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爱情-听得见你心在跳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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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半年或者更早以前,蔚澜一定想象不出,如厉言这样的男子,居然会放下他从前心心念念的事业,全心陪在她身边,即便她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即便她曾骗得他那样惨,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在她身边,成了最踏实的港湾。

    有人说,习惯是最可怕的,它会满满摧残你所有的理智和坚持,让你沉溺在当前的安逸中无可自拔,这话虽不能以偏概全,却有一定道理。

    蔚澜盯着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发起了呆,三个月了,他住在她对门,照顾她所有的生活起居,就仿佛他们没有从前那些不快乐,伤害和欺骗,他一如当初对她的温存,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带给自己的好,曾在顾临离世的那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却偏偏还是把别人放到了心里去,那个从前只有顾临一个人的位置,似乎逐渐被另外一个人取代,她不知道那是惶恐还是害怕,或者是恐惧自己终有一天会忘了顾临,忘了自己曾深爱过的那段青春,那时的自己,爱得勇敢而张扬,从来不知道退却两个字。如今长大之后才发现,爱情并不是只要有爱就够了,能携手走过千山万水,已经是一件多难得的事情。

    厉言将一盆切好的西瓜放到她跟前,蹲下身笑嘻嘻的望着她,他和她隔着一些距离,许久不曾打理自己,嘴角都开始冒出点点胡渣来。蔚澜记得,他是十分整洁的一个人,出门必然把自己整理的十分爽利,哪会想到也会有这样一刻,他不修边幅的笑望着自己。心里微微动了动,她忍不住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未等她反应,厉言已经将唇贴到她掌心上,拿嘴角蹭了蹭她柔软的手掌:“痒不痒?”他笑得动人,不似从前即便笑里仍有阴霾。

    手指摩挲过那些胡渣,她喃喃开口:“你这又是何必……”

    “蔚澜,我很高兴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不管结果如何,我想成为你需要的人,至少在这段时间你不能赶我走。”顿了顿,又道,“宝宝也需要我。”

    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所有,只有经历过孤独的人才会懂得,一个人有多无奈和心酸,他经历过,更了解那种苦楚,又怎么忍心让她独自面对孩子出世的到来。

    “你说,我们算不算是孽缘?”她常常想,如果当初不是自己那么执着于报复,现在的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就算隔得再近,心也相隔千里,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靠近。即便多少次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可过去了并不代表能过得去,那道伤口,始终是存在他们之间的,那时的偏执,如今再细细想来,除了心酸,更多的却是顿悟。

    太年轻,太不知天高地厚,太自以为是,以为能掌控自己。

    厉言摇摇头,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怎么能算是孽缘?蔚澜,是我来得太晚了。”

    他有时候会无端又莫名的自责,当初若不是自己就不会害得蔚澜失去顾临,让她在这些年里都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但他又觉得庆幸,如果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遇见蔚澜?或许他们的相遇总要付出代价,所以他们之间的路才会走得这样累这样辛苦,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她。假如时光重来,那一夜,他仍然会义无返顾的拥抱她,那是他们的宿命,几千年换来的缘分。

    十一月的时候清迈的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了,蔚澜怀孕六个月,已经十足的孕妇样子,以至于当宋初年见到她的时候足足愣了很长时间。她们相对无言,恐怕以前从来没想到,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到后来竟陌生到如此。

    蔚澜扯了扯嘴角,托着腰:“太胖了是不是?也难怪,有时候连我自己在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认不出来自己。”

    宋初年这才如梦初醒,摇了摇头笑起来:“没有,蔚澜,我只是有些意外,回想起来上次见到你还是在G市的法庭上,后来裴硕告诉我你走了,我没想到你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不是没有过挣扎,只是当初那些纯粹的感情呵,终究随着时光淡去了,她们拼命想挽留,太过珍惜,以至于最后失而不得。她们都是胆小懦弱的人,尤其在面对感情的时候。

    “我也觉得意外,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蔚澜的确不知道,宋初年会来到这里。而她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偶然,如果说遇见厉言是个偶然,那么遇见宋初年便成了必然。

    “厉氏没了。”她看着蔚澜,语气轻快,仿佛透着一股轻松和释然,“池景和宣布破产,厉氏没能保住。真像狗血肥皂剧是不是?一夜之间G市两大企业同时破产,真像一出刻意导演的大戏,厉言还真是淡定,竟然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到这种地步,他是真的不在乎厉氏,还是有其他顾忌呢?”

    蔚澜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她看着宋初年,如果说刚才心里还有一丝对过去友情的缅怀,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友情跟爱情一样,失去了就回不来了,她们从前亲密到相依为命,甚至可以为了对方去跟人拼命,以为这辈子即便身边所有的人都背叛自己,对方也决不会离开自己。现在想来的确是错了,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感情,连最亲的人都尚有可能背叛你离开你,更何况是两个本不相干的人。

    是命运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同样也是命运让她们彻底分开。想走的路不同,最终只能背道而驰。那些青春记忆,终于还是随风消逝了。

    蔚澜眯了眯眼,她一定不知道,在宋初年眼里,这样的神态像极了厉言。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边呆久了,就会养成另一个人的某些习惯,包括神态举止,而蔚澜在不知不觉中竟也开始变得像起厉言来。

    “初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我太天真,还是时光太残忍?”

    宋初年身形抖了抖,手不可抑制的微微握成拳头,许久,她才说道:“蔚澜,不管你怎么看,我们永远是朋友。”

    只是那时立场不同,她有她想保护的人,得到的同时必然要舍弃些什么,只不过那个被舍弃的部分是蔚澜而已。

    蔚澜默不作声的盯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厉言从见到宋初年那刻起眉眼就没有舒展过,一反这些日子的常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冷漠又不可一世的男人。她微微惆怅,同时又不断告诫自己,没很么好难过的,那本来就是最真实的厉言而已,反倒是这些时日的厉言有些反常,她太沉溺其中,忘了他原本的面目就是那样。

    初年说厉氏没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她几乎能断定,厉言是知晓此事的,在他见到宋初年的时候没有一点惊讶就能看出来,他早知道她会来找他。可他装得这样好,若无其事,让她都差点忘了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厉氏。

    他们谈的并不久,不多时厉言就回来了。他看她发呆,连自己走近了都没发现,不满的冷哼一声,随即拿走她握在手里的水杯,嘀咕道:“都凉了。”

    蔚澜这才看向他,她仔细看着他,眉梢带着淡淡的冷漠,毕竟是舒展着的,与刚才判若两人,她早知道他是伪装的高手,但她不知道此刻他的笑究竟带着多少真心。

    “厉言,这些日子,你觉得累吗?”突然很想问一问,这样伪装着自己,在她面前委曲求全的他,累不累。

    厉言皱了皱眉想去摸摸她的脸,却被她轻巧避过,她侧过头,仿佛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又突然疏远,没由来的烦躁,他问她:“是不是初年又对你说了什么?”

    “她应该跟我说什么?厉言,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不适合在这个山城居住,你该有的是天高海阔,何必为了我束缚自己委曲求全,是我欠了你,你本就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厉言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日子,他以为自己已经表达的足够清楚,做得足够好,她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以为她应该明白,以他的性子,若不是自己愿意,谁又能真正逼他做什么?当初连厉氏都可以轻易拱手相让,她难道真的以为他是过去那些是非才留在她身边渴求她原谅的吗?

    她还是不懂他,他以为就算任何人都不了解,至少她会了解,想来他还是看错了,离得太近,反而更看不清楚彼此的心。

    原来很多东西,并不是你努力就能够得到的。

    厉言慢慢的直起身子,这个被自己放在心尖的女子总是一次又一次回避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他们走到今天,仍无法让她完全抛开所有过往,他有时候会觉得她很残忍,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却偏偏始终不能属于他。她从前总说她看不透他,其实他又何尝看透过她呢?

    “蔚澜,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语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我曾经很自豪我们有那样的默契,我觉得这是缘分,但是现在我也开始怀疑,这些坚持究竟是不是值得,如果在经过这么多后你还是不能明白我,我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死去的人即便再重要,活着的人终究也是活着的。”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安静离开。

    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却太少,厉言自问这么多年来真正想要的东西很少很少,但反而遇到了,每每都无法完全拥有。如果顾临还活着,至少他还能让自己输得心服口服,可是现在,他多不甘心。他只是晚了那几年,难道就注定一生吗?

    宋初年这次会来找厉言,完全是因为乔慕笙的强烈要求,若不是乔慕笙以自己亲自前来要挟,她大概不会来到清迈,更不会再见到蔚澜。蔚澜比从前丰腴很多,可是脸色却比从前更加苍白,记忆里的蔚澜瘦瘦的,很爱笑,那时的她笑起来十分好看,仿佛阳光都笼罩在她心上。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记忆里的蔚澜不再笑,即使笑也是淡淡的,总是像路人一样的姿态站在旁边,与人群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她有时会讨厌这样的蔚澜,因为太过清醒,反而不容易迷失。大概就是因此,才能让她明明在对厉言动心的情况下仍能设计置他于不顾。

    但蔚澜最后终究还是妥协了,在法庭上她那样维护厉言,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她不明白,既然能做到如此,为什么连喜欢都不敢承认呢?

    阔别了大半年的G市并没有太多变化,厉言沉默的走进乔家,这个地方,如果他没记错,就算是在从前,他也已经很少再走进来。一开始是因为宋初年,后来是因为乔慕菲,好像这个屋子里的女人他都惹不起。

    乔慕笙见到厉言,久违的笑容,男人之间的友情其实很微妙,通常要比女人之间更加牢固和长久,大抵或许因为男人天生比女人理智,不容易做出意气用事的事来。所以就算曾经争过同一个女人,现在仍能心平气和的聊天谈话。感性和理性从来分开的恰到好处。

    “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能走得这么潇洒。”乔慕笙不得不发出感慨,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厉言也是一个可以如此洒脱的人,或许他不完全了解他,那时的厉言整日将自己埋在工作中,眼里只有利益和公司,多少人知道他冷漠自私,在外人眼里这样的一个人,竟会为了让一个女人心安,甘愿默默做一场戏给她看。

    厉言耸了耸肩,很是挫败:“你这么急着把我找来不是为了和我感慨人生的吧?”

    乔慕笙收敛了笑容:“当然不是。李三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在这里,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我听说他前阵子去找过你母亲,这样的人还是趁早打发的好。”

    “我自有打算,他也快活不了多久了。”

    “那么……厉氏呢?你真不打算要了?那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

    “厉氏……早就不在了。”厉言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慕笙,我以前并不理解为什么你可以放弃乔氏的管理权只和初年简简单单在一起,那时我觉得你真傻,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后来渐渐的我才明白,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得到了一样就该感到满足,你不能妄想你能全部拥有是不是?蔚澜并不喜欢厉氏,甚至不喜欢那个在厉氏的我,而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在她和厉氏之间,我做出了选择。更何况,厉氏的资产我早就已经全部转移,它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乔慕笙沉默良久,才道:“你早就知道蔚澜到你身边的目的?”

    “并不算太早,从胡耀婚礼之后就知道了。”可惜就算那个时候他知道了,仍是不愿意轻易去戳破那层隔膜,看着她一步步按着胡耀说的走来,他除了配合,更多的却是心疼,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那么只不过是配合她演一场戏而已,又有什么难的呢?

    “呵,我早该知道,只有你算计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算计你的份。”厉言的精明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如果这么容易就能中美人计,他大概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慕笙,这些并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你安安心心过你的小日子得了,这些俗事我会处理好,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先回了。”说着厉言拍拍乔慕笙的肩膀,转身离去。

    乔慕笙觉得厉言有些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厉,大概心理有了变化,才连带着心性也开始转变,但这些转变总归是好的,他一个人太多,总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的。只是呵,若蔚澜能够真正放下从前,才算得是一件真正的好事。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从小老师就开始教学生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人说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于厉言而言,似乎有其他不同的体验。母亲从小就对他十分严厉,那种严厉超乎了一个母亲望子成龙的期望,反而多了份偏执。很小的时候厉言就能深刻感觉到,自己并不让母亲喜欢。他小时候很是调皮,成绩并不好,和母亲唱反调,那时父亲忙于公司的事物没有时间顾及家里,常常是他和母亲两个人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最严重的一次是他被母亲拎出家门,天寒地冻,整整冻了一个晚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总是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母亲的儿子。

    但答案是肯定的,他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儿子。可惜他们母子从来都不亲近,尤其后来公司出事,父亲去世,一系列事件接踵而来,他们母子的关系更是降到一个冰点,常人家的母子和乐在他们之间很少能有,甚至连一次真心的谈话都少得可怜,尽管如此,他还是渴望着能得到那么一点点温暖。

    从小叛逆纨绔,也不过是为了掩盖缺失的爱和匮乏的安全感而已。直到如今长大,他身上还是未能真正褪去少时那种张扬,这大概正是母亲最不喜欢的,相反,母亲很喜欢乔慕笙,那种一看就是好孩子,和自己天差地别的那种人。

    常年的冷漠,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些东西强求不得,亲情爱情友情,都一样。

    厉言走进敬老院的那一刻还在思忖该如何向母亲开口,不想迎面碰上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池景和。

    他顿住脚步,挑眉看去,池景和亦不示弱,玩世不恭的笑道:“一阵子不见,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彼此彼此。”他揶揄着,心里却想池景和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厉言,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不过并不代表我认输了,总有我赢你的一天。”

    “我等着那一天。”如果说在厉言心里尚且能够算得上在意的人,那么池景和无疑算一个。他们的父辈是一起打天下的战友,他原本以为他们也可以像父亲们一样携手,但事与愿违,人性终究是多变的。

    擦身而过的时候,厉言突然弯了弯嘴角,身边的人似乎一直都不多,他从前不甚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就连朋友都少得可怜。这些年,虚情假意太多,真情太少。

    母亲留给他的,似乎总是背影多一些。厉言在门口定了好一会儿,才敲门进去。厉母一直保持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姿势,直至厉言走到她身边。不是没有想过当母亲知道厉氏不存在了会是何种想法,但某些东西只有推倒了重建才能看到希望,厉氏经历了这些年,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即使苦苦支撑,最终也不免会是相同的结局。

    “妈。”他轻轻唤了一声,明明应该是最熟悉的,却喊得如此陌生。

    厉母叹了口气,回转身看向这个儿子。她也一直在想,是不是对他太过严厉,才造就了母子两如今这样的局面?可是不管如何,当初即便是气着他的,这么多年,也该烟消云散了。

    “你终于还是来了。”她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独立自主,以至于在很多时候就算受了伤也只能微笑面对,一个人笑得太久,别人会真的以为她不会哭,她是到这几年才顿悟,其实太坚强,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所以才会对蔚澜产生那种微妙的心疼,她记得初见到蔚澜时,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逞强,一个人背负很多事情,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到去支撑一切,却忘了再如何强大,终究只是女人而已,蔚澜拒绝他赠予的那只玉镯时她便知道,那个女孩子的心如冰石,不管藏着怎样的过去,想要撬开又谈何容易。

    这些年尽管彼此疏离,但总归是母子。

    “那个女孩儿走了?”

    厉言没想到母亲会主动提起蔚澜,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他知道母亲对蔚澜的印象并不坏,但这并不表示经过这些事母亲还会像从前一样看待蔚澜,他母亲的性格他自是十分了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蔚澜和他母亲颇有几分相似。

    “厉言,我没什么说的,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比你父亲当年好太多。”

    厉言蓦然抬头,下意识的蹙起眉,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母亲夸奖过自己,在他原本以为会受责骂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赞言,不免让他心里起疑,一向对他要求严格的母亲怎么突然便不吝赞扬了?

    “你父亲当年因为那个女人,连家都不回,公司的事物也不再打理,厉氏一度撑不下去,你别看那个时候厉氏是G市数一数二的巨头,外人看来无限风光,可只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男人一旦流连风花雪月,便是致命的打击,特别是那个孩子出世以后,更是变本加厉,那段时间你不见踪影,眼见公司大权逐渐被落到其他人手里,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毁于一旦,可惜……报应啊,这都是报应,没想到你父亲一回来就发生了车祸,连最后一眼都没能见着。”

    厉言愣住,他只知道当年母亲和父亲共同执掌公司,却不知道母亲会进入公司却是这样的原因,那些年他在国外玩得醉生梦死,几度和国内失去联系,甚至连乔慕笙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等到他收到消息回国的时候,已经是那样的场面,父亲离世,母亲住进敬老院,留下那样一滩餐具给他收拾。

    “那起车祸……”

    “是池茂祥。”

    乍听这个名字,厉言觉得耳生的很,可下一刻马上想起,正是当年的池伯伯,池景和的父亲。瞳孔蓦然睁大,他下意识的摇头:“怎么可能……他们是那样好的朋友……”

    厉母笑了笑,摇头道:“你在商界打拼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透一个道理吗?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再好的朋友都不算朋友,厉氏虽说是你父亲和池茂祥一手打下来的,可终归姓厉,他的不甘心可想而知,那个时候你父亲又沉迷那个女人,自然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眼见厉氏就要落进手里,你父亲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国,所谓狗急跳墙,只能设计出那么一个车祸让你父亲永远回不来。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己都跟着死于那场车祸,所以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应该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厉母的最后一句话耐人寻味,厉言却已经伫在那里,身体紧绷。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父亲和池伯伯之间还有那么一段恩怨,他从小敬仰的池伯伯,正因如此,他对池景和一直倍加宽容,池景和一直不曾说起池伯伯的死因,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并在那个时候开始就痛恨起了厉家。

    若这么说来,厉言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池景和要这么千方百计的拿走厉氏。他忽然想笑,很想笑,他身边的人好像个个都心怀目的,动机不纯,先是一个蔚澜为报复而来,现在又是一个池景和,他厉言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坏人,活该被人报复被人恨。

    “你和池景和,都是不容易的孩子,厉言,你不要怪他,任何人在面对那场突变时都会失去原本的冷静和理智,他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而已,他也算是可怜之人。”

    厉言真的笑了出来,嘴角微翘,却少了几分温度:“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这些事情你原本打算藏一辈子的不是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如果不是这次乔慕笙让他回来,她又准备瞒他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厉言,我知道这些年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怨着我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世事无常,与其去追求那些摸不清看不明的,不如抓紧在眼前的,蔚澜那孩子的确不错,可是相信我,她的眼神可我年轻时候太像,她太独立坚强,这样的女孩子并不适合做妻子。”所以这也间接承认了,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妻子,甚至一个好母亲。

    女人太好强终归是要吃苦头的。

    厉言蓦地冷笑:“原来坚强独立也成了评判一个人是否适合做妻子的标杆?我喜欢她,我要她在我身边,我偏偏要她是我妻子,她从前受得苦太多,我只想让她以后过得快乐些,哪怕她不爱我。”

    哪怕那个人永远无法从她心里走出来,至少她在身边。

    “你……”厉母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对厉言来说全是枉然。蔚澜恬淡的表情忽然出现在脑海,她怔了一下,也或许是自己看错了?最初见到蔚澜的时候,虽然觉得太坚强,可那种与世无争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无法伪装出来的。

    “妈,蔚澜现在有了身孕,我不能让她一个在外面待太久,这里的事处理好之后我还是要回去,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妈希望……”

    似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厉母摇着头打断他:“看来我的确是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有你们年轻人自己定夺,我还是适合留在这里,外面那些事情我早已经看透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人生过了一大半才顿悟了这个道理,好在并不算太晚。

    厉言在敬老院的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他想起那时候自己第一次带蔚澜来这里,试着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尽管她百般不乐意接受,他还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罢,从他带她来这里时,他便已经认定了她。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这几天怎么样?宝宝有没有调皮?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回来一个信息,只有再少不过的两个字:还好。

    可他已经十分心安,至少还能得到回应,不全然是冷漠不是么,他们之间,从前失却的太多,如果她不肯往前走一步,那么便由他往前,他不信天不信命,从来只信他自己。

    两天后,厉言通过池景和,主动约了李三见面。自己以后不在G市,这个人留在这里,始终是一个祸害,就像乔慕笙说的,那是一颗定时炸弹。他原本以为池景和会拒绝帮忙,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这也说明了池景和间接向他表明当初那场绑架也是出自他手,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更何况,即使池景和不表明,厉言也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恐怕当初顾临的死也与池景和脱不了干系,只是再去追究这些,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约在G市有名的山顶咖啡,顾名思义便是在山顶,这里是很多商务人士十分喜欢的地方,因为地处偏僻,又少来行人,而被许多G市名人青睐。厉言从前便是这里的常客。

    李三来的有点晚,他是那种典型的市井小民,厉言曾经最避讳打交道的就是这种人,这种人就像黏皮糖一样,一旦沾上了甩都甩不掉,他们这些人亡命天涯,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李三面带笑容,搅拌着眼前的咖啡:“没想到厉总没了厉氏还是那么风光啊,连池景和都被你玩的团团转,真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厉总请我喝咖啡来叙旧的吗?”

    厉言看着他冷冷道:“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李三,你想不想好好过日子?”

    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恰是这片刻的犹豫被厉言逮了个正着,厉言接着说:“我知道你家里有母亲和妻子,还有两个三岁大的孩子,这些年你到处躲躲藏藏,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回去过日子,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

    李三突然发了狠,一甩咖啡匙,发出晃荡一声响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城市,过往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追究,包括当年顾临的死。”森林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胁迫,厉言眯着眼,双手抱胸看着他。

    李三向来就知道厉言不简单,但他更相信厉言的为人。厉言既然说得出必然做得到,然而他不相信厉言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三,你没的选择,要么听我的建议拿钱走人,要么我现在就送你进警察局,绑架这种罪名再加上我提供一些线索资料,保管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你可想好了,家里的老母和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厉总这是在威胁我?”李三还是笑着,面色却越渐狰狞。厉言早就直到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池景和一糊弄就绑架了蔚澜。

    厉言笑着摇头:“我不认为这是威胁,李三,这是机会。”说着他将一张支票放到他面前,“这笔钱足够你过上十年衣食无忧的生活,你是想一辈子见不得天日还是想和常人一样一家其乐融融,全在你一念之间。”

    望着那张支票上的数字,李三的手不自觉的伸了过去,然而刚伸到一半他就停住了:“你会有那么好心放过我?谁不知道你厉言是眦睚必报的,怎么肯放过我?”

    厉言揉了揉眉心,略显头疼:“你说对了李三,如果换做从前,我不仅不会放过你,还会把你整死为止,但是现在,我想为身边的人积点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果拿起这种支票,就远远的走人,永远不要回到这个城市。”

    他想为他们的孩子积点德,他不想以后孩子知道自己的爸爸曾经是那样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思的。

    最终那只手还是忍不住按住了那张支票,厉言嘴角动了动,其实欲走,临走前深深看他一眼:“再也不要回来。”

    李三蓦然抬头:“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顾临是怎么死,又是谁害死顾临的吗?”

    厉言耸耸肩:“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是身边的人,当年那些恩怨是非已经害了太多的人,即便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况且答案,他早就知道的差不多,再从别人口里说出也是一样的。

    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欺人。

    李三怔怔盯着厉言离开,这还是以前那个厉言吗?从前那个男人做事冷厉风行,乖张冷漠,从不考虑别人,人动他三分,他必定回敬七分,怎么会就这样放过了他,并且还给了他这么一大笔钱让他离开?他正思忖间,不经意瞥过邻桌,发现有三两个男人也正盯着自己看,他蓦地收拢手里的支票,准备离开。不想这个时候,邻桌的男人忽然上前。

    李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影子,那天在法院门口,他见过其中一个男人。不好,是警察。他猛地一个向前冲了出去,后面三个男人紧紧追上来。

    怪不得厉言会约在这个地方,怪不得他会突然放过他还给他钱让他远走高飞,原来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他早该知道,厉言此人,绝不会放过任何曾动过自己的人。

    “妈的,老子杀了他。”李三狠狠咒骂一声。冲出咖啡馆的时候,正巧一辆车停住,他猛地揪出里面的司机,一屁股坐上去狠狠踩下油门。

    车子飞驰而去,几乎要冲上云霄。

    迎面而来的三个警察扑了个空,正要开车追赶,突然被人唤住:“警方来这里办案?”

    说话的正是池景和,他摘下墨镜和鸭舌帽,笑得诡异而冷厉,没想到自己这副打扮,连李三都没能认出来。那三个警察自是认识池景和,只是这个时候万不是说话的时候,当下坐上警车追赶而去。

    池景和吹了声口哨,似是心情极好,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蓦地僵住脸上。

    易然冷冷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许久之后她才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说道:“你说的没错,原来我认识的池景和,真的已经死了。”

    她说完,转身走开。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提醒自己,她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子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池景和,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善于心计,勾心斗角,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她认识的池景和?

    她当真宁愿,她的池景和已经死了,也好过让她看到这样残忍的事实。

    池景和只迈开了一步就顿在原地,忽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这样也好,他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和他想象中的分毫不差,长大之后,他们早已走进各自的轨道,那两条轨道始终是无法交错的平行,这样很好,他总算可以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的躲避着她。

    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人生最无奈的,永远是你必须笑着去面对痛苦。难过的时候连哭一哭都是奢侈。

    李三一路猛踩油门,这个山顶地处G市最北边,旁边都是山峰,道路陡峭且弯路十分多,每开一下便要转弯,对车速要求十分严格,可是李三像是红了眼睛,每一次踩油门都是往死里踩,好像恨不得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在又一个转弯后终于看清前面那个人。李三的手和脚此时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追来的警察,狠狠呸了一声:“老子跟你一起去死。”说着又是一脚油门,车子似离弦的剑,飞似的冲了出去。

    厉言正订完回去的机票,刚挂电话,忽然听到身后急促的汽车声,猝然回头,尚且来不及避开,那辆车已经直冲冲的朝自己冲过来,身边是石壁,他根本退无可退,在车子冲来的一霎那,他几乎拼尽全力将自己贴向了旁边的石壁,然而毕竟还是晚了,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想要躲开谈何容易。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车子全力冲刺的时候对方突然猛地一个急刹车,在那样快的车速下突然急刹车,结果可想而知。厉言的身体重重飞了出去,巨大的撞击让他瞬间失去知觉。在最后完全黑暗的世界里,他看到蔚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目光望着他,那双眼睛里说不出的哀怨和彷徨,他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才发现不管怎么努力自己始终无法靠近她,她慢慢的慢慢的后退,最后渐渐地消散,只剩下一片黑暗。

    无尽的黑暗和永远看不见光明的世界。

    你说,如果我们珍惜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那么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无奈?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不是无法和你在一起,而是没能在最初的时光里,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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