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效应-索尼娅突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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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茜,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我来到公寓检查啤酒的情况。系统运转良好;我搬出去之前,每周都会检查一次。最近的天气跟往年12月来比,暖和得有点异常,所以得经常过去看看。我也因此找到机会把第32周的嫩芽儿画到墙上。我虽然和他产生关联的机会有所减少,但小家伙的生长情况还是让我欣喜。到了这个时候,我完全有理由把40周全都画完。

    “唐,我关门是有理由的。你每天要来两趟,没让我感觉好过多少。”

    吉恩已经提示了我,罗茜最近不想出席任何惊喜晚宴——甚至是提前安排好的晚宴——也不想就我俩关系的问题展开任何讨论。

    “恐怕你还要再给她点时间。”他说。

    但我不是来谈关系的。

    “有一个研究课题,我觉得你会感兴趣,既然你打算回归心理学系。”

    “你先说说看。”

    我向她介绍了女同性恋母亲项目,任何避免提及这个项目的担忧已经没有必要,是时候摊牌了。这是第一步,也是最保险的一步。我参加这个项目是完全合法、合理、不古怪的行为。

    “这项目你跟我说过,没错吧,”罗茜说,“但后来就没听你再提过。”

    “我不想侵犯你的领域。”

    “你的意思是你虽然实际上正在侵犯我的领域,但只是不想让我知道。”

    “没错。问题是她们根本不想发表任何研究结果。”

    “你觉得是为什么?”罗茜问。

    “我要是知道答案,就不会叫你起来问了。”

    “你怎么看那种把科学研究结果简单化,用来服务个人目的的人?”

    “你是在说吉恩?”我问。

    “他算一个。这些女人想要证明两个女人和异性恋夫妻一样,都能健康地养育孩子。”她坐到床上,“她们当然不想发表任何跟这一结论相反的成果。”

    “这就是在服务她们自己的目的。”

    “那也不比有些怪物,抓住这一点不放,还坚持认为没有父亲的孩子是不完整的。这个问题如今跟我息息相关,所以别指望着我能保持理智。”

    “但这也不意味着孩子必须有一个父亲,”我说,“两位母亲都可以提升孩子体内的皮质醇水平。非传统的父母可以用一些非传统的方法。我认为这对孩子的影响为零。”

    “《华尔街日报》肯定不会认同这样的结果。”

    我准备离开了,罗茜又开了口。

    “还有,唐。我明天就回去了,朱迪会送我去肯迪尼机场。我买的是最便宜的票,不能退款的那种。”

    晚饭前,我又想去检查一遍啤酒,索尼娅拦住了我。

    “再等一小时,我跟你一块儿去。”

    “为什么?”

    “我们先去莉迪娅那里。”

    “她说她没时间再见我们了。何况还是周日,周日的晚上。”

    “我知道,我给她打过电话了。我告诉她,你和罗茜——是你和我——分手了,原因就是她跟你说的话。她完全没想到:她以为自己的话就是让你和我——和罗茜——能在一起。”

    “她只是提出了客观的建议。”

    “她现在也知道得对我们负责了,她知道自己越界了。我们会在你的公寓碰面。我不能把她叫到这儿来,因为戴夫。我跟他说,趁着罗茜还没回去,要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她。当然,我肯定没提起莉迪娅的事。”

    “罗茜怎么办?”

    “吉恩带她出去了。”

    “吉恩也参与进来了?”

    “唐,每个人都参与进来了。我们认为你们两人都有错,如果你除了莉迪娅谁也不信,那就只能让她自己告诉你了。我会装成罗茜——我就是罗茜——莉迪娅会告诉你我们应该在一起。她这么说了,你就能解决掉婚姻难题。我是在用你的语言吧?”

    我和索尼娅来到公寓,比和莉迪娅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分钟。我突然意识到,索尼娅从未来过我们的公寓,我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她和戴夫过来吃饭。我可能犯下了社交错误。

    “上帝啊,这是什么味道?”她问道,“我可能要吐了,我今天一天都不太舒服。”

    “啤酒味。酒桶有点漏了,但又修不了。戴夫认为是装修工的问题,天花板没做好。”

    索尼娅笑了笑:“戴夫就是这样的人。罗茜怎么适应的?”

    “人类很容易适应气味,”我说,“人类定期梳洗也是最近才被定为常规的。在那以前,人们经常几个月不洗澡,也没有什么问题。当然,除了会得病以外。”

    莉迪娅准时到了。

    “天哪,这是什么味道?”她也问了一样的问题。

    “啤酒,”索尼娅回答,“人类很容易适应气味。人类定期梳洗也是最近才被定为常规的。”

    “我猜意大利小村庄的卫生标准跟纽约还是不太一样吧。”

    “那倒是。幸好唐是个卫生狂人,不然孩子——”

    我给索尼娅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她正在扮成罗茜。罗茜绝不会为我的古怪行为进行辩解,也不是生长在卫生条件恶劣的意大利农村。当然了,索尼娅也不是。我担心整个状况变得有点混乱。

    接着不知哪个乔治又打起了鼓。

    “那是什么声音?”莉迪娅问。

    这是个好问题,因为最开始的几下听起来有点像火警铃。但鼓声渐渐有了节奏,又加入了贝斯和两把电吉他。此时,即便是莉迪娅也能分辨出是什么在响,但我说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最初的三分钟,我们试着用简单的手语交流。我认为莉迪娅是在问:“孩子怎么睡觉?”索尼娅比画道:“头骨,再见,小鸟,袋鼠,不,不,不,吃意面。”

    音乐停止。索尼娅说:“我打算回意大利。”

    “如果你留下来呢?如果你和唐可以澄清这些误解呢?”

    我把她们带到吉恩的房间,里面堆着父亲寄来的礼物。

    “上帝啊,这就是个棺材,”莉迪娅惊叹,“是个透明棺材。”

    “别乱说,”索尼娅说,“我感觉你在找碴批评唐。”

    “那你说这是什么?宇宙飞船?”

    实际上,这款隔音婴儿床并不适合太空旅行,因为它不能隔绝空气。我用手机上好闹钟,闹钟一响就把它扔进婴儿床,盖好盖子,铃声戛然而止。

    “如果手机需要呼吸,也完全没问题。”我说。

    “它要是哭呢?”莉迪娅问。

    “你说手机会哭?”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用手指了指床边的话筒和发送器,“罗茜睡觉时会戴上耳机,我自备了耳塞,所以孩子不会打扰到我的睡眠。”

    “你可真幸福。”莉迪娅说,她看了看四周,“还有人睡在这儿?”

    “我的朋友。他的妻子把他赶出了家门,因为他不道德的行为,现在他和罗茜住在一起。”

    “在婴儿房里?”

    “没错。”

    “罗茜,”莉迪娅叫了她的名字,索尼娅看向门口,但随后意识到莉迪娅是在跟自己说话,“你可以接受这些?”

    索尼娅的回答显然表示了无法接受的强烈情绪。她回到客厅,紧张地四下张望,我即刻判断出了恐慌的情绪。

    “我得去厕所。你家厕所在哪儿?”她问道,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也应该是她自家的公寓。

    我们就站在我浴室兼办公室的门口,我帮索尼娅打开门。

    “厕所里还有张桌子。”莉迪娅看着索尼娅关上浴室门,随口说道。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我没把桌子搬到戴夫和索尼娅那儿,毕竟搬着桌子坐地铁还是不太可行。

    我们被索尼娅的叫声打断,她的声音穿过浴室兼办公室,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我有大麻烦了。”

    “是管道问题吗?”我问。这个厕所有时会有点堵塞。

    “是我的管道出了问题。有点不对劲。”

    在社交场合中,当浴室里有一位与你毫无关系的异性时,冲进去是极为不妥当的行为。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我的行为完全正当,因为索尼娅很有可能进入了孕期的最后阶段,我猜她就要生了。

    我一脚踏入禁地,索尼娅跟我说了情况。她的表述十分清楚。

    “你在干吗?”莉迪娅问道,“一切还好吗?”

    “赶快打电话,”我说,“等一下。”

    “怎么了?”

    “脐带脱垂。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但只要生产过程还没开始,就不需要紧急处理。”

    “噢,天哪,”索尼娅的声音充满痛苦,“我觉得已经开始了。”

    在我的指导下,莉迪娅扶着索尼娅来到罗茜的书房,我再一次把罗茜的床垫从主卧室拖过来。我需要一些操作的空间。索尼娅躺在床垫上。拨通911的时候,我已经把情况的紧急性报告为最高等级,所以现在没必要再打一次,给急救系统增加负担,这样很有可能延缓对其他紧急案件的救援速度。

    索尼娅处在极端痛苦之中,近乎歇斯底里:“噢,上帝啊,我在书里看过。孩子的头会顶破脐带,然后就会缺氧,噢,妈的,妈的,妈的——”

    “有这种可能。”我说。我试图把自己调整为陪床模式,而这正是我拒绝选择医学为职业的原因,“孕产妇死亡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如果没有介入治疗,孩子很有可能夭折。然而,我们已经给介入机构打了电话。”

    “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

    “我认为我有能力自行提供必要的介入治疗,我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我认为我不应该提及,在接生小牛戴夫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脐带脱垂的现象。

    “什么经验?什么经验?”索尼娅失控的情绪似乎在迫使她把所有事情都重复两遍。

    我安抚她道:“整个过程十分简单,我首先要给你做个检查。”我并不想这么做:一想到要和一位关系密切的女性友人发生亲密接触,我就感到一阵恶心,但我必须拼尽全力,保证孩子能够顺利生产。戴夫和索尼娅努力了五年,倘若在此刻功亏一篑,一定会给两人带来巨大的打击。我努力把索尼娅想象成小牛戴夫的妈妈,但我很可能因此患上某些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莉迪娅在一旁胡乱踱步,我诊断出其有焦虑的迹象:“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真是差劲的陪床礼仪。

    “当然知道,当然。”我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强撑着故作镇静:哪怕牺牲掉诚实的品格,也要装作自己充满信心。我刚要开始检查,外面的房门开了。

    “谁在那儿?是你吗,唐?”是罗茜的声音,吉恩在她旁边,两人正站在罗茜书房的门口,“这是怎么了?”

    我向他们介绍了情况:“我要去给她做个检查。”

    “你要去做检查?”罗茜反问道,“你要去给她做检查?你恐怕不行吧,大教授。所有人都出去,包括你。”她指的是我。

    “天哪,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了。”莉迪娅对吉恩和罗茜说。

    罗茜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关上房门。还不到一分钟后,她又开了门,情绪激动地走了出来,把门掩上。

    “你说得对,”她压低了声音,可音量还是不小,“噢,上帝啊,我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从来没干过妇产科。”

    我试着模仿她的音量,也压低了声音:“可你做过解剖。”

    “这他妈管什么用?我们得找些明白人来,知道自己要干吗的人,就现在。”

    “我知道要干什么。”

    “我是个医学生,我应该知道要干什么的。”

    罗茜的语调似乎在提示我,她正在滑向失去理智的边缘。

    “他们现在都派学生来了?”莉迪娅向吉恩发问,声音里满是惊恐。

    索尼娅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吉恩对于意大利女人的判断果然没错。

    “我知道要干什么。”我再一次对罗茜重复道。

    “胡扯,你根本没有经验。”

    “但我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只需要你来执行我的指令就行了。”

    “唐,你是个遗传学家:你对妇产科一无所知。”

    我不想让罗茜回忆起让我们最终关系破裂的导火索事件,但在这个时候,我会不会社交已经不重要了,能让她相信我有足够的产科知识才是当务之急。

    “海迪,就是那个产前课程的召集人,她就一度以为我是个妇产科医生。”

    我很欣慰终于不用与人类接触了,但我又想起罗茜在临床方面的问题。

    “让你接触索尼娅,没问题吧?”我问。

    “比你的问题小多了,大教授。告诉我要干吗就行了。”

    莉迪娅转向吉恩:“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你是有资质的,对吧?”

    “正教授,”吉恩说,“刚搬过来,我和老婆分开了,哥伦比亚又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职位。”他伸出手:“吉恩·巴罗。”

    吉恩还在和莉迪娅攀谈,我则指导罗茜完成各个步骤。总的说来,我们的目标就是让婴儿的头部不再压迫脐带,在可能的情况下,把它向内推一推。但这显然难以做到。罗茜的嘴里不停地骂着“×”,索尼娅更加歇斯底里,这又让罗茜骂个不停。与此同时,我还在不停地反复给她们鼓劲,让她们相信我们完全做得到,这似乎在短时间内对索尼娅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当然,如果我们能在执行指令的同时,以如下顺序展开对话——“噢,上帝啊,我要死了”“×,别乱动”“别慌,我们做得很好”——场面会轻松很多。

    只可惜人脑不是电脑,我们对话的强度逐渐升级。索尼娅当真是在尖叫,身体扭动个不停,罗茜也在高喊“我×”,而我为了安抚这两个人,也不得不提高音量。乐队排练的噪声再次响起,任凭我们怎么叫喊,也都无济于事了。

    乐队排练了不足90秒,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差不多又过了30秒,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吉恩,还有乔治三世、王子和死国王其他的成员,这些人我在格林威治村见过,就在乔治父子的“接棒之夜”上。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人,差不多20岁(体重指数正常,因为场面过于混乱,无法给出准确估计),还有一个男人,大约45岁,脖子上挎着一台相机。几秒钟后,三位穿着制服的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冲破人群。

    “你是医生吗?”其中一位(女性,年龄约为40岁,体重指数正常)救护人员问罗茜。

    “你是吗?”罗茜反过来问。罗茜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短短的一段音乐过后,她的情感水平已从慌乱转为了职业。

    “目前的情况都在掌握之中。”我说。我给几位医护人员进行了简要介绍。

    “干得非常好,”她说,“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我看着她接过了罗茜的工作。按照陪床礼仪的规定,我向索尼娅解释了现在的状况。

    “这些医护人员看起来非常专业,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现在大幅提升了。”

    索尼娅希望我和罗茜能在救护车上陪伴她,但另外两位救护员中的一位(男性,约45岁,体重指数约为33)通过高度专业的方式安抚了索尼娅,后者终于同意由他们在救护车上陪伴她。摄影师拍了几张照片,那位体重超标的救护员给了我医院的名片。

    莉迪娅挤过人群,来到我身边:“你不陪她一起去?”

    “我不认为这是必要的行为。这些医护人员十分专业,我能做的也都做完了。我打算去喝杯啤酒。”

    “我的老天哪,”她说,“你真是没有一点感情。”

    我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我简直想要摇醒莉迪娅,还有全世界跟她一样的人。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控制情绪和缺乏情感有着怎样的差别;他们毫无逻辑,硬要相信无法解读他人感情的人,自己也感知不到任何感情。这太荒谬了!难道那位把飞机安全降落在哈德逊河上的机长不像任何一位慌了神的乘客一般,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吗?我很快控制住愤怒的情绪,但我对莉迪娅的信心大打折扣,她真的有资格给我建议吗?

    罗茜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要去洗个澡,你能先把大家都请出去吗?”

    我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基本的社交礼节,没有把大家互相介绍认识,这是因为有一些人我本身也不认得。我开始弥补这一失误。

    “莉迪娅,这是乔治三世、王子、埃迪、比利、吉米先生。朋友们,这是莉迪娅,我的社工。”

    乔治介绍了记者(萨利)和摄影师(恩佐),他们是来采访死国王更换成员的事情。

    “那位女士是谁?”乔治问。

    “戴夫的妻子。”

    “你一定是吓坏了,出现了人格分裂的症状,”莉迪娅对我说,“赶快试着深呼吸几次。”

    “有人给戴夫打电话吗?”乔治问。

    我完全把戴夫忘到了脑后,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死国王和记者们离开之后,我给戴夫打了电话。莉迪娅走进厨房,给水壶添满水。我判断出某种困惑的反应。

    戴夫好像有点慌神。“索尼娅还好吗?”他问。

    “索尼娅的风险已降至最低值,危险主要——”

    “我是在问你,索尼娅还好吗?”

    同样的问题,我被迫回答了好多遍。戴夫似乎也染上了自我重复的毛病。很显然,我的答案不会改变,我们的对话就这么陷入了循环错误。终于,我看准时机打断他,也趁机把医院的信息告诉他。他没有问,我也没有告诉他孩子的风险。我来到啤酒室,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莉迪娅跟了过来。

    “来杯啤酒吗?”我问,“我们可以无限量供应啤酒。”

    “再没什么能吓到我了,”她说,“实际上,我反倒有个惊喜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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