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爱情-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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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救室,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以及充满药水味的浑浊空气,蔚澜抱紧自己的胳膊,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混乱的场面,自从顾临死后,她再也没有面对过急救室这个地方。可今天她又站在这里,就像当年在救护车上,然而顾临连等到医院的时间都没有。这种绝望和心底自然升起的无底空洞,逼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分,她等在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在急救室里被急救的,是厉言的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血压直冲脑袋导致昏迷,从送来医院就开始被抢救,敬老院联系不到厉言,最后只能打电话到厉言的公寓,接电话的当然只会是她。期间她也试图联系到厉言,可电话永远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天知道她有多怕面对这种场合。

    天快亮的时候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厉母抢救成功,平安无事,只是还没有清醒,扔在昏迷当中。蔚澜听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一松,顿时觉得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似的,腿一软,直直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如果当初……顾临也能够得到这样的抢救,如今的他们又会怎么样?

    她没办法联系到厉言,只能自己留在医院照顾厉母。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厉母,但蔚澜的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有所抵触,大概是因为害怕和厉言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让她觉得自己很难再走出他的世界。

    厉母平时的身体状况很好,所以恢复起来并不算慢。这天蔚澜削好一只苹果递给厉母,厉母接过去后却直直望着她,看得蔚澜心里阵阵发虚:“阿姨……我脸上有脏东西?”

    厉母摇了摇头:“蔚澜,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们厉言配不上你。”

    蔚澜听了连忙心虚的摆手:“哪有,其实阿姨,厉言真的很在乎您,这些年他一直心有愧疚,也煎熬着,他努力把公司做好做大就是为了希望您能原谅他,他心里很爱您。”

    厉母望向窗外,靠上床头,只轻叹一句:“可惜回不去了。”

    人生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无奈,每个人都有心里的无可奈何,强硬如厉母,强势如厉言,他们心里那些不可言说的伤又能持续多久呢?分明是在乎着的人却要彼此伤害,又是何苦。

    “阿姨,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一下子血压冲顶?”蔚澜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话一不小心惹怒了厉母。好在厉母只是随意一笑,说了句没事,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托词,若真没事,她脸上不会如此凝重。

    厉言回来是在厉母出院一周后,得知厉母住院的消息他并未显得太过惊讶,他不问,蔚澜自然也不好多说,可是他们之间的隔阂终究是产生了。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没想到真的走到这一步,竟有些无所适从。

    习惯果然十分可怕,这些日子,她渐渐习惯了有厉言的陪伴,她明明知道那是万丈深渊,还是义无返顾的跳了下去。

    凯悦最终还是被一个神秘买家入了手,但蔚澜几乎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神秘买家就是池景和。而与此同时,更大的新闻却是厉氏的总裁另结新欢,从意大利带来一个美妞,并在城区设下豪华公馆金屋藏娇。一瞬间,蔚澜似乎成了别人眼里的弃妇,连高娆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戏谑。

    那个被厉言带回来的意大利美妞并不是意大利人,长得很清纯十分漂亮,而这些蔚澜还是通过八卦杂志才看到的,厉言在她面前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来,好像他们之间仍和从前一样。

    “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裴硕边煮咖啡边拿眼斜睨蔚澜,蔚澜正坐在他心爱的沙发上蜷腿认真盯着电脑,她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面部表情,但裴硕对她的了解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她的心情如何,他只要一看那双眼睛便能知道。

    她不快乐。虽然从前她也不快乐。

    “在乎什么?”她眼睛盯着电脑里的报表数据,嘟哝了句。

    裴硕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聪明如他,知道有些话可以继续,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蔚澜心里最怕什么最忌讳什么,他一清二楚,也正因如此,这些年他都只能以朋友的姿态站在她身边,在知道她心里的惧怕之后,怎么还忍心再以那样的方式让她为难。

    他将咖啡放到她手边的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蔚澜,你累吗?”

    “累啊,有时候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蔚澜放下电脑去拿裴硕亲自煮的咖啡,光是咖啡香就已经让她满足的闭上眼睛,“裴硕,要是每天都能喝到你煮的咖啡,那人生真是太完美了。”

    依旧是他记忆里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他们都知道,即使笑得再美,终归是不一样了。

    “那还不简单,你每天过来,我煮给你喝。”

    蔚澜却是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会上瘾。”

    会上瘾,很多习惯都会上瘾,一旦上了瘾,想戒掉谈何容易。她已经戒过一次了,这一生不想再戒第二次。裴硕很好,在她看来,他的确是男朋友甚至未来一半最适合不过的人选,正因为他的好,才让她不敢和他有除了朋友之外的任何情感,她这样一个人,生命里充满了不幸和无常,又怎么忍心拖累了他人。除了顾临,还有谁能真正包容她所有的陋习和任性。

    在裴硕那里打发了一下午的时间,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倾盆大雨,整个城市被阴影包围,她忽然想起一首歌: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曾经有一段时间疯狂的迷恋这首歌,想象着顾临在自己身边,生命似乎也一点点慢慢好转。所有的坚持和努力,从前到现在,唯有强撑才能走到现在,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坚强的人,倘若可以后退,没有人会选择一往无前,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前面等着你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坚持着一往无前的人,并不见得有多坚持或者坚强,他们只是没有退路。

    蔚澜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她第一反应是:进贼了。然而联想到这一片几乎都是高档住宅区,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女孩子娇俏的声音,软软的,连身为女人的她听了都忍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更何况是男人。

    轻轻推了推门,第一眼入眼的是多日不见的厉言,他神清气爽,正对着门而坐,脸上带着细微的微笑,嘴角弯着,蔚澜有一刻的愣怔,记忆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厉言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快乐的权利,而她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就剥夺了厉言快乐的权利呢?

    两两相对,从未有过这样陌生的感觉。厉言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蔚澜站在门口,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看着门口放置着的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饶是再傻的人也该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

    每一场戏都有结束的时候,每个演员都有散场的时候,尽管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算是个十分尽职的演员,但也无可否认,的确到了该谢幕的时候。

    心里的疼痛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这个房子曾经是她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地方,如今这里住进另外一个女人,而她却连说一个不字的权利都没有。

    “易然刚到这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所以……”厉言站了起来,还没说完,立即被蔚澜打断。

    “这里是你家,不必向我解释这些。我也正巧要找你讨论搬出去的事情,我去收拾行李。”她对他微微的笑,却不知道这样的笑对厉言而言有多残忍。

    厉言放在兜里的手狠狠握成拳头,她永远有办法在他的心上割上一刀,也永远都只以过客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他知道她内心匮乏的归属感,这么长久以来他总试图让她感到心安,没想到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在他身边。

    “我是不是……让她误会了?”易然眼见厉言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

    “和你无关。”只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在厉言身边为数不多的时日里,她自然也知道了那个叫做蔚澜的女孩子在他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谈不上嫉妒,只是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厉言常常在想到蔚澜的时候感到不快乐了,那个女孩子太淡漠太飘忽不定,又能把谁真正藏到心底去。

    蔚澜的行李本就不多,所有衣物加起来一个行李箱都嫌多,她把房间弄得整整齐齐,出门的时候发现厉言已经不在了,只剩那个叫做易然的女孩子还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房间是干净的,床单被套我刚刚已经换过了,你可以放心住下。”蔚澜轻笑,走到门口又回头,“替我跟他说声谢谢,我先走了,再见。”

    “可是你不跟他亲自说吗?”易然猛地起身,实在看不过去只有厉言一个人为她伤心。其实厉言的本意并没有想要蔚澜离开,在来这里之前他甚至多次警告她那是蔚澜的家,什么事都要以蔚澜为主,而她只是暂时借住在那里而已。

    想不到却让蔚澜误会了,厉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言解释。

    “有区别?”蔚澜反问,于她来说是不是对厉言亲口说的再见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离开这里了。

    易然面对蔚澜,竟然无言以对,她眼见着蔚澜关门离开,竟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厉言会被蔚澜吸引了,那么一个淡薄的女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淡漠沉静,清高孤傲,大抵正是会被厉言喜欢上的原因。

    雨后的城市散着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蔚澜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坐了一会儿,盯着自己粉色的箱子发呆,说实话,她真心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除了酒店。当初来到G市,即便心存绝望,可是至少还有初年,她曾以为她们会是永远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是现如今她们之间竟也开始渐渐疏离。

    在着这个城市,唯一能包容她的,竟只有酒店而已。

    一双脚忽然出现在视线里,蔚澜心里一跳,猛抬起头,就见裴硕拧着眉看着自己,她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无措的表情,不禁悲哀起来。

    她记得自己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坚强独立,无坚不摧,她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心如铁石的人,不去依赖和习惯任何人任何事,但是她现在才悲哀的发现,厉言在不知不觉里慢慢改变了她,让她渐渐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存在,如果不是这些意料之外的习惯,现在的她又怎么会出现这样无措的表情。

    “你落了手机,我给你送过来,没想到看你坐在这里。”裴硕手里躺着的正是蔚澜不小心落在他家里的手机,他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谢谢。”

    裴硕蹲下来与她平视,静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似乎在记忆里,问自己最多这个问题的便是裴硕,他总是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像天使一样及时降临在自己面前,包容她,帮助她,但即便是这样的他,她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爱上他,她心里对他满满的感激,却从来没有除了好朋友之外的感情。

    “你不是看到了?我现在无家可归。”她自嘲的戏谑,可本来她也没有家,又谈何无家可归。

    裴硕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露出来的无奈和自嘲让他无法招架,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蔚澜,她的笑就像剜在他心上的伤,在伤口上撒盐,点点的疼。

    “蔚澜,何苦让自己这样苦。”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些,才能在每次想起顾临的时候不受良心过多的谴责。她们都是自私的人,有自己的无奈和苦衷。

    “住我那儿吧,反正房子大,房间多出来也是多出来,正好能派上用处。”他把她拉起来,拉起她的行李箱替她做下决定。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裴硕挑眉,“我们都熟到这种程度了,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蔚澜,你可不像那种会扭扭捏捏的人,放心,不会让你白住的,房子的卫生就交给你打理了,正好省了我找家政的钱。”

    “你还真会打算盘。”蔚澜低声嘟哝,还是跟着他上了车。对裴硕,她没有任何不放心的地方,他们朋友那么多年,彼此之间的熟悉已经不需要用语言证明,她只是不想要亏欠他太多。

    车子驶离星光,厉言终于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靠向身后的椅背。他从来没有想过让蔚澜离开,即便在别人说她是有目的的接近他时他都未曾想过让她离开自己半步,可是就在刚才,她截住他的话说自己会离开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也许在那一刻他才明白,蔚澜是真的想要离开,束缚她留在这里只会让她不快乐,比以前更加不快乐。她跟着裴硕走的时候,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忆起那年初年拉着行李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走进安检,刚才的蔚澜正如那时的初年,决绝,坚定,仿佛任何事都无法阻止她的步伐。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了从前的慌张,多年过去,他总算练就不将喜怒形于色的好习惯。

    有人敲他的车门,他打开车窗,静静望着车外的易然,完全没有要让她上车的意思。易然是他在意大利碰到的女孩子,在米兰生活多年,是时尚界小有名气的服装模特,当初会看上她并带回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让其成为厉氏新项目的广告模特,而易然也欣然接受他的条件跟他回了国。在他看来,虽然在时尚界有过多年模特经验,但委实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一个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

    “她走了。”易然对他说,双手在背后绞着,厉言对她很好,但这种好只是不咸不淡的好,就像他对每个人那样,所以每当面对他,她总有一种压迫感,也许是太久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男人,表面淡然,可只一眼就能让你觉得,他早已把你掌控其中。

    他是那种能让女人死心塌地被征服的男人。偶然间忽然记起回忆里的那张脸,少年飞扬的脸印刻在时光里,她多少年来都小心珍藏,怕如果连自己都忘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想起他。

    “我知道。”厉言淡淡回答,“你先住在这里,有事情可以联系林辉。”

    正欲发动车子,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她说:“她住的那间房不要乱动,那是她的家。”

    说完,发动引擎驱车离开。他曾见过蔚澜对那套房子有多渴望,大概对她而言,那套房子不只是房子而言,更是家——虽然他多想给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忘了一个人,你以为那个人只是自己生命里匆匆的过客,你以为你走了,彼此就永远淡出对方的世界了,一回头才发现,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不早不晚,站在那里,等你靠近。

    蔚澜结束一天的工作,忙得手脚几乎抽筋,这一天她跑了五个公司,从城南到城北,从城北再到城东,连自己度开始佩服自己的毅力。然而拉赞助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以乔氏目前的状况,能有公司考虑合作已算万幸,她根本不敢奢求对方会一口答应下来。转机出现在快下班时,她接到一通来自东城林氏的电话,对方约她明天上午再去公司谈话,并表示林总对她青睐有加,希望她能准时过去。蔚澜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可一看到高娆看自己的眼神,又联想到乔氏目前的状况,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下午她去林氏的时候压根连他们老总都没见到,所以他们老总究竟是怎么对她“青睐有加”的?

    第二天上午蔚澜做好了任何可能发生的应对准备,甚至在包里准备了一支防狼喷雾,可是当林氏老总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想法。和她想象中猥琐的中年男人形象完全不相符,对方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甚至看上去比厉言更加年轻,虽然没有厉言长相出众,但也可以用不凡来形容。

    林炜极为绅士的对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蔚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坐。”

    “呃……林总很年轻。”

    林炜挑了挑眉:“怎么蔚小姐原来以为我是个又肥又色的糟老头?”

    一句话戳中蔚澜的心思,她尴尬之余猛地脸红,不禁掩饰:“哪里哪里,林总这么一表人才……”

    “乔氏之前出现问题的项目我也所有耳闻,你们乔总和我算起来也是朋友,按道理来说朋友有难我似乎没有不帮的道理。”林炜顿了顿,忽然身子向前一倾,“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厉氏在对乔氏进行了资助之后又会突然全面停止,是不是乔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蔚澜笑着听他说完,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把他骂了千万遍,厉氏会对乔氏停止资助的原因圈里人尽皆知,她不相信他会不知道。

    “是因为厉氏的资金出现了周转问题,林总难道没听说厉总连凯悦都变卖了吗?”

    林炜耸了耸肩:“凯悦本来就不是厉氏的,他会变卖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倒是乔总会把凯悦的经营权授给厉氏,我还蛮意外的。”

    “所以林总今天约我来是想听听关于乔氏和厉氏的一些内幕?”

    “当然不,事实上我今天会约你来只是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而已。”林炜如实道来,语气显得理所当然。

    蔚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下去。

    “我想看看除了宋初年,会让厉言心动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林炜并不否认自己对蔚澜的好奇,虽然在公共场合也见过几次,但她都被厉言保护的极好,这么多年,厉言在风流场上向来洁身自好,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个蔚澜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以让厉言在宋初年之后再次对感情认真起来。

    蔚澜霍然起身:“林总觉得很好玩?可是抱歉,像我们这种小职员一点也没兴趣和林总玩这样的游戏,林总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又是厉言。好像她的人生和厉言的人生已经捆绑起来了似的,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诡异而暧昧,难道她额头上写着‘我是厉言女人’这几个大字不成?

    “厉言有了新欢,好像你这个旧爱一点也不受影响?蔚小姐,我好像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蔚澜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回头对林炜冷冷一笑:“谢谢林总厚爱,我承受不起。”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但愿。”蔚澜重重关门,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来这一遭究竟是做什么,原本以为离了厉言烦心事会少很多,可是没想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名字已经和厉言紧紧联系在一起,就好像她和厉言,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甚至心里隐隐的排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顾临。

    不曾想,却在林氏的大楼外意外碰到了厉言。但是如果她当时足够仔细,定然能发现这样的意外太过巧合。

    厉言只身一人,迎面而来。蔚澜见到他显然愣了一下,微微的措手不及。正直午后,街道鲜少行人,她在偌大的玻璃门那头,第一次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不管是从前的顾临还是现在的厉言,其实他们真心不是另一个人的谁。而她的执念让她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即便心生悔意,也已由不得自己。

    是谁说过,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从踏上这个城市那一刻起,她就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多年后她才知道,那年若不是有厉言,被林炜盯上的自己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在G市生存呢,他总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帮助自己,不计较她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那时候的她,用白眼狼来形容自己,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真巧,竟然能在这里碰上厉总。”她笑着对他打招呼,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不曾想在厉言眼里这样的掩饰蹩脚而可笑。

    厉言微微敛眉,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兀自说道:“蔚澜,我母亲想见你。”

    蔚澜原本已经从他身边踏过,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消失在这个人面前,没想到他一句话,让她狠狠顿住脚步,进退不得,他的神情就好像是特意来告诉她这件事一般。

    “只你一个人。”他又加了一句,低头轻笑,似讽刺,又似苦笑。

    “呃……好的,我下了班后去看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压了下来,或许是太了解厉言和他母亲之间的纠葛,才让她狠不下心对他说出一个不字。这个男人在她心里落下的烙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以为的范畴。他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她离他更近一步,而他们之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已经完全成了他的主导。

    厉言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一声谢谢,转身进了电梯。从前他们虽没有亲密到如爱人,却也没有陌生到如斯地步,是不是两个人之间一旦有第三个人插足,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蔚澜其实打心眼里对厉母是有些畏惧的,那样大家族里的女主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威严,即便厉母脸上已经少有的露出慈祥的笑脸,她依然不敢与她太亲近。感情这东西就像糖,吃着吃着就会上瘾,所以对于厉母的突然示好,她除了些许错愕之外,并没有过多欣喜。这么些年来,她已经逐渐开始明白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这个道理,她始终相信,对生意人来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阿姨,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经不住厉母对自己这样的注视,蔚澜终是打破了沉默。

    厉母这才转移视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黑绒盒子递到蔚澜面前,见蔚澜面带疑惑,她笑笑:“打开来看看。”

    蔚澜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有了底,这样的盒子无非是些什么首饰珠宝,只是她没想到里面的玉镯会如此纯粹通透,她一眼看到便忍不住感叹,虽说对玉镯并不十分精通了解,可也能瞧出定然价值不菲。

    “您这是?”

    “这个玉镯是当年厉言父亲给我的求婚信物,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别人求婚都用钻戒,而他偏偏用玉镯,其实在我眼里,玉镯比钻石更能象征永恒,可惜……”

    可惜他们终究也没能天长地久。蔚澜不动声色,将盒子推回厉母手里。

    “蔚澜,我如今住在这里,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个玉镯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她说着就要为蔚澜戴上去,却被蔚澜一把按住手背。

    “阿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实在不能收,何况我和厉言只是普通朋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东西,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收的。

    厉母的手僵住,然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我看得出来厉言喜欢你,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带过别人来这里,蔚澜,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如此,是厉言没有福气。”

    “阿姨,厉言其实心里很想你,他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原谅他。”蔚澜想起那些日子,厉言在敬老院的花园里,神情落寞,冷峻孤傲,那个男人并不是真的天生冷漠,而是这个世界逼的他不得不以漠然的态度去面对,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厉母沉默不语,望着她,蔚澜忽然想起厉言,厉言继承了他母亲的样貌优点,冷峻中带点细腻,清俊而不刚毅。那样的男人,本就是天之骄子,人中少有。

    “事到如今,原谅或者不原谅又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当他终于长成我和他父亲希望的那个样子之后,我才发现,那也许并不真正是他想要的,我们母子两真真算的上是孽缘。”

    蔚澜大概能够想象厉母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做派,然而如今的厉母毕竟是少了当初的那份锐利,厉言的性格大抵是随他母亲,一样的倔强不肯服输。

    “如果当初他父亲没有犯下那样的错误,我们一家又何至于……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蔚澜心里咯噔一下,手蓦然握成拳头,心头像是有一道裂痕正慢慢裂开,在阴暗不为人知的地方逐渐腐烂。她感觉掌心密密的汗,目光左右闪躲,却不敢再去看眼前的女人。那样的错误……那样的错误……

    原来她曾视为珍宝的少年在别人眼里只是不该存于这个世上的错误……

    顾临是眉眼清秀的男孩子,从相遇蔚澜便知道,她喜欢他,从此逃不掉了。他们相携走过那么多岁月,在一起的日子里从来没有想过后来的有一天会成为死别,却终于走向绝望。她的顾临,从出生伊始就不被祝福不被疼爱,而眼前这个女人只用错误两个字便解释了他所有的委屈和疼痛,他又何错之有,最后不仅连生父都未曾见到,还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蔚澜蓦然起身,语气渐渐冰冷:“对不起阿姨,我还有事。”

    她在厉母错愕的目光下走出房间,月色下,那个男人依旧站在花园的槐树下神情漠然,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已燃尽,他却忘了扔。最初的开始,就是将那少年的影子印在了这个人身上,才会对他暧昧不明念念不忘,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来这个城市的初衷,即便动摇过,可厉言就是厉言,他不会是她的顾临,他永远都只会是厉言,不适合也不属于她的厉言。

    月夜繁星,竟没有一颗星星是属于她的。

    蔚澜笑笑,退回去从另一条路绕了出去,她和厉言是一个错误,错误的开始,就不该再错误的结束。

    她对裴硕说:“我累了。”

    裴硕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累了就好好休息。”

    “裴硕,如果你曾经很恨一个人,恨到几乎想让他去死,可是后来你发现那个人其实并不那么可恨,你渐渐地发现你不再像当初那么恨他了,但是你开始恐惧,如果不恨,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你说你会离开还是留下?”她歪着脑袋,眼睛里的苍茫像一片茫茫大海,这样的眼神是裴硕再熟悉不过的,他在她头顶的手僵了僵,随后慢慢地收回。

    “蔚澜,凡事随心,不要想太多,如果你想回去了,我陪你,嗯?”

    凡事随心,但她的心从来都不由自己,人不能随波逐流,然而从一开始她就没了选择的权利。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裴硕才安抚下蔚澜出门,就被小区门口不知已经等了多久的厉言截住,他似乎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醉醺醺的,靠在车上左右摇晃。裴硕实在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安安全全的把车开到这个地方的,他把厉言带到附近的咖啡厅,厉言手枕着额头,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那一晚他在敬老院等到凌晨,最后才知道她早已经离开,他没有等到她,等到的只有母亲一句“原来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原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原来在她看来他们就只是普通而已,会上床的普通朋友,会接吻的普通朋友,会同居的普通朋友,会相互取暖的普通朋友,呵,这样的普通朋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裴硕并不开口,望着厉言,他看着他像是看着从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也同如今的厉言一样,因为不确定,因为缺乏安全感,即使表面强装的多强大,也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潜意识里徘徊不定的难过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蔚澜,她的心怎么能那么冷。”厉言喝多了,自顾自说着,手拍着额头,仿佛是想让自己清醒些。

    裴硕摇摇头:“她的心并不冷,只是那些热情全部都给了一个人而已。”

    那个收取了蔚澜全部热情和感情的人,最终离开她,将她变成现在这样,但谁也没有权利说那是谁的错,用蔚澜的话说,这是命,他们逃不过。

    那个人……那个人……厉言一遍遍在心里冷哼,面上渐渐显现出不耐,仿佛是宿命,多年后那个名字再跳入脑海中,只让他觉得可笑而多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十分清楚了,却又觉得万分模糊,到底谁又是谁的宿命。

    顾临,这个名字在他生命里消失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在多年后和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的,竟会是蔚澜,那样一个不经意闯进他心底,从此让他开始心有所挂的女子。

    “我认识她很多年,我敢说我比你更了解她,她其实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她一直强撑,即便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也决不会开口说一个不字,她总是让人觉得很心疼,而你看着这样的她却往往无能为力。厉言,蔚澜是那种认定你就是一辈子的人,如果她不曾认定,不会让你走进她的生活里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的世界里,可以接受生离或者死别,但不能接受阴谋或谎言。”裴硕缓缓说着,他不确定厉言是否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但这些,就是他想说的。

    “阴谋或谎言,那么她编织的谎言又该由谁来埋单?”厉言反问,尽管已经醉意盎然,眼里仍有着清醒的自嘲,他想念她,却又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记挂她,那时明明只是想与她说明易然只是暂住在家里,最后偏偏阴差阳错的让她离开了。

    也许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去守着一个人。

    裴硕无言以对,平日里骄傲张扬的男人此刻面目憔悴,他相信厉言是真的爱着蔚澜的,可是爱过蔚澜的男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留在她身边。

    一个活在过去的人,要怎么去和她谈论天长地久?所以多年来裴硕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他想在她身边,只能以朋友的姿态。

    “天知道。”裴硕轻轻说道,嘴角不经意的露出讽笑,若他知道,何至于这么多年来只能和她成为朋友。

    裴硕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厉言坐在一起说这些话,从第一次见到厉言到后来的几次碰面,他们几乎都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看,这样的两个人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大概连他们自己都始料未及。

    第二天各大杂志报纸的封面清一色都是同一个人,蔚澜盯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一分多钟,才从记忆里搜索到这张面孔,若不是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她大概永远也瞧不出来这个突然之间便意气风发的女孩子就是易然。第一次在厉言的公寓里见到那个女孩子还是邻家女孩儿的模样,转眼间她就已经变得让别人认不出来了。

    蔚澜失笑,厉言启用从意大利带来的易然为自己公司新品的代言人,广告,平面,杂志报纸,几乎所有可以宣传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大有要捧其上位的意思,难怪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才是厉言的正牌女友。

    的确,和她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相比,易然的确是很多人眼里能配得上站在厉言身边的那种女孩子。但也仅是能配得上而已。

    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她迅速收起报纸,甫一抬头,便撞进一双桃花眼里。池景和似看好戏般看着她,笑中森然。

    蔚澜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这个池景和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你似乎不大乐意见到我?”他倒有自知之明,却还是笑着在她对面的转椅上坐下。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池副总成了我们公司的常客?”她讥讽得看他,脸上一副不愿同他多说话的表情。

    “这个女孩子很漂亮是不是?”池景和的目光忽然落入被蔚澜刻意压在文件夹下的报纸上,她已经藏得很好,无奈还是被他发现,他抽出来,眼里尽是欣赏。

    “这么浓的妆都能让你池副总看出样貌来,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火眼金金。”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声音极轻,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还是蔚澜头一次见到这样表情的池景和,这个在她眼里总是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男人居然也会有柔和的一面。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蔚澜单手托腮,笑眯眯的望着他。

    池景和眸子一眯,随即又恢复以往的表情,他递给她一张请柬,道:“这是胡总托我转交给你的,他的大喜日子你应该不会不去吧?”

    大喜日子?蔚澜有一刻愣怔,胡耀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却还未成婚,这在圈子里一直都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在他人眼里胡耀真真十分好色,而这样的人在这个年纪竟还未成家,简直算是奇葩。

    如果她出席胡耀的婚礼,他们的关系似乎再也藏不住,而如果她不出席,于情于理又都说不过去,这张请帖在她手里突然变得滚烫滚烫。那个老狐狸究竟又想耍什么把戏?

    抬眼对上池景和探视的目光,她微微敛神,笑道:“多谢。”

    他同样客气的回她一句:“不谢。”

    可这其中的暗藏汹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觉察得到。

    难道当真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吗?蔚澜闭上眼睛,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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