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四卷:节振国和工人特务大队 一个京剧女演员的传奇-节振国和工人特务大队(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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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振国是个机灵人,一听咳嗽吐痰声,虽和约定的暗号相符,但声音清脆,跟严昌龄那干涩的嗓音完全不同。是怎么回事呢?节振国发现咳嗽吐痰声后,岗楼上就下来人了,并且在挪动铁丝蒺藜网架着的门了。

    节振国心里一急一热,为什么不是严昌龄本人呢?难道他出卖了我们?难道他出了事被人出卖给李奎胡了?难道现在设下陷阱引我们进去好一下包围消灭我们?……

    问题必须立刻回答。约定的时间到了!要么进攻,要么快撤走!但进攻的决心难下,撤走的决心也难下。周文彬、胡志发他们又不在身边。面临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节振国心里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见岗楼上下来的两个黑影正在挪动铁丝蒺藜网,左臂都缠着白毛巾,其中的一个又咳了几声,吐了两口痰。

    风,吹着参天的古松和银杏枝条,发出“刷刷”的响声。节振国脸上像雷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皱眉琢磨:说严昌龄出卖,那不像;说他出了事也不像。如果敌人知道了什么,现在就该有行动来包围了!看来——是严昌龄自己忙着收拾李虎的事,让别人代替他联系,所以换了人了。这么一想,节振国决定大胆试一试,他掏出双枪,在黑暗中像箭似的冲上前去,挨到岗楼下,问:“谁?严昌龄呢?”

    只听一个臂上缠着白毛巾的黑影低声低语地说:“小声些!严昌龄让我在这儿等您呢!”另一个伪军说:“您是节大队长?门已经开了,快来吧!就您一个人?”

    节振国用枪指着那两个伪军,说:“严昌龄呢?”

    两个伪军“啊啊”连声,说:“他看守着李虎哪!腾不开身!”

    节振国心里踏实了,把枪放下,说:“快找老严来!”

    一个黑影马上“通通通”地上去叫严昌龄。严昌龄一会儿气喘吁吁从岗楼上跑下来了,见节振国只一个人,问:“大队长,怎么就您一个人?李虎和他手枪队的三个亲信,全给我们捆在岗楼上了!狼狗的事也办了!您说,怎么办?”

    节振国舒了一口气,说:“嗨!我的老严!你真不怕坏了事儿!这联络的大事,你不出面,让人代替,怎么行?我以为你出事啦!”

    严昌龄说:“我不放心李虎呀!这坏蛋死了也会咬人!我怕别人看不住他。你说,现在怎么办?”

    节振国问:“电话线掐断啦?”

    严昌龄说:“断啦!”

    节振国摸出火柴:“哧”的擦了一根火柴,只见黑暗中关玉德带那二十个战士一阵风似的来到面前。节振国对严昌龄说:“咱这二十个是掏李奎胡的。大队人马全在后边。走!你带我去见李虎!”

    节振国留下关玉德带了二十个战士在岗楼下藏身,自己跟严昌龄飞步上了岗楼。岗楼上点了煤油灯,几个伪军全是严昌龄拜把子的弟兄,正看守着四个绑得结结实实的便衣。节振国坐下,叫严昌龄给李虎松绑。节振国一看,李虎有四十岁,身材不高,是个虎头虎脑黑脸皮的汉子,左颊上有个大刀疤,两只凶恶的豹子眼朝节振国看着。

    节振国目光炯炯地说:“李虎,不认识吧?我是节振国!”

    那李虎本来已经吓软了,刚才严昌龄绑他时,狠狠揍了他一顿。这会儿,见坐在对面的这个满脸汗气腾腾的人就是节振国,心里一寒,两腿一酸,“扑通”跪下了,说:“节大队长饶命!……”

    节振国火气包天地说:“八路军两千人从平西开来啦!你干的坏事堆起来比腰带山还高,可是比起李奎胡来,李奎胡罪恶更大。今天我们来收拾李奎胡,你是愿意立功赎罪呢,还是愿意马上去西天?”

    李虎连忙叩头:“节大队长开恩,李虎愿尽犬马之劳!”

    节振国问:“李奎胡今夜在干什么?”

    李虎答:“在喝酒,喝了酒要打牌!”

    “同谁在一起?”

    “有警备副大队长,有县商会会长,还有县署事务股主任。”

    节振国说:“起来!”又对严昌龄说:“把他那支盒子枪给我!”

    严昌龄把李虎的盒子枪递给节振国。节振国将枪上的撞针“啪”的弄去了,将枪交给李虎说:“挎上吧!你带着我们去掏李奎胡。要是三心二意,我叫你脑袋搬家,子弹穿膛!你明白不?”

    李虎打躬作揖,说:“我带路!我带路!”

    节振国说:“有人盘问,一律由你答话,能行不?”

    李虎两只豹子眼直勾勾地瞅着节振国点头:“能行!出不了事!”

    节振国又问:“今夜口令是什么?”

    李虎答:“李奎胡在喝酒,今夜的口令是‘高粱’!”

    节振国对严昌龄说:“老严,咱们跟他走!等咱走后隔五分钟,派个弟兄在岗楼上点把火,迎接大队开进来。”又扭回头对李虎说:“李虎,要死要活,全看你自己了。你死了,咱一样大破天宫寺消灭李奎胡。你要活命,就别捣蛋捣鬼!”

    李虎挎着少了撞针的盒子枪弹着豹子眼连连点头,说:“不敢!不敢!”

    留下了看守捆着的几个手枪队队员的人和打信号的人,节振国让李虎在头里走,自己和严昌龄紧紧跟着,下了岗楼,招呼关玉德带了二十个特务大队的便衣战士和其他几名严昌龄的拜把子兄弟一起往天宫寺大殿那里走。

    走不多远,就有放哨的喝问:“口令!”

    李虎回答:“高粱!”

    哨兵问:“怎这么多人?”

    李虎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老子是谁?”

    哨兵见是李虎,不敢吱声。李虎带着节振国、关玉德、严昌龄等二十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夜深人静,走近大殿,过来六个警备队的兵。节振国跟着李虎迎上前去,见六个人左臂都缠着白毛巾。严昌龄已经在招呼了,说:“跟着一块儿去吧!”节振国明白这是严昌龄的十八个弟兄里的六个,放哨巡查,胆气更壮。倒是李虎,给搞得莫名其妙,也弄不清节振国有多少内应,又带了多少兵来。走着走着,浑身筛糠。

    节振国用枪支支他背部,轻声说:“拿出你那手枪队长的架子来!”

    李虎连声说是。到李奎胡住的禅房要经过前面的大殿,从大殿前门经过后厢穿出大殿后门。那大殿后厢,住的就是手枪队。这时,除值班的几个手枪队队员外,十几个手枪队队员都睡了。李虎带了这么一大溜人进来,脚步再轻,也惊动了值班的手枪队队员。可是一见当头来的是李虎,值班的不禁问:“队长,干什么?”

    李虎沙哑着嗓子回答:“你过来!”

    那手枪队队员刚过来,李虎猛地夺过他的枪,看那模样是想拿枪打了节振国就赶快逃跑,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关玉德飞起一刀捅进后背,“啊”的一声倒在地上,节振国已经用双枪指住那几个值班的手枪队员。这里,工人特务大队的战士分出七八个人将睡着和醒着的手枪队队员全押到一起,缴了枪。那里,节振国由严昌龄带路,领着十多个战士和上十个严昌龄的弟兄冲出大殿后门,到了李奎胡住的那排禅房。禅房里正传出“哈哈”的笑声。禅房前躺着一条死狗,有两个手枪队员正在那儿扒拉着死狗看,奇怪这条日本狼狗好端端怎么就死了?严昌龄带头要冲进禅房里去,却被两个手枪队员拦住了。

    节振国本来不打算开枪。这时,忽然听到枪声像炒豆子似的从遥远处传来。他明白:周文彬、纪振生带的队伍已经进了天宫寺,战斗打响了!他一言不发,甩起两枪撂倒了那两个手枪队员。他掀帘同严昌龄等拥进禅房,扑鼻的是鸦片烟味和酒味。在明亮的几盏泡子灯的灯光下,只见土匪出身的李奎胡穿着警备队长的绿呢子军服,在跟另一个人对面躺在炕上就着泡子灯抽鸦片,一个梳着发髻留着刘海的妖艳女人在给他们烧烟。屋里一股浓烈的鸦片味。桌上杯盘狼藉,一个穿袍子马褂的大胖子和另一个警备队的军官在摆满了菜肴的红漆方桌上仍在狂饮。李奎胡听到枪声,正从炕上坐起身来,人中右边长了黑毛的大黑痣特别刺眼。灯光下,他脸色像鬼似的发青。他已经拔枪在手,还未开枪,节振国一脚踢翻了桌子,“哗啦”一声杯盘碗筷飞得到处皆是。节振国的两把驳壳枪一扬,还没等李奎胡那只握枪的手向上提,“砰!”“砰!”枪响,李奎胡哼也没哼出声就倒在炕上了;那个警备大队副刚拔枪在手,也吃了一颗子弹,仰脸伸臂张腿地倒在地上。

    这夜,天宫寺一场惊涛骇浪似的战斗结束得迅速、顺利。节振国工人特务大队和周文彬率领的部分陈支队的战士胜利完成任务后,迅速转移了。周文彬带队回迁安一带会合陈支队,节振国带队化整为零回东矿区。转移时,他们带走了大批枪支弹药,周文彬还带走了愿意参加游击队的严昌龄和他的十八个弟兄。

    驻在蓝各庄的伪警备中队长顾子寿是在天亮前才虚晃一枪率领部下到天宫寺“救援”的。

    这时,启明星出现在天际,盍旦鸟尖声鸣叫,天宫寺一片凄凉,做汉奸的看了战斗现场和遗下的尸体,都胆战心惊,魂不附体。

    注释:

    [1]平北地区位于北平、承德、张家口三大、中城市中间,在北平以北,平(北平)古(古北口)路以西,平(北平)绥(绥远)路以北,包括当时热河省的滦平、丰宁,河北省的密云、怀柔、顺义、昌平,察哈尔省的延庆、怀来、赤城、龙关、崇礼、宣化、沽源、康保、张北等县。

    【第三十七章】不寻常的清明节

    冬去春来,绿色的清明节快到了!柳树最先披绿,榆树已生榆钱,杏花开放,白杨树上的杨树毛子成串地掉下地来……自然界呈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去南方过冬的大雁又回来了。雁群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的队列飞过,发出喜悦而亲切的鸣声。

    自从大破天宫寺杀了李奎胡以后,佐佐木像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佐佐木将天宫寺、双鹤岭、上下五岭等据点全交给关东平驻守,并经常带着关东平的警备队进行“讨伐”,搜索节振国。但这时节振国带着他的工人特务大队化整为零离开丰润回到东矿区来了。

    久别熟悉的东矿区,节振国常常怀念。东矿区的矿工们,尤其是赵各庄的矿工们,也都常常记挂着节振国。矿工们在暗中互相传递着节振国游击队活动的消息。消息四下里传播,有爱国心的人听了都兴高采烈,鬼子和汉奸走狗却恐慌惊惶。日本鬼子为了要军用煤,在东矿区加强了防务。古冶日本宪兵队长“瓦斯”彬田常常亲自坐镇赵各庄,守备队长宏治和平也带兵驻守赵各庄。但从去冬到今春,节振国的工人特务大队好几个月没在东三矿活动了,又使敌人不免有些麻痹。

    清明节的头一天夜里,是一个满天星斗的春夜。在唐家庄矿推车工戴林义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中等个儿身体壮实矿工模样的人。戴林义那三岁的小男孩在炕上坐着,他女人正在锅上贴饼子。戴林义正在洗脸,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洗,呼噜噜溅得水声哗哗响,见那人站在暗处,掀开破棉帘叫了一声:“戴胖!”声音好熟啊!戴林义怔了一怔,脸上手上水没擦干就冲上前去,压着嗓门惊喜地叫了一声:“老节!”说着,马上将节振国拉进里屋,说:“啊呀!我的天!想死我了!老节,你可好哇?!”一把将节振国让在里屋炕上坐下。

    节振国点头表示好,说:“戴胖!你瘦了!”

    戴胖借着小油灯的微光,端详着节振国,看到节振国皮肤粗糙,脸上有了褶子,也说:“老节,你也是满面风霜啊!你就来了一个人?”

    节振国笑笑,说:“这东矿区鬼子统治得再严也挡不住我们回来!到你这儿就来了我一个。听说这儿统治得挺严,我是从南边翻过那溜工房的围墙进来的。去年打唐家庄‘护矿队’之前我找你时走过这条路!”

    戴胖用手拭干脸上的水,说:“发良民证啦。让大家都拍了照片。居民都按家族簿,联保各家。有人来,随时要呈报。重要的胡同,都建造了木栅栏,僻静处都装上了路灯,活动确实困难。可是,你上我这儿保险。如今,闾长是胡二,你还记得不?就是去年你找我时他守在我屋前给你把下巴颏儿打下来的那个胡二。他知道跟我亲的矿工兄弟多,不敢惹我,从不上我这儿来,也不敢跟我为难,怕得罪我。你这次来,打算怎么?”

    节振国又笑笑,说:“会连累着你吗?”

    戴胖生气地“嗳”了一声,说:“连累着我也不怕!要不是老婆孩子牵累,我也早跟你们走了!你们为打日本豁上命在干,别看我在这儿每天下窑,我的心可是跟着你们转的。传说着你的事儿可多啦!说你当了八路军的团长在滦县消灭了鬼子机械化部队;说你在唐山最有名的饭馆‘养正轩’双枪打死了汉奸市长于文成;说你大破天宫寺,打死李奎胡的那一枪正打在他那大黑痣上,李奎胡死时,鼻子下多了个窟窿眼儿,少了个大黑痣儿……都是真的吗?”也没等节振国回答,他就自言自语,“我看不会假!老节,你真是有种!好样的!”他竖起了大拇指。

    节振国仍笑着说:“明天是清明,我们要到赵各庄活动。今夜我来找你,是要你给借些赵各庄的良民证,能借到几张就借几张,二三十张也不嫌多。用后,我负责让人安全归还,连累不着谁,办得到不?”

    戴胖知心地说:“好办!我马上去附近庄上找赵各庄的矿工办这件事,半夜就能返回。你在这屋炕上睡一觉。睡醒我也就回来了。你看行不行?”

    节振国点头,说:“行!你跟外屋弟媳说一声,我就不客气地在里屋睡啦!”

    外边,戴胖的女人端来了刚烙好的热玉黍面饼子,让着节振国吃。她是个瘦高条儿的女人,梳着发髻,两只眼睛疲乏困倦,但讲话却调门挺高挺有精神。她已记不得节振国是谁了。戴胖上去附耳说了一番,那女人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喜眉笑眼地说:“他大伯,你多吃点!这年月,也没好的招待,吃完了你在里屋炕上睡。我在外屋,有事你言语一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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