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晚饭,“四海”旅馆的一个小房间里,几个南来北往的供销员正围作一堆,在侃着“讨债”的话题。
不怕欠债的不还,就看讨债的能耐
一个江苏人讲的故事
若要公道,打个颠倒。老话说得一点不错!想当初这些王八蛋上门要产品,手头缺资金,全他娘的像灰孙子,现在倒好,欠债的站着,讨债的跪着,轮到我倒八辈子霉,跑两千八百里路,到这儿来当孙子。
阿庆妹是我们科里的供销员,对象叫阿庆。她精明能干,就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所以,同事们就这么叫开了。
有一次,厂里周转资金越来越紧,阿庆妹便单枪匹马、千里迢迢到河南郑州讨债。那个大发公司,欠了我们厂三十四万,经理姓程,是盏不省油的灯。
阿庆妹到郑州的第二天上午,那个姓程的刚踏进经理室,阿庆妹便登门讨债来了。程经理接过名片,问明来意,眼睛一闭,摆出一副穷相:“眼下资金实在无法周转,是不是等——”
阿庆妹连忙接过话头,说:“可以,可以,我有时间,可以慢慢等。”说着,她便走到经理室的外间,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一坐,从提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小说,平心静气地看起书来,看那样子,非得把沙发坐破不可。这以后,阿庆妹“你上班,我就来;你下班,我就走”,就好像是程经理新雇的一位随身秘书。
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程经理渐渐地心里有点发毛:你看,自从阿庆妹在这沙发上这么一坐,来经理室的人就突然多啦,请示的,汇报的,有事没事的,来了以后,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程经理,似乎在问:这漂亮小妞哪来的?她和程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一双双眼睛直盯得阿庆妹心惊肉跳!
你别看程经理在公司里威风凛凛,可他犯“妻管严”,一回到家里,就像只哈巴狗。程经理最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老婆耳朵里,为了躲债,也为了避嫌,三天后,程经理便把办公地点转移到了宾馆。
程经理一走,他家里可就热闹啦!那天程太太下班一回到家,电话铃响了,话筒里传来一个甜蜜的女人声音:“程经理在家吗?”
“你是谁,找程经理有什么事?”
那声音更加娇滴滴:“程经理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为了什么。”
程太太一听,心里就有点酸溜溜,但她还是挺有风度地告诉对方“程经理不在家”。谁知当天晚上,电话一个接一个,程太太被激得火冒八丈高,可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仍旧是甜甜蜜蜜、彬彬有礼。程太太拍台子、摔凳子,逼问程经理:“那女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程经理越想说清楚,可偏偏越说越乱,这天夜里,程经理被太太在床边罚跪了一个钟头!
第二天一上班,程经理在宾馆里给阿庆妹打了个电话,气呼呼地指责她骚扰了他的家庭。阿庆妹嗲声嗲气一笑,说:“我哪敢骚扰?我是为了公务——讨债,至于您家里人怎么想,那是她的事!”
“你为什么不往公司打电话?”
“我打了,您不在,他们说,只有您说了才算数。”
想到要把三十四万欠债一下还清,程经理就像心头割肉,他实在不甘心,直到程太太把“离婚申请”扔到他面孔上,程经理才不得不挂了个电话给阿庆妹:“鄙人服了你啦,怕了你啦,我明天上午就把三十四万拨到你们账户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阿庆妹在电话里笑着说:“我也和您一样!”
阿庆妹把三十四万欠债讨了回来,这事在厂里像扔了个炸弹,说啥话的都有。有人说:“这么难讨的债,一个毛丫头竟然能讨回来,谁知道她用了啥手段!”你们听听,说得多难听。阿庆妹一气之下打了调动报告,现在在商场里当营业员啦!
讨债如同上战场,大有讲究用兵法
一个山西人讲的故事
讨债从来就不是轻松的事,那些欠债的家伙,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没血没皮,个个都修炼成精啦!但不讨行吗?那是国家、集体的钱财,谁看了都心疼哪!再难,也得去讨,只能吹冲锋号,不能打退堂鼓。当然,讨债像打仗,得讲究点“孙子兵法”。
给你们说件事。
有个私营企业的老板,外号叫“金算盘”,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就是借钱缝衣服——欠了一身的债,人家上门讨,他哄、骗、磨、躲、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说到最后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那次丹阳化纤厂向他讨五万元货款,金算盘满嘴的理,一会儿猫脸,一会儿狗脸,看那样子,倒像他是债主!
这天早上,金算盘刚从家里出来,经过街口的收费公厕时,有个老太像老熟人一样叫起来:“哎哟,这不是金老板吗?”金算盘抬头一看,不认识,就冷冰冰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我看你面相,印堂发黑,人中显紫,三天之内,必有祸事,想送你一个祸情预告。”
金算盘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哼,鬼才相信你的话呢!他转身要走,那老太又叫住他:“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再让你看样东西。”说着,她递给金算盘一张纸条。金算盘接过一看,上面写道:你隔壁邻居张副局长犯事了,你帮他销过一次赃,得好处费五千元。
金算盘一看,吓了一跳:这事她咋知道的?再一想:人家张副局长昨天还在家里大张旗鼓地做寿呢,说他犯事,可能吗?
不料吃过晚饭,一辆警车开到隔壁门前,跳下几个“大盖帽”,把张副局长押走了。金算盘正看着发呆,只见女儿文英拖着两个孩子,眼泪汪汪地揣着离婚申请书回到了家里。金算盘觉得脊梁骨子透出一股冷气:祸事果然来了,这老太厉害!
这几天里,金算盘经过打听,才知道这老太是收费厕所新来的管理员,姓申,尖舌,利嘴。她一来,厕所门口几乎成了新闻发布台:李家的姑娘做人流了,张家的媳妇和人私奔被抓回来了,王家的老娘被儿媳妇逼得吃了老鼠药……那些丑闻、秘闻、奇闻,经申老太这张嘴一“加工”,马上就传得满城风雨。
金算盘终于明白了:说申老太能掐会算,那是假的,张副局长被捕,女儿闹离婚,两件事都被她说中,是因为申老太背后有一张神通广大的信息网。现在女儿要离婚,都怪女婿是个赌棍,如果这事被申老太的“新闻发布台”一炒,自己脸往哪儿搁?
第二天,金算盘邀了生意场上的几个朋友,到家里来喝了一天酒,喝完后,又把他们送上了小轿车。这时,金算盘醉醺醺地走进厕所,劈面甩给申老太五十元钱。
申老太惊呆了:“金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金算盘指着远去的小轿车说:“看见那辆高级轿车了吗?那里面坐着我女儿文英的一个同学,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他听说文英要离婚,特地来求婚续弦。两人谈得投机,看样子要成。文英和丈夫还有点财产纠葛,因此特来买你这张嘴,给我女儿保几天密。”
申老太一听,收起钱,赔着笑说:“请金老板放心,我一定管好我这张嘴!”
金老板离开厕所,心中暗笑:哼,你还能管得好你的嘴?其实,金老板正是想利用申老太的这张信息网,把刚才的假信息传播出去,吓吓女婿,使他浪子回头。
果然没有几天,女婿寻上门来,痛哭流涕地跪在金算盘的面前:“爸呀,千错万错是我错,我不和文英离婚了……”
金算盘见女婿果然上钩,心中暗喜,但他还是板着面孔说:“和文英和好可以,但赌路必断!”
女婿哭得更加伤心:“爸呀,我也想断了赌路,可我欠了人家五万元赌债,讲好今天还,否则他们就要断我十指,我……我到哪里去弄这五万元钱哪!”一旁的文英听到这里,扑上去和丈夫抱作一团,哭成一堆。两个孩子一见,一个抱妈妈,一个扯爸爸,全都咧开大嘴嚎了起来。
金算盘一看这架势,知道他俩情分还在,心里想道:罢罢罢,还是甩几个钞票,保一家安宁吧!金算盘当即去银行提了五万元现款,把钱给了女婿,说:“你马上去还了赌债。再和文英闹离婚,看我不揍扁你的脑壳!”
女儿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走了,金算盘只觉得浑身轻松。第二天,他又来到那收费厕所,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元钱,甩到了申老太的面前,笑眯眯地说:“我女儿和女婿和好了,全是你这张嘴的功劳!这五十元,是我给你的信息网使用费。”
金算盘得意,谁知申老太更得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金算盘,说:“金老板,到此为止,你欠丹阳化纤厂的五万零一百元货款,两清了。”金算盘拿过纸条一看,果然是自己三年前写的欠条,他吃惊地问申老太:“你是——”
申老太笑着说:“我是丹阳化纤厂新调来的副厂长,兼讨债组组长。五万元,你女婿昨天交到厂里了,这个一百元,是你送的信息费,还给你,拿好!”
原来,丹阳化纤厂是个街道小厂,金算盘欺负工厂领导是几个老实巴交的家庭妇女,货款长期拖着不还。金算盘的女儿、女婿都是这个厂的工人,厂领导便对他们说:“你家老头子再不还钱,就要请你们下岗啦。”女儿、女婿没法,只得去求金算盘。金算盘说:“他们是吓你们的,怕啥?”就是不肯还债。厂里没法,女儿、女婿无奈,于是便合演了这一场讨债的双簧戏。
金算盘听到这里,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女儿、女婿会和厂里串通一气来讨债。这笔欠了三年的债,总算从金算盘手里讨回来了!
欠债不还理已亏,暗箭伤人更卑劣
一个江西人讲的故事
申老太能把这五万元钱讨回来,说明她有本事,要是碰上个老实人,那就苦头吃足啦!
有个老实人叫阿德,他以前有个邻居叫王义,后来两家都搬了房子,就不大来往了,只听说王义总没个正事,天天混日子。
这天王义找上门来,说是老婆生病住院了,手头紧,想借两千元应应急。阿德为人特厚道,最见不得人落难,听王义一诉苦,就从房间里拿出一千八百元钱,又掏出刚发的两百元奖金,一起交给了王义,王义千恩万谢地走了。
有一天,阿德骑车路过一所学校的门口,老远看见王义正被一男一女拉扯着。王义看见阿德,忙挥手喊他,那两人一松手,王义趁机脱身,跳到阿德的后车架上,一边叫阿德快走,一边告诉他:“那夫妻俩非要拉我到他们家喝酒不可。不瞒你说,我刚从那学校讨债出来,没拿到现金,哪有喝酒的雅兴……手头紧,唉,你那两千元只好暂时缓一缓了!”
谁知这一缓就是一年。后来,阿德的单位要集资建房,他老婆东挪西借,还差两千块钱,老婆便叫阿德上门去讨。阿德有点不好意思,老婆耐不住了,扯着嗓门骂道:“王义是个赌鬼,你再不去讨,真的要‘肉包子打狗’啦!你明天再不把钱要回来,就甭进这个家门!”
第二天一早,阿德老婆把被子一掀,冲着老公叫道:“时间到,准备出发!”阿德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门讨债。
阿德来到王义的家门口,敲了一阵门,开门的是王义的老婆,阿德见她穿着睡衣,不便进去,便站在门外如此这般地把事情说了。不料那女人一听便火冒八丈:“冤有头,债有主,我老公欠的债,你找他去!”
“王义呢,我找他!”
“鬼知道他到哪去了,昨晚就没回来,不信你进来搜。呜……我的命好苦啊,嫁了个窝囊男人,谁都可以来欺负我呀……”
王义老婆这么一哭,左邻右舍全都探头探脑地看了起来,阿德怕引起别人误会,便逃也似的走了。
没有讨到钱,阿德不敢回家,在街上吃了两个包子,有气无力地到单位上班。谁知屁股刚坐到凳上,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打量了一下阿德,说:“你就是阿德吧?上次王义在我店里拿了一条‘阿诗玛’,说是电厂的阿德叫买的,过几天就会来付账,可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你为什么还不付钱?”
阿德一听,直搔头皮:“我怎么会叫王义去买烟呢?你搞错了吧?”
那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天我和男人在学校门口好不容易拦住了他,是你骑车带着他跑掉的,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今天你不把这一百多块钱拿出来,休想过门!”
阿德这才明白,那天在学校门口,自己当了冤大头,王义这小子旧债未还又添新账,活活把自己坑了!阿德好说歹说,让那女人留下地址,保证隔天登门“说清楚”,才算把那女人打发走。
谁知那女人刚走,厂里的一个领导来找阿德,一本正经地说:“阿德同志,作为一个职工,可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呀!刚才纪委打电话来,说有个女人告你上门讹诈,还想占她的便宜。”阿德一听,气得血冲脑门,差点昏倒:王义那贼婆娘,竟会猪八戒倒打一耙!
下班以后,阿德怒气冲冲地赶到王义的家,一为讨债,二为“伸冤”。他推门进去,王义的老婆不在,却见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等在那里。
那两个男人见了阿德“霍”地站起,一左一右“夹”住了他,口气蛮横地说:“你就是王义吧?你老婆刚才出门,说是去找你,想不到你还挺听话的,一叫就到。”
“我不是王义,我是来向他讨债的。”
那两人根本不信他的话:“你少来这一套,我们老板交代了,那笔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限你三天,不然拿你两只眼睛来抵!”说完,揪住阿德,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鼻青眼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又把桌椅橱柜砸了一通,这才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阿德撑起身来准备回家,正好王义的老婆回来了,她见屋里砸得一塌糊涂,又见阿德捂住脸正想出门,便冲上来揪住阿德叫了起来,“好你个阿德!原来那两个是你请来的黑道哥们,你以为捂住脸老娘就认不出你了?你、你赔我的家具,来人哪,抓强盗!”
那婆娘一边叫,一边揪住阿德又拉又扯,还狠狠地掴了他两记耳光,阿德一气之下昏倒在地……
阿德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正在输液,老婆陪在身边。看见老婆,阿德后悔地说:“我真瞎了眼……”
一会儿,有人来探望阿德了,你们猜是谁,嗨,竟是王义那小子。他拎着一袋水果,满脸堆笑地说:“阿德兄弟,想不到你住院了,前不久我接到了一笔大生意,我想欠你的这两千块钱,你也不会急着用,就把它一起做本钱了,我们合伙——”
阿德一听,抓起那一袋水果,“砰”地扔到门外:“我合你妈的屁伙,你给我滚!”
我知道,直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阿德还是没有讨到那笔债。
(崔叶盛、刘军、詹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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