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二十岁生日时,心里是“咯噔”一下的。在我生活的年代,女人十六是花开到最艳,日升到中天,号称“二八娇娃”,而女人二十,就有点立秋的味道了。
我就是在花开最艳时嫁到贾家的,18岁生了女儿巧儿,也算是晚婚晚育,但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女儿满月时,史湘云那帮家伙来玩,竟说,还有什么比老来得子更值得庆贺的事?在她们眼里,我已是一个老女人了。
悲哀甚。
的确,女人到了二十岁,颇有些尴尬。穿衣尴尬——穿黑色不想提前做怨妇,穿粉红别人又说返老还童,没办法,只好整日一身职业装晃来晃去。婚姻尴尬——在丈夫眼里,我已是不折不扣的黄脸婆,他就在外面有了女人,一个接一个,来挑战我的涵养功夫,每次知道了他的外遇,我都躲在房间里看一本笑话,直到笑出眼泪,笑累了也停不下来,就像上足了发条一样,我也曾经是个对婚姻怀了希望的女人啊。
我还是王家大小姐时,常常幻想我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因为我清醒地明白,我的婚事讲究的是政治联婚。也就是说,我肯定会嫁给四大家族的某个成员,若是有个很丑的男人,但他是四大家族成员之一,来我家求亲,我父母也会同意,不由我不嫁。我天天祈祷千万别让我遇见一个丑陋不堪的“某个成员”,只要长相普通就OK。有一日,平儿飞跑到我面前,小姐,有个男人来求亲了。
走,看看去。
然后我就躲在珠帘后面看到了贾琏。他坐在我家客厅里和我父亲说话,长身玉立,飘逸潇洒,比我想象的还要英俊。我很奇怪,连张艺谋都说,漂亮姑娘都嫁煤老板,孩子越生越难看,这说明又有钱又英俊的,打着灯笼都难找,竟让我碰上了。
平儿说,这回小姐可把心放肚子了。
我羞红了脸,开始憧憬我未来的婚后生活。我想我和贾琏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想我和贾琏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然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锅里摸勺,我和贾琏还会吵架,可是有句话说的好,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床头吵,床尾和。关于我和贾琏未来的生活,我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没想到贾琏有外遇。
于是当第一次发现贾琏和仆人鲍二的老婆趁我过生日偷情时,我沉不住气地大闹贾府,此事被曹老先生写在《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被大观园里的人笑话了很长时间。
贾琏没想到我真能撕破了脸,顿时被镇住,晚上,他自觉自愿地跪在搓衣板上,打着自己的耳光: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我却看着贾琏一点都不真诚的脸想:若是再发现贾琏的丑事,我该怎么做?
果然,贾琏见我忙着照料出天花的女儿,无暇管他,便又一次出轨了。我把他和一个厨子的老婆多姑娘堵在床上,这一次,我站在弥漫着酸涩的、暖湿的、类似于一种荤腥的肉感的屋子里,很有斗争经验地看着在床上忙活的一对狗男女说,别怕,请继续,我是他老婆,我知道最后一刻他才会舒服。
贾琏慌张地穿上衣服,反倒这个多姑娘让我佩服的很,她在我眼皮底下不慌不忙地穿完衣服,扬长而去。
结果是贾琏又一次自觉自愿地跪在搓衣板上,打着自己的耳光: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我知道还会有第三次的。
其实我不想说这些,说这些,好像成了正妻大战小三的烂俗的故事,这与我的身份不符。我在大战小三的斗争中,很悲哀地总结出一条经验:什么修养品味什么温柔持家,统统败给最具实用的两点:好看和好摸。
那天,我依然看着笑话掉眼泪,平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说,小姐,你得想个好法子彻底让老爷改呀。
我能有啥好办法?我们这个年代,男人风流,是很自然的事,连贾府一把手贾母都纵容,她说世上的男人都像馋嘴猫儿似的,难免。她的意思也就是说,男人和女人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说大,是比天还大的事,说小,就像被蚊子盯了一口而已。
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不再管这些裤裆里的事,全力发展我的事业,凭着我的努力,我在荣府当上了管家,掌管吃喝拉撒睡,这相当于正处级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干的虽然是大抹布的工作,但权力有时比那些副处级干部都大。我变得泼辣,不留情面,男人女人背后都叫我“泼妇”,说我是个像剪刀一样气势汹汹的女人。我想我如果像林黛玉一样淑女,那些大老爷们肯定不把我当一碟菜。
我虽然把荣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却感觉和荣府格格不入。众所周知,那里作家诗人多,和他们在一起,我真是很不耐烦的,作家喜欢放文屁,俗。但我又不得不敷衍他们,因为他们大多是我顶头上司的亲戚。我知道这些鸟诗人对我也是又爱又恨,一边吃着我这个赞助商提供的美味,一边坚持在心里瞧不起我。
当然,称赞我又成熟又有风度的也大有人在,至少在我周围就有两个,一个是贾瑞,一个是贾蓉。对贾瑞,我厌恶之极,原因只一个,他长得不好,并且是我不喜欢的那种不好,我也知道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心灵,但喜欢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而贾蓉,细长的单眼皮,鼻梁奇高,一个男人长成那样,就是色相,基本上就是西门庆。谁说只有男人才好色?
我和丈夫各自有了情人,我的婚姻只剩下一具空空的外壳。
一日,贾琏忽然回来,二话没说就自己跪在了搓衣板上,我正惊诧他的自动招供,他说他被两个女人纠缠,一个让人心疼,叫尤二姐,另一个则让人头疼,叫秋桐,她们竟都要嫁他。
我酸溜溜地说,干脆你都娶回家多好。
贾琏居然说,我的原则一贯是:风流而不下流,留情却不留根。他拽着我的腿,央求我,好老婆,谁都知道你很能干的,干脆帮我打发了她们。
现在的小三真是可恶可悲可怜,她们总是蔑视男人背后的正牌女人,想当然地认为正牌女人不外乎是男人无可奈何的鸡肋,她们才是救世主,能够拯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男人的灵欲。
我和贾琏好久没这么一致过了,简直拧成了一股绳,一股结结实实的绳子,一点儿缝隙都没有,我这策马南山的正室,又一次披挂上阵。贾琏佯装出差,我把两个让人心疼和头疼的女人都请回了家,我仔细打量她们:秋桐,年纪倒是很轻,但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却把自己的胸弄得波涛汹涌,我都脸红,别说男人了。而尤二姐,更是不入我法眼,我仅仅说了一句,大家大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她就把多年的积攒统统掏出来,这种没心计的女人差点让我不忍下手了,若不是因为她怀了贾琏的种,我真想放她一条生路。我总结归纳了一下:名副其实俩小妖,虽然年轻,但道行比多姑娘都不如,掀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我遂对她俩采取“无为而治”战术——让她们同居一室,自相残杀。
果然,不久,尤二姐因不堪秋桐辱骂,含金自杀,而秋桐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我赶出家门。贾琏见风声过后,就又回来了,他腆着脸说:老婆,还是你有手段。
我腻歪地转过脸去。我真的很厌烦他,但却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除了不能舍弃那些物质挣扎和虚荣的向往。还有,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娜拉出走又怎么样,结果还不就两个:重回家中或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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