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四卷:节振国和工人特务大队 一个京剧女演员的传奇-节振国和工人特务大队(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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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振国心里着急,绕到宪兵队住宅窗前和门前,看到里边亮着电灯光。节振国在暗处朝屋里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他估量着彬田如果在赵各庄,很可能在这些屋里,但一连张望了几间屋都空空荡荡的没见有人。他又往守备队的宅子里张望,见守备队的宅子楼下一间大屋里,有个光头肥胖的穿黄军衣的长脸鬼子军官,正坐在电话机旁打电话,叽里哇啦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节振国猜测,这家伙准是宏治和平!心想:掏不到彬田,我干掉你这个宏治和平也收获不小。这时,东煤场炮药房那面的枪声更紧,节振国心想:事不宜迟,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节振国掏出驳壳枪来,从窗户洞里瞄准那个光头肥胖的鬼子军官“砰”的打了一枪,只见那胖鬼子军官“啊——”了半声,斜着身子滚倒在地。可是枪声惊动了留守的鬼子,只听见警铃声“滴铃铃……”大响,一下子宅子北边转弯角处出现了两个鬼子。节振国点射了两枪,鬼子倒了一双。节振国决定跃上墙就走,但觉得闹得还不够。想一想,又不走了。回转身去,想再找个鬼子当靶子打,见从宅子北边又拥出来几个鬼子宪兵。节振国把带来的一个大鼻子手榴弹的鼻子一揪,说:“送你们王八蛋的一起回东京!”扔过去,“轰”的一声,鬼子兵有死有伤都躺倒了。

    节振国心里一乐,翻身一纵,仍在原处攀上了墙,踩着玻璃碴儿,提起破窑衣,飞身跳下墙去,匆匆穿上破窑衣,从墙外小巷绕过矿务局煤司和矿司住的洋房子,径直奔向南边西赵各庄方向去。这时,东煤场炮药房方向枪声仍在响,他听到大街小巷都有警笛声,警备队也跑步出来布防了,远远看到前边由赵各庄通往长山方向的路上,已经架起了戒严用的活动铁丝蒺藜网。节振国明白:今夜要想逃出赵各庄是困难了!看来,马上就要戒严大搜查,怎么办呢?刚才跑得快,心上一急,连攥着拳的手心里都出了汗。突然,他脑际一亮,下了个决心,朝西赵各庄的马家大院跑。他决定找商会会长马梦熊!虽然好像有点冒险,在此时此地却是最稳妥最可靠的办法了!他紧张得像拉风箱似的鼓动着胸脯子,喘着气往前颠跑,小褂子湿淋淋,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遥远处,枪声仍在炒豆似的响,听来似是鬼子的追击枪响。因为要戒严了,路上也有人在跑。节振国见迎面脚步噔噔跑过来一个矿工,他迎上去问:“劳驾请问前边能过得去吗?”

    那是个上了年岁的伛偻着背的矿工,说:“不行!布上岗啦!”

    节振国突然认出这是镐车楼的开车工人老韩。老韩也突然认出问话的是节振国,吃惊得张着嘴愣了一愣,说:“老节!你?……快走吧!前边去不得了!”他突然拽着节振国说,“快!跟我上我家去!”

    节振国心里一转,跟老韩去,老韩是会豁出性命掩护自己的。可是鬼子搜查呢?鬼子不会甘休的!一搜查,在老韩家就藏不住了。他毫不动摇地说:“不!老韩,咱分道扬镳吧。你快走,我不能连累你!”说完,节振国仍决心按照原来打定的主意,去找马梦熊!这时候,只有商会会长家才比较安全呀!

    节振国丢下老韩,撒脚又向西南跑。幸亏赵各庄上哪条路他都熟。这西赵各庄马家大院附近,他小时候常跟哥哥振德来玩。秋天,在这儿翻石头逮蟋蟀;春天,在这儿上树掏鸟窝;清明,在这儿砍柳条做柳笛吹……他不愿从高台阶前门的油漆大门里进去,决定翻墙打后院入内。清明节,夜里这儿冷僻,倒是一个人也没有。节振国纵身一跃,攀上了墙头,翻身入院。

    院里寂静无声,他踮脚走近宅子后面,朝有灯光处走去,通过北边窗户向里边张望,只见屋子里空着。一会儿,南边门里有人进屋了。他一看,当头的那个光脑袋、脸上白净红润、长着两只精明的眼睛的是马梦熊,跟在他后边的那个中年胖女人,是他大老婆,上次见过。看来,商会会长刚才是听到枪声,夫妇俩出屋到前院里张望的。马梦熊嘴上不知在说些什么,听不清楚,进屋在桌前煤油灯旁坐下,又拿起算盘要打。

    节振国目睹四面无人,觉得正是个好机会,快步绕到宅前,掀帘进了屋。他一进屋,只见马梦熊夫妇俩都“哟”的同声站了起来。

    节振国笑笑,说:“别嚷,上次你送到西边野坟地里大柏树下埋着的那个油箱收到了。你言而有信,我这是来谢谢你!”

    马梦熊脸色惨白,嗫嗫嚅嚅:“不谢,不谢!节大队长,请坐!”又招呼老婆:“快沏香茶!”

    节振国用手止住那女人,说:“不喝茶!实话实说了吧!我要在你这儿藏一藏身!你看行不行?”

    马梦熊为难地问:“出什么事了?”

    节振国两只机智的眼睛闪闪发光,笑笑说:“游击队打了鬼子了!鬼子马上准要搜查。别的事儿你以后就知道了。”

    马梦熊像头上挨了一棍似的,怔着说:“这儿不行呀,要出了事,我担待不起!”

    节振国诱导说:“要出了事,你这全家老小、房屋财产都得完蛋。日本鬼子知道你跟游击队来往饶不了你。就是你讨好了日本鬼子,游击队定要跟你算账!要不出事,你为中华民族出了力,你这全家老小、房屋财产都保得住。你可不能让我出事!我知道,这办法你有,才来找你的!”

    马梦熊那红润润的脸蹙得像朽了的蒜瓣儿,对老婆说:“谁都不能声张,把节大队长藏咱闺女房里去吧,叫两个闺女跟我们睡。你去张罗张罗。这件事千万别给用人知道,把他们打发到前边屋里去。”又对节振国说:“大队长,您放心,我决不拢着手看热闹。可是,您得委屈一下,我那闺女屋里的炕是特砌的,半个是空心的,有个活动砖门,早年,怕世道乱,本来砌了是藏箱笼物件的,人也能爬进去藏着。这事除我们夫妻俩谁也不知道。您就劳驾去那儿藏一藏吧!”

    马梦熊的老婆满面心事地匆匆张罗布置去了。节振国看得出马梦熊讲的是真话,说:“行!给我点吃喝的,我就猫在里边了。你再找人去打听打听消息,随时告诉我。只要这儿能出去人了,我就走。决不连累你!”

    马梦熊擦擦鼻尖上冒出来的汗,说:“好!”慌慌忙忙请节振国跟他走。

    外边已听不到遥远的枪声。节振国跟着马梦熊往西院去到他闺女房里,一掀帘进屋就闻到一股香味儿。屋里亮着泡子灯,窗上蒙着花布,炕上铺着羊毛毯子。炕桌两边铺着席子,墙上挂着好多大美人儿的年画和“火烧红莲寺”“游园惊梦”等的彩印剧照,屋里有红木的八仙桌、雕花的圆凳,五斗橱上放着些雪花膏、花露水、牙粉袋,大红漆的箱柜上有只座钟,“嘀嗒——嘀嗒——”地响着,钟正指着八点五十分。

    马梦熊匆匆走近炕边,弯下肥胖的身子,吃力地扣着那个活动砖门,挪开了砖门,让节振国进去。

    节振国钻进炕洞,里边铺着干草,干草上还有席子,趴着从炕洞缝隙里边朝外望,炕洞上是特意留着缝隙的。外边亮着灯,可以看到屋里的一些情况。

    马梦熊压低声音说:“大队长,我就把炕洞关上了。有事儿我再来!”

    节振国在炕洞里仰脸说:“行!”听着马梦熊关上了砖门,脚步声远了。

    遥远的街上有“笛——笛——”的警笛声,听了叫人心惊。节振国疲乏地用手搓搓脸躺在那儿,心里定了下来,想:今天这个地方找得好!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禁想起纪振生、关玉德、张惠他们来了。他们袭击炮药房成功了没有?从枪声上判断,是成功了。枪声是逐渐向长山方向远去的,说明游击队员是走了。从时间上看,抢炮药房从开始到开火,从开火到撤退,时间也差不多……他觉得今天这个调虎离山计用得好!袭击炮药房的同时,他去大闹了宪兵队和守备队,虽然不免冒了一点险,也没掏到彬田,可是打死的那个一定是宏治和平。他想了一想,打死宏治和平后,用枪和手榴弹一共又干掉了至少五六个鬼子。战果不小。他想呀想呀,想得很多,心里乐滋滋的。

    正想着,忽听脚步声,从缝隙里张望,来的仍是马梦熊。他是给送吃的来了,轻轻挪开活动的砖门,用手把一大包油烙白面饼、煮的鸡蛋、卤的熟牛肉递进来,还有一壶酒。他用激动得打颤的声音轻轻说:“大队长,吃吧!告诉您,刚才在我店号里管账的老徐跑来说:东煤场炮药房给游击队抢了!鬼子和警备队去了一大伙,可是没逮到一个游击队。守备队、宪兵队也叫游击队扔了手榴弹,听说宏治和平给游击队打死了!”

    节振国接过酒和吃食,点头笑着说:“有消息再告诉我!”他将酒壶递给马梦熊,说,“喝一口!咱庆祝一下吧!”

    马梦熊两只精明的眼睛一转,他明白节振国是个胸有城府的人,为了表示食物里没有毒,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将酒壶送到节振国手中,双关地说:“大队长,在我这儿您就放心吧。”他看到节振国笑笑点点头,轻轻关上炕上的活动砖门,匆匆又走了。

    节振国饿了,趴在那儿,拿起鸡蛋和牛肉,就着烙饼吃起来。他想:这个清明节之夜过得真有意思,打死了鬼子顾问、守备队长宏治和平和几个鬼子兵,又抢了炮药房!用这来纪念牺牲了的战友们比什么都有意义!他不会喝酒,但想到这,就端起酒壶,心里怀着祭奠的心意,美美地喝了一口。

    【第三十八章】敲虎舌,拔虎牙

    一九三九年春末夏初,常常降暴雨,引发山洪,山区下游水灾严重。入夏以后,冀东各县时常发生蝗灾。老百姓面对天灾,在日寇铁蹄下生活,痛苦极了。东矿区的矿工和冀东各县的百姓们,只有听到节振国的游击队打鬼子的消息,心上才感到一点兴奋和欣悦。节振国和他的游击队,在鬼子心目中,像戴着“钻天帽”、穿着“入地靴”似的,其实他们始终化整为零隐藏在老百姓中。

    七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晴空一碧,万里无云,刮着又干又热的南风。节振国在滦县延庆塔附近大影壁墙旁边的小庄子里,同周文彬见了面。周文彬从迁安来。他戴一顶破草帽,穿套破旧土布衣,肩上挑着副空筐,像是个赶集卖果子的穷庄稼人,叼个烟袋,同节振国在这里接上了头。

    延庆塔是滦县境内出名的古迹,在滦县城南三十里的地方。塔建于唐朝,塔附近有延庆寺,过去香火颇盛。现在因为日寇信佛教的多,又想用宗教来麻醉中国老百姓,滦县县知事陪过县署日籍顾问来这叩头拜菩萨,所以善男信女来烧香拜佛上香求签的也不少。寺域很大,树木葱郁,清幽凉爽。离寺大约三里路,筑有一个大影壁墙,是滦县的名胜古迹。节振国工人特务大队在爆炸破坏了古冶到滦县的铁路后,化整为零退出东矿区分散潜伏。这一向,就在延庆寺附近的几个庄子里找关系,设立了联络点。节振国和纪振生、关玉德、林子华、张惠等都穿上老乡的衣服,同老百姓住在一起。这次同周文彬约定在此见面,是因为老周从迁安来,在这里见面双方都便利。

    高高的白杨树和山串柳上,蝉声“知了——知了”地叫得人心烦,又干又热的南风卷起土路上的灰尘。周文彬风尘仆仆起早从迁安来到庄上,见到了节振国,他面有喜色。两人在屋后僻静处树荫下蹲坐在地上谈了起来。青纱帐有半人高了。头发长长的周文彬滋滋有味地抽着烟袋。他个儿大,身上那套单衣又破又小,上衣敞开着扣子,就跟个最穷苦的庄稼人似的。见到节振国,他给陈群捎来了好,两人交谈了别后双方活动的情况。周文彬夸奖工人特务大队在赵各庄打死了鬼子顾问、守备队长宏治和平又抢了炮药房炸了铁路的成绩,向节振国介绍了陈支队在迁安一带作战的情况。陈支队主要是打游击战,但也开始向运动战发展。抗战是长期而残酷的,游击战向运动战发展才能适应这样的战争。周文彬告诉节振国,陈支队前不久在敌人进行扫荡时,打过一个漂亮仗。那天傍晚,一股日军在上水路山坡上休息,陈群亲自带了十几个战士,化装成鬼子的“宣抚班”人员,扛着日本膏药旗接近敌人。敌人麻痹大意,见到来的人打的是日本旗子,大大咧咧不当一回事。陈群带领战士接近后,趁敌人不备,突然用手榴弹、盒子枪袭击,打得鬼子死伤一地。陈群带领战士安全转移,鬼子收拾残兵来追,到半途遇到伏击,又死了十多个……

    周文彬同节振国见面,当然不仅是为了交流情况,更是为了研究将要采取的一个重要行动。两人谈着,谈到正题上来了。周文彬用火镰火石“砰砰”地打火抽烟,费了不少劲儿,才打着了火绒抽上了烟。他为了化装成庄稼人,连这种小地方都十分注意。他抽着烟擦着汗说:“老节,这一向,丰润平静无事,佐佐木和关东平可得意了!佐佐木受到了敌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表扬,关东平大受佐佐木赏识。今天来,主要是同你商量回丰润的事儿。冀东地委和冀东军分区做出决定:由陈支队和工人特务大队一同突然回丰润发动一次奇袭,拔掉鬼子的虎牙——关东平!”

    节振国听周文彬一说,兴奋地说:“太好了!我老觉得太便宜关东平这条豺狼了!老胡在那儿坚持一定很艰苦。可我也明白:咱这是给敌人定心丸吃,让他们麻痹,然后用回马枪挑他下马。咱这种打法巧妙!在丰润游击了一通,突然到了东矿区;在东矿区游击了一通,突然又藏到了滦县。过几天,突然又回丰润!敌人根本摸不清咱什么时候到哪里,什么时候打他哪里!咱分散开,是千军万马,集中起来,是一只铁拳!关东平这只虎牙,一定能拔掉!……”说到这里,他心上泛起了关家梢聚义那夜的情景,不禁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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