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儿-黄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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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杏曾是我的同桌,坐梁麻子正后面。上了初中之后,尽管不再是同桌,却一直在同一个班。上小学的时候,曾有同学对我说,黄杏喜欢我,我不以为是,尽管寒暑假见不着她的时候我会觉得心慌。那时候,黄杏让我看不顺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首先,是她经常穿牛仔裤,肚脐眼下方一条无比招摇的口子,一看就不像好人。那时候,女人的裤子开口都在侧边。至于其次、再次,简直不胜枚举。

    上中学后,铁一般的事实印证了我对黄杏的判断。刚进校没几天,黄杏就成了学校里闻名的美女。每天下课时,就会有好多男学生和部分女学生涌到我们教室门口来看黄杏,导致门口拥堵,严重影响了其他同学上厕所。那些来看黄杏的男学生,一个个瞪大色眯眯的双眼,嘴里啧啧有声;女学生则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说:什么玩意儿?就这样,还美女呢!

    尽管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承认黄杏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只是上学那会儿,我妈曾对我说,黄杏这样的女人是祸水,是会倾国倾城的,让我离她远一些,越远越好。我想想,老妈的话有道理,好端端的国和城,就这样被人给倾了,确实不像话。可是,一旦真远离了黄杏,我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没吃饱一样。

    那时候,黄杏每天就能收到大量的情书,有来自本班的,也有来自外班的和高年级的。离谱的是,有些外班的男学生,自己不敢把情书给黄杏,竟然请我转交。有时候,我会跟他们开玩笑说:你就不怕我私自改动里面的内容?这时候,他们往往会出现两种情况。要么笑吟吟地说:怎么会呢?听说你们小学就是同学,你要是对她有意思,早就下手了;要么就凶神恶煞地说:你敢!你要是敢拆开看一个字,就让你爹去一楼捡人!顺便说一句,我们的教师在五楼。不管是那种情况,但凡经我手的情书,我都过目了的,不仅看了,还改了,或者直接扔了。有些人的文笔实在太差,错别字连篇,比如一见钟情,竟然有人写成了“一剑衷情”。这种情书实在太糟糕,就被我撕了。当然,也有人写得文采裴然的。面对这种情书,我就有些头疼了。我必须模仿那个人的笔迹,将“一见钟情”改成“一剑衷情”。我要让黄杏知道,给他写情书的人就这点水平。

    中学时代其实是一个没有标准的时代。水平有时候就好比一个既不响也不臭的屁,没有人会在意的,尤其是对黄杏而言。那时候,我经常看见她跟不同的男生并肩走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这些男生全都穿牛仔裤,而且膝盖处多半都有一个破洞。刚开始,我对黄杏的眼光表示怀疑。裤子破洞了连补都不补一下就穿来上学,可见家境之困难,而且这些人的学习成绩也都不咋地,她究竟图个什么呢?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些富家子弟,新牛仔裤故意弄破几个洞是一种潮流。但我总觉得这种潮流有些不伦不类,充满了流氓习性。为此,我没少提醒黄杏,少跟这些人来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黄杏刚开始点头表示赞同,后来就有意躲着我、疏远我了。

    我说过,许保山考拉三轮挣取生活费,这种自食其力的做派让我心生羡慕。初三时的一个周五,保山家里有事,就把三轮借给我感受一下赚钱的快乐。由于保山走的时候忘了把出租屋的钥匙给我,因此,下半夜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就没了睡处。那会儿,我们县城里有通宵营业的录像厅。考虑到过夜的问题,再加上看录像对我的吸引力,我在凌晨一点多进了一家录像厅。那时候,查夜的警察已经走了,录像厅闹哄哄,很多顾客都高声嚷着要老板换碟,换一个好看的。老板会意,放起了A片。录像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女子叫春的声音。刚开始,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音响的位置分别是录像厅的前面和两侧,后面没理由有这样的声音。出于好奇,我往后瞥了一眼。这一瞥可不得了。尽管录像厅里澄黄昏暗,但我依然看得真切,那一幕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那张脸实在太熟悉了!黄杏,她就坐在我的正后方,两个染了黄毛的痞子模样的人坐在她的两侧。他们每人搭一只手在黄杏的肩上,肘部弯曲,将手从黄杏的衣领处伸了进去,每人握着她的一只乳房,还不停地在揉搓着。黄杏左边的痞子发现了我,冲着我吼道:看什么看?没得摸摸自己去!当时,我真想站起来跟他们干上一架。但转念一想,算了。倒不是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而是我觉得,黄杏已经无可救药了。首先,是她自己来录像厅的,其次,是她心甘情愿让人家摸的,我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呢?

    第二天一早,我第一个离开录像厅。黄杏跟了出来,她让我保密,并说:只要你不告诉我父母,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从此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黄杏有任何来往,直到我读大学三年级那年。

    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个女中音让我猜猜她是谁。我说我猜不出来,有话你直说,不然我挂电话了。对方说:你先别挂电话,先听一首歌好吗?那是一首校园民谣,《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听完音乐,对方又问我有没有想起她是谁。我说没有。接着,她自己开始唱了起来:我们曾经同路走,我们曾经是朋友……这时候,我就已经断定她是黄杏了。记得上初中一年级那年,有一个作文的题目就是《我的理想》,当时,全班有三个人写到将来要当作家,分别是我、黄杏和苟梨花。苟梨花一直都跟我有联系,我能认出她的声音。黄杏说她得知我在云南上学,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电话,并说她打算来云南旅游,顺便见个面。

    时间真的能冲淡很多东西,那时候的黄杏之于我,不过是一个来自家乡的熟人,熟人见面,我没理由推辞。我本想将她安置在学校里面的招待所,但黄杏说她不配,她说:我这样的女人,住这种地方,不要玷污了象牙塔。我拗不过她,让她住在了距离学校两个街区的一家宾馆里。晚上,她让我去叙叙旧。

    黄杏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她。见我支支吾吾,她又说:我问的是以前,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喜欢。那么以前呢?以前有没有喜欢过我。我如实回答,说:喜欢过,只是你……只是我变坏了,是吗?黄杏问:那我可以改邪归正吗?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黄杏大笑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为何发笑,笑完接着问我: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外面都做些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他说:我在夜总会工作。尽管我没去过夜总会,但听人说起过,那是一个不正经的地方。黄杏说:我跟很多男人都上过床,你要不要也上一回?不等我回答,她就开始脱衣服,不是脱她自己的,而是脱我的,她的睡袍没有纽扣,轻轻一拉腰带,两座饱满的乳峰就蹦了出来。我千百次地告诫自己不能乱来,但那时我已经发育完全,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完事之后,黄杏点燃了一支低焦香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优雅地吐了几个烟圈之后,问我爽不爽。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继续说:你们男人都一样,穿上衣服一个个道貌岸然,脱了衣服全都是畜生!说完,她下了逐客令,并且扬言说:从今往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要是你三分钟内不在我面前消失的话,我就将今晚的事情告诉你们校领导!我就这样灰溜溜地走出了宾馆。

    那以后,我再也不知道黄杏的任何音信,也不想知道。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巡考”到一座海滨城市,竟然见到了黄杏,她从一家银行出来,穿着该银行的工作服。我打电话给我们共同的同学谈友(此君曾暗恋过她好长时间),将我的所见告诉了他。谈友冷冷一笑,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有人卖车卖发财了,有人卖杂货卖小资了,难道就不允许有人卖×卖进银行?

    我愕然。黄杏从此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说我跟黄杏之间还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仅仅是因为她比我小一天,我曾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我的老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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