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爱情-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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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蔚澜办好所有的离职手续,她在乔慕菲质疑的目光里坦然的离开办公室,不是不知道乔慕菲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蔚澜实在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解释那么多,大概如今在很多人眼里,她蔚澜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是那又怎么样呢?who care?

    不想碰上迎面而来的宋初年,初年似乎神色匆忙,见到蔚澜,脸色变了变。

    “你来上班?”初年皱了皱眉问道。

    “我来办离职。”她回答初年,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情谊,或者因为厉言,也或者是因为她们自身的原因,就连曾经从来没有想过会分开的两个人,竟然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蔚澜想,大概真的是她一手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初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蔚澜仿佛看到了两个人日后的结局,那些过往画面不断从脑中闪过,她抿了抿嘴角,终究笑了起来,至少也要笑着说再见。

    几日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初年看着自己的眼神会如此古怪,当几个警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某个警匪片的片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警察请到警察局,并要求在法庭上做证人。

    而指证的对象不是别人,竟是厉言。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厉言已经被带去拘留了一周的时间,难怪那次在医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难怪连裴硕也一直对这个人闭口不谈,难怪初年看自己的眼神会那么古怪,原来全都是因为厉言有了难。

    从小到大,蔚澜虽不算是个十足的乖孩子,可警察局这却是头一次来。她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在来的路上大致了解了情况,似乎有人告发多年前发生在巴塞罗那的一起命案,而前阵子厉氏的张万跳楼命案到如今都悬而未解,警察自然而然的将两起命案联系在了一起,张万银行保险箱里五百万欧元的支票就是最好的证据,花钱买凶,最后凶手畏罪自杀,给了别人多少可以想象的空间。

    蔚澜还在整理思绪,这时安静的审讯室忽然响起脚步声,不是警察,而是胡耀。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胡耀的动作可真快,她几乎不用问就可以肯定,这一出好戏必定是由他亲手导演的,即便不是他那也是池景和,这两个人同流合污,想整垮厉言想惨了。

    “没想到警察的动作这么快。”胡耀似有感慨,手里夹着一支烟。

    蔚澜挑了挑眉:“你们的动作不是更快?”话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胡耀忽然摁灭手里的烟头,走近蔚澜,他眼神犀利的望着她,蔚澜很不喜欢胡耀这样看自己,就好像她只是他手里的猎物,利用的棋子,她别过头去的同时,他的冷笑声同时传来:“你不是一直想给顾临报仇吗?你不是一直想亲眼看着厉言痛苦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怎么反而一点也不感激我呢?”

    “所以我错怪胡总您了?我应该跟胡总您说声谢谢是吗?”她声音忽然抬高,起身和他直视,手握成拳头,恨不得这个人立刻从眼前消失。

    “蔚澜,机会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就那么一次,至于你想不想抓住,就看你自己了,别忘了当年顾临死得有多惨,如果不是厉言,你们会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不会像今天这样只留你一个人活在痛苦里。”

    蔚澜终于知道,胡耀是个恶魔,或者说这么多年她其实并不是活在报仇的情绪当中,她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噩梦里,成为别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棋子。

    “如果我说不呢?”她闭了闭眼,冷声道。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紧自己的脖子,一阵窒息感袭来,蔚澜眼里却没有惊恐,她静静望着胡耀,听到他说:“你以为我能把他弄出来,就能轻易让他出去?你没的选择,我提醒过你,游戏开始了,就不能终止。”

    放开手,胡耀笑着走出审讯室。脖子上还留有刚才冰凉的温度,那一刻是蔚澜离死亡最近的时刻,胡耀只是想让她尝一尝死是什么滋味,他太懂得把握人心,知道人心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有些人或许不怕死,却怕不能死。

    安静的审讯室里只有蔚澜一个人,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怔怔的出神,想起顾临死去那天,她趴在他身上拼命的叫他,试图将他唤醒,可是这个最初走进自己生命的少年却再也没有醒来过,那时不是不恨的,她甚至想过把那个将顾临害死的人杀了,然后自己也跟着顾临走,可是理智如她,即便心里那么多的恨,也只能深深掩埋在心里。

    胡耀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那时蔚澜只见过胡耀几次,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只知道那是顾临的养父,是他将顾临抚养成人,所以尽管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蔚澜就极度不喜欢,但因为是顾临的养父,她便试着让自己接受胡耀。后来顾临死去,有一天胡耀突然出现,问她想不想知道顾临的死因,想不想为他报仇。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冲动和热血,蔚澜当下便答应了胡耀。

    和厉言在酒吧的初次相遇其实并不是蔚澜刚回国,事实上那时她已经回国差不多一年,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能入得了厉言的眼,那一年里她收集所有有关厉言的报道,试着去了解这个人的爱好和习惯,渐渐地很多事情变得顺其自然,就算她不刻意去记,似乎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能自然而然的从脑袋里蹦出来。

    做足了功课,终于成为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可是开始时的蔚澜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种结局。人心都是肉长得,在朝夕相处之中她又怎么可能对厉言做到完全的排斥,她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自己也会爱上厉言。

    是的,她爱厉言。就算那个人是害死自己初恋的罪魁祸首,她依然确定自己爱他。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不敢承认的爱,在黑暗无尽头的那三天里她就已经确定,自己爱他,在他试图让她可以快乐的时候,在他将她看得很重的时候,在他明知那是圈套仍是赶来救她的时候,就已经承认她爱他了。

    法庭里的人比蔚澜想象的要多很多,大概因为厉言在G市实在太有名,赶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她看到胡耀和池景和坐在第一排,两个人脸色都十分凝重,目光相对,胡耀只是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蔚澜亦回敬他一个笑容,这大概在一旁的乔慕菲和宋初年看来,是极为刺眼的一幕。

    厉言终是出来了,蔚澜觉得自己像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他曾每天每夜陪在自己身边,如今多日不见,他似乎瘦削了些,尽管下巴处冒出密密的胡渣,可还是无损他与身居来的气质。就是这样的,有些人就算落魄了,就算风光不再了,仍掩饰不住他一身的骄傲和气场,厉言就是这样的人。

    厉言看到她惊了惊,随即冲她微微一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蔚澜觉得可笑,虽然从前她一直清楚他们是在敌对面的,可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真正站在属于对立面的位置上,他不再在她身边,他们的轨迹沿着没有交叉的局势越走越远。

    “你是蔚澜?”坐定的审讯员开始像蔚澜发问,蔚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她点了点头,算是很回答。

    对方皱了皱眉,显然觉得她不开口十分没有礼貌。

    “顾临是你什么人?”

    “初恋情人。”蔚澜静静回来,目光瞥过对面的厉言,他只是定定得看着她,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压根不在乎。

    “那他是你什么人?”审讯员忽然话锋一转,指向另一边的厉言。

    什么人?厉言算是她什么人呢?爱人吗?他们之间的相处虽然像是爱人,可谁也没有真正挑明过彼此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他们都保持着这种良好的默契,谁也不曾先开口。那么她算是他什么人呢?

    许久,蔚澜才说:“朋友。”

    从进入法庭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厉言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他的神情有些难测,蔚澜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倘若她看得懂,他便不是厉言了。

    “当年顾临被害时你是否在现场?厉言是顾临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你知道吗?”

    蔚澜点点头:“我知道,顾临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哥哥,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哥哥一样成功。”她想起那时顾临在说到厉言时脸上的憧憬和骄傲,至少她知道,顾临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哥哥的。

    “可是却是这个所谓的亲生哥哥找人杀了自己的亲身弟弟,所以你心里不甘,你处心积虑接近厉言,就是为顾临报仇,对不对?”审讯员忽然提高音量,以一种紧迫感逼的蔚澜不由后退一步,但她没有退路,退无可退。

    她看到厉言无声得冲自己点了点头,目光里多了些关心和鼓励,那样的目光完全不是怕她真的指证他,而是纯粹的关心她如今的情绪而已。她定了定神,迎向审讯员:“您当时在现场吗?还是您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顾临就是厉言杀害的?不然你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算不算诽谤?”

    “那这又算什么?买凶手人,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果然,那张五百万欧的支票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只是钱而已,审讯员如果想要,我想厉总出得起更多,还有一个道理,就是花钱消灾,钱的用处可不只是买凶而已。”她真心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审讯员,带着太重的个人眼光,她几乎敢肯定,胡耀一早就和这个人接触过。

    “好叼的丫头,自己的初恋情人被人害死了,却还在帮着凶手说话,这个人,你总认得吧?”

    出现的竟是李三,蔚澜还记得在那间屋子里,李三曾敲诈过厉言,后来他什么都没要,只要求厉言在那里呆几天,可见一早就已经有人设计了那个局,趁着厉言不在,收购厉氏,而很显然,李三早已是胡耀的人。

    “当然认识,就是当天绑架我的凶手,我很奇怪,既然你们抓到凶手了,为什么他可以逍遥法外?花了多少钱办到的?”

    胡耀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极点,蔚澜心里升起阵阵快感,这个时候她心里才渐渐清明起来,对方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厉言就是凶手,而她是整个事件里唯一的证人,只要她不承认厉言是幕后凶手,警察再怎么推测也不能拿厉言怎么样,更何况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扪心自问,连她都不真正清楚。

    “我不想再跟你们过多纠缠,我说了,厉言不是凶手,顾临和他兄弟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任何人都有可能害顾临,只有他不会。我是当时在顾临身边唯一的人,难道我说的话还不足以证明厉言的清白?”

    “你……”

    法官大人一声打断了正欲发难的审讯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厉言就是凶手,所以我做出宣判,厉言无罪释放。”

    蔚澜呆了呆,没想到一切怎么会这么顺利,好像法官等的就是这一刻似的,说话的时间点掐的如此恰到好处,电光石闪间又像是突然明白了,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即便厉言如今身处险境,但想必之前早已疏通好了人脉。

    原来这一切,只是棋逢对手的两个人之间一场有默契的戏罢了。

    蔚澜自嘲的笑了笑,出了法院,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像是一场惊魂,她那么担心过厉言,都是枉然,怎么会忘了,那个人原本就如此强大,怎么轮得到她去关心呢?

    林辉小心踩着刹车,从后视镜看向自己老板,厉言从出来后就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看厉言又看看在路边往前走着毫无所觉的蔚澜,为难起来:“厉总,要不要捎上蔚小姐?这里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厉言这才看向车外,那个女子的身影受得让人心疼,曾几何时他也以为她需要他全部的庇护,后来才发现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强大,他总试图让她找到归属感,但原来那种归属感从始至终都只有另一个人才能给他,而那个人却已经再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

    多讽刺。

    转移视线,他动了动嘴角,只说了一个字:“走。”

    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蔚澜看清了那一串车牌号,那辆车曾载过她多少次,所以就算从来没有刻意的去记过车牌号,她也只需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厉言的车。绝尘而去,大概也是如今他对她的心境吧。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你有没有试着刻意不去想一个人,但那个人如同鬼一般时常出现在你梦里,吞噬你每一个想念的细胞,你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却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才发现所有的努力都不过一场徒劳,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场虚无。

    那日法庭之后,蔚澜有两个月没有厉言的消息。或者说她没有刻意想去知道他的行踪,她不问,而别人又不说,就这样,似乎渐渐的这个人真的淡出了自己的世界。她偶尔会想,这样也好,他们之间的孽缘早该有个了断,她亏欠他的,在那次法庭上已经还清给他了,她不再欠他了。

    这个城市,忽然没有再让她留下来的理由。每个城市都有你爱上它的理由,就像她爱巴塞罗那,那里有她曾经年少的梦想和青春,也埋葬了她最初爱过的男孩儿,就像她也喜欢G市,这是她爱过的男孩儿的故乡,顾临曾挚爱过的城市,似乎每爱上一座城市,都跟那里的人有莫大关系,可是如今,蔚澜找不到再继续爱这座城市的理由,或者说,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了,这座城市这么伤,留下来,徒增伤悲而已。

    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绝不会是她最终的归宿,所以她只拉着一个不到二十寸的小箱子远赴而来,她的行李只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一直保持着随时都离开的姿态,也许初年说的对,她错了,活在回忆里放不过自己,最终两败俱伤。

    你身边总有那么一个蓝颜知己,你不爱他,可你又觉得离不开他,他在你生命里占据着和爱人同等的位置,你们的关系不暧昧,超越友谊却不到爱情,蔚澜想,自己和裴硕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就好比,他永远能看清她内心的迷茫和害怕,在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走时及时扶上自己一把。

    裴硕见蔚澜正有条不紊的收拾行李,微微一皱眉:“打算去哪里?”

    蔚澜朝他笑笑:“回去啊。”她答得十分轻巧,却让裴硕心里狠狠一跳。

    他当然知道蔚澜指的回去是回哪里去,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蔚澜从来没有打算在G市久留,所以她的行李永远只有那么一点点,她随时都是一副要走的姿态,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时候来得如此之快。

    他过去按住蔚澜的手:“蔚澜,逃避没有用,难道你要这样一直过下去?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蔚澜的手微微轻颤了下,接着将自己的手抽出,笑道:“裴硕,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这些年我好累,我走不动了,我想休息了。”

    的确,从顾临去世到如今,几年过去,她却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从前以为自己的心也已经随着顾临一起死去了,现在才发现最可怕的不是你不会爱了,而是你还懂爱却不知道该怎么爱了,厉言是她心口的另一道伤痕,这道伤痕即便结痂,也再难痊愈。

    她不想再让自己纠结于这场无果的感情当中,就算他们相爱,想要冲破心里所有的结界在一起又谈何容易。

    “裴硕,我从前以为我会守着顾临到死,我觉得我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那天在法庭上看到厉言我才知道,我爱那个男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了,我和他之间,隔着太多恩怨纠葛,即便在一起,也是无法得到幸福的。我想明白了,裴硕,我认输了,感情的游戏,我赌不起。”

    裴硕心疼这个女子,总是把心隐藏的很深,把所有情绪都留给自己,她心里的悲伤像是被一层阴影蒙住,旁人无法将她带离那个阴影,而她自己也走不出来。刚认识她那会儿他就知道,蔚澜是个他无法驾驭的女子,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反而在过程中失去的总是比得到的更多。

    蔚澜走得那天只有裴硕一个人去机场送行,和来时不同,离开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滋味。那时初到这个城市,心里更多的是为目的而来,她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个城市,等到能静下心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沿路欣赏风景的兴致。那时来接机的只有初年一个,蔚澜一直以为,在这个城市她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就只有初年,没想到等到要离开,反而没能来得及见上初年一面,那天在法庭,初年看自己的目光诡异又悲悯,她讨厌那样的目光,好像她是个物品被人肆意的窥探和审视。

    裴硕像是看穿了她,点了点她的额头:“初年知道你今天走,但是慕笙今天要去医院做复健,所以没时间来送你,别多想。”

    “我知道。”蔚澜低低说道,冲裴硕笑笑。“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还没喝够你泡的茶呢。”

    她进安检的时候,裴硕的手举在半空里,笑容凝固在嘴角,却时候怎么都没法再像刚才那样笑了,在她面前总是表现的满不在乎,不露出舍不得的情绪,就是为了避免她会难过,这么多年,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一一满足,说是爱,其实更像是一种习惯,正如她自己说的,他们之间的感情,超越友情,却不到爱情。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他才转身准备离开,不想一回头,竟与厉言面面相撞,裴硕挑了挑眉,他终究还是来了。

    厉言其实一早就来了,或者说在他们驱车赶往机场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那天突然接到来自裴硕的短信,只几个字:她要走了。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蔚澜是倔强的女子,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没人能阻拦,可是偏偏他没有可以留下她的理由。他很多次告诉自己,放她自由,但一想到从此以后那个女子不在自己身边,他想见她的时候只能隔着大洋遥遥思念,心就点点的疼。

    思念和心痛是什么滋味,他再明白不过。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找到可以留下她的理由。爱她这个理由本身就不成立,因为她会来到他身边,并不是因为爱。强大的骄傲和自尊怎么允许她可能会出现的拒绝。

    厉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安检口。巴塞罗那并非遥不可及的城市,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能抵达,可终究隔着千山万水,无法相守相依。

    裴硕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可怜,不管他有多成功的事业,他有多少钱,他仍觉得他可怜,留不住自己爱的女人,是比任何事都会让人感觉挫败的,曾经,他也同厉言一样。

    “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厉言对裴硕笑笑,耸了耸肩,说道。此时即便想加装轻松,他也无法真正豁朗起来。对于蔚澜,他渐渐变得矛盾起来,尤其那次在法庭之后,突然意识到,也许在自己身边,对她来说并非一件好事,看到他,会让她想起从前的种种,这样她又怎么能真正放下从前?真正快乐起来?

    因着这样的缘由,他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到她面前,从前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在她身边,他也能自得一些,如今两个人被过去和记忆束缚,成为无法面对的人,相爱无法相对,他们终究还是背道而驰了。

    “她已经心软了。”裴硕拍拍厉言的肩膀,微微摇摇头,“否则她不会在法庭上极力否认,那些话分明就是力保你,我估计那个时候胡耀一定气得牙痒痒,蔚澜其实很单纯,她从前爱的强烈,所以后来恨得也强烈,从来爱憎分明,简单得很,你害她没了爱人,她让你丢了公司,你们扯平了,其实很公平。”

    “我欠她的,恐怕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他自嘲,只有自己才明白,当年的无心之举对蔚澜意味着什么,失去爱人,孤苦无依,也从此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是他一手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后果,即便当初初衷并非如此,终究还是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的他会和她相遇,更没想到只是那么一眼,他就将她记到了心里去。

    裴硕皱了皱眉,不大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又觉得无从问起,蔚澜和顾临的事情他只知道个大概,认识她的时候顾临已经不在了,那段时间她醉生梦死,整日买醉,颓废的很,那时候他问她,为什么每天要喝那么多酒才肯罢休,他记得她是那样回答他的:只有让自己不再清醒才能活得稍微快乐些。裴硕的记忆很多时候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在巴塞罗那那几年,他很少见到这样不快乐的女孩子,而蔚澜是记忆最深的一个,以致后来控制不住自己接近她,了解她,连自己都没想到,最后会爱上那个女孩子。

    她的那种不快乐直抵人心,连旁人都连带着为她难过起来,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懂得悲伤两个字。其实这个世界上是真正有不快乐的人的,那个时候的蔚澜,是裴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她从前在那里……过得好吗?”厉言还是没能忍住,自从知道蔚澜打算回巴塞罗那之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在那里她会不会过得好,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因为要生存而不得不委屈自己,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他一直想让她过得快乐些,原来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让她过得更好。导致她不快乐的原因就是他,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快乐起来。

    “你不是都调查过了吗?还有你调查不到的事?”

    “你觉得现在的私家侦探都是五项全能?”厉言反问。

    裴硕不答,的确,就算再厉害的私家侦探也探查不出一个人的全部过去,不过……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紧接着脱口而出:“你现在很闲?”他怎么记得厉言以前是个工作狂,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公司里?何况如今公司落入别人手里,他不是应该忙着想办法去把公司抢回来才对吗,怎么还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和自己对坐聊天?

    “你觉得我应该很忙?”厉言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就好像公司从来没有落入别人手中,他还是从前那个他,可现在的局势分明已经对他不利,而这个人,仍然如此淡定。

    裴硕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在这个年纪就能拥有这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样的气场和气质,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后来裴硕才知道,原来一切的一切是个被很多人设下的密密麻麻的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厉言。

    蔚澜离开G市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一直垂死挣扎的乔氏终于宣布破产,起初仗着有厉氏的支持还能堪堪维持,后来厉氏被池景和把持,乔氏自然也失去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是令乔慕菲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让自己不得不宣布倒闭的不是别人,竟是厉言。

    这个自己爱了十余年的男人,最后亲手将自己推向了万丈深渊,她以前以为,纵然厉言不会如何真心帮助自己,至少不会逼迫自己做出决定,没想到他当真不念及旧情,还是走到了这样一步。

    凯悦因装修事宜缺乏资金一度喊停,厉言曾就此时让胡丽奇停止所有重新装修事宜,但胡丽奇最后仍然没有听从厉言的安排,反而私自向银行贷了一大笔钱用于装修,而这笔贷款的担保人,乔慕菲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宋初年。宋初年对凯悦有感情,这乔慕菲知道,但是这并非一笔小数目,以宋初年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让银行松口同意贷那么一大笔钱,更何况那个时候的乔氏气数已尽,任何懂得分辨形势的银行都不可能批下贷款,除非背后有人支持。

    虽然如今的凯悦和自己关系不大,甚至已经卖给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可毕竟涉及到了宋初年,要她不闻不问,怎么可能。

    就在乔慕菲极力想找出那个背后之人的时候,厉言忽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厉言,自从厉氏落入他人之手,厉言整个人似乎清闲了很多,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不是如何去挽回公司,而是钓鱼打球各种休闲活动,起初她以为他是一时受不得那样的刺激,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男人怕是早料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对局面。

    “是我让银行批那笔贷款的。”

    没有等乔慕菲开口,厉言已经率先打破僵局。褪去西装,他只简单套了一件白衣和一条休闲长裤,即便这样,整个人也显得特别精神。

    乔慕菲怔了怔,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你没有理由这样做,凯悦是你厉氏的资产,你这么做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

    “不。”厉言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接收过凯悦,迄今为止,凯悦仍是你乔氏的资产,从未转移过。”

    乔慕菲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当初明明……”当初明明签了资产转移证明书,有律师在场公证,怎么可能有假?

    “公证书上没有我厉氏的公章,律师也并没有公证,否则宋初年怎么可能以担保人的身份为凯悦申请贷款?”

    乔慕菲蓦地明白了什么:“你动了手脚?”

    厉言不置可否,和乔慕菲面对面,突然想起儿时的自己,厉乔两家是世家,所以他们几个小辈的关系从小就很好,一起玩一起上学,曾经以为就算被这个世界如何同化,至少朋友会是真心的,没想到仍无法避免这样的局面。在这个世界的肮脏和现实面前,谁能说有有永远的朋友呢?

    “为什么?那时你不是变卖了凯悦?难道……”乔慕菲连声音都在发抖,“就连那个所谓的神秘买家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当初会出资帮助乔氏,难道也是有计划有阴谋的?”

    “不要用阴谋这样的字眼,慕菲,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难道你能否认,当初将凯悦给我是真心为了回报我的资助?不尽然吧,慕菲,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你唯一做错的是太容易轻信别人。”

    “哪怕那个人是你?厉言,我一直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这个她从小就将之视为自己生命里重要部分的人,就是这样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击垮了自己多年来构筑的信任,多残忍,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无法相信,她还能去相信谁?

    “慕菲,乔氏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是个烂摊子,即便你如何想办法苦苦守着也改变不了它迟早会倒闭的局面,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你自己也能过得更好更轻松,何苦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别人。”

    厉言承认有时候自己是心冷的人,他可以很理性得去看待任何一件事,理性和感情能区分的十分清楚,当初若不是因为蔚澜求自己,他怎么都不可能出资帮助乔氏,在他看来,乔氏早已经是烂摊子,这个漏洞只会越来越大,弥补也变得毫无意义,但他想让蔚澜快乐些,至少他不想让她为难,初年很好的掌控了他的情绪,他承认,一看到蔚澜失落或者难过,他就受不了,他就想做任何很多很多事让她稍稍快乐些,哪怕有些事违背了他曾经对自己许下的原则。

    乔慕菲清楚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她还想再苦苦挣扎也已经不可能了,凯悦还隶属乔氏,贷款就需要乔氏偿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乔氏现在的资金状况,她根本无法也无力偿还这样一笔巨款,凯悦本就是因为资金的问题突然停止装修,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厉言,你一早就预算到了这一天是不是?”她不相信当初厉言在做这些的时候会没有想到这些,这只能说明,这一步步,都是厉言有计划的走过来的。

    “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答案显而易见,厉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乔慕菲叫住:“你在报复我吗厉言,我乔慕菲哪里欠你了?从小到大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事事以你为中心,你想干什么,我都跟着你依着你,请问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要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来算计我?”

    厉言回头,眉心微蹙,目光仍旧清明,他望进乔慕菲的眼里,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少年时他认识的了,他看了她许久,缓缓开口:“慕菲,你扪心自问,我又哪里亏待过你,你仔细想一想这一路来,为什么会让乔氏走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你意气用事,处处想着跟我作对,又怎么会出中信那档子事?多少事是因为你的任性而让公司买单,真的是我的错吗?如果你足够上心又或者足够理智,怎么会一步步走来都没发现有这么多的陷阱在等着你?当初我难道没有提醒过你离中信那个项目远一点吗?你是怎么回应我的?你让蔚澜接手这个项目,不就是为了牵制我?慕菲,很多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即便你让蔚澜接手,很多事情我想插手也无从插手,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自己走来的,没有人逼过你。”

    厉言语气从容,乔慕菲却渐渐站不住了,这些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一个个敲打在她心里,一阵阵的疼,原来自厉言口中听到这些话是这么残忍的一件事,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爱他,就成了一种错误,一个无法避免的错误。

    他们的世界,从此分隔两边,她曾想过骄傲如厉言,该如何面对突如而来的失败,她替他焦虑,甚至替他憎恨起蔚澜,若不是因为蔚澜,厉言不会连一手打造起来的厉氏都丢了,可如今想来,或许她错了,厉言什么都没失去,他如此坦然如此从容,根本不是一个失败者应有的姿态。

    也许就像他知道乔氏会有今天一样,他也早已料到厉氏会有今天。

    乔慕菲知道,自己和厉言从此时此刻起总算是到尽头了,就算她从前还抱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幻想,至少现在她已经完全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太伤人了。爱情那么伤,偏偏有那么多人为爱奋不顾身,想起从前的自己,多傻多妄想。

    她没有将宋初年担保资金一事说给乔慕笙知道,在考虑了三天后,终于向法院提出申请破产,也许厉言是对的,守着这么个乔氏,并不会比从前好多少,即便这是父母最后的心血,可当下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留在公司的最后一天,乔慕菲见到高娆从办公室出来,高娆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但她看到了停在公司门口的那辆车,那辆车她再熟悉不过,高娆坐进那辆车,脸上带有女孩子特有的娇羞,一下子,似乎什么都清明了。怪不得厉言会那样说她,她果真是太轻信旁人,以至于当初连他特意的忠告都无法入耳。

    乔慕菲自嘲的笑,笑着笑着突然大哭起来。她蹲下来抱住自己,狠狠地哭,自从接掌乔氏,她再也没有这么放纵自己哭过,乔慕笙对她说,一个总裁就要有总裁的样子,这么多年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伤心了不敢哭,高兴了也不敢笑,她快忘了,曾经的乔慕菲,是什么样子。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乔慕菲和厉言,从此当真井水犯不着河水了。所有的青春和回忆,在这一刻汹涌而来,乔慕菲知道,她终于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输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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