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群仙”酒楼午市过后，三个服务员聚在一起，天南地北，海侃神聊，扯着扯着，就扯到了那些有钱人的身上。
有钱也要站得正，坐得稳
刘姐讲的故事
这些年来，人勤了，心活了，钱也挣多了。看我们店里的那些客人，朝朝元宵，夜夜除夕，天天像过年。但有些人，自以为有钱腰板粗，衣角扫死人，其实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给你们唠个事儿，绝对是真的。
隔壁那爿烤鸭店里，那天来了个客，腰里别个机子，腆胸叠肚，那样子，真像一个喷嚏能吹倒人。为啥神气？有钱呀！他一进门就嚷：“喂，来个烤鸭小姐！”嗨，你们听听，“小姐”倒成一盘菜啦！真是三天不漱口，一张臭嘴！
在大堂当班的正是我妹妹，她忍气吞声地拿着菜谱，上前帮他点了几个冷盆，还赔着笑说，“欢迎光临”！
那人点完菜，竟把一只大脚搁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刚好那椅子套是新换的，特白，他那只汗脚一搁，好嘛，一个大脚印！可他一点不在乎，抽出折扇，一边喝啤酒，一边“忽啦忽啦”扇起来。
我妹妹气得直冒火：那大脚丫子像片仙人掌，挺热的天，臭烘烘的这么一扇，多恶心哪！瞧，旁边几个顾客呛得直咧嘴。我妹妹刚想呛他两句，忽见那个胖厨师在后屋的门边朝她直眨眼。我妹妹忙到后屋，胖厨师说：“你没看他大大咧咧的那副德性。你说他，他不和你上火才怪呢！这事儿交给俺啦！”胖厨师是山东人，挺仗义的。
一会儿，我妹妹把胖厨师做好的烤鸭端了上去。那人看看焦黄的鸭子，乐颠颠地伸手就要“开张”。忽然，他不笑啦，脸拉得像个茄子。你猜咋的，原来那烤鸭竟然只有一条腿！我妹妹也愣啦，胖厨师咋做了个一条腿的烤鸭？
那人用筷子挟着，翻过来调过去，也没找到另一条腿，忙冲我妹妹嚷开了：“哎，小姐，给我重换一个。快点呀，我买烟回来就吃！”说罢，他出去啦。
我妹妹把鸭子端到后屋，胖厨师在竹帘缝里看了看，马上重换一个。
我妹妹又把鸭子端到大堂，那人买烟刚回来，屁股一坐下，“啪”，那只大脚照旧搁到了椅子面上。他见鸭子换了，没说啥，可等抓起鸭脖刚要撕，忽然脸又拉长了：“哎哎，小姐，咋整的，怎么又是一条腿的，啥玩意儿？”
我妹妹只得把烤鸭又端回后屋，胖厨师赶紧又换一个，我妹妹一看，还是一条腿的，刚要问，胖厨师努努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妹妹端出去就是。于是我妹妹第三次端上了一条腿的烤鸭。
这回那人火啦，猛地蹦了起来：“哎哎小姐，你给我过来，妈巴子瞧我二百五，是不？你支上眼皮儿瞧瞧这鸭子，干吗给我掰去一条腿？”
我妹妹正不知该怎样开口，半截门帘一动，胖厨师像早有准备似的，满脸赔笑走了出来：“先生息怒，实在抱歉，今天的烤鸭都是一条腿的。”
“什么，都一条腿？”
“可不是，没办法，不信俺领你到后院去瞧瞧。”
那人说啥也不相信鸭子会是一条腿的，便随胖厨师去后院。
后院有块空地，四周用栅栏围着一群鸭子，因为天热，鸭子有个习惯，全都伸着一条腿。
胖厨师指着鸭群笑着说：“你看，这鸭子全都是一条腿，你让我咋给你做两条腿的烤鸭？”
那人一瞪眼：“胡说！”随手操起一根竹竿，往鸭圈里一赶，“嘎嘎嘎……”鸭子一惊，全都站起，挤到一角，“哎，我说老山东，你瞧，这鸭子明明有两条腿，你咋说是一条腿呢？”
胖厨师往前探探身子看了看，装出惊讶的样子说：“哎哟，鸭子本该是两条腿的呀，那条腿就该放到地上，干吗偏偏搁起来呢，真没规矩！先生，对不起，俺眼浊，没看清，还以为那条腿残疾了呢！”
那人听了，脸红得像挨了巴掌似的，愤愤地扔下竹竿，回到大堂，走到桌旁，“咕嘟咕嘟”喝光了瓶中的啤酒，买了单，就走啦。那只烤鸭，一口没动。
打那之后，再也没见那人跨进烤鸭店的门儿。
有钱也得讲个法，论个理
李姐讲的故事
这胖厨师够意思，这番理，论得好。人呀，吃的是盐和米，讲的是情和理。现在有些人，袋里有了钱，眼里没王法，戏台上起年号，自以为了不起，老百姓哪会买你的账！
其实，有了钱，不见得天天都是桃花日，月月都是艳阳天，皇帝也有急难时，八国联军打京城，慈禧太后还逃难呢！
你们知道东街口那个开服装店的钱老板吗？对对，名字是叫钱大发。大概他妈生他时，就指望他钱多家发，这不，真的发了，开了一爿服装店，没几年工夫，果真发得大红大紫，腰里的钱已缠上七位数啦！
这天，钱老板邀几个款爷到我们店里来潇洒。他们要了间包房，点了档好菜，要了箱啤酒，便胡吃海喝起来。喝得正在兴头上，钱老板给尿憋急了，他和大家打个招呼，就匆匆出来方便。
那几天，我们这店方便的地方正在修呢，铁将军把门，还贴了张告示。钱老板没法，“咚咚咚”直奔楼下，去找公厕。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公厕，钱老板一摸口袋没有零钱，只得掏出一张一百元的大钞，往收费老头手里一塞，冲进去就想方便。
谁知那老头接过钞票一看，伸出两手一拦，像金刚、铁塔一样，堵住了钱老板的去路：“不能进去！”钱老板又气又急，眼睛直瞪：“怎么，我一百元钱，拉一次尿还不够吗？”老头喉咙粗得震天响：“哼，你别拿一百元来吓唬人，谁知道是真钞票还是假钞票！上次来了个小子，穿得人模人样的，也给了张一百元，哪知是张假钞票，害我赔了九十多元，还被人当笑话！你说，我能让你进吗？”老头横竖不让进，可钱老板却想“猴子爬杆——硬上”，老头犟脾气一来，一把将钱老板拦腰抱住。这一抱，就抱出事啦……
（李姐笑得喘不过气，直不起腰，说不出话，两个姐妹开始还听不懂“抱”出了什么事，等到明白后全都笑得直喷泪花。）
一个大老爷儿，闹出了这样的笑话，你们说有多尴尬！笔挺的西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鼻子里一股腥骚味。他恨不得扑上去扇那老头几个耳光，可现在哪有这个劲头？一副狼狈相回到我们酒楼，小包房里没人啦，原来几个款友见他好久不回来，就先后走了，只等他结账。
钱老板往收银台前一站，粗声喝道：“买单！”小姐很快开出了账单，除去零头，刚好八百。钱老板抽出一张支票，“沙沙”几笔，往台上一丢，转身就走。
我们这店开张不久，收款小姐从没办过支票结账，怕出差错，她不肯收支票。没办法，钱老板只好剥下“金利来”上装，押在柜台上，一脸苦相，去银行提款。
赶到银行，不知这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取款的人竟排成了长龙！眼下虽是阳春三月，但寒气还浓哪！钱老板排在队伍里，抱着膀子直打哆嗦，排在他前后的人，都远远地避着他，不知是闻到了那股骚味，还是见他穿得怪模怪样，把他当成了神经病！
一个多小时以后，总算轮到了钱老板，他刚把填好的支票递上去，忽然，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抢前一步，把存单递到了营业员手里。钱老板肚里的气呀，正如火山爆发：“小子，挤啥，几个小钱急着取？”
谁知这小子也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抓过营业员付给的钞票，“嘶嘶”几声，一下撕了三张一百元，鼻子里还哼出了一声：“小钱？小钱哥们不在乎！”
钱老板平时狂惯了，哪咽得下这口气，从营业员刚递给他的三千元里，抽出两沓，掏出打火机，“啪”火苗一蹿，把两千块钱烧了精光，他望着发愣的青年，得意地一阵狂笑：“小子，牙没出齐，就想啃骨头？翅膀还嫩着点呢！”
钱老板正在得意，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两个银行里的人。原来“制止毁坏人民币”的法规刚公布，银行里正愁抓不到典型，这下可好，两人正撞在枪口上！挨训、检讨、罚款，钱老板再也狂不起来了。
这钱老板，出丑就出在没理、太狂，仗着有几个钱，就头上长角，浑身裹刺，“田螺爬上旗杆顶”，好像这个世界就归姓钱的了。不改改这德性，不学点文明样，往后还得出丑！
有钱也需行个善，积个德
赵姐讲的故事
要说那些有钱人，可真是吃瓜子嗑出个臭虫，啥人（仁）都有呀！我家孩子的那个学校，教育质量倒不错，可就是条件太差。这次校庆，请来了不少客人，开完会，食堂里摆了一桌。请谁？董事长、总经理、大厂长，一共请了九个。
那个学校的校长姓汪，再过三个月就要退休啦，那天还下着雪，汪校长站在食堂门口等着，把九个财神菩萨接到了食堂里。
人都到齐啦，汪校长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款们就开始边吃边聊，说话之间，九个大款九个大哥大，“嘟嘟嘟”、“滴滴滴”、“唧唧唧”，这个刚停，那个又响；这个拿起，那个放下，热闹死啦！
汪校长请他们来，可不是听大哥大叫的，这不，他开口了，说话的意思是学校经费困难，请大家为教育慷慨解囊。
他这一说，大款们都像秋蝉落地，哑了，有的想捐，有的不想捐，可全都不想第一个表态。
正在憋得难受的时候，食堂门口来了一个人。那人四十光景，瘦长个子，穿着一件过时的夹克衫，一看就知道是个土里土气的平头百姓。他见了汪校长就跑上去，毕恭毕敬地站到面前，说：“汪校长，你还认识我吗？”
汪校长摇了摇头：“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那人说：“我是八○届的，同学们都叫我‘豆芽菜’。”
那个豆芽菜，为了参加校庆，从外地匆匆赶来，饭都没吃呢。汪校长一听，硬着头皮搬来一张椅子，把座位挤一挤，让豆芽菜坐在大款们中间。
这一下可惹麻烦了，和豆芽菜挨着坐的，是晨光服装厂的梅厂长，这人场面见得大，生意做得大，脾气生得大。他想：老子赴宴，身旁坐过局长、歌星、外国老板，啥时坐过这种“豆芽菜”！火气一冒，便大大咧咧地开了口：“汪校长，你说捐资助学，小事一桩，不过，我们生意人讲究个有来有往，这样吧，今天高兴，不妨开个玩笑，我斟你一杯酒，你喝了，我捐一万；你喝多少，我捐多少，怎么样？”
你们看，他有多狂，真像吃了驴肉发马疯。汪校长平时是从不喝白酒的，可这回为了学校，千斤牯牛，也只得低头喝水。他把空酒杯往梅厂长面前一放，“得儿——”杯里倒满了酒，汪校长二话没说，端起酒杯喝个精光，接着第二杯，第三杯……汪校长直喝得面孔涨红，眼睛通红，脖子血红。
喝完第五杯，梅厂长正要再倒时，忽听一声“慢”，豆芽菜开口了，他对梅厂长说：“今天高兴，我也想开个玩笑，我喝三杯，你喝一杯，看谁先趴在桌子下。”
八个大款都想看热闹，一个劲地鼓动着。梅厂长当真和豆芽菜对喝起来，一旁的大款有的斟酒，有的点数，有的起哄……
豆芽菜喝了二十四杯，仍旧面不改色，可梅厂长支撑不住了。这时，正巧他的大哥大响了，便醉醺醺地听起了电话，听着听着，梅厂长脸色都变了。
原来，最近，他们晨光服装厂找上了一家大公司，叫东方服装公司，那是一家赫赫有名的私营企业，可刚才供销科长来了急电，说是送去的第一批货不合格，东方公司要退货，他要梅厂长赶紧和东方公司的总经理俞金龙联络，可梅厂长还没有和俞总见上面，好不容易只弄到了俞总的一个大哥大号码。
梅厂长酒吓醒了一半，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起了电话号码。他正在火烧眉毛哪，可那个豆芽菜不识相，转过身来对梅厂长说：“你还欠我两杯酒呢！”
梅厂长火气正旺，破口就骂：“欠你个大头鬼！”骂完，他懒得再睬豆芽菜，操起大哥大，“嘀、嘀、嘀……”按起了号码。
就在这时，“唧唧唧——”酒席上响起了大哥大的鸣叫声，八个大款竖起耳朵一听，这声音不是他们的大哥大发出来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正在奇怪，只见豆芽菜从裤袋里一掏，嗨，他竟然也掏出了一只大哥大，大款们一看呆了，这大哥大体积只有香肥皂那么大，小巧玲珑，连见都没有见过！
那豆芽菜一拿起大哥大，完全是大款的架势：“喂，哪里？”
“我是晨光服装厂的梅一观，您是……”梅厂长眼睛瞪得像电灯泡，舌头拖出三尺长。为啥？原来，和他在电话里通话的人，就是坐在身旁的豆芽菜，豆芽菜竟然就是东方服装公司的俞总！在座的八个大款全都目瞪口呆，梅厂长恨不得找个地洞一头钻进去。他放下大哥大，站到豆芽菜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俞总，我刚才喝多了酒，您别介意，那批货……”
豆芽菜把大哥大往裤袋里一塞，冷冷地说：“梅厂长，我对你们厂，缺少兴趣！”
这时，汪校长起身往外走，豆芽菜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汪校长要上厕所，外面还下着小雪，豆芽菜扶着他穿东拐西、七转八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了操场角落里的一个小厕所……
汪校长从厕所里出来后，豆芽菜扶着他，一边走，一边问：“汪校长，现在学校有多少学生？”
“二千一百多。”
“全校有几个厕所？”
“十个，都是这样的小厕所，唉，学校没钱啊！”
豆芽菜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汪校长听：“课间十分钟，就算一半学生上厕所，也要一百人用一个厕所……”
汪校长听了，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豆芽菜说到这里，动了感情，他说：“那年，我读初一，一次下课后，正急着要上厕所，不料被老师叫住谈话，谈了五分钟，我跑到厕所，同学都在那里等，轮到我，上课铃响了，下一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特别凶，大家都不敢迟到的，我就在厕所旁哭，是你陪着我去上课的……那天，也下着小雪……”
汪校长眼睛渐渐亮了：“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
两人回到食堂，九个大款全都走了，汪校长对着那堆乱七八糟的杯碟盘碗，呆呆地站着，好久好久，才说了一句话：“我喝了梅厂长的五杯酒，五杯哪！”
豆芽菜说：“酒席上多戏言，你别指望他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二十万元的限额支票，他把支票递给了汪校长，说：“汪校长，造两个厕所，大一点的，别难为了学生……”
那个豆芽菜当天就走了。后来，这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昨天，我家孩子放学回来，挺高兴的，我问啥事，他说学校造了两个又大又漂亮的厕所，现在下课上厕所，用不到再排队等啦！
你们看，都是有钱人，那姓梅的，有钱无德，钱再多，也不过是生意上的一个势利小人；可那俞总，有钱、有心、有情。刚才刘姐说的事，是叫那些有钱人讲理；李姐说的事，是说有钱人要守法；我说的事，是说有钱人要行善。讲理、守法、行善，就是有钱有德啦！
（陈庆恕、宋克勇、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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