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广福里”一带,都是些石库门老房子。这天吃过晚饭,尽管房里装着空调,居民们也都搬一张躺椅,泡一杯清茶,打一把蒲扇,聚到弄堂口乘凉,谈天说地,其乐融融。谈啥?老百姓自有谈不完的话,但“好人”和“坏人”,似乎是他们永恒的话题。
天下好事好人做
退休老师“老扬州”讲的故事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个好人就是一杆旗,就是一爿天哪!我是教书的,就说说读书的事。
我们老家那儿有个小镇,小镇上有个豆腐店,开豆腐店的是个寡妇,叫杨三桂。闹“文革”的时候,豆腐店停了,杨寡妇被当作资产阶级,三天两头挨批斗。批斗得最起劲的人叫周有贵,这家伙为了图个积极分子,好和那些“造反派”一起吃肉喝酒,竟忘了杨寡妇的恩。啥恩?这一年到头,他家大人小孩,白喝了杨寡妇多少豆浆哪!乡亲们背后都骂周有贵忘恩负义,还是周有贵的老婆懂情理,暗里让三个儿子都认杨寡妇“亲娘”。
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一天夜里,周有贵喝醉了酒,跌到水塘里淹死了,周有贵的老婆是个没有主心骨的女人,见丈夫一死,料想难以撑起这个家,竟也悬梁自尽了。这一来,周家的三个小子全成了孤儿。杨寡妇看了心酸,她使开三头六臂,养活了三个孤儿,一个接一个,送去上学。春夏秋冬,甜酸苦辣,啥滋味都尝了,后来总算草窝里飞出金凤凰,周家老大考上了北京大学。你们想想,山沟沟里的穷小子,要到北京去上学,谈何容易,那时还没有“希望工程”呢!
杨寡妇瞒着周家的儿子,一个人到了县城,她使出了戏台上百姓见官的手段,拦住了县长的车,当街一跪,这架势,像是出了啥冤情一样。街上的人“哗”地围个水泄不通,县长下车,接过杨寡妇高高举起的纸片,一看不是状纸,也不是血书,而是盖着北京大学鲜红大印的录取通知!
县长听完杨寡妇的话,眼珠子都湿了:这可是“文革”后全县的第一个状元呀,县里再穷,也不能委屈了这孩子!县长扶起了杨寡妇,还用自己的车把她送回了家。
当天夜里,县里开了会,干部们凑了一笔钱,总算把县里“文革”后的第一个大学生,送进了北京城。
两年后,周家老二又考上了大学,而且又是全县的高考状元。他懂事:大人有个大脸,小人有个小脸,庙里菩萨还有个泥脸,不能为了自己读书,让娘下跪丢脸!他把录取通知书偷偷埋在菜地里,每天对着那浮土出神。杨寡妇看见周小二浇菜地时,总有一小块不浇,扒开一看,那张通知书差点就要烂了。这当口,杨寡妇气得狠狠地抽了周小二三记耳光,骂道:“没出息!”眼看报到时间就要到了,一时半刻哪里凑得齐钱?这一次,杨寡妇拖着周小二,双双跪在县政府的大门前……
县委、县政府专门开会讨论,给第二个周状元拨了一笔款子,杨寡妇这第二跪,又让周小二顺顺当当地上了大学。
轮到周小三上大学,他说啥也不让娘去跪县政府了,这时老大、老二正好寄来了勤工俭学的钱,乡亲们也凑了些钱送到杨寡妇手里。这天,小镇上汽车喇叭响,县里派专人送“希望工程”的款子来了!
杨家门前挤满了人,杨寡妇一脸的泪,她对乡亲们说:“我杨三桂有愧呀,要是豆腐店不停,我绝不会去跪县衙门,一跪、二跪,感谢党和政府,今天这第三跪,我跪众乡亲,几十年没出一锅好豆腐,缺奶的娃儿也没豆浆喝,可今天三儿上学,靠的是乡亲的帮衬,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说完,杨寡妇当街跪下,对着众乡亲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来,杨三桂就成了“杨三跪”,有人问她:“当年周有贵对你像仇人,你现在这样撑他的门面,增他家的光彩,图的是啥?”杨寡妇听了只是一笑,说:“我不图别的,只图做个好人。”现在,周家的儿子全有出息了,周老大还留学去了美国,杨寡妇的豆腐店也重新开张了!好人有好报,杨寡妇苦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有了依靠。
好人受屈真好人
“小山东”讲的故事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是坏人,不忘情义、知恩图报的称得上是好人,而像杨三跪这样的人,不记前仇,以德报怨,那就是好人中的好人了!
我也来说个好人的事。
我老家在山东,今年春里做生意经过老家,就到村里去看了看,老村长和我说了件事,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村里有个女人叫“石金鹊”,抗日战争时,她男人利永本来在跑小买卖,后来不知怎地当了伪军小队长。解放区一建立,她立马成了汉奸家属。抗战胜利了,紧接着全国解放,利永一直没有回来,有人说他给八路军崩了,也有人说他投了国民党,跑到台湾去了,总之,下落不明。
从那以后,“汉奸家属”、“反革命家属”……帽子满天飞,石金鹊成了庙里的门槛,啥人都踩,特别“文革”那年头,真是下了十八层地狱。
“文革”结束后的第二年,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村里,给老村长看了介绍信和一叠材料,老村长读了材料,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他马上派人叫来了石金鹊,站在她面前,还没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这些年来,苦了你啦,现在政府查明了,利永是好人,是党派到敌人内部去的。”
不料石金鹊说的话一语惊倒山:“俺知道。”
老村长一听几乎要跳起来:“什么,你知道?”
石金鹊点点头,十分平静地说:“他去时对俺说了,叫俺心里有底。”
“那你咋不早说?”
“利永说,组织上讲,这件事上不传父亲,下不传妻子,他告诉了我,已经犯了纪律,我可不能再往外说了。”
老村长还是有点不明白,他问:“那解放这么多年,你也该说了呀?”
石金鹊苦笑一声:“我说了,谁信呀?”
老村长一听,这才无话可说。这两个干部告诉石金鹊:利永是为了营救被捕的同志,才暴露了身分,被敌人杀害的,现在政府追认他为烈士。
石金鹊一听,淌了一脸的泪:“这么说,我是烈士家属,是好人了?”老村长在一旁抹着眼泪,大声告诉她:“你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所以,我说呀,双手难遮满天星,青石板上难栽钉,好人总归是好人。
坏人变好亦好人
居委会陈阿姨讲的故事
不过,有的人是好是坏,还真有点分不清呢。比如我们“广福里”的阿毛头,你们说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们知道吗?阿毛头是怎么开始偷东西的?
那一次,阿毛头口袋里又是瘪瘪的,他经过一家电器厂的仓库,见那里没人看管,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偷偷兜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墙角落,爬上去,在石棉瓦上扒了一个洞,钻了进去,偷了几块紫铜,回家后卖给收废品的贩子。
几次下来,阿毛头手头阔了。有个知情人见他的钱来路不正,就去派出所告他,他被判了三个月的拘役。
阿毛头放出来后十分懊悔,他决心再也不偷了。可是有一天,他经过那个仓库,无意中抬头一看,他扒的那个洞还在,他站在那里呆了好久好久,后来把心一横,转身就走。可走了没几步,又站住了,心里像一百只猫爪子在抓,正应了一句老话:好吃屎的总往茅坑里钻。最后,他又钻进了那个洞,重新当了小偷。没隔多久,他又被抓进了公安局,判了两年刑。
刑满释放后,阿毛头发誓洗手不干了。可偏偏他舅母来找他,要他到她开的小店帮忙,而到小店去的路上,必须经过那家电器厂的仓库,阿毛头走那段路,真的像上刀山、下火海,将到仓库时,他像避瘟神一样,别转了头,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一次,两次,都挺了过去,有一次,阿毛头想:看一看,怕什么?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洞还在不在,又不是再去偷!这么一想,他就朝仓库顶上望了望,一看那洞还在!这天夜里,阿毛头躺在床上,眼前就是那个洞,和仓库里的那一堆堆铜。
俗话说,火烧芭蕉心不死。有一天,阿毛头经过那里,实在熬不住,又一次钻进了洞里,偷了好多铜。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又被逮住,第三次进“宫”,判了五年。
这五年里,阿毛头表现很好,刑满释放时,管教找他谈话:“你在这里的表现不错,出去后该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找个合适的工作……”
阿毛头身子站得笔直,说话声音响亮:“报告队长,这不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管教听了十分吃惊:“那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阿毛头回答:“到电器厂仓库去看一看,如果那洞还在,我就把它补好!”
阿毛头释放的那一天,他真的先去了仓库,一看那洞竟然还在,就把洞补好了。从此,阿毛头再也没有当过小偷。
犯法之徒非好人
“老娘舅”讲的故事
你们别争了!陈阿姨,你说阿毛头毕竟是三进宫,算不得是个好人;“小绍兴”,你说阿毛头浪子回头,总算是个好人;依我看呀,他不能算是坏人,也称不上是个好人,只是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不过,能改总是好的,要不,真是个坏人喽!
去年出了件案子,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
有个做珠宝生意的老板,姓王。可这王老板十年前曾经是个贼,被公安局抓住后判了八年刑,刑满释放后他再不去偷东摸西了,又恰好认了一个香港亲戚,便合伙做起了珠宝生意。
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王老板吃官司时就和这人关在一起,现在这人上门敲竹杠,说是要把王老板曾经当过贼的历史告诉大家,要想保住他的名誉,除非给一笔钱。但这家伙要的这笔钱数目很大,加上王老板最近的生意不顺手,也拿不出这笔钱。
为了摆脱困境,王老板便想重操旧业:偷。
王老板偷的对象是一个姓张的教授。张教授孤身一人,他的儿子住在别处,家里有不少古董,王老板到他家去过几次,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
这天夜里,王老板戴上手套,翻墙摸进了张教授的家,他偷到了那值钱的古董,正要爬窗逃走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张教授正向他扑来。王老板狗急跳墙,拔出护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张教授,然后关上门,灭了灯,放下窗帘,从窗户爬了出去。
一路上,王老板心想: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认出了我,要是不杀他,我就得去蹲班房。现在安全了,没有人看到我去了张教授的家。
王老板回到家里,放下了窗帘,从口袋里掏出那些古董,又摸出了一只手套,他再摸呀摸,全身口袋都找遍了,却找不到另一只手套。他记得刚才往口袋里装古董的时候,他把手套放在桌上,走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带走的是两只手套,可是现在丢了一只,要命的是,那手套上留着他的情人绣的字,是他的姓名!
王老板慌得晕头转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回到张教授家去找那只手套。一想到要踏进那个躺着死尸的房间,王老板吓得心惊肉跳。
王老板翻墙爬窗,进了那个房间,他要找手套,便抖着手拉亮了灯。
张教授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脚边,他忍不住去看那尸体,还弯下腰去,伸出手来,想拔回那把匕首。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张教授的儿子像金刚铁塔一般走了进来,手里还操着一根大铁棍。张教授的儿子是运动员,王老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束手就擒。
张教授的儿子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很快来了一群警察。他们还从王老板的口袋里,搜出了他刚才在张教授家里掏的几件小古董。警察带着王老板,去他家取那些古董。
到了他家,王老板开了门,一脚跨进去,踩到了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他拾起来一看,惊得差点晕倒:竟然就是那只手套!
所以我说呀,人做了坏事,厄运就跟着来了:张教授的儿子平时难得到父亲家里来,嗨,这次就撞上了;还有那只手套,明明掉在自己家里,王老板竟会疑神疑鬼撞到网里去,这就叫天网恢恢,恶有恶报!你们看,这些年来,那些贪污的、受贿的、坑害老百姓的,昨天还在台上威风凛凛,今天已经成了阶下之囚、一堆狗屎。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恶人总有恶报,好人一生平安。
(封宇平、崔陟、三是生、伍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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