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溪往事-我老舅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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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能耐的死使村里人的情感发生了变化。本来,人们对孙能耐和他小姨子杨花之间苟且的事早就议论纷纷了,唾沫星子乱飞,手指头都要戳穿了这对男女的后背了。可是,现在孙能耐死了,而且死得那么难看。这都是民兵连长和民兵们惹的事。人们把我老舅带领民兵雨夜捉奸的事传得很离奇,各种版本都有。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啧啧有声,然后免不了发一阵感慨。村民们平时就对我老舅和他手下的民兵有意见,说他们挎着半自动步枪,到处招摇,晚上巡逻,还不时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偷鸡摸狗,抓搞对象的,扒人家门窗看人家两口子干事……

    就他们这德行,如果赶上战争了,都是当俘虏的货。村里的老人们说。

    再说了,孙能耐一个老孤鲁棒子,也没招谁没惹谁,不就是好那一口吗,又没和别人,自家小姨子,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连孟支书都假装看不见,别人还跟着操哪辈子心呢?没有破鞋不成屯,家家卖烧酒,不漏是好手,谁敢保证自己就一辈子清白呢?这个民兵连长也太过分了。

    我老舅也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的确,这次捉奸行动是他精心组织策划的。自从孙能耐住进大队部,我老舅就派民兵盯上了。他判断,妇女主任杨花一定会来,只要来了就一定有事。他的目的不在于抓这对男女,他是要出孟支书的丑。一个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人,还有资格当支书吗?到时候,孟支书就会自动辞职,那支书一辞职,就非我老舅莫属了……

    可是,孙能耐上吊死了,形势便发生了剧变,我老舅一下子变成了被谴责的对象。如果是过去,我老舅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孙能耐是畏罪自杀!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了,“四人帮”已经倒台子了,再来这一套没人买账了。就连我妈也没给我老舅好脸,我妈说,该干的事不干,扯犊子的事一个顶俩。我不知道我妈所说的该干的事是啥事。

    我妈叹口气说,不行,你就搬到河西去吧,我看这屯子你是没法待了。

    我老舅妈的家就在河西,是一个小屯。

    我老舅沁沁着脑袋说,我才不去呢,去了更石可碜。我妈白了他一眼,说,你愿咋的咋的,以后别找我了,我和你丢不起那人!

    尽管人们给予孙能耐许多的同情,但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因此,他的后事办得很简单。老辈的人都感慨着,说别人的时候,都是一万个明白,轮到自个儿了,就糊涂了。想那孙能耐,是个多能耐的人啊!他活着的时候,在屯子里操办过多少白事,送走了多少白发人、黑发人,人们已经记不清了,人们只记得他那张张罗罗的身影。有他在,不管失去亲人的家里多么悲痛,他都能用他特有的语言和行动给你安慰,他都能把后事料理得妥妥帖帖,让人心里有底。现在孙能耐走了,他不能为自己操办后事了。没有哭声,没有披麻戴孝的子孙,亲人里只有抓猪匠一个人张张罗罗,人们根本就没有看到筐儿的影子。按照村里的习俗,横死的人不能进祖坟,孙能耐就只能埋在桦树溪南面的乱坟岗子了。

    乱坟岗子野草萋萋,一座新坟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在孙能耐下葬七天后的半夜,人们听到乱坟岗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似说似唱,人们听不懂她在说着什么,但都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妈说,那女人是杨花。听着听着,我妈也流泪了。

    那天晚上之后,人们再没看到杨花,妇女主任就这样在村子里消失了。孟支书似乎一夜之间弯了腰,再不张罗开会了。我老舅呢,整天关在屋里,连大门都懒得出了。

    只有抓猪匠和筐儿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办起了养猪场,抓公猪,抓母猪,配种,下崽,再配,再下崽,猪们生生不息,一派兴旺景象。这两口子呢,也没闲着,很快又生了一个闺女。

    这两口子可真能干,儿女双全,有福啊!村里人说。

    抓猪匠光着脊梁,拄着四股叉,咧着嘴笑。

    筐儿坐在树下,敞着怀,两个大奶子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筐儿抿着嘴笑。

    又是春天了,春天的阳光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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