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效应-回到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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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恩、英奇和我一共有七台设备可以用来连接到桃福子的网站上:每人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外加哥伦比亚大学办公室里的台式机一部。餐厅的预订系统一旦开放,我就会第一时间下达指令,把订到位子的可能性提升到最大值。

    吉恩也同意索尼娅的看法,认为我应该邀请罗茜吃晚餐:“无论你们能否挽回这段婚姻,你们都是孩子的父母。她又没什么朋友,除了整天围着她转的犹太妈妈。”我猜他是在说朱迪·埃斯勒。

    一年零八个月前,我们第一次来纽约的时候,罗茜在桃福子安排了晚餐,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罗茜似乎也很满意。

    早上10点整,我们开始点预订按钮。可选时段的弹窗跳了出来,我们依照计划,选择了不同的时段。

    “没位了。”吉恩说,有人订了这个时段,“第二选项。”

    “我的也没了。”英奇说。

    “这个也没了。”吉恩汇报。

    “没了。”英奇汇报。

    我自己的信息也回来了。我们都失败了,想靠人力在软件操控的任务中取胜,果然难以成功。

    我刷新了屏幕。很可能有人采取了类似的策略,想要确保预订成功。我又刷新了一次,又失败了。

    “那个是怎么回事?”英奇在我身后,指着屏幕。

    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10天后的预约时段上,都是些新开放的时段,却全然忽略了当晚8点还有一个可以预订的空缺。它可能已经挂在那儿很久了,我却没有注意。我赶忙选上它,预订系统弹出了填写信用卡信息的窗口。我就这样订到了今晚的两人位!

    “相信我,”吉恩说,“她一定没有别的安排。我会约她一块儿吃晚饭,然后你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你的衬衣怎么了?”索尼娅问道。

    “洗衣事故。”

    “你这衣服简直跟扎染的一样。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出门。”

    “餐厅不太可能把我拒之门外。如果我的衬衣不卫生,或是没洗干净,或是——”

    “跟餐厅没关系,是罗茜。”

    “罗茜了解我。”

    “所以你要让她见识到不一样的你。当然得是好的一面。”

    “我去借——”

    “你不能找戴夫借。你难道最近没见过他?”戴夫的节食计划跟我的婚姻一样,糟糕透顶。

    在去罗茜公寓的路上,我绕道去了博洛茗百货商店。离我更近的地方还有一家男装店,但我对那家店铺布局不熟悉,买起东西来效率也会低下。博洛茗的专业店员帮我挑选了一条更适合我腰围的牛仔裤,出乎意料,我目前的体重指数达到了24,增长了两点。我已经重新回归标准用餐体系,这意味着我的碳水化合物摄入量再一次受到了严格控制。我的锻炼量一直也很稳定,我跑步、骑车、练武术,寒冷的天气也理应加速我的卡路里燃烧。我沉思了几秒,终于想出了唯一的变量:酒精摄入。如今,我又多了一个理由来降低酒精摄入。

    我往公寓楼走去,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年纪跟我差不多,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杯咖啡。他对我笑了笑,等着我输入正门的安全密码。大学实验室和机房也有着类似的门禁系统,而我们的必修训练恰好适用于这样的场合。

    “让我来帮你拿一杯,”我说,“这样你就能输密码了。我可不想破坏安全规定。”

    “不给你添麻烦了,”他说,“为了这点甜头就点灯熬油,不值得。”接着,他走开了。

    我似乎挫败了一起盗窃行为。但如果我现在不报警,这男人肯定还会回来,利用某些安全意识薄弱的住户,偷溜进来。他可能是个杀人犯、强奸犯,也可能会破坏楼里的规矩却不会受到责罚。罗茜还住在这楼里呢!

    我把手机从腰带上取下来,拨了911,脑子里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这男人的口音很耳熟,说话的方式也似曾相识,都提到了“甜头”和“灯油”。我叫住他。

    “你是来找乔治的吗?”

    他走了回来。

    “我是。”

    “你可以按门铃,他住在顶楼。”

    “我知道。但我想直接敲他的房门。”

    “最好先按门铃。他如果不想见你,就不会开门了。”

    “你倒是清楚。”

    我的决定是对的。有时人们很容易忘记乔治是个摇滚明星,至少曾经是个摇滚明星,所以他很可能被签名狂人围堵,或是被谁跟踪。

    “你是死国王的歌迷吗?”我问。

    “不算是。从小到大我真是听够了。乔治是我爸。”

    我的面部识别能力很差,而人们又太过注意两人长相的共同点,唯恐会错过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他们两人有着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瘦削的脸上都有一个长长的歪鼻子。

    “你就是那个瘾君子?”

    “我记得他们都叫我恢复期的药物成瘾患者。我叫乔治。”

    “你也叫乔治?”我问。

    “确切地说,是乔治四世。从我祖爷爷乔治那辈算起。我爸是乔治三世。你认识他吧?”

    “没错。”

    “这名字多适合他,对吧?乔治三世,那个疯子。我是乔治四世,摄政王。所以我家里人都管我叫‘王子’。”

    很可能王子的身份是假冒的,是个别出心裁的签名收集狂。但我有自信,如果意外发生,我完全有能力保护乔治。假如他没带武器的话。

    “我得先检查你有没有带武器,才能带你上去。”我说。我的表述十分自然,虽然这话完全是从娱乐片里学的,而不是亲身体验过的场面。

    王子笑了起来:“你这是开玩笑呢。”

    “这里是美国。”我特意用了一种自认为充满权威感的声调,两手从上到下拍着检查了一遍。他没带任何武器。

    乔治没在家,也没人应门。时间已经指向晚上7点26分,我必须预留35分钟抵达餐厅。

    我不能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就把王子独自留在楼里。

    “我建议给你的父亲打个电话。”

    “不必了。我明天就走了,只是来碰碰运气。”

    “如果他拒绝了你,跟你主动离开的结果是一样的。你都还没见到他。”

    “当然不一样,老早之前就不一样了。打不打电话,你随便吧。”

    乔治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走了。”王子说。

    “要我给乔治传个口信吗?”

    “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生活的决定权在我们自己手中。”

    我不想让王子离开。乔治一直十分后悔,毁了自己儿子的生活,如果能亲耳听到儿子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一定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但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在不违反安全条例的情况下,把王子留在公寓楼里。

    “我建议你晚些时候再回来。”

    “谢了,我可能会吧。”

    我当然知道王子是在撒谎,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这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却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肯定情绪。我的潜意识里一定是收到了某种信息。这是什么信息,我不知道,我思索着敲响了自家公寓的房门。

    罗茜开了门,她的美丽难以言喻。她化了妆,喷了些淡淡的香水,一条紧身裙子,勾勒着她不同以往的迷人曲线。吉恩站在她的身后。

    她微笑着问我:“唐,你好啊,你来这儿干吗?我以为是吉恩要请我吃晚饭。”她又笑了笑。

    “当然是他,”我说,“我只是来看看啤酒怎么样了。看来没有溢出来的迹象,检查结束。”

    我跑回电梯门口,把脚伸进去,不让门关上。吉恩跟上我。

    “唐,什么情况?你要去哪儿?”

    “有紧急情况,我现在去不了。罗茜以为是你跟她出去,现在换人太明显了。”

    “我不会带罗茜去桃福子的。”

    没时间争论了。

    到了一层,我四处搜索着王子的踪影,终于我看到了正在拦出租车的他。我拔腿就跑,就在车子靠路边停下,他打开车门的瞬间,把他拽到了一边。司机对我横插进来的做法很不高兴,但最终的结果是他开车走人,我的两手环抱在王子身上。

    “什么情况?”王子问我,他选择了和吉恩一样的说法来表达他的惊异。

    “我来请你吃饭,”我说,“在桃福子,世界上最棒的餐厅。我们一块儿等你爸爸回来。”

    罗茜打开房门的瞬间,她令人惊艳的美丽打动了我,还有一阵疼痛贯穿了我的全身。我就要失去她了,没了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这是一种极端的情绪,更是一种缺乏理性的结论。但这一切终将过去,就像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曾处在抑郁情绪的边缘,但我最终克服了它,也远离了它。我在王子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面,他也站在抑郁情绪的边缘。他自己说的,过了明天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决定跟踪他,虽然这可能是我最不擅长的技能,也可能会因此牺牲掉挽救婚姻的最后一次机会。我肯定罗茜和吉恩都会说是我弄错了,但一次误差也可能造成极大的风险。

    我放开王子。

    “你带我走之前得把话说清楚,”他说,“你是谁?”

    “咱们边走边说。我们的第一要务是赶上地铁。超过预定时间15分钟,就不予留位了。”

    我一直试图找到一种方法,能在不直接提问的情况下,验证我的抑郁假说是否成立。我试图把思维方式调回我的低潮期,想出哪些问题能换回诚实的回答,这一过程十分痛苦。

    “你还好吧?”王子问道。

    “我在回想一些不好的记忆,”我说,“我曾经情绪抑郁,甚至想过要自杀。”

    “跟我说说吧。”他说。

    我给吉恩发了短信,告诉他我会用掉桃福子的预约,以免他改变主意,把罗茜也带去。王子和我迟到了12分钟,距离取消座位还有3分钟。我当然更希望能和罗茜共进晚餐,但我肯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纵然有着索尼娅的百般鼓励,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婚姻难题。

    但我和王子的晚餐棒极了。

    “乔治告诉我,是他鼓动你使用药物,并最终让你染上了毒瘾。”

    “他这么说的?”

    “没错。”

    “这么说倒也公平。我可以把整个故事告诉你。”

    侍者走过来帮我们点酒水。王子点了啤酒,显然他的恢复计划允许喝酒,我便向他推荐了清酒,跟当晚的食物更为相配。我给自己点了杯苏打水。

    “总之,我爸就是个典型的摇滚乐手,我跟他正相反,除了打鼓这一点。我不喜欢合成的兴奋剂。”王子的语调有些不同,好像是在模仿卡通片里的超级英雄,“我是真不喜欢。他跟我说:‘你这一辈子不可能一次飞大了的经历都没有。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体验一次。’我就是个书呆子——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我就暗下决心,如果我一定得体验一次,我就必须试最好的。”

    “所以你就研究了毒品?”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正常。”

    这再正常不过了。我甚至都在疑惑,自己怎么能在没有仔细研究替代选项的情况下,就一头栽进了酒精和咖啡因的泥潭——我甚至都没研究过这两者对人体的影响。酒精和咖啡因都是合法的东西,但香烟也是合法的。但合法与否显然没有致死风险来得重要。唯一的例外是安非他明,我使用它的目的十分明确、具体。我给王子讲了学生时代的经历,还有药物让我考试砸锅的故事。

    “教授后来给我看了我要求重新评分的论文,简直就是一塌糊涂,一派胡言!”

    王子笑了起来:“总之,我最后选择了酸性毒品——体验是最好的。当然安全性也比较高。”

    “你选择了麦角酸二乙酰氨(注:麦角酸二乙酰氨,即LSD,迷幻药的一种。)?这是最优毒品?”

    “我吞了一片LSD,人们都说这玩意儿不会成瘾,你记得吧?他们简直应该把我放到教育视频里,因为对我来说这是最棒的毒品,给了我人生中最棒的体验。我脑子里想的只有药片,一片一片不停地吞下去。你能体会吗?”

    “不能。”

    “我也不能,至少药片不会一直给你那么好的体验。有时吞了药感觉并不怎么样,有时很一般,我什么都经历过了,就打算试点新的。我尝遍了每一种药片。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久,但就是找不到能一直吸引我的药片。所以我决定不再嗑药了,恢复到了今天的状态。就这么简单。”

    他摇了摇清酒杯。我没有喝酒,因为我最近的决定。伴着酒劲,王子的情绪也随之波动,这很有意思。这不禁让我想到,罗茜可能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她暂时戒了酒,却看着我和吉恩一点一点喝醉。

    “这么说,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说。

    “除了那些我荒废掉的光阴。没有伴侣,没有孩子,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大灾难,“你需要一份工作。其他的都还好说,但你必须有一份工作。”

    “我是个鼓手,技术还可以。但你知道全球有多少技术还可以的鼓手吗?我以为自己在这方面还能有点机会,但其实一点都没有。”

    我的手机振了一下,是吉恩。

    我和罗茜在Wha?咖啡厅,你他妈在哪儿?

    我给吉恩回了信息,他邀请我过去找他们。强制我过去找他们。

    “想听点音乐吗?”我问王子。他还是我的第一要务。他的情绪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经验告诉我,他的问题远未解决。

    “干吗不呢?要是没有乐队,我自己打上几个小时鼓也没问题。”

    我让王子别出声,我需要思考。走路和其他重复性的活动一样,都很有助于思考。遗憾的是,走到格林威治村的路程还不够解决王子的问题。

    碰面的地方位于半地下,我们打开门,吉恩竟然破天荒地选了一场摇滚演出。乐队的鼓面上贴着死国王的字样,鼓后面坐的是乔治。

    我望向王子。

    “你知道他在这儿演出?”他问我。

    “当然不知道。纯粹是人际交往的结果。”

    乔治的彩排我看过很多次,但看着他表演出标志性的重复段落还是头一遭。我们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王子盯着他的父亲,我不停地找着罗茜和吉恩。屋子里人来人往,我最终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

    我问王子,他觉得父亲的鼓技如何。

    “比以前好。”

    “比你更好吗?”

    “他很适合死国王,这跟技术没关系,而是磨合得好。大家都觉得林戈(注:林戈即林戈·斯塔尔(Ringo Starr),披头士鼓手。)打得不好,但他是最适合披头士的伟大鼓手。”

    我们在门口又听了三首歌。我听着歌,在头脑里走完了解决问题的流程。我用脑子记下来,下次看到学生们在学习的时候戴耳机,不需要那么严厉地批评他们。

    歌手宣布要中场休息一会儿,我看到乔治正走向舞台前的一张桌子旁边。罗茜的红头发我绝对不会认错,我赶忙让王子等一下,向罗茜走过去。乔治和吉恩很高兴能见到我,罗茜可能就没那么高兴了。

    “有你加入进来真好,”她说,“我猜你吃过了吧。”

    “是的。我得和吉恩谈谈。”

    “你当然得和他谈谈。”

    我把吉恩拽到一边,跟他说了我的计划。我已经有了理论设计,但社交规则太过复杂,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把理论转为实践。在这方面,吉恩当然有绝对的自信。

    “我去跟乔治说,你去跟——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王子。”

    “对,王子。但我有两个条件,唐。第一,你必须,必须,想办法修复和罗茜的关系。”

    “我已经尝试了所有办法。”

    “今晚你就不够尽力。第二,你必须打破常规。”

    我的身体感到了一阵恶寒,吉恩一定在想什么损招数。他指了指牌子:严禁拍照或摄像。

    “拿出手机。这会是历史性的时刻。”

    乔治回到桌上,我眼见着他跟乔治说了些什么,后者突然热切地四下张望起来。时机刚好,乐队结束休整,乔治要上台了。

    他们表演了一首歌,接着乔治拿过面前的麦克风,发表了一段声明。

    “今晚,我的儿子也在现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的名字也是乔治,我见过他打鼓,样子比我帅多了。”场子里响起一阵掌声,王子挥了挥手。乔治招呼他上去,他不肯,我使劲推他,还说他如果不上去,我会一直推他。

    王子终于上了台,乔治把鼓后面的座位让给他。乐队继续演奏,乔治和我坐到罗茜和吉恩身边,但乔治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舞台上。王子是个不错的鼓手,一曲终了,乔治起身,我举起手机,打开视频应用(就是这个程序让我被扔进了警局),站到他的面前。

    “这次角色变换将是永久性的,”我说,“王子需要一份工作,你也不想继续在大西洋邮轮上重复表演了。”我感受到了某种拒绝的态度,“你还可以弥补你犯下的错误,你的错误一度毁了他的人生。”

    乔治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他是个不错的鼓手,船方也能有个更棒的娱宾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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