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红楼我的梦-尤氏:“人肉背景”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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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氏:宁国府的第一夫人,贾珍之继室,尤二姐尤三姐的异父异母的姐姐。表面糊涂懦弱,其实极度聪明,善于处理各种关系,善于在错综复杂的贾府,保全自己。

    我和尤老娘去参加宴会。席间,有个男人问我:你喜欢和我一起骑毛驴逛广袤的田野吗?

    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我心里琢磨:骑小毛驴而不是骑高头大马,说明他不是一个农夫就是一个手工业者,并且家境一般。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我更喜欢在八抬大轿里哭。

    呵呵,你看年轻时代的我,多可爱啊,喜欢抖机灵,耍小聪明,不知天高地厚,用尤老娘的话说,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哪像现在,活得像一颗任谁都可以随意揉捏的糯米汤圆。

    那年,我还像清晨刚摘的黄瓜一样,带着新鲜的气息,就被尤老娘领着四处相亲了。尤老娘是我的继母,社交能力强,人脉广,场多。起初,那些以宴会为借口的相亲我很排斥,凭良心话说,尤老娘对我也还算过得去,每当有了好吃的好用的,她总是先给我吃给我用,然后才轮到尤二姐尤三姐。可你们知道,后母和继女的关系再融洽再亲近,也不是亲娘和亲闺女那种骨头连着肉的亲。她这样做,使我常常感觉她就是想抓紧把我撵出去。

    好心当驴肝肺,你看傅秋芳,人家比你长的好吧?比你有才吧?就因养在深闺无人知,二十多了,还嫁不出去,现在她哥到处献宝似的夸耀,早干什么去了!尤老娘说,你想成为傅秋芳?

    说起傅秋芳,我们都知道她,长得好,有文化,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是通判傅试的妹妹,像所有文艺范儿的女人一样,喜欢宅在家里,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我们那个年代女人的青春更短,一不小心,就剩了,就成“齐天大圣”了。傅秋芳为此成为很多家中有女孩的警示灯。

    我不想成为警示灯,就只有乖乖地听从尤老娘安排。

    每个姑娘都想找个有钱人,我也不例外。除此之外,我还想找个英俊的、有才华的、性格宽厚的、具备一切优点品质的男人。

    当然,若这个英俊的、有才华的、性格宽厚的、具备一切优点品质的男人,没有钱,则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有钱,是必须的。

    经过N次的相亲,有个叫贾珍的男人看中了我。

    尤老娘喜出望外,世袭三品威烈将军哪宁国府当家人哪超级有钱人哪。仿佛我彩票中奖了似的。

    人人都说,侯门深似海。没嫁之前,我很天真的认为,凭姐的智商,不信还有感动不了的人还有摆不平的人,嫁了,才深深地体会到:侯门,是鲜花著锦,也是烈火烹油,有时候人心换不来人心,四两换不来半斤。

    比如说贾母吧,我是真心地孝敬她的,我曾无数次地在贾母的饭桌面前捧汤侍奉饭,可是这块老辣姜怎么对我的?《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详细记载:贾母开夜宴,饭毕,将她疼爱的人都赏了饭,才发现一直在旁边伺候的我还没吃饭,便安排我和鸳鸯琥珀同席。

    我一个奶奶级的人物,她竟安排我和丫头一桌,还不是因为我娘家不行吗?我都恨自己不能一剑封喉地说一些尖刻的话,多解气啊,可是解气之后呢?我还要不要在大观园混?权衡再三,我只有:四两拨千斤,装作不在意。

    还有王熙凤,仗着出身好,整日压我一头,什么话难听什么话刻薄她就说什么,说我没才干,没口才,是个闷葫芦。官家子女的逻辑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很不服气,什么叫没才干?她不就是在秦可卿死的时候,帮忙处理了一回丧事吗?其实秦可卿是我宁国府的人,宁国府的丧事应该由我来处理才对,可是偏不巧我病了。我能不病吗?众所周知,我的老公贾珍竟然和我的儿媳妇秦可卿搞在一起,我老公那人我知道,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蛋,并且老房子着火,一烧了不得。可是,我儿媳妇怎么能由着贾珍摆布?她可是个……堂堂的公主。

    说起我儿媳妇秦可卿,她嫁进贾家真是一波三折。她是小官吏秦业的女儿,按说这样的家世,根本不可能嫁给宁国府唯一的继承人,像我,家境算小康,也只能续弦。可是有一天秦业忽然来访,告诉了我们一个天大的秘密。贾家多讲政治啊,立即如获至宝,那样,秦可卿嫁给贾蓉,不但不算高攀,还算下嫁,于是,秦可卿顺利嫁入贾家,还受到全家的另眼相看。

    在这样一个势利的家族,身世很重要,像我,出身小康,所以只能处处忍让。像王熙凤,出身四大家族的王家,所以敢在大观园里肆意妄为,而我的儿媳妇秦可卿,出身皇族,却比我更能忍让,更低眉顺眼,甚至低贱到委身公公,也就是我的丈夫,真让我觉得不可理喻。

    秦可卿嫁到贾家不久,秦可卿的父亲即在争储中大败,她的命运自然难逃一死。一个公主的葬礼贾家自然要办得很场面。按说这个葬礼应该由我来办的,可是我知道我老公的性子,我即使办的再完美,他也会觉得我心有怨恨,办事不力,我何苦出力不讨好?再说,我本身也真的非常恨秦可卿,我只有装病,既保全自己名声,也不失大体,眼睁睁地看王熙凤大显身手。

    王熙凤平时还喜欢揶揄我没口才,我还真瞧不起她的口才,她经常讲一些笑话,其实那些笑话不但不可笑,反倒由于急于想抖包袱,表白的太直露,弄得太过于死板了,就像一篇文章,如果主题思想或段落大意太明确太直白,文章就死板了。可每当她讲了笑话,大家都很捧场地哈哈大笑。我想在心里蔑视呀,反攻啊,但绝不还嘴。当然,她说我没口才,是有所指,是指那年在她的生日宴会上,我讲的一个笑话。我说,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一个眼睛,儿子一个耳朵,三儿子一个鼻子,四儿子倒齐全,偏又是个哑巴。还没讲完,贾母等人都快要睡过去了,其实我这个笑话暗指的是一句成语:“自郐以下”。第一个字“自”含有“目”字,相当于“大儿子一个眼睛”;第二个字“郐”含有“阝”,相当于“二儿子一个耳朵”;第三个字“以”左旁“厶”用隶书可写为“△”,相当于“三儿子一个鼻子”。此典故出自《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说的是吴国的季扎在鲁国看周代的乐舞,对各诸侯国的乐曲都发表了意见,从郐国以下他就没有评论。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从……以下就不值得一谈。所以第四个“下”字也就是“哑巴”意思。可是,整个大观园竟然没有人懂,我为此还沦为笑柄,我直接无语,一个人没知识没文化不可怕,怕的是一群人没知识没文化啊。

    我的贴身丫环怂恿我,让我和王熙凤撕破脸面,可是我撕的起吗?王熙凤有坚强的后盾,我的娘家还靠我接济打秋风。本来,我指望尤二姐能帮我一把,那时候她和贾琏好上了,并且还怀上了贾琏的孩子,尤二姐在我面前显摆说,贾琏对她多好多好,为了她能上刀山下火海。我忽然想,若尤二姐能母凭子贵压制一下王熙凤,即使不能压住,煞一煞她的威风也好。我太高估尤二姐的能力了,因为她在家也是个伶牙俐齿不饶人的角色,没想到那么怂,进了贾府立即和我一样成了任人揉搓的面团,不但没压制王熙凤,还被王熙凤整死。而我更因为尤二姐的事情在大观园抬不起头。

    还有李纨。我去她房里找她,她的小丫环素云竟然拿出她的胭脂给我用,李纨装模作样地说:也就是她,若是换作别人,早恼了。若不是有她的支持,小丫环敢怠慢我?我心里气愤了又气愤,面上还是笑道:这又何妨,我谁的没用过。

    还有那些可恶的金陵老钗们,天色晚了,我想在荣国府住下,让她们去宁国府捎话,可他们竟然说:我们是荣国府的人,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指使不着。

    我咬掉银牙往肚子里咽,我忍。

    几年来,我一直作为人肉背景,被点名出席一下,但我不消极不放弃一直默默地寻找出头的机会,直到我公公贾敬死的那年,我终于让众人见识了我的能干,此事被曹老先生称之为“独艳理亲丧”。我在此很自豪地为自己宣传一小下下:一直妄想得道成仙的贾敬,忽然驾鹤西游,事出突然,可我却处理的丝毫不乱,先是将道士们锁了起来,等待审问,又请太医来诊断贾敬的死因,一面叫人飞马与贾珍等报信,一面将贾敬从狭窄的道观停放到铁槛寺。考虑到我老公回家至少要半个月,天气又热,根本等不得,于是又当机立断,三日后开丧破孝,一面做道场一面等贾珍等回家。

    百忍成钢。我的忍让和周全终于让老公“称赞不绝”。

    从此我独揽宁国府的财政大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虽然没生育,可我的地位牢不可破。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坐在八抬大轿里,风风光光地回娘家。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我忽然看到乡间小道上,有一对夫妻在闹别扭。女人坐在小毛驴上,向左扭脸,她的丈夫旋即跑到左边,女人向右扭脸,她的丈夫旋即跑到右边,后来,男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女人红了脸啐了他一口,羞涩地笑了起来。他的老公牵着小毛驴,两人和和美美地继续往前走。

    而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四周荒凉的原野,终于在八抬大轿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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