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地点在静溪隔壁的N市，比静溪大市略小一些。不过五脏俱全，餐饮业发达，各种大牌连锁火锅店倒是不缺。
顾知走进一家大商场，正好看到某常穿的品牌上了新，便进去试了一会儿衣服，碰上几件喜欢的，便都买了下来。又在商场买了两大盒巧克力糖果，待会分给孩子们吃。
她换上新衣服，提着大包小包上了车，方才那位女老师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焕然一新的顾知，微微有些惊讶，又有些艳羡。
她看着顾知身上漂亮精致的羊绒大衣，说：“哎哟顾老师，你这个是真的哦？摸起来果然不一样的呀。这大大小小，得有五六千块钱吧？这都几个月工资啦，你真舍得噢。”顾知和善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那位女老师眼珠一转，又看到她正准备拆开糖果分给孩子们吃，欲言又止，嘟囔了两句：“这么有钱的呀，买糖都买进口的。”
顾知给她拿了一捧，说：“给你们家甜甜带一点回去吧。只要别吃太多，不影响牙齿。”女老师笑嘻嘻的收下了。
孩子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坐在车上，三三两两。他们讨论着刚才拿到的作文题。
“‘难忘的____？’这个作文题目也太土气了吧？初中生都不写了，难为他们拿过来做题目！”一个说话比较直接的女同学朝着顾知吐槽。
顾知一边给大家发糖一边笑着说：“反正大家拿到的都是一样的题目。就看各个人怎么写。越是普通幼稚的题目，写得特别写得漂亮，越容易出彩。”
那个女同学苦着张脸：“哎呀，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能想得出写什么就不错了，别说出彩了吧！”后面的男同学好奇的凑过来，问她写了什么。她两手一摊，像是认了命，垂头丧气：“我写的‘难忘的读书会’，记叙文，但是底子里就是半个书评。唉，算了算了，不提了。”
后面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有人写的“难忘的日出”，有人写“难忘的旅行”，多多少少也不算太俗，但也没有特别脱俗的。但就看写了什么和题目，其实到底难说。还得看文笔和运气。
顾知拉了拉旁边的阮纯，问她写的什么。阮纯这孩子有点小害羞，柔声柔气地说：“我当时也有点懵了，之前写过的也都没怎么套上去。当时也就突发奇想，随便写了一个。”
顾知笑眯眯，说：“没事儿。就当做一次经历。不过我觉得只要是真情流露有感而发，文字的味道都不一样，结果就不会太差。”
阮纯点点头，说：“我写题目是‘难忘的圣托里尼’。”顾知微微有些惊讶：“圣托里尼？那个很漂亮的蓝色城市？”阮纯点点头，眼睛里渐渐有些光，她补充说：“不过我没有真的去过啦。是我跟我爸爸有个约定，想要一起去圣托里尼看海。不过我爸后来患绝症去世了，我那时候很小，给我爸爸画了一张圣托里尼。……然后写了一个还挺小白的记叙文。”她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顾知把一颗糖轻柔地放在阮纯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说：“这篇作文本身也会很难忘了。爸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杨杰一直很安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老人机，好像在发消息，也好像在等消息，也好像在发呆。看着愣愣的小伙子，有点孤僻，有点寂寞。
顾知走过去给杨杰又拿了一颗糖，倚在车座上，微微笑着，问：“杨杰，这次作文感觉怎么样？”
或许是在家里听了妈妈说的一些闲言碎语，杨杰也没想到顾知会突然过来跟他搭话。他有些愣愣的，磕磕巴巴说：“我……我也没写的多好。就写得挺一般的……像……像小学生。”
旁边有调皮的男生听见了爆发出夸张的笑声，杨杰脸上有点发红，脖子上也染上了粉色。顾知笑着指了指那个男生，说：“杨杰是小学六年级，你估计是小学四年级。半斤八两吧曾恺。”
曾恺笑嘻嘻，跟顾知贫了两句。顾知用余光看见杨杰虽然还是低着头，不过面色好了不少，也就回了座位，没再跟曾恺过招。
比赛成绩要大概一个月以后才知道，那时候就直接发获奖证书了。所以没必要担心，也没必要牵挂。回到班级以后，就继续开始繁忙的学习生活了。
跟阮纯后来聊过一两次，这个姑娘特别善良通透，让顾知不由自主也有点怜惜的感觉。宋漫常常看见顾知帮阮纯批改她自己额外写的作文，顺口问了两句。
顾知歪着头，拿笔点了点下巴，看着阮纯写的“抹去好奇的难道不是平淡？齿颊触碰仿佛将半生说完。”越觉得惊艳。
她说：“漫漫，你知道吗？我特别想要一个阮纯这样的孩子。但是我又特别害怕。”
“我希望她通透、早慧、善良、成熟；但我知道，所有这一切的获取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他童年或者少年的经历。”
“这些经历必然是不美好的、痛苦的、酸涩的，只有在这样的苦涩的土壤里，挣扎挣脱的孩子们才会变得通透、早慧、成熟、懂事。可是，我又这样的不舍得我未来的孩子吃这样的苦。不希望，我未来的孩子会在一个不那么幸福没有那么多爱的家庭里成长。”
“我有的时候甚至在想，我以后会不会生小孩儿。我有没有那个能力、那份勇气，来承担那份太过于沉重的责任——给予他生命，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他到底喜不喜欢，想不想来？我该怎么教育他，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一切，本来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却在一开始无法问他的意见，就让他因为我的爱和血缘不得不接受。”
“所以我为什么想做一个老师，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逃避这个问题吧。所以希望能在他们渐渐学会找到自己的这个阶段上，给与他们一点帮助。”
“话说的远了，总之呢，我以后可能不会生小孩，生了小孩也可能没有阮纯这么讨我喜欢。所以我就当爱自己的小孩一样尽可能多帮一帮她啦。”
宋漫认真听着，伏在顾知的肩上。她说：“二姐，你心思真的好多。你也真的好能说噢。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真是生活的艺术家。”
“我就不一样啦，我想干什么就干，不会想的这么深这么远。我以后生孩子呢，一男一女，男的当哥哥，爱护妹妹，给妹妹挡箭，替妹妹挨打。唔，哥哥最好长得像孟子嘉，妹妹最好长得像我。嘻嘻嘻嘻嘻。”
顾知猛然一拍笔，说：“对了，差点忘了。我以后不想生女儿。要生只会生儿子。”
宋漫一惊，问为什么，神情微微复杂，问：“二，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了，你不会重男轻女吧？”
顾知的睫毛在幽黄的台灯的晕染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长发披散在肩头，温婉如一潭倒影青山桃树的清澈湖水。她低声说：“我一定因为非常爱一个人才会跟他结婚，为他生小孩。如果他那么宠女儿的话，我会吃醋的。”
宋漫握着茶杯柄的手微微用力，她眼神里有些发痛，偏过头去似乎在隐忍些什么。不过顾知伏案工作，并没有察觉。
宋漫声音有些发闷，推门出去，说是不打扰她工作。顾知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劲，不过只当是含着热茶，嘱咐她别烫着嘴。
顾知终于忙好手里的事情，翻了翻床头柜上的《红楼梦》，隐约想起来今天还没喝养生茶。她起身进了客厅，却发现宋漫在阳台上正在打电话，扶着额头，言辞激烈，似乎在跟对方争辩些什么。
顾知沉默泡茶，本不想探听宋漫私事，但那些言语主动地飘到她耳边，让她不得不自动地感受。言辞之间大概能推断出对方是孟子嘉，顾知便指尖一冷，眼神微暗。
宋漫透过白纱窗帘看见了顾知，便跟电话里不再纠缠，草草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顾知问：“吵架啦？你们俩脾气都有点急，他工作也比较忙。孟子嘉对你已经够上心的啦。你平时也多体谅体谅他。”
宋漫的小脸被外头的风吹的发白，她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突然显得有些局促。
她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又被风吹的浑身发冷，不知道跟顾知说什么，甚至都有点不敢抬头看。
突然手中一暖，顾知刚刚热了牛奶，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赶紧喝了睡吧，三儿。我明天看早读，去得早。到时候早饭放在桌上，你自己热着吃呀。”
宋漫鼻子一酸，接过牛奶放在一边，一把抱着顾知不肯撒手。
她埋在顾知身上，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遗憾。
“顾知啊，你怎么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好啊？”
顾知顺了顺她的发，柔声说：“我们漫漫也很好啊。又漂亮又懂事，吃饭还不剩饭碗。我就喜欢这样的乖孩子。”
宋漫本来还挺伤感，听顾知一说，倒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叹了一口气，垂着眼睛，说：“顾知，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你一定要收。”
顾知把宋漫的发别到耳后，指尖轻柔。“好，能认识我们漫漫就已经是最大的礼物啦。漫漫送什么我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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