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任晓燕

    任晓燕（《百花园》杂志社副主编，以下简称任）：您是小小说文坛上的一员老将了，这些年发表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小小说作品，如《头羊》《市长扶贫》《猫王》《砍头王》《记忆力》等等，您认为你的小小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申平（著名小小说作家，以下简称申）：我的小小说特点，其实杨晓敏先生看得最清楚，他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谈道：“申平是典型的实力派小小说作家，二十年来默默耕耘，佳作叠出，擅长写传奇人物的命运，他的作品，深度和好读兼备。”我觉得杨主编已经讲得非常到位了。

    任：小小说篇幅短小，能做到既深刻又好读，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请你谈谈你在创作中是如何把握的。

    申：篇幅短和深刻好读的确是一对矛盾，这有点像考古队员用样铲探查古墓，既要开口小，又要钻得深，还要把地下埋藏的惊天秘密揭示出来。小小说一般只有1500字左右，在这样一个尺幅之间开掘，这和探查古墓的道理是一样的。首先你的切口必须要小。一般来讲，故事＋主题的小小说有一个基本情节就够了，千万不可贪多，贪多就不是小小说了；如果是人物＋主题的小小说，你也只能选择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两三件事去写，贪多同样也嚼不烂。还有你必须确定一个圆心，也就是主题，就按照圆心的位置一鼓作气地挖下去、挖下去，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旁逸斜出，一口气挖到底，最后把那个秘密拿给人看。这样你就不会为篇幅问题而烦恼了。深刻和好读，我理解就是主题深刻，开掘到位；情节独特、人物传奇，语言凝练。这些东西好说，但是做起来却很难。

    先说主题，当我们提笔写作的时候，主题往往是最让我们头疼的东西。主题决定着作品的深度，也决定着作品的走向，但是主题却经常在和你捉迷藏，它在素材之中忽东忽西，忽隐忽现，让你颇费琢磨。但是一旦你把它捉住，立刻眼前一派通亮，所有的素材都在闪闪发光，反之你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徘徊。我历来不相信所谓无主题作品，无主题的作品你孤芳自赏可以，但拿出来发表肯定不行。我的小说都是讲究主题的小说，今年发的那篇《记忆力》，其主题就是反复提炼出来的。我发现人类几乎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善于记住别人的坏处，不善于记住别人的好处。那个老先生来参加同学聚会还不忘为同学做好事、带纸巾，但是同学谁也不认识他，怀疑他是冒充的；可是当有个人说这不是当年偷人家地瓜的谁吗，大家便一齐想起了他。这个残酷的结局让老先生目瞪口呆，伤心欲绝，也使读者感到振聋发聩，这就是主题的力量。

    再说情节、人物、语言。你的作品情节是否曲折，人物是否具有传奇色彩，语言是否自成风格，这便决定了你的作品是否具有可读性。我们看电视剧都知道，如果在一两分钟内，镜头还不能吸引你的眼球，你会马上把频道换掉。读小说也是一样，特别是小小说，如果开头的一两百字你仍未能激起读者的阅读欲望，那人家马上就翻过去了。所谓好读，我理解就是容易进入，读者顺着你的语言轨道，循着你的情节发展，伴随着人物的喜怒哀乐，很轻松、很愉快地就把你的小说读完了，而且读完以后他马上就明白你要表达的意思了，这样他才获得心灵上的满足，取得阅读快感。如果他硬着头皮看了半天，还没弄明白你在讲什么，他读你的小说很累，要去猜谜，他为什么还要读呢？

    任：您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您觉得凡是不大好读的小小说，读者不能一下看懂的小小说，就不是好的小小说吗？

    申：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读者也是分类的，有高中低不同的层次，他们的阅读标准也不尽相同。有的读者确实偏爱一些艰涩难懂的东西，别人没看懂，他看懂了，他也感到很愉悦。但是我们的作家首先不要忘了，小小说是平民艺术，应该让广大读者都能看懂，否则便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另外，我认为真正好的小小说都是深入浅出的，是绝对好读的，最好的艺术往往就是最简单的艺术。还有，作家的追求也不尽相同，特别是有的作家也在进行一些先锋品种的试验，这其中也不乏好的作品。

    任：那么，您能否具体谈谈您在写作中是如何做到深入浅出的？

    申：“深入”有两层含义：一是开掘要深入，而且要独特；二是生活要深入，只有生活深入才能发现独特的东西，道人所未道。“浅出”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要故作高深，你要把你的发现附着在一个故事或是一个人物身上，娓娓动听地讲述出来，不要故弄玄虚，害怕人家看懂。我讲故事非常注意民间色彩，写人物更注意传奇性，我甚至还特别偏爱动物小说，因为动物本身就有许多神秘感。我的一些小小说如《猫王》等，不但是写动物，而且有的就是由民故事改编加工而来的，所以既神秘又好读；人物的传奇性，就是要写出他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塑造出“这一个”形象。比如我的《《砍头王》，写一个乡村医生一辈子给人家治“砍头”，轮到他给自己的儿子治，他竟然心怯手软，加之他的儿子又有恃无恐，屡犯医嘱，最后一命呜呼。砍头王的悲剧带有某种社会性，可以使人生发出许多联想，甚至可以想到反腐败方面去。这个道理通过整个故事和人物的描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读者不但看懂了，而且把还把你没想到的东西也想到了，这就是深入浅出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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