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在餐厅,她回想起你们当初为什么在一起,有点动摇了。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同意。问题不在于我是否适合成为她的伴侣,而在于我是否适合成为一名父亲。”
“你恐怕说对了。克劳迪娅总说伴侣和父亲的身份不可分割,但罗茜似乎就是分开来看的。”
罗茜已经睡了。但就是她,在鼓励我不断突破极限,也是因为她,我的人生才会发生超越想象的转变。因此,我才能和我最好的朋友坐在曼哈顿一栋公寓楼的阳台上,看着哈德逊河那头,闪耀着新泽西的万家灯火,屋子里还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和我未出世的孩子。但这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危在旦夕,我即将一无所有。
“问题在于,”吉恩继续道,“罗茜明白,你身上吸引她的特质,恰恰使你……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在伴侣选择上,她可能愿意冒险,但没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暴露于风险之中。总之,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得让她相信你是个……正常人,能当好孩子的父亲。”
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解决方法仍然只有一个,继续努力学好为人父的技巧。
我对于妇产科学的研究,还有接生小牛戴夫,参与到女同性恋母亲项目的经历让我进步神速,但这些新技巧还无法展示给罗茜,因为孩子尚未出生,我空有一身技能却无处施展。其他的行动,比如定制婴儿车,显然造成了不良影响,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我希望孩子的出生能让情况向好的一面发展,但我眼下的挑战是,如何在孕期的最后14周不让罗茜对我产生排斥。一次疏忽造成的误差引起了那么多连锁反应,而我又很难保证不再犯下类似错误,所以创造一个缓冲区十分必要。
我需要专家的帮助,共同设计出最优解决方案。
戴夫一脸惊异。
“你和罗茜?你是在开玩笑吧。我知道你们现在有点问题,但总比我和索尼娅的情况要好些吧。”
“对她来说,孩子比我们的关系更重要,因此会导致婚姻失败。”
乔治却笑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在笑话你,但欢迎你回到真实的世界。你们的婚姻完蛋了,但她的行为跟别的女人真是没什么两样。这就是她们女人的基因,对吧,吉恩小精灵?”
“女人们的天性就是以孩子为重,这种常识可不能为我赢来诺贝尔奖。但唐本身也是有问题的。”吉恩看着我,“首先,他没有陪她去做超声波检测。”
“×,”戴夫说,“我是个从不请假的人,但为了那个检测,我特意请了假。你真是错过了重要的东西,唐。”
“可是我也看到照片了。”我在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我已经搞砸了一切。
“那不一样。我们能看见孩子在屏幕上动来动去——我是说——经历了这么多,终于等来了这个小生命。”戴夫似乎很是动容。
乔治从桌子下面取出一瓶酒,我拿出开瓶器。棒球赛季早已结束,我们转战格林威治村的阿图罗比萨店。乔治丰厚的小费让我们可以藐视一切规则,在比萨店享受贵得离谱的托斯卡纳红酒,尽管他声称自己更喜欢英式艾尔酒。对话的中断也让我有了些思考的时间。
吉恩尝了尝酒。
“你觉得怎么样?”乔治问。
“酒吗?算是我尝过的最好喝的10种酒之一。我正跟三个家伙在比萨店,怎么也不该点戴沃罗(注:戴沃罗(Diavolo),产自意大利的高级红酒。)。但至于唐和罗茜……”
吉恩轻摇着酒杯,红酒在里面打着转。杯子太小了,品尝这种高端的红酒显然不够用。
“我觉得没必要跟唐拐弯抹角,罗茜就是觉得他不是当爸爸的材料。罗茜来自单亲家庭,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陷入了重复构型,甚至可能让她觉得自己命该如此。”
吉恩的洞察对我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又无法改变过去。
戴夫则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他的比萨。
“我一直努力想把冰箱生意经营得好些,但这就好像打棒球一样,”他出了声,“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尽量不出岔子,然后等着结果出来。同时还希望索尼娅不要放弃我。而唐能做的,就是自己做到最好,祈祷罗茜能回心转意。”
戴夫说得没错。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尽己所能,成为最好的父亲。尽管罗茜还不知道,但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已经成功地和孩子形成了互动,还提升了他的催产素水平。但我还得再加把劲。
包括我的新朋友乔治在内,有42.8%的朋友已经对于我的危机给出了建议。我把他们的看法总结为两条:问题确实存在和别放弃。
我决定不给埃斯勒夫妇打电话,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和罗茜、吉恩、乔治、戴夫、索尼娅和斯蒂芬——那个斯蒂芬!——一样,注意到我和罗茜之间出现了问题。
剩下的就是克劳迪娅。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学家。
这一次,我在Skype上联系她时,她决定使用语音而不是文字。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左右着她的偏好,但语音通话的便捷性让我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问题阐述完了。
我的话音刚落,克劳迪娅就给出了她的分析:“她想要找到最完美的爱。她失去过爱,就把它理想化了,可她并不知道爱永远不会是完美的。”
“太抽象了。”
“她的妈妈在她10岁时去世了。但哪怕是她妈妈——她妈妈的爱——也不会是完美的,而罗茜却永远没机会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她想要找到完美的父亲,而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所以,她又集中精力想要找到完美的丈夫。”
“我不是完美的。”我说。
“你是完美的,从你自己的角度来看。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相信爱,在你眼中没有灰色地带。”
“你是说我无法处理连续性的概念,我的脑子里只存在布尔值(注:布尔值(Boolean),Java编程语言中的关键字,只有true和false(真和假)两个值,通常被用在流程控制中作为判断条件。)?”
“你永远不会背叛罗茜,对吧?”
“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样做不对。”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并不严谨,“当然,除非你们是开放式婚姻。”
“我们不用说到那么远,唐,我们只谈你和罗茜。但在某一个时间点,罗茜会发现你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会忘记纪念日,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会忘记某个日期,这不太可能,但读心术确实不是我最擅长的技能。”
“所以她现在要继续寻找完美的爱了。”
“重复构型。”我总结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先不用回答,这很符合现在的情况。听你刚才的话,她没有把你看作完美之爱的一部分。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做你自己可以让你们的关系十分融洽,但如果有了孩子,就不会那么融洽了。当然这都是在她看来。”
“因为我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也许吧。但仅仅是普通或许还不够。父亲给他留下的印象是那种会引起很多麻烦的人。她跟她自己的父亲关系不太好,对吧?”
“她跟菲尔的矛盾已经解决了,现在是朋友。”尽管我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吉恩有关童年问题的洞察。
“这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她的潜意识。”
“那我该做点什么?”
“这通常是最困难的部分。”这难免让我得出结论,心理学研究者们应该多花点精力在解决问题上,“继续练习怎么当好父亲,试着和罗茜谈谈。但别用我说的那些词。”
“不用你说的词?那我要怎么讨论?”这就好像让我解释遗传学,却不能提及DNA一样。
“你问得很好。还是继续努力吧,让她知道你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问题确实存在。别放弃。
“还有,唐。”
我等着克劳迪娅说完。
“我希望你别告诉吉恩,我正在和别人交往。我交了一个新的男朋友。你也不用再考虑怎么撮合我和吉恩复合了。”
我们的对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我中断了通话。克劳迪娅显然还有话要说,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祝你好运,唐。你的转变是我们最大的惊喜。
接着又是一条:最近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人你也认识。西蒙·勒菲弗尔——医学研究所所长。
女同性恋母亲项目的数据采集工作已经完成,我开始审阅论文初稿。在我的要求下,乐于助人的护士B3把原始数据发给了我,我开始独立分析这些数据。分析结果令人振奋,绝对是对这一领域做出了有益贡献。论文还有许多可以调整的地方,我把建议发给了B2,她并没有回应。但B1要求和院长开个会,院长要我一起参加。
“唐建议我们把早期数据也加进去,但那时候我们的设计方案还没有最终确定,这会误导读者。”
“这些数据是最有意思的,”我说,“它反映出无论哪位母亲都无法通过玩耍使婴儿体内的催产素水平上升。”
“那是因为最早的玩耍模式是以男性为基础设计的,女性看护人感觉很不舒服。孩子们也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我们才进行了调整,使其更适合女性。”
“调整后的模式更适合归入拥抱的范围。”我说。
“你又没有亲眼见到,你根本不在现场。”
她说的第二点确实是事实。因为我无法接收日程安排的电邮,我联系了技术人员,除了多次跟进调查和升级之外,我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幸好B3找到了更为高效的解决方式。
“我看了录像。”
“谁——”
“这重要吗?”戴维反问道,“唐当然有资格看这些录像。”
“但他没资格定义什么是玩耍,什么是拥抱。”
“同意,”我说,“所以我把视频发给了专家让他们判断。”
“谁?你把视频发给了谁?”
“当然是最早开始这个项目的以色列研究人员。他们确认,调整后的模式应该被定义为拥抱。所以,你们的结论应该是,次要看护人如果是一名女性,婴儿体内的催产素水平会因为她的拥抱而升高,玩耍不会造成催产素水平变化。这一结果显然与男性次要看护人的互动结果有着很大区别。所以我才觉得有意思。”
B1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她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经我判断,应该是愤怒。我赶忙澄清道:“因此这一结果十分值得发表。我在Skype上联系的研究员也对这一结果非常有兴趣。”
“唐的做法完全是不道德的,”B1说,“把我们的实验结果给别的研究员。”
“更像是天真,而不是不道德。这里是哥伦比亚医学院,我们是开放的,乐于和全球的研究员合作。我们支持唐的做法。”
B1离开之后,院长赞赏了我坚持不懈的态度:“她们想把你踢出去,唐。换作别的研究员,可能早就甩手不干了。不畏拒绝给了我们一个好结果。”
天气转冷,在12月初倒是正常。嫩芽儿的画像如今已要占据四块墙砖了。第29周的时候,在纽约医药服务的协助下,他就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了。
我们的婚姻还在合住的模式下挣扎着。
罗茜邀请了学习小组的成员来到家里,在考试前庆祝课程结束,还有她的延期。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些人了,”她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共同点——大多数人都比我年轻。”
“只年轻个几岁。他们也都是成年人了。”
“只?他们还不用想生孩子什么的。总之,如果你和吉恩想和戴夫出去——”
“我们昨天已经见过面了。索尼娅已经批评过戴夫不够关心她,而且戴夫还有一些案头工作要做。吉恩要和英奇约会。”
“约会。”
“没错。”换成更为准确的词似乎并没有什么必要。吉恩承认他爱上了英奇,乔治认为年龄不是问题,而戴夫也没有什么异议。吉恩的签证可以让他在学术休假结束之后,留在美国享受一个月的假期,他计划利用这段时间在纽约找个固定工作。
“乔治呢?”罗茜还没见过乔治。
坚持给出不同的选项会导致某种难以避免的结论。这是我从女同性恋母亲项目中学到的。
“你不想我在家里?”
“这是我的学习小组。”
“这也是我的公寓。学习小组会议可以算是个社交场合,我是你的伴侣。其他人会带伴侣一起来吗?”
“也许吧。”
“太好了。那我现在确定参加此次活动。”
院长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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