六个名额变成十七个。虽然她得偿所愿，但也常常跟顾知不对付。好在顾知为人踏实，谦逊，明眼人都看得出。纵然有所谓的“党派”，杨平华也不是个小核心，倒也不会显得顾知有多窘迫。
孩子们去参加比赛那天，杨杰跟其他十六个人都不太熟的样子，走在一边，格格不入。
其他三三两两一起走，偶尔瞥一眼杨杰，叽叽喳喳说起来，似乎是嘲讽他靠关系拿名额不知羞。杨杰也低着头走路，不讲话。
顾知跟另一个老师陪考，在中巴车上看着孩子们进了校门，暗暗慨叹。
靠关系，到底值不值得骄傲和幸庆呐？
恐怕得分人。
一起来的女老师有点痛经，顾知便下车四处寻觅，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女老师披着衣服倒在车座上睡着了。顾知不留神，熟睡中的那位女老师便碰落了一杯奶茶，泼脏了顾知的白色毛衣。好在她翻个身又睡了，没有把“犯罪现场”搞得更加糟糕。
顾知勉强收拾收拾，跟开车的女司机打了声招呼，便下车打算去随便买件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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