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溪往事-筐儿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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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筐儿怀孕了。

    我听我妈偷偷和我爸嘀咕这件事。

    筐儿怀孕是我妈发现的。筐儿自己还不知道,我妈就发现了。

    我想不明白,筐儿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就怀孕了呢?

    我妈和我爸商量,能不能在公社卫生院找个熟人,帮筐儿把肚里的孩子打下去。我爸挺犯难,这事好说不好听,要是传出去,筐儿这辈子就完了。我妈说,要是生在家里,不更口碜吗?我爸想了一会儿,说,这么大的事,还是跟大姐夫商量吧。我爸说的大姐夫就是筐儿的爹孙能耐。

    孙能耐这些日子挺消沉。抓猪匠的事让他在屯子里威望大减,人们说他拿鸡毛凑掸子,小题大做。他一个人蹲在炕头上,也不看那些发黄的古书了,天天看报纸,报纸上悼念伟大领袖的文章铺天盖地。

    我妈推开东屋门,说,大姐夫,你来一趟。在我的印象里,我妈从没有进过东屋。

    孙能耐趿拉着鞋,慢腾腾地来到西屋。他在炕沿上坐下,我妈给他卷了棵旱烟,帮他点上。他刚抽了一口,我妈就把筐儿怀孕的事说了。

    孙能耐听了,好半天没动,烟夹在手指缝里,不紧不慢地燃烧着。突然,他浑身抖了起来,烟也掉在地上。他咬着嘴唇说,报应,报应,都是报应啊!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妈说,也不是我说你,大姐夫,你这几年关心过孩子吗,她一个没妈的孩子,就这么没收没管的,整天在外面野,能不出事吗?

    孙能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咱丢不起这石可碜,你就把她当成你闺女,托托人,把她肚里的孽种打掉吧。

    我妈也跟着叹气,说,也怪我粗心……孙能耐打断我妈的话,说,啥也别说了,都是命,人不能跟命争啊!

    那些日子里,我妈就像侦察员一样,专心致志地研究筐儿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筐儿交代,可是筐儿就是不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妈就骂她,说,没心没肺的倔种,跟她那死妈一样。

    筐儿呢,没事人一样,有空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一副慵懒的样子。

    我妈侦察了一圈,最后侦察到我了。我是小孩,整天跟在筐儿的腚后,筐儿有啥事也不会背着我。我妈神秘地把我叫到屋里,问我,你看见筐儿都和哪些男人好?

    我开始想。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抓猪匠。埋汰,嘴松,爱往女人堆里钻,说石可碜话。一次,他和一帮没事干的姑娘媳妇闲扯,绘声绘色地讲傻闺女的故事。他说,某村一傻女在田里干活,突然来尿憋不住了,脱下裤子就把尿撒在别家田头了。她的母亲知道了,训斥她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今后拉屎撒尿,一定要在自家茅坑地头,可以压肥……记住啦?”一日赶集途中,傻女突然捂着肚子往家跑。同路人问她跑啥?傻女说:“俺妈说了,有尿要撒到自家田头!俺现在正急哩……”问话人是本村的一个二流子,他不怀好意地说:“我也憋着一泡尿呢,要不给你一块带回?”傻女说“没东西装呀……”二流子便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把尿撒到你的‘那里边’,你带回去将它一并撒出来?”傻女想了一下,觉得这是个不坏的主意;二流子于是牵着她的手,走进高粱地……

    抓猪匠正讲得起劲儿,筐儿扭搭扭搭地过来了。抓猪匠眼睛在筐儿身上滚来滚去,马上住了声。

    抓猪匠有点儿怕筐儿。抓猪匠在筐儿那里有短处。一次,抓猪匠猫在桦树溪的蒲草里偷看筐儿洗澡,被我发现了,一把黄泥糊到他的脸上,他一闪身摔在河里,差点没淹死。筐儿就那么光溜溜地面对他,笑得直不起腰来。从此,抓猪匠见了筐儿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不过,他看筐儿的眼光却是邪邪的,充满着渴望。筐儿呢,倒是有些可怜抓猪匠,特别是抓猪匠被公安局抓走以后,筐儿就有点埋怨爹,觉得有点对不起抓猪匠。筐儿和抓猪匠就是这些。但这证明不了筐儿和抓猪匠好。

    那筐儿和哪个男人好呢?其实我想说筐儿和我最好。我和筐儿之间没有秘密,我们一起在桦树溪洗澡,她搂着我睡觉时,我还摸过她的大咪咪,她也摸过我的小鸡鸡。这还不能说明我们俩最好吗?但我还不是男人,不能算。

    我又接着往下想,于是我就想到了我老舅。

    我虽然年龄小,但我还是能感觉到男女间那种眉来眼去的事。我老舅作为大队干部,一向稳重、严肃,可一见到筐儿就拿不住架儿了。大人们形容男女作风不好的人为“体轻”、“得瑟”、“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我老舅虽然达不到这种程度,但在筐儿跟前,明显的话多,有炫耀,也有挑逗,有时还动手动脚的。在筐儿家,我老舅和筐儿用扑克牌玩儿“摸20点”的游戏,我老舅偷牌,夹到两腿间,故意让筐儿看到。筐儿说,你玩儿赖,偷牌了:我老舅不承认,筐儿就傻的呵的伸手到他的两腿间抢,我老舅顺势把筐儿的手死死夹住,喊我说,快来看呐,挺大个姑娘干啥呢,要掏家雀咋的?筐儿便涨红了脸,用另一只手捶他。有时筐儿明明没偷牌,我老舅硬赖她偷牌了,筐儿不承认,我老舅就扯过筐儿在她的身上翻,筐儿扭动着身子,尖叫着,手刨脚蹬,两人就滚做一团……

    我把我看到的这些如实向我妈汇报了。我妈听后,脸色铁青,咬着牙说了句,这个现世的玩意儿!然后跟我说,这些话不许跟任何人说!我点头答应。我妈坐在那里不动,想了老半天,脸上突然露出诡秘的笑容。

    那时我老舅已结婚了,我老舅妈不争气,连着生了两个丫头片子。我妈不满意,让我老舅再生个小子,传宗接代。我老舅不同意。他是党员,是干部,要带头破除封建思想。为此,我妈总是唉声叹气的。

    我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不想把筐儿肚里的孩子打掉了。她跟孙能耐商量,说打胎太危险,还是找个不嫌弃的人家嫁了吧。两个人虑虑来虑虑去,最后选定了目标。

    谁都不会想到,我妈和孙能耐选定的目标是抓猪匠。

    我妈挺高兴。我妈对孙能耐说,大姐夫,抓猪匠这个人你是知根知底的,能干,没啥说道。孤零零的一个人,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瞎掺和,事就好办了。他这辈子能娶上媳妇就是烧高香了,哪里还由他挑肥拣瘦的。

    ,关键是筐儿,这孩子看着大咧咧的。其实挺犟,她若不同意,真还没办法。

    我妈是做了充分准备和筐儿谈的。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千个一万个嫁给抓猪匠的理由,一次谈不成就谈两次、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死磨硬泡,不信她不拐弯。带着这样的决心,我妈拐弯抹角,讲了许许多多男人和女人间的事,最后,书归正传,硬着头皮提到了抓猪匠。

    可以说,筐儿的反应是剧烈的,她瞪大了眼睛,足足盯了我妈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我妈感觉好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我妈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就在这时,筐儿移开了目光,她看着那只落在房檐下一直喋喋不休的麻雀,平静地说,就这样吧……

    这回轮到我妈惊讶了,她张着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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