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送老先生去医院,不料老先生已烧到三十九度,打了退烧针,体温也一直降不下来。
医生说老先生是着凉引起的急性支气管炎,加上之前中风,身体免疫变差,才会高烧不退,只得将他转去监护病房。
阮小冕自责地请假在医院陪护。
第三天,老先生才退烧,转去普通病房观察。
老先生情况稳定下来,两三天没休息好的阮小冕才放心地回家补眠。
睡得迷迷糊糊的阮小冕,被门铃吵醒。来人穿着警服,说她涉嫌一起失踪案,让她协助调查。
肃静的讯问室内,白晃晃的讯问灯直射阮小冕,照得她一脸惨白。
阮小冕看过失踪人的照片,才知道她救的老先生叫关鹤松。
对着审问她的警察严律,她一五一十述说了救助关鹤松的事,疲惫地强调:“关鹤松现在就在市医院,我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想等他恢复认知再联系他的家人,没有报警是我的错。”
她想报警对有认知障碍的老先生帮助不大,才想凭借一己之力照顾他。
“我们会核实。”严律正色,“你暂时还不能走,关鹤松家属要见你。”
阮小冕没有异议,虽然她的做法有瑕疵,但她问心无愧。
讯问室的门被敲响,严律出去看,不一会儿就回来:“阮小姐,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呃?”阮小冕愣住,“我不用见关鹤松家属吗?”
“关鹤松家属……就是报案人销案了。”
严律解释,带她离开讯问室,送她到公安局大门口。
阮小冕满头雾水,怀疑自己在做梦,从医院回来梦游到公安局了?
“严警官。”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次多亏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职责所在,无须客气。”严律摆摆手,“帮我向关凛问好,后续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严警官。”
阮小冕错愕地看着向严律道谢的关淮,他怎么在这里?
关淮一脸的从容,心情看起来不错。但她一见他,感觉就不好,只想离他远点儿。
谁知严律顺手就把她推到了关淮面前。
“阮小冕,这位是关鹤松的孙子关淮,就是他销的案。”严律很高兴当事人和解,“关淮,她叫阮小冕,你爷爷失踪期间照顾他的人。”
关淮是关鹤松的孙子?
阮小冕吃惊地看着关淮,这么巧?
“阮小姐,今天的事是误会,让你受累了。”关淮客气道。
“真的是误会吗?”
听到关淮正经地叫她“阮小姐”,她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吧,我送你回家,路上跟你详细说明。”关淮指了指停在外面的白色奥迪。
“不用。”阮小冕想也不想地拒绝,“我想去市医院看关鹤松先生。”
“爷爷转院了,你想见他,就跟我走吧。”关淮见阮小冕犹豫不决,顿时阴阳怪气地道,“还是你觉得只有费哥才有资格当你的司机?阮小姐?软绵绵大小姐?”
“这和费总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她认识的那个关淮,难为他在严律面前跟她装客气,没说两句就原形毕露了。
“看来你的脑容量是真小,被蚂蚁咬一口就失忆了吗?前几天费哥送你回家,你得意忘形到挂我电话呢!”关淮的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意忘形?”
她当然要挂电话,因为不能摔费英治的手机啊!
“我的耳朵听得到。”关淮傲娇道,“费哥这个司机当得好吧?让你念念不忘,就不乐意坐我的车了。”
“……”
阮小冕无语,他的耳朵也听到她念念不忘了?
她瞪着胡说八道的关淮,脑中有个念头在翻滚——好想揍他!
严律见她和关淮认识,对她的恼火视而不见,将她交代给关淮,就回去工作了。
她不愿意跟关淮走,可又想去看关鹤松,但关淮又不大可能告诉她关鹤松转去哪家医院,她就不能自己去……
“需要我打电话给费哥吗?”关淮掏出手机,用遗憾的口气说,“费哥应该和我姐在一起,大概抽不出时间来接驾的。”
“……”阮小冕不想再将话题牵扯到费英治,“要见关鹤松先生,只能跟你走,对吧?”
“当然,他可是我爷爷。”关淮扬扬下巴。
要不要给你鼓掌夸你好棒棒啊。阮小冕心里吐槽,故作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关淮瞟向副驾驶座的阮小冕,她目视前方,岿然不动。
“我驾龄五年,零违章零事故,安全驾驶可以获得交通部认证呢。”关淮打趣道,“所以,软绵绵,不用一脸的‘视死如归’。”
“请专心开车,谢谢。”阮小冕转头瞥了眼老司机,坐在他身边,丝毫不能放松。
气氛有些尴尬,关淮笑了笑,示好道:“软绵绵,谢谢你救了我爷爷。”
爷爷关鹤松是光耀集团董事局主席,虽然处于半退休状态,不插手集团业务,但作为光耀创始人,他一直是光耀的灵魂,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光耀。
所以,爷爷失踪他会那么着急,也因此他和关凛无法公开寻人,明面上宣布爷爷出国,私底下拜托可信之人,通过各种渠道打听。
前些天,关凛寄予厚望的高中同学——严律,在交通监控系统中发现爷爷失踪那天银杏路口的异样。细查之下,才知道那天有老人昏倒,围观人多,却都没拍到老人模样。
鉴于银杏路和光耀集团大楼的地缘关系,严律还是将这个线索告知他们。
顺着这条线索,根据视频记录的时间,排查那时段急救中心的出诊记录,确认银杏路的晕倒老人被送到了市医院。
关凛上午一得知消息,就跑去市医院。他随后赶过去,确定送医的人是爷爷。
找到诊治过爷爷的相关医生了解情况,他看到相关文件上的签名——阮小冕,有些匪夷所思。
关凛说严律已将假冒家属限制爷爷人身自由的阮小冕“缉拿归案”,要弄清她的企图。
他直觉是误会,在场的费英治也不可思议,表明阮小冕是他咖啡厅员工,人品有保证。
联系前后种种,以及医院方面的说辞,关凛接受阮小冕是爷爷救命恩人的事实,他就赶来销案,否则真要六月飞雪窦娥冤了。
“我差点儿以为‘好心被雷亲’呢。”
听关淮说明缘由,阮小冕也理解家属担忧之余的疑惑,没有替关鹤松报警或登报寻人,她的做法确实有问题,难怪关凛会怀疑她“居心叵测”。
“你是我家恩人,好心会有好报的。”关淮见阮小冕放松下来,脑中有个想法闪过,“恩薇的实习生,怎么样?”
“恩薇的实习生?”阮小冕不觉得惊喜,反而怀疑,“跟你共事?”
她和关淮不对盘,而因为关鹤松,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她并不想接受这种名为报恩的施舍,尤其施舍来自踩碎她梦想的关淮。
“与偶像共事不是美差吗?”关淮骄傲扬眉,允许她对他搞个人崇拜。
阮小冕瞬间觉得丢脸,好像黑历史赤裸裸地被摊开。她在简历中对关淮的仰望和推崇,被他看到了吧?
阮小冕不想承认将他当偶像,端出官方态度:“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关淮的车开进了梅利综合医院,下车绕过去给她开门:“软绵绵,这种机会转瞬即逝,你要懂得把握,不需要费脑子思考,小心用脑过度会发烧的。”
“……”
阮小冕很想抬脚踹关淮,他寻着间隙就挖苦她,她不用考虑跟他共事了。
抱着回家扎小人的念头,阮小冕跟关淮来到贵宾病房。换了更好的医院和护理,关鹤松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一见到她,就兴奋地挥手。
“关老先生,恭喜你和家人团聚了。”阮小冕看着关鹤松微笑,真心为他高兴。
“好……好……”关鹤松只能用简单字眼表达,拉着阮小冕的手,又一手拉住了关淮,“结……结……”
“爷爷,我不是姐姐,我是弟弟。”关淮纠正,“姐姐在给你准备晚饭。”
关鹤松着急地摇头,拉着关淮的手放到阮小冕手背,再次努力表达:“结……结……结婚!”
“呃?”
阮小冕和关淮面面相觑。
怀疑听错,关淮小心确认:“爷爷,你在说什么?谁要结婚?”
“你……你……”关鹤松抓紧他们的手,“你……你们……结婚!”
他想恩将仇报吗?
阮小冕吓得抽回手,惊恐地看向关淮,她可不想天天被毒舌。
“结婚,开什么玩笑?”关凛和提着保温饭盒的费英治出现,不以为然地打量阮小冕,“爷爷会看上你?你怎么给他洗脑的?太荒谬了。”
“我不会洗脑,也没有结婚的想法。”阮小冕尴尬死了,赶紧跟关鹤松告别,“关老先生,以后请多保重,我告辞了。”她还是先走为妙。
“等一下。”关淮一把拉住她,往怀里一带,抱个满怀,挑衅关凛,“爷爷的提议不错,结婚的人是我,我没意见就行,反正……你又不会结婚满足爷爷的心愿。”
“你!”关凛怒瞪关淮。
两姐弟互相较劲的目光之间,似有火花闪现。
关淮这是在演哪出?
阮小冕在他怀里僵住,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有意见!
可惜眼力较量中的关淮和关凛完全无视她,她只能向费英治求助。
“你们姐弟别见面就跟仇人似的。”费英治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分开针锋相对的关家姐弟,“爷爷只是表达他的愿望,关键还得看阮阮。”
“阮阮?好亲切的称呼,她和你们关系可真好。”关凛冷眼扫了阮小冕一眼,“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喜可贺啊。”
她一点儿都不喜,好不好?阮小冕嘴角抽了抽,但没有反驳关凛,而是扭动胳膊,希望关淮放开她,她和他没熟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
“软绵绵,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吧?”关淮这才松开手,他的处事原则之一,关凛越反对的事,他越要支持。
“……”
她是无言以对好不好?
阮小冕推开自以为是的关淮,躲到费英治身后,抱歉地看了眼病床上的关鹤松。
“所以,阮小姐的决定呢?”关凛若有所思地看着阮小冕和费英治,“或者你更想攀费家的枝头?”
闻言,费英治回头看了阮小冕一眼,挑了下眉:“阮阮,我和小淮的枝头,你选哪个?”
“费总,你就饶了我吧。”阮小冕头疼,义正词严地声明立场,“我和你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我对你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是凤凰跌下枝头变麻雀,但还没惨到需要被施舍婚姻。
“你是外星人吗?”关淮一脸她逻辑不行的表情,“就算你在北极我在南极,我们也是同一世界的人。”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一开口就被挑刺的阮小冕,面对关淮感觉沟通无能。
她干脆把费英治往前一堆,他现在是她的老板,员工有难,他来主持公道,天经地义。
关凛看着阮小冕和费英治,突然意兴珊阑。她一手接过费英治手中的保温饭盒,扶起关鹤松,准备照顾爷爷吃饭。
“既然阮阮不愿意,这事到此为止。”费英治明白阮小冕的意思,打着圆场,“天色不早,小淮,你和关凛照顾爷爷,我送阮阮回家。”
关淮和关凛看了看费英治,没再说什么。
阮小冕赶紧向关鹤松挥手告别,转身就跟费英治走,但手腕突然被关淮拉住。
“你……还有事吗?”阮小冕不明所以地看着关淮,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热热的,感觉怪怪的。
“费哥看起来斯文,但他其实会飙车。”关淮一本正经道,“他有个外号叫环城十三郎,只用十三分钟就跑完三十公里的环城路。”
费英治啼笑皆非地看着关淮,直摇头。
“所以费总的驾驶技术很好?”
不管费英治是环城十三郎还是拼命十三郎,这跟关淮抓着她手不放有什么关系?
“你脑子真不会转弯啊。”关淮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飙车党开车,安全隐患大。”
“……”阮小冕无语,她坐过费英治的车,开得非常平稳。
“小淮。”费英治拍下关淮的肩膀,“你可以更拐弯抹角一点儿,但别再翻我的黑历史。”
关淮看着不开窍的阮小冕,只得松开她的手,有点儿尴尬地对费英治说:“费哥,那我家恩人,有劳你了。”
又听到关淮称呼“我家恩人”,阮小冕浑身不自在,感觉和关淮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了。
“阮阮,走吧。”费英治对阮小冕说,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关淮。
阮小冕赶紧跟费英治离开医院,这一天太折腾了,她想回家继续补眠。
担心关鹤松心血来潮又乱点鸳鸯谱,阮小冕不敢再去医院探望。不过,她在咖啡厅上班时,费英治也会告诉她关鹤松的恢复情况。
转院五天后,关鹤松出院。
得知关家大宅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和护理师照顾,阮小冕很放心。
又过了两天,关凛来咖啡厅找她,给她一张六位数的支票,来回报她为关鹤松垫付医药费。
阮小冕没有清高地拒绝这笔钱,接受就代表着她和关家互不相欠。
“你很识相也很聪明。”关凛评价她,顺便说一下,“关淮不是喜欢你才同意爷爷的提议,他就是习惯跟我唱反调,毕竟他还有施丹蔻。”
阮小冕没兴趣探听施丹蔻是谁,庆幸关淮只是一时冲动,他若当真,光是想象……不,她实在没办法想象和关淮结婚的画面,会天天被挖苦脑子都不够用吧?
美术学院,空旷的画室里,只有阮小冕。
纷扰之事抛在脑后,她终于有闲情逸致拿起画笔,画起毕业展的作品。
画笔铺展开的空谷,只见崖壁间夹缝求生的槭叶铁线莲,一大簇白色的花儿,沿着石壁倾泻垂曳,洁白飘逸,仿佛新娘头纱。
现在的她就像这崖花,没有了后盾,希望在悬崖峭壁寻求立足之地。
她画着画着,却画出高跟鞋的模样……
想起关淮说的进恩薇当实习生的提议,阮小冕叹了一口气。
拒绝关淮,以后大概没机会进恩薇吧?
离开医院,大半个月过去,她没再见到关淮,也没机会回复他。
再说,关凛给了酬谢,她也没理由接受关淮为“报恩”给的工作。
关于毕业实习,费英治说微光岛酒店有自营的画廊,她可以转到画廊工作,充当经纪人跟进画家的创作进度,安排季度画展和拍卖会,与她专业也对口。
“哟,盘子端那么久手指没僵化,可喜可贺。”
身后传来不速之客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熟悉嗓音,惊掉了阮小冕手中的画笔。
她回头,对上关淮一手抚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作品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的,别受宠若惊。”关淮一脸熟人串门样儿,将手中的白色提袋往前一递,“伴手礼。”
这么客气?这么懂礼节?
阮小冕狐疑地盯着提袋,犹豫着要不要去接。
关淮眯起眼睛,有威胁之意。她才勉为其难地接过提袋,打开看,是一双高跟鞋。
裸粉色漆皮晚装鞋,款式简洁经典,鞋面缀饰水晶石,仿佛晨露中迎着朝阳绽放的粉色蔷薇,柔软优雅又难掩闪亮光芒。
阮小冕快速地搜索脑中关于恩薇高跟鞋的记忆,并没有这款鞋型,但这双鞋样子很熟悉。
阮小冕突然不可思议地望向关淮:“这双鞋……不会是?”
她不敢想,关淮没有理由这么做。
“就是你想的那样。”关淮双手环抱,“我将你简历里那幅设计图‘晨曦蔷薇’做出来了。”
阮小冕受宠若惊,小心地捧出高跟鞋,由衷地道:“凭我的设计图就能制作出比我想象中还要美的鞋子,太厉害了。”
在专业素质方面,关淮确实有资本值得她崇拜,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的妄想变成现实。
“试试吧。”
关淮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当换鞋凳。
面对美鞋,阮小冕一时忘记和关淮的“过节”。当她的脚往鞋子里塞的瞬间,鞋面和鞋底分崩离析,细细长长的酒杯跟从鞋底脱落,“咚”地掉在地上。
她傻眼。
这是纸糊的鞋子?
还是她试鞋的力道太重了?
“这……”阮小冕尴尬地提着鞋面,抬头看向失声大笑的关淮,“你耍我?”
“忘了告诉你,这是半成品。”关淮拎起横尸地面的鞋跟,想到刚刚鞋子解体瞬间阮小冕的表情,又“扑哧”笑出声。
“所以,你是专门来讽刺我的设计不值一提吗?”
阮小冕难堪地紧攥着鞋面,缀饰的水晶石硌得她掌心有些疼。
为什么她要被他这样戏弄?
“软绵绵,一双鞋子从脑中想象变成设计草稿,到成品展示在柜台售卖,你知道这之间要经历多少道工序吗?”关淮不答反问,捧起另一只没有解体的高跟鞋,直视她恼怒的眼睛,“你的设计图只完成其中一步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所在的世界高端又大气,像我这样光凭喜欢就幻想成为设计师的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阮小冕恼羞成怒,将手中的鞋面砸向关淮的脸,拍掉他手中的高跟鞋,受够了他拐弯抹角挖苦她的行径,“关大设计师,关淮大师,你放心,我不会再梦想成为高跟鞋设计师,不会玷污你高大的世界,这样,你满意了吗?可以带着你的半成品滚了吗?”
在他面前,从一开始她就像个笑话。
她好歹帮过他爷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这样面子里子都不给她留的吗?
就算她异想天开想要进入恩薇当设计师,这值得他大费周章弄个半成品就为嘲讽她吗?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聊又小心眼的男人!
“软绵绵,多日不见,怎么患上被迫害妄想症了?哎,看来是我的疏忽,你别激动。”关淮瞥了眼地上解体的高跟鞋,再看看像被踩着尾巴张牙舞爪的阮小冕。
她的脑子真不会拐弯,他都跟她说过别想太多了,这不一想多脑子就发热抓狂了吧。
“你才有病!”阮小冕见关淮一副从容样,更加火大,“你不走,我走!”
“我话还没有说完。”关淮拉住她的手腕,“前几天,关凛找过你吧?”
“对,她找过我,给我一大笔钱当感谢,你觉得我贪婪吧?”不然干吗专程来嘲讽她。
“我觉得关凛表达感谢的方式很肤浅,这不是拿钱侮辱人吗?”关淮严肃道。
“被钱侮辱总比被你侮辱好。”她一点都不介意关淮用同样肤浅的方式侮辱她,而不是换着花样挖苦她。
“软绵绵,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所以,关老师来给我授业解惑吗?”阮小冕再次发现与关淮无法沟通,他就这么为人师的?
“我很感谢你救了爷爷,爷爷和关凛有他们的感谢方式,我也有我的。”
关家有家训,比如施恩不图报受惠必感恩,比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比如一人受惠全家报恩……这些关于施恩受恩报恩的家训,深入关家人的骨髓中。正是这样的处事原则,才让乱世出生的关鹤松一路从孤儿成为光耀商业帝国的掌舵人。
“你也有你的感谢方式?呵,就是拿半成品来羞辱我?”
阮小冕头疼地扶着额头,难道她像关淮所说脑容量太小,才一直搞不清楚他的用意吗?
“一双鞋子从设计图到成品要经历数十道工序,作为设计师必须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每道工序和细节,这才是对自己作品的负责。”关淮停顿了一下,“你梦想成为高跟鞋设计师,那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梦想,这就是我表达感谢的方式。”
给她半成品,是想让她明白设计图和实物的差别,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同时刺激她,激励她亲自来完成自己的成品。
阮小冕眨了眨眼睛,在消化关淮的话。
所以,这才是他的来意?
“可……可我收了关凛的钱。”
关家已经回报她了,她不能得寸进尺。
“关凛给的那点儿钱?”关淮不以为然,“阮小冕,你的眼界就这么小?你对恩薇的喜欢只有这程度?还是说,你的梦想无足轻重,让你没有利用一切来实现的觉悟?”
“我……”
面对诱惑,阮小冕默然。
感性和理智在较量,理智告诉她这是好机会,感性认为她跟关淮合不来。
“这是你进入恩薇的最后入场券,也是你通往梦想的唯一捷径。”关淮拍了拍阮小冕肩膀,“拜偶像为师,与偶像共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只需张嘴接住,还要我教你怎么吃吗?”
他拍她肩膀的手很用力,给她带来无形的压力。
哪有人这样强迫报恩的?
阮小冕的离职请求,费英治直接批准了。
只是按照程序,一个月后阮小冕才能正式离职。
“兼职待遇,正职要求,原来微光岛的招牌叫表面功夫。”
关淮表示不满,阮小冕没必要浪费时间端盘子。
“霍瑀如今是星漾的设计总监,我推荐小阮过去,相信他会倾囊相授的。”费英治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到关淮的七寸。
关淮的不满瞬间消失,改口称费英治对微光岛管理有方,让阮小冕趁机多学些“员工素养”。
星漾是国内时尚女鞋的一线品牌,与光耀旗下的歌萝品牌市场定位相同。两者市场占有率相当,彼此竞争激烈。
据悉,光耀在高端女鞋市场成功推出恩薇品牌后,星漾有意开发新系列鞋履与恩薇一较高下。去年六月更是大手笔从恩薇挖走设计师霍瑀,担任设计总监。
业内传言霍瑀离开恩薇,名为跳槽,实则是被关淮逼走的。
因为以关淮的资历和经验,是没资格成为恩薇的专属设计师。但关淮是光耀继承人之一,董事局主席的孙子,首席执行官的弟弟。
关淮进入恩薇,是顶替了霍瑀,并且通过“高岭之花”,一跃成为恩薇第二设计师。
“能以恩薇之名发布作品的只有三大专属设计师,他们是光耀金字塔顶端的设计师。”费英治提前给阮小冕打预防针,“专属设计师手下的助理设计师,无法发布署名作品。他们的作品只能以专属设计师的名义发布。小阮,想当恩薇的设计师,你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不是每个人都有关淮的天分。”
“谢谢费总提点。”听他这些话,阮小冕明白了他不让她立刻离职的用心。
十二月是微光岛酒店的旺季,圣诞新年期间业务更为忙碌,同时还要筹备新年画展,严重缺人手,阮小冕临时抽调到画廊,协助画展工作。
元旦之后,阮小冕才去光耀报到。人事经理谢越亲自带她完成一系列入职手续,同时跟她介绍光耀的相关情况。
光耀集团拥有众多子公司,经营着二十多个相关鞋类品牌,针对不同定位的市场。恩薇是光耀金字塔顶端的品牌,奢华路线的市场定位,直接由首席执行官关凛负责运营管理。
恩薇设计部位于光耀集团大楼二十七层,三大专属设计师除了关淮,还有首席设计师兼设计部总监周昉、第三设计师麦修伦,他们都拥有各自独立的工作室和样品室。
恩薇每季度会围绕不同主打设计师推出新品,每季新品不会超过十二款。每一款设计作品都要经过专属设计师、首席执行官、市场部总经理的三方审定会议,简称“三会”。
三大专属设计师既是一同征服首席执行官和市场部总经理的伙伴,又是互相竞争的对手,彼此间关系微妙。
“小关先生,我要不要去跟周总监和麦设计打招呼?”第一天上班,阮小冕恭恭敬敬地向关淮请教职场规矩。
谢越提醒过她一些,比如对关家人的称呼——董事局主席关鹤松要称“关先生”,恩薇设计师关淮则是“小关先生”,首席执行官即行政总裁关凛要称“关总”。
“软绵绵,你知道只是恩薇助理设计师的头衔有多少人垂涎吗?光是集团内部的设计师,就有一堆摩拳擦掌想晋升恩薇。你空降恩薇,多么遭人恨懂吗?”关淮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现在是我的人,拜我这个码头就行,等做出成绩,自然有人跟你套近乎。”
关于遭人恨这件事,阮小冕一进恩薇就体会到了。
比如她去总务处领办公用品,得知她是关淮工作室的人,当面吹捧示好。她忘记东西折返取时,就听到他们在编排她和关淮的暧昧关系,直说她潜规则上位。
“小关先生的意思是,我只要让你满意就可以了吗?”阮小冕向他确认。
“对。”关淮意味深长,“你只需对我负责。”
“小关先生是我师父,我会对小关先生负责的。”阮小冕郑重其事。
“孺子可教。”关淮满意地点头,顺手摸摸她的头,“脑子变聪明了点儿,为师很欣慰。”
阮小冕抬眼看了看关淮的手。
这算夸她吗?
不过,她怎么有种变成关淮宠物的错觉?
阮小冕以实习生的身份担当关淮的助理设计师,一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她如同干涸的海绵孜孜不倦地吸收各种知识,按照关淮的指示,跟进制鞋的每个工序流程:一切从她笔下的设计图开始,绘制出她脑中想象的鞋子模样;然后跟随版师学习开版分解鞋子的各个部位,确定鞋型和鞋楦,制作出鞋样;接着根据鞋样选择所需材料,熟悉鞋面、大底、中底、装饰等不同原料和辅料;最后根据选定的材料制作出样品鞋。
在关淮手把手的教导中,利用样品室完善的设备,通过手工和机器,革样、开料、折面、铲皮、车面、猛鞋、底落、成型、烘干、抛光等十多道工序,阮小冕复制出关淮曾制作成半成品的“晨曦蔷薇”,进一步完成所有步骤,再不用担心“晨曦蔷薇”在她手中解体。
捧着花了一周制作出来的“晨曦蔷薇”,阮小冕忍不住向关淮献宝,期待他的认可。
“小关先生,你看,我做出来了。”
“软绵绵,你觉得作为高跟鞋,最能体现它价值的点在哪里?”关淮答非所问,接过鞋打量。
这双鞋的材质与他打样的一样,但阮小冕选择了更为修长的鞋楦。鞋楦是鞋的成型模具,以脚型为设计基础,不同鞋楦决定着鞋的造型和式样,更决定着脚的舒适度。
“高跟鞋能够修饰身形,让人看起来更为挺拔,我想最有价值的地方是给人以自信吧。”这是阮小冕最看重的地方,“所谓好鞋,是能带人去好地方的。”
“这是唯心主义的观感,关键是如何带来这种观感?”关淮循循善诱,“好鞋,好在哪里?”
“颜好有质感。”阮小冕受不了关淮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她,“女人爱鞋,本来就是唯心主义。若以唯物心态讲究价值,高跟鞋性价比就低了。”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关淮笑道,“在我看来,高跟鞋能提升女性的魅力度和自信度,但最能体现它价值的点在于脚感。高跟鞋要漂亮,但不能成为主人的负担,让主人感觉舒服的高跟鞋才是好鞋,才能让主人走得更远,来到更好的地方。”
阮小冕恍然大悟。
说到底,创造美丽的事物也要以人为本,不合脚的高跟鞋只会给人带来疲惫和危险,让人在追求美丽的时候付出不舒服的代价。
“恩薇的高跟鞋,是我穿过脚感最棒的,即使它很贵,仍觉得物超所值。”
阮小冕袒露她对恩薇的偏爱,恩薇的高跟鞋基本是晚装鞋,后跟全是细长的酒杯跟,平均高度超过十厘米。
乍一看,很难驾驭。
实际上,恩薇高跟鞋上脚的感觉很棒。重心稳定,着力平衡,最大限度修饰身形的同时,保持最佳脚感。
“那么,我们来进行样品出来后的重要程序。”关淮捧着鞋,推着阮小冕坐到试鞋凳,“这道程序一般由专职试鞋员进行,根据试鞋员提交的试鞋体验报告,设计师再对样品进行修改完善。你的鞋子脚感如何,由你亲脚体验最合适。”
“原来还有专职试鞋员。”
阮小冕喃喃着,却见关淮蹲下身,脱掉她的通勤高跟鞋,按摩起她的脚来。
她有些傻眼,缩了缩脚,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在做什么?”
不是试鞋吗?
怎么变成按摩了?
感受到脚上传来的力度和热度,她双颊都要烧起来。
“试鞋前需要放松脚部,以免影响脚感体验。”关淮瞥了眼脸红的阮小冕,揶揄道,“软绵绵,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呢?”
“……”
好像是她想太多,她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不能正视被关淮握在手中捏揉的脚。
关淮慢悠悠地动作。
她的脚小巧白皙,足够他一手掌握。
她的足弓线条很漂亮,指甲修得圆润,干干净净地没涂指甲油,捏揉时的触感犹如她人一样软绵绵,让他脑中随之蹦出许多高跟鞋的灵感。
他抬头看着阮小冕越来越红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那张鲜红欲滴的脸颊。
“亲爱的,我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关淮停下动作。
阮小冕循声望去。
样品室的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脸蛋清纯的大美女,有个名字自动在她脑中冒出——
施丹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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