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贾琏之前,我是有未婚夫的。
他叫张华,我们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地长大。对他,我能扒拉着手指头说出很多优点:老实、善良,对我很好,会给我买胭脂水粉,会低声下气地讨好我。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爱他,我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像爱一首十四行诗一样爱他,像一个美丽的仙女爱上农夫一样爱他。直到我有一天我遇到了贾琏。
那年的春天,我和妹妹随母亲去京城姐姐家小住,其实那次出行是我极力央求的,因为再过一段日子我就要嫁给张华了,就要成为一个温顺的妻子,就要相夫教子不能四处乱跑了。
在姐姐家的日子很悠闲。那天姐夫请客,让我和妹妹作陪。席间,一个男人吸引了我。他靡靡地坐在那里,有一缕头发搭在额前,那么颓废,那么忧郁。
那天很有意思。
贾琏竟然明目张胆地逮我的目光,当我看他时,他就和我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当我看别处时,他的目光随着我四处转悠。于是,我俩的目光在狭小的屋里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双宿双飞。我无处可逃。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张华了,一个男人可以是流氓,可以是坏蛋,却不能无能。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知道贾琏身边肯定不只有我一个女人,但我还是勇敢地和他租了房子,同居了。原因只有一个:爱。
我成了贾琏的情人,他搁一个星期来一次。
有一段日子,我发现浑身懒洋洋地,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那天我孤独地斜依在床前,忽然想我不能再继续做情人了。
于是贾琏再来,我试探着问他:你为什么不能把咱俩的事告诉你的家人呢?其实哪怕做个丫头,我都情愿呢。
贾琏说,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我老婆是我府里很著名的母老虎呢。
贾琏总是不肯带我去见他的家人,我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了。我悄悄地用银子收买了贾琏的贴身仆人,只要求他见了贾琏的老婆之后,佯装无意地说一句话:新奶奶可比旧奶奶温柔贤淑多了。
事情的发展一切在我意料中,那天并不是贾琏来看我的日子,他忽然来了,我温柔地迎上去,他却气冲冲地质问我:你为什么要让我老婆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你很纯情善良,原来你和其他女人一样阴险狡诈。
贾琏不听我的解释,气冲冲地而去。他不知道,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我是无所谓的,但是我却不能让我的孩子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户口的“黑孩子”。
贾琏一直没来。我不怨他,我知道我让他很为难。可是每天晚上,我还是开着灯,等他回心转意来看我。我还特意去街上买了块最华贵最炫目的丝绸,做了一件裙子,每天都穿着,我这样做其实并不是为了贾琏,我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听说贾琏的老婆是个美女,我就等着她上门来找我算账,我就是要和她比个高低。看看镜中的自己,我知道我是美丽的。
那天王熙凤果然来了,可是我一见她就斗志全无,她尽管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职业装,但是骨子中的那种高贵,那种雍容,却使我这个穿着最华贵的衣裳的女人黯然失色。
我见了她时,心是虚的,毕竟我没经她同意,就借用了她的丈夫,并且连一个借条都没打,可是王熙凤却上来握住了我的手,心平气和地说:难怪贾琏那么喜欢你呢,果然是一个美人呀。
王熙凤不由分说地就把我的家搬到了贾府。虽然我感觉出她的热情带着明显的虚情假意成分。爱情是自私的,一个女人是不会容忍另一个女人分享她的爱情的,但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觉得她这样做得就不错了,若换了我,我不狠狠地甩给争夺我的丈夫的女人几个耳光才怪呢。
我没想到,那天和我一同被接到贾府的,还有一个女人,她叫秋桐,是贾琏的另一个情人。王熙凤很抱歉地说:对不起,这些日子来了很多客人,暂时没有空房,只好委屈你俩住在一屋了。
我顿时接触到了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于是我和秋桐同居一室,我住东边,她住西边。关上门,秋桐的脸开始变得难看了,她像一只小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尽量不去惹她。
老大王熙凤经常来我们的屋里坐坐,我看出来,我和秋桐两个人,王熙凤还是喜欢和我说话的。有一天,王熙凤和我们拉呱,她说:唉,你们看贾府外表光辉灿烂的,其实都是虚假繁荣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最近咱家就发生了经济危机……。
我当下就把所有的积蓄全拿了出来,我要用事实证明,我并不是因为贾琏的钱财才爱他的,我想用我的真心来换王熙凤的真情。秋桐却捂紧钱包,紧张地说:我没钱的我没钱的。
那天,我又开始干呕。被王熙凤瞅见,她问,你怀孕啦?
我有气无力地说是。王熙凤说:你在为贾家立功呀。她关心地问我想吃什么?我忽然就想吃西瓜。她说这还不好办吗?接着吩咐仆人上街去买。西瓜很快买来,我贪婪地吃着,秋桐在旁边问:为什么没有我的?王熙凤说,你又没怀孕。秋桐恨恨地道:怀孕就很了不起吗?我息事宁人地说:咱一起吃吧?秋桐发狠道:谁稀罕,哼,总有一天我非把他弄下来不可。王熙凤不理她,转头对我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又一次接触到了秋桐恶毒的眼睛。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那天胡医生来,给我把脉后,开了一些保胎药。我在丫环的服侍下,喝了那些药,可是,少顷,我的肚子却翻江倒海地痛起来,后来发展到大出血,吓得秋桐大叫:快来人哪,要死人啦。
等王熙凤赶来时,我已大汗淋淋地流下了一个已成形的男婴。王熙凤厉声质问秋桐:是不是你把保胎药换成堕胎药的?秋桐的脸都吓白了,她一个劲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王熙凤说:没想到你这么歹毒。她下令把秋桐赶出贾府,秋桐大声地说:我要见贾琏。没有人理他,贾琏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露面了。
我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可是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又怎么样?反正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那天,我独自坐在屋里,看着我为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裳,然后,摘下金戒指,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那枚金戒指,在我的上下颚之间翻滚,然后通过喉咙,冰凉地滑入胃中,在那一刻,我还是感觉我是爱贾琏的,但是我在爱上他的时候,却忘了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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