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红楼我的梦-傅秋芳: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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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秋芳:一个神秘的大龄剩女,前八十回没正式出场。通判傅试之妹,年逾廿三,尚未许人。宝玉闻其才貌俱全,是个“琼闺秀玉”,所以傅家派女仆看望宝玉,特要其进屋说话。由脂批推断,根据曹雪芹的设计在八十回后傅秋芳会有出场。

    我等着出场。可是,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轮到。厚厚的一本巨著啊,竟然没有我的正面出场戏,仅仅在第三十五回用百来字侧面点了我一下:我是通判傅试的妹妹,23岁了,还没嫁人。从此,硬没有我顶点事儿了。我连我家两个面目可憎的群众演员老嬷嬷都不如,至少她们还有台词,而我,连脸都没露。

    我哪点不如人?是长得不好看,还是没知识没文化?所有评论《红楼梦》的都说,“我为宝钗虚影”。他们有据可查,说我和薛宝钗都有个不着调的哥哥(我并不赞成此说),她哥薛蟠纨绔恣意,我哥傅试趋炎附势,我俩都是剩女。我不敢和第一女主抢镜,可这差距也太大了,好歹也给个镜头啊!

    以致后人为《红楼梦》情榜排名的时候,我被划到副册之列,我都很心虚。

    我对曹老先生不是没有怨言的,一个大龄女青年的心理本来就很脆弱了,他不但不加我的戏份,还把我的隐私毫不留情地抖搂出来,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让我成为左邻右舍的笑话。我偶尔出门散步时,别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我很愤恨,难道没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怪物吗?我有时候都很羡慕家境不好的女孩,生活所迫需要她们需要出去工作,出去就有机会,就有相遇,即使遇不到惊喜,也会遇到合眼缘的男人。像小红,在大观园里偶然邂逅了搞绿化工程的包工头贾芸,从丢一块手帕开始,仅仅用几天的时间,就很彪悍地搞定了优质单身男。而我们这些生活无忧的号称白富美的女孩,却养在深闺无人知,每天我都打扮得繁花似锦,坐在闺房里,我自己都仿佛嗅到岁月在长裙和腰带,首饰与头发中老去的寂寞和不甘。

    我难道不想结婚吗?即使结了再被休,(我们那年代不兴离婚),我也想结,但结婚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好吧?

    我十年前就特想把自己嫁出去。可,我和所有大龄女青年经历相同,不是人家看不中我,就是我看不中人家。哥哥安慰我:没有被甩或没有甩人,人生不完整,人就要在挑挑拣拣中不断成长。

    于是,我在不断的挑挑拣拣中成长到23岁,我哥终于着急了,他说看来当姜太公坐等是等不来了。

    于是,他开始主动出击,逢人就问:给我妹介绍个对象吧?

    这个“广撒网,多捞鱼”的方法,遭到很多人耻笑。我很难为情地说:对不起哥,让你为了我的事,遭受那么多的口舌。哥说:你知道的,哥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非议,若在乎,哥早没法活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一直是哥的座右铭。

    我很钦佩哥的这点。我和哥父母早丧,当年,哥哥带着我,从乡下来到陌生的京城,那真是两眼一抹黑,无亲戚可投靠,无朋友可关照,可短短几年,哥硬是创出一条光明大道,还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我知道,这其间,哥遭受的白眼,碰的壁,非外人所知。哥的成功让很多出身好的同僚心里失衡,他们就编派和诽谤哥,说我的终身大事就是被我哥耽误的,他本是一穷酸,根基浅薄,还想和豪门贵族结亲,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这些话的人真的很不负责任,难道只有我跟了穷人,哥才会获得众口称赞?我看未必。还有,他们若有妹妹,愿意让自己的妹妹过吃了上顿无下顿的日子?我看也未必。

    富人未必皆不仁,穷人未必全良善。

    我哥甚至去贾府说亲,想把我介绍给比我小八九岁的贾宝玉,我虽然像很多女人一样,活到一定年纪,会爱慕一些比自己小的男人,有人把这归于母性强烈喷涌的原因,但我还是觉得我和贾宝玉不太可能。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像个浩大的工程,所谓的夫妻双方,不过是这浩大工程里的两个小小的物证,到了某种程度,这俩人的幸福不是最重要的,是背后的亲友团,有没有达成高度的相互契合平衡。

    哥却认为在我们那个年代,虽然不流行姐弟恋,但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女方比男方大几岁,并不出奇,女大三,抱金砖呢。(我和贾宝玉,是三块金砖。)不到南墙不死心的哥果然惨遭贾母无情拒绝,毫不例外地惹得大观园全体人员的一致耻笑,包括身份卑微的小丫环们,鸳鸯就说:天天像献宝似的,再献宝,不也就是一老姑娘?后来,我哥怕我受刺激,还专门交代我家的两个老嬷嬷,说贾宝玉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呆子,真的是用心良苦。

    整个大观园,只有一个人没有嘲笑,他是贾宝玉。甚至我家的两个老嬷嬷去给他请安,他都觉得若不让他们进来,会薄了我。

    我百感交集。一直认为贾宝玉是个娇生惯养的娘炮,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有情有义,我暗暗发誓,种善因,得善果,若将来贾宝玉有用得着我傅秋芳的地方,我一定倾力相助。

    发罢誓,我暗笑自己的痴傻,你操的哪门子心,人家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贵公子,怎会需要一个老姑娘倾力相助?还是操操心抓紧把自己嫁出去吧。

    可是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适合结婚的小青年。我像晚上走夜路时,漆黑一片,有种总也走不到头的绝望感觉。

    人在绝望时候,往往相信神灵。九月九日,我去寺庙烧香拜佛,面对佛祖,我虔诚地跪拜,我祈求佛祖赶紧赐一个男人,让我出嫁。烧完香,磕了头,我郁郁寡欢地向外走。

    这时候,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走过来对我说,她家小姐想见我。

    我疑惑地跟着丫环往山上走,在一个六角亭里,我看见一个女人黑纱遮面,坐在石凳上。

    你是傅秋芳吧?女人问。

    是,我说,你是谁?

    女人就把自己的黑纱拿下来了,然后,我惊疑地看见了,一张和我有着九分相似的脸。

    这件事说起来,的确很有些诡异,在一个长风邈邈的深秋,我遇见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那个女人和我面对面进行思想交流了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她让我完全相信了我的未来和前途是光明的。这件事听起来相当的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江郎才尽,无法收尾,才弄出这么一个神秘女子当救命稻草,只为早早上岸。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奇遇是真的,毋庸置疑。那个女人对我说:稍安勿躁。我说,能不燥吗,我都二十三了,不过你若想我不燥,便告诉我,将来我是嫁人了还是孤独终老?女人把脸转向远处的大山,眼神穿越了似水流年,穿越了几万里风光,最后落到我脸上,她说,肯定是嫁了,不但嫁了,而且后来贾宝玉落难,为搭救他,你还出了一份大力呢。(我暗想,看来身份卑贱丫头果真搭救了贵公子,只为报答他的不薄之恩。)我继续问,这么说我还有出头之日?女人说:红楼梦没有小人物,曹公前八十回没让你出场,自有他的深意,八十回后,你会光彩夺目浓墨重彩。

    回家,我自觉感知命运对我的认领,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大觉,开始享受孤独的盛宴。

    后来我的丫环经常给我带来一些外界的关于我的传言。关于我最后嫁给谁,就有好几个版本。

    一说我最后嫁给了花袭人的哥哥花自芳,理由是很好笑的“名字论”:花自芳——花自芳香水自流,说明他品行高洁,而我傅秋芳——秋天的芳草,众所周知曹公爱用谐音,听名字就是天生一对儿。

    还有一说,说我最后嫁给了赖尚荣,用的是无厘头的“般配论”,说我二十三岁,赖尚荣三十岁;我的哥哥是正六品通判,赖尚荣是从五品知州,一个是贾府的门生,一个是贾府的总管。我俩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是最般配的。

    还有“乱点鸳鸯谱”派,说我最后入了皇宫,嫁了皇帝;还有“考证派”,说我最后嫁给了忠顺王,还通过行贿,设法弄到贾宝玉回乡的令牌。还有的干脆说,我最后嫁给了作者曹雪芹本人。

    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面对这些流言,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气愤或者怨怼,而是一笑了之。

    丫环问:小姐,你为什么不生气?那天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凭什么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众所周知,红楼梦里很多人物都是有原型的,那天晚上我遇见的女人就是红楼梦里傅秋芳的原型。你说我能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丫环兴奋地说:怪不得呢,那小姐你到底嫁给谁?

    这个我倒真没问,我是真心觉得没必要问,一个大龄女青年,只想嫁给婚姻,而不是男人。既然生逢妾命,那嫁给谁,不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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