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爱情-说再见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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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厉言第一次带易然出席这种公共场合,诚然,易然是个带出去不会让人觉得丢脸反而会面上有光的女人,然而别的人再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别的人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名字和易然联系在一起。

    旁人钦羡或崇拜的目光又如何,身边的人不是她,就没有任何意义。目光交错间,他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放在兜里的手微微一僵。蔚澜一向不爱出席这种场合,尤其还是在一个人的状态下,他记得她似乎十分反感胡耀,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席胡耀的婚礼?

    “看什么呢?”易然见厉言目光忽然变了变,也跟着看过去,她得承认她见过的美女并不少,但很少会有女孩儿出席这种场合素面朝天且穿得与平时无异,她突然之间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会让厉言着迷了。

    “她很特别。”易然下了结论,笑着挽起厉言的手,看过去,视线正巧对上蔚澜的目光,蔚澜只扫了他们一眼,立即别开了眼。

    厉言笑笑,带着易然在边上的位置坐下,他没想到的是,胡耀会将蔚澜安排到了主桌的位置,而蔚澜一点都没觉得不适,淡然坐下,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他记得初初遇到蔚澜也是在这样的场合,乔慕笙和宋初年的婚礼,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没有现在这样对周遭的人和环境应付自如,但他反而开始怀念那时生涩而不知轻重的她来。

    他们都知道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却忘了在别人改变的时候自己的心境也跟着变化了。

    初年曾经告诉过他,蔚澜不是他可以驾驭的女孩儿,她和他身边的任何其他女孩儿都不一样。

    如今看来,果真是不一样的。

    “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蔚小姐,真是巧。”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蔚澜狠狠一跳,她握着酒杯的手直觉哆嗦了下,虽然早有准备会在这里碰见厉言,却还是没法坦然的面对他。从一进门她就一眼在人群里认出了他,但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蔚澜深呼吸一下,起身得体的与他打招呼,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开场白。是不是人一旦亲近过后要想变得疏离就会感觉分外艰难?就比如现在的他们,彼此眼里清晰倒影出来对方的脸色有多难看,但厉言毕竟比她老道,比她更能很好的掩饰自己。

    “的确好久不见,厉总。”算起来,似乎从那天林氏出来后就没有再见过他。

    他比以前清瘦了很多,但整个人看上去人仍旧很精神。这就是自己和厉言之间的不同,他可以在任何状态下把自己伪装的恰到好处,她却不行。

    “我没想到你和胡总的关系会这么好。”厉言耸耸肩,表示不能理解,“你知道,上次我把你从卫生间救出来的时候你们……他对你好像……”

    “这个世界很奇怪是吗?我也觉得,就好像今天我居然会坐在这个所谓主桌的位置上,事实上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但很抱歉,我真心不知道是为什么。”蔚澜摆了摆手,她从没想过要对厉言解释什么,或许池景和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始终记得当时池景和诡异的笑容。

    后来厉言被圈里的一些人唤去喝酒了,蔚澜在中途离场,算是给了胡耀一个交代。在这场博弈里,她始终不曾认为自己占了下风,直到对厉言开始产生一些连自己家都无法分辨的情感,一个人的情绪一旦由不得自己控制,就已经需要做好输的准备。不一样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做下了这种准备。

    时已深夜,路上的往来的行人已经渐渐稀少,蔚澜记得独自在越南的那些日子,她在西贡酒吧的吧台柜边认识一个年轻的酒保,他有西方人深刻的五官,嘴边永远噙着笑,一口流利的英文,使她初识便不自觉被他吸引。那种笑起来会让人联想到阳光的笑容,是那些年她不断追逐着的。

    然而就是在后来的某一天,当他提出交往的时候,她还是退缩了,她贪恋着的只是那种身边有人的温暖和充实感,却从未真正做好准备去接纳某一个人成为自己的谁。那个位置她给过一个人,就不想再给第二个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或许再也没办法那样去爱别人了。

    你相信吗,真的会有一个人,当他离开,带走的还会是你全部爱的本能。你开始恐惧,开始抗拒,开始不轻易接受温情,却又渴望着幸福能够永恒。

    宋初年和乔慕笙经过生离和死别的考验后走到一起时,她真的相信过。

    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很多天,至今还没派人来修理过。蔚澜拿着手机显示的微弱电光,耐心地在黑暗里找钥匙,下一刻,她蓦然一僵,仔细听,似乎有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裴硕?”她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回应,但那脚步声毫不停歇。

    蔚澜开始有些害怕,不动声色的后退,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后面只有一道墙壁,唯一的路被来者堵死,黑暗里她完全辨别不出那人的方向。

    “是谁?”

    蓦地,一声嘶哑的笑声传入她耳里,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此刻蔚澜的手狠狠握成拳头,指甲掐的掌心生疼生疼。

    “蔚小姐,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对方终于掐着嘶哑的喉咙慢吞吞说道,人已经距离她不到一步的距离。

    蔚澜本能的反抗,尖叫起来,随即脖子一疼,整个人完全没了知觉。意识混沌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被人摔来摔去,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全身,意识完全消散的时候她看到厉言的眼睛,那双永远清醒而锐利的眼睛,她的心猛然疼了一下,仿佛会流下眼泪。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浑身酸痛,好像被人痛打一顿的感觉。蔚澜艰难的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皆被绑了个严实,她这是遭到绑架了?可是她一个普通人,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

    对方显然并不是真的要刁难她,否则不会把还把她扔到床上。这个房间很小,一张床几张桌子就没什么空间了,她试图离开,才发现所有的窗和门都是被反锁的,而这里几乎有十几层高,也就是说,她压根没有逃跑的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蔚澜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藏在橱柜里眼睁睁看着顾临离开,然后再也没有见他回来的情景。太像了,她就像一个被绑在黑暗里的人见不到光明,前路未知,自己又无能为力。

    那么这一次,是不是也轮到她了呢?

    林辉顿在办公室门口进退不得,自从刚才厉言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阴厉,脸色极为难看,他想进去,但一看老板那副恨不得吃人的面孔心下有生惧意。这么多年在厉言身边工作他都循规蹈矩,所以每每这种时候才更不敢去探究其原因。

    可是……他为难的看了看手里这份新出的数据,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像是终于察觉到有个人正左右为难着,厉言视线冷冷地扫过林辉,薄唇动了动:“什么事?”

    林辉如获大赦,立刻将手里的资料放到厉言面前:“自从凯悦易主之后我们的股票一直不稳定,这几天更是大幅下跌,这是今天的数据,似乎已经有人开始大量收购厉氏的股票了。”

    厉言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

    “易然小姐那边的新闻发布会出了点状况,原本谈妥的合作公司突然解约,又杀出了个什么前男友,发布会变成了……闹剧……”如果此刻脚步有个洞的话,林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老板的面部表情已经不能用冷漠来形容了,根本就是毫无表情,这也恰恰说明了这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厉言面无表情比他有表情可怕多了。

    说得那个内心忐忑不安,听得那个毫无反应,林辉正打算悄悄离开,忽见厉言一起身,拽了外套准备走:“厉总是要去发布会现场?”这种时候他只想得到那一个能让厉言去的地方,毕竟这样的烂摊子并不是随便谁能收拾得了的。

    “你盯着点公司,我去去就回。”厉言说得极为随意,这是第一次,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手里的手机被捏得发烫,恨不得砸得稀巴烂。

    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的极好,仍还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要害。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弱点,但原来在后来的某一天,有个女人成了他唯一的弱点。不管那通电话是真是假,事实上他都赌不起蔚澜的的安全。

    “可是……”话还未完,厉言早已离开林辉的视线。

    厉言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如果说在开始时接到那通电话后他还在考虑是真是假,那么此刻他早已无法顾忌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不管蔚澜的过去如何,她瞒了自己多少事情,但毕竟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他而起,纵然不忍,总该有个了断。

    听到她被绑架的消息时,他第一个反应是:圈套。潜意识里,原来无论他如何劝说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对她起了怀疑。这些日子他不断问自己,在自己身边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若为目的接近自己,那其中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可是,他不能放下她。

    蔚澜恨恨地透过猫眼盯着门外的人,他背对着门,让她完全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又是狠狠踹了一脚,她终于累了,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你到底想干嘛?我一没钱二没色,你是不是绑错人了?”

    一直呈死人状态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忽然有了动静,随即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蔚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旧情人究竟是为什么死的吗?”

    蔚澜瞬间僵住,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当年和顾临交谈的声音,那晚打电话给她的声音,他就是……就是……瞳孔瞬间放大,蔚澜突然疯了似的对那扇门又踢又撞,她要报仇,她要杀了这个人为顾临报仇。

    脑子里只有那么一个念头,连她都觉得自己疯魔了,直到外面的声音忽然变近,那人阴阳怪气道:“他到了。”

    门打开的那刻,蔚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她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会是厉言,他慵懒得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她瘫坐下去,脸贴上冰凉的门,多年来挣扎在内心的骚动突然停止,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错了。

    眼前这个人厉言并不陌生,但在这里看到他却着实意外。十年没见,当初承诺的会在这个城市彻底消失,不曾想十年后的今天这个人再次出现,并且带着威胁。

    “李三,好久不见。”他嘴角微动,从容不迫。

    这个叫做李三的男人曾是他父亲的一员手下,当年父亲去世,他便留下了李三,后来因为那件事,他才意识到对自己来说李三实在是个很大的麻烦,不能再留在身边。当初承诺了不再出现,如今出尔反尔,事情一定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的确很久不见。”李三堵在门口,依旧背对着蔚澜,所以蔚澜也无法看到此刻他略带狰狞的笑容。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之间有过约定。”厉言耸了耸肩,语气透着轻松,“你失约了。”

    “我只不过想要更好的保障而已,谁都怕死,你说是吧,厉总。”

    厉言眉心几不可见的一皱,这么多年,李三身上的市井痞气仍旧如初,一点没改,而最难对付的就是市井流氓。

    “你想要什么。”他问得直截了当,压根没有任何要和他耗的意思。

    李三走近厉言,音量却不减:“厉总,你难道忘了当初我李三可是为你背负了一条人命,你当年给的一千万恐怕不够买一条命吧。”

    这句话,他其实是说给在里面房间的蔚澜听的,蔚澜早已动弹不得,她觉得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啃食着自己的心,慢慢被腐蚀,喉咙酸痛的干涩难受,她早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当年你让张万带着五百万欧元的支票去找顾临,让他走得越远越好,从此再不要回国,但是张万当时鬼迷心窍,看到巨额支票心动了,错手把那小子推进湖里淹死了,这件事除了当时在现场的我和张万,就只有你厉总知道了,你给了我一张支票就想封住我的口,却没想到当年那张五百万欧元的支票还在张万银行的保险柜里吧?张万死了,警察迟早会查到这件事的,我为自保,也是在所难免,你说是吧,厉总。”李三一口气说完,有意无意瞟了眼身后那道门,心里却嘀咕着厉言比从前跟深沉更沉得住气,这个时候居然还面不改色,淡定从容,难怪这么多年池景和一直斗不过他。

    “你要多少。”

    “你觉得那个女人值多少?”

    厉言知道,那道门里一定是蔚澜,她因为他被绑架,不知受着怎样的煎熬,纵然她以前欺骗过自己,但一想到她会受苦,他仍不忍。

    “李三,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出个价,拿钱走人,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让你永远消失。”厉言眯眼,靠近他一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说得出就做得到。”

    李三当然相信厉言能说出这些话就一定做得到,在G市,厉言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但再强大的人总会有弱点,而这个弱点,他恰好抓住了。李三脸上忽然出现变幻莫测的表情,趁厉言视线瞟向身后那扇门的时候迅速抄起角落的钢管狠狠砸向厉言的小腿,厉言闪躲不及,猛地单膝跪倒在地,似乎听到骨头卡擦一声,不及反应,反手拽住迎面而来的第二棒,目光凌厉地扫过李三,这个时候李三反倒松手,慢慢后退。

    “其实不要厉总你什么,只需要你在这里呆几天,放心,很快就能出去的,你的腿现在恐怕也走不了吧。”李三笑了几声,出去,反手锁门,大功告成,忽然心情极好。

    他本就不曾想过伤害厉言,只要厉言在这里多呆几天别出去坏了他们的大事,自然可以保得安然无恙,反之,恐怕这就是厉言最后几日了。

    厉言的脚腕锥心的疼,不用想也知道骨头一定出了问题,但他没时间去探究这些,过去拉开门,果然不出所料,蔚澜就被关在里面完全密封的房间里,她手脚被绑着,整个人瘫睡在地上毫无生机,如一潭死水。

    他忽然便害怕了,只身来到这里他不曾怕过,看到李三时他不曾怕过,甚至刚才被打断骨头时也不曾怕过,却在这时,看到蔚澜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睡在地上时,无可抑制的害怕了,心里的恐惧排山倒海的袭来,如潮水般吞没他仅存的理智。

    他手不停的为她松绑,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摸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不怕了蔚澜,我来了。”像哄孩子那样哄着,语气亲昵,生怕吓坏了她似的。

    蔚澜的手脚冰凉,心里悲哀到了极点,她不能说爱,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厉言有所好感,她曾千万次的提醒自己不能对他有额外的感情,但感情这个东西如果能由人控制,那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伤心人呢?

    得不到蔚澜给出回应,厉言捧起她的脸,才发现她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丝血丝挂在唇上,早已泪流满面。她眼神里的迷蒙让他心里钝痛,那不是为他流的眼泪,却流到了他心里去。

    大掌摩挲过她的双眼,他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自此再没有话语,或许他是预料到的,他们的以后充满坎坷,也或许,根本没有以后。

    许久之后,在他怀里的人终于微微动了动,他敛眉看向她,她也正看着他。这个屋子没有窗户,他们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看得见彼此眼里的自己。厉言笑了笑,扶她坐起来。

    说不清那究竟是恨还是其他什么感情,蔚澜无法对眼前这个人说出狠绝的话来,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或许会笑看他摔得很惨很惨然后张扬的离开,告诉他什么叫做报应。但是现在,这个人为了自己放下公司被人困在这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再也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对自己说她不爱他了。

    蔚澜缓慢的从他身边爬过,在他身边一步的位置坐下抱住自己,目光盯着地面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你为什么要来。”是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我不想放下你。”他声音里的无谓透着些微沧桑,好像不过一天而已,就已经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冷暖酸甜。

    这么多年,她听到的拒绝比接受更多,也听过很多的情话,从来没有谁会这么冷静的跟自己说:我不想放下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厉言,从意大利回来你便知道了我的底细不是吗?既然你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对我,你以为自己很无私很伟大?你以为假装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了?究竟是你在自欺欺人还是我在自欺欺人?”蔚澜的情绪微微高涨,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她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厉言靠在墙壁上仰头,他早该知道蔚澜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他即便伪装的已经够好,还是被她察觉出来了。他以为,只要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原来这样也是不可以的。晚到了就是晚到了,就像当初宋初年爱上的是乔慕笙而不是自己,谁让他出现在蔚澜的生命里这么晚。

    “我不怪你,蔚澜,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或许会比你更狠。”他转头去看她,笑了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不想她头一偏,躲过了。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忍心……你知道那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吗,如果不是有想见父亲那么一个信念支撑着,你以为他能活得那么好吗?可是你却要了他的命,你怎么忍心……”她默默握紧了拳头,心里最后一根弦终于还是断了,往事不堪回首,惟有泪千行。

    “我当年的确找人让他离开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命,蔚澜,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发生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就像他无法控制顾临的死,他也无法辩驳蔚澜,因为顾临的确是因为他才没命的。

    “厉言,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那么多个日夜里面对着你,我都想你去死,凭什么你活得这样光鲜亮丽,却需要别人为你埋单,你毁了我的幸福,是你毁了我的幸福。”她手抵着胸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厉言沉默地听着,是从什么察觉到的呢?其实再更早前他就已经觉得蔚澜并不简单,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那天夜里在酒吧独独便遇到了她和她有了一夜情,过后她的反应淡然的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那么多的细节,其实一早就该看出这是一场惊心策划的阴谋,只是他想即便是阴谋,他也想看看蔚澜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那次他其实并不是去了意大利,而是转机到了巴塞罗那,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调查了蔚澜,愤怒,伤心,心疼,很多种感情交叠在一起,让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唯有在那段日子里避开不见,易然只是个挡箭牌而已,他不愿别人知道,蔚澜是他厉言的弱点。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弱点究竟会让他妥协到怎样的地步。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让他开始揣测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们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即便如此,如果重新来过,当初我依然会那么做,蔚澜,我们都有自己的命。”顾临有顾临的命,蔚澜有蔚澜的命,而他,有他的命。

    蔚澜再也没有跟厉言说过话,在那个小屋里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安静的如同世界末日,不分白天黑夜,在那样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在后来的日子里蔚澜时常会想起这几日,从未觉得这样安静过,在她的世界里。

    到第三天的时候蔚澜已经撑不住了,长时间不进食导致胃病发作,她疼得蜷缩成一团,却拒绝厉言接近自己。蔚澜性子倔,从小到大就是靠着这么一股固执才走到今天,厉言不是没想过撬开门,只是铁门是从外面锁住的,而且这座大楼似乎荒废了许久,周围根本没有人,他们想求救也无从下手。

    厉言的脚早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蔚澜在他身边痉挛了好久,忽然不动了,他这才敢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大掌揉着她的胃,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他怀里钻了钻。厉言瞧着她的脸,她的眉心微微蹙着,想来刚才该是很痛才是。如果当年顾临没有出事,现在蔚澜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该是悲哀还是庆幸?

    就在逐渐昏迷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外面拍打,门被拍得霹雳巴拉响,他实在很想喊一声告诉外面的人里面有人,可是嘴巴一张才发现喉咙干涩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大概有两天两夜了吧,他们在黑暗里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此时敲门声显得格外沉重,随后一阵沉默,厉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着怀里脸色逐渐苍白的蔚澜,推开她,咬了咬牙,狠狠的撞向房门,果然,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几番折腾,撬开了有外锁住的铁门。

    光线传进来的一瞬间厉言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他一手捂住蔚澜的双眼,一手抬起挡住目光,却见三两个警察和一同前来的林辉,林辉欲意扶他,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指了指蔚澜道:“马上把她送到医院去,她胃病犯了。”

    “可是厉总你……”林辉为难的望了眼厉言,觉得此刻把自己的老板丢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我没事。”淡然的口气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厉言深吸一口气,扶着墙慢慢起身,被警察带上了警察。

    眼里精光一闪,他嘴角闪过一抹狠戾的笑。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多善良的人,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而今天竟然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踩着他往上爬,就不要怪他不念旧情。

    蔚澜在黑暗里昏迷了一天一夜,手背上还输着液,第一缕光线闪进眼睛的时候,那种猝不及防的疼痛狠狠袭来,她有着木讷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得救了吗?得救了,那他呢?

    转了头才发现这个静到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病房里竟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人看着窗外背对着自己,蔚澜只瞧了一眼便厌恶的回转头打算继续装睡。她不想面对这个人,尤其在她重见天日之后。

    可惜似乎很多人生来都是要与人作对的。

    “我知道你醒了,还装什么,那么不想见我?”胡耀靠在窗口,抽出一支烟,忽然想起这里是医院,又骂骂咧咧的放了回去。“那小子真是命大,居然被警察找到了。”

    蔚澜忽然睁开眼睛,狠狠看向他:“是你干的?”

    胡耀似笑非笑:“你指的是绑架你还是挟持他?”

    “有区别吗?”她反问。

    “当然有,绑架你不是我的意思,不过蔚澜,你应该知道,他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但是不要紧,反正厉氏现在已经几乎落到池景和那小子手里,厉言现在忙着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暂时还顾忌不到你。”

    一堆话里蔚澜还是立刻捕捉到了敏感词语:“什么叫落到池景和手里?”

    “在你和他被关的那几天里厉氏股市动荡,无人掌控大局,让池景和那小子有机可乘,不过池景和倒是聪明,懂得把握时间,估计厉言当务之急就是收复失地,可惜希望不大。”胡耀耸了耸肩,走近几步,“蔚澜,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那会让我以为你在为他恨我。”

    蔚澜始终看着他,直到他一步步走离自己的病房,那双眼睛无法闭合,她只知道,厉言现在大概一定焦头烂额,腹背受敌,他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溃败。如果不是因为她……

    她这才发现,不管潜意识里如何提醒自己应该恨那个男人,可时间流逝,她对他除了当初的恨,还多了那么一些牵挂,说完全不喜欢是假的,可是当一直坚持着的恨变成爱,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顾临?

    我们都以为初始时内心的心愿才是最真实的,到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最开始的欲念,一旦没了那时偏执到自以为是的欲念,心仿佛跟空了似的,如同一片荒原。

    当厉言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蔚澜第一次觉得愧对。不管她从前有多恨这个人,至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自己,至少这个人从她们相遇至今便一直想着怎么才能让她快乐些,这个世界上除了顾临,似乎厉言是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着想的人了。

    她别过头,背对着厉言,无法想象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这样才会让自己好受些。她有多懂面对失去需要多大勇气,所以更不敢去揣测当他得知厉氏落入他人手里时有多失望和愤怒。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真的了解厉言,即便他一度极力想让她离他更近。

    厉言看了看床头柜上原封不动的白粥,微微蹙眉:“你一点也不吃病怎么会好。”

    蔚澜动了动嘴唇,轻轻说:“老毛病了,疼一会儿自然就不疼了。”

    其实从前她是没有胃病的,她的胃一直被顾临养得很健康,直到顾临去世,也不知是真的不想吃东西还是自暴自弃,她很少会感觉到饿,不饿,就自然不会想吃东西,久而久之,在后来的某一天当她终于灌下一大杯咖啡的时候,胃终于开始报复她了。她想,她的胃病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蔚澜,即便你不珍惜自己的健康,你也不该辜负别人对你的好意。”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好。”不知为什么突然生气起来,她不顾手背上还挂着针,坐起来,直视他,连她都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可就算让人觉得讨厌,她也无法再这样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对她的好。

    多少次她拼命对自己说,不值得,厉言这样对她不值得,抗拒却又贪恋着,人心就是这样自私,贪婪渴求。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怎么去夺回本属于你的东西,而不是在这里装好人,关心我这个在背后害你骗你算计你的人。”她目光倔强,望着他好不却步,一度不肯认输。

    厉言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初始时她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如果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她放进心里了的话,那么大概就是当那样的眼神穿透胸膛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放到了心里去。

    任何骄傲孤寂的人都需要温暖。

    厉言不发一言,最终还是走了,他走的时候蔚澜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他走得很慢很慢,虽然他极力掩饰,可一跛一跛的还是让她看出了破绽,想是那时那一下打得太重,留下了后遗症。她觉得喉咙发干,想叫住他问个清楚,手指攒紧,整个人却无端发起斗来,什么都问不出口,什么都无法问,当所有的谎话变成一张情网,最先网住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为他设下一个骗局,最后骗住了他,更骗住了自己。

    三天后她出院,来接她的人不是厉言,而是裴硕和宋初年。她许久没见过初年,初年似乎变了很多,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少了,她开着车,三个人各怀心思,车厢内一度死静。

    趁着裴硕收拾房间的空档,初年看着蔚澜终于开口:“我原来讨厌厉言,现在才发现,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为了一个欺骗自己的女人失去了苦心打拼下来的事业。蔚澜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任何人都会为了情失去理智,唯独厉言不会,可是当他真的不顾一切的时候上天似乎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明明知道你在他身边不过为了报复,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明明知道引他去找你是有人设下的局,他还是去了,呵,真傻不是吗?但是蔚澜,你的心,怎么会这么冷?”

    蔚澜向来觉得任何人都会对自己感到不满,唯独宋初年。她一向觉得初年该是理解自己的,她们相互取暖过,一起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时间。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以为你懂我。”

    初年忽然起身,居高临下:“活在过去,伤害现在在身边并且珍视自己的人,蔚澜,死去的人并不能回来,活着的人才是未来。我承认,我的确不喜欢厉言,甚至曾经也想过利用你来打击他,可是不管我喜不喜欢这个人,至少这个人从一开始对你就是认真的,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他认定你之后就只为你想,怕你会离开,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真的以为他是傻子吗?你真的以为这些年他在商界摸爬滚打白混的吗?他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而已。”

    这些,在医院的三天里蔚澜早已想明白,所以才能理解为什么他始终表现得那么平静,始终都对自己如开始时那样,他是内心强大的人,早已将所有事情都看破,才能在满是心计的她面前表现得如此坦然,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自己是个烂人,渐渐地,她也逐渐成为自己从来最不喜欢的样子。

    “初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不会了。”蔚澜喃喃着,当那个黑暗的屋子里出现厉言的身影时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她无法对那样的厉言做任何事情,他奋不顾身的为她,即便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动容,何况她也从来不是什么铁人,滴水穿石,日久生情,一点都没有情,又怎么会觉得心痛愧对?

    是谁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如果是这样,蔚澜突然觉得,当初不如不相遇,现在这样的结果反而是自己无法接受的。那时和胡耀合谋,却没想过胡耀还会联合他人,池景和一直对厉言不怀好意,又怎么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他们各取所需,她反而成了他们对付厉言的棋子,想来,的确是自己太天真了。

    “裴硕,我做错了,是吗?”她看向裴硕,裴硕正为自己泡茶。自从从医院回来,裴硕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她煮咖啡,也静止她再喝咖啡,咖啡伤胃,何况她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再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

    回来后精神到是好了不少,她不看电视不看报纸甚至不上网,自然不知道厉氏如今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逃避也好,自责也罢,打劫过后,她反而想开了,就算让厉言一无所有又如何,即便厉言死了,她的顾临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却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懂。

    “没有,你只是顺从心意而已。”裴硕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杯玫瑰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业余的时间竟被泡茶吸引,多少次感叹茶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所以你瞧,只要你不沉溺某件事中无法自拔,还是能找到生活乐趣的不是吗?

    蔚澜皱眉:“你不要老是这么向着我,那会让我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裴硕总是能容忍她所有的坏脾气,她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顾临,甚至后来没有遇到厉言,自己是不是就会和裴硕一直这么走下去呢,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她也只能怀抱歉意对裴硕说声抱歉,爱情就是这样奇妙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时间的早晚决定了你爱谁,而是那个时候,那个人正巧出现在你生命中,如此而已。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躲着他不见他?据我所知,他似乎并不好。”裴硕偷偷观察她的神情,小心开口。

    蔚澜笑着摇了摇头:“见了又能如何,徒增伤悲而已。”

    他们之间已经走到死结,谁也解不开这个结,倒不如就这么做个了断,倒也干脆。只是蔚澜没有想到,几天后,竟会在法庭和厉言相见。她以为的两不相见,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忘了,与虎谋皮,最终也会被虎吞噬,从初始和胡耀结盟开始她就该想到,胡耀怎么容得她说进就进说退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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