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回眸:当代红学的记忆-红学:拒绝“宇宙全息功”——《奇评曹雪芹与红楼梦》究竟“奇”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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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在中国这块古老而文明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瞠目结舌的“功法”。本来,这些五花八门的“功法”只是用以健身强体、陶冶性情的方法而已。可是,江湖上某些人将这些“功法”改头换面,善加包装之后,居然成了包治百病的百灵丹、济世金方,他们自己则成了万能的救世主。

    一段时间以来,这些奇异的“功法”,不仅占据街头巷尾、绿茵草坪,而且还以学术专著的形式渗透、侵蚀到神圣的学术殿堂。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眼下的一个铁证,就是以内蒙古文化出版社名义出版的一部书——《奇评曹雪芹与红楼梦》(以下简称《奇评》)。

    一 “奇评”,一声震得人方恐

    《奇评》,1998年11月出版,全书上下卷,2册,共496页。《奇评》不仅有作者,而且有“原作者”。据“原作者简介”介绍,其中一位是会计师出身,“一次偶然的机会,领略了气功的奥秘,打开了大脑固有的开关,从而激发出了一种能接触宇宙信息波并将其翻译成汉语的功能”;“几年来,她默默无闻地记录了近百万字的信息笔记,现在她把这些信息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世人,她将在《宇宙智慧》书系中带领读者去细细聆听来自宇宙的声音”。另一位“原作者”更“奇”,他本是一位无线电工程师,“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宇宙信息的接收器。他的大脑能接收到一种来自宇宙的强磁波,并能用一种非地球人的语言把它传导出来,而××女士就是凭藉着他的传导,从而这种强磁波瞬间被翻译并写成汉语,宇宙‘第二指挥家’称这一传导过程为‘同声传译’”。正如《奇评》作者的《自序》中所说:本书就是在他的导师——“第二指挥家”精心指导下写成的“第一部学术专著”。

    《奇评》作者为了让读者相信此奇闻,在《自序》中特别强调指出:“宇宙全息功”,不同于其他功法,而是“在平静自如的形态中,可以随心所欲地从宇宙中调取各种信息”。《自序》中说:“宇宙中确实有信息库,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事实已表明了它的存在。宇宙间所有的事情,无论大小,均储在其中。本书中的数百例红学答案的由来是明证。”

    那么,“数百例红学答案”又是如何来验证的呢?读者不妨来看一看该书中的第一例,即“《红楼梦》一书是否有原作者一说?如果有,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下面就是“宇宙全息功”从“宇宙信息库”里“随心所欲”调取出来的答案:

    关于“红”书奇案之未决,其关键就是这位作者的出世和其以后的各个方面人们都用审视的眼光来对待,尤其是原作者的本意是在回忆着一段心酸痛楚的往事。全篇并不都是悲怨凄凉之语的叙述,大多是自发的,她并没有想成为著书立传的名家、名人。

    但没有想到,此事真的被人们用讲故事一样地流传出来。开始时是她本人的全部经历,但由于自身的文学素养所致。这些记述还不可完成以书为名的传播。后来被园外秀才辈进行了撰改而成为当今之佳作。这是当时一个侍女所料不及的。以后越编越多,越写越奇,确是她所不能完成的。

    由开始的散记,发展到章回,后来又补记。有记载的是当今流传的,还有没有记载的更为精彩的篇章,由于一个女子的羞愧而使她不能表露,而无法在世上传播。前因和后果的关系,造就了全篇文章的疑悬和难解。

    具体补记的作者也是一位侍女,补记未成就夭折了。

    这就是《奇评》“原作者”“调取”来的“信息”,无根无据,信口开河。我们无须多加剖析即可发现其荒诞不经。在此,我们不惜笔墨全文照录的目的,就是让读者大众“开一下眼界”,共同来评断一下《奇评》的“明证”究竟是属于哪一类“学术”?它是真科学还是伪科学?红学研究,乃至所有的学术研究难道真的能靠天方夜谭式的“宇宙全息功”来解决么?

    《奇评》全书列有百余个红学研究中的疑难问题,这两位“特异功能”大师一一作了回答。综观所有的答案,都是故弄玄虚,堪称白日做梦似的呓语,毫无学术价值可言。在当代,曹雪芹与《红楼梦》的研究已成为一门显学——红学。红学研究需要资料的积累和刻苦钻研,需要花精力、花时间去解读文本。尽管到目前为止尚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争议颇多,但是许多研究者都是以事实为坚实基础,以讲道理的方式阐明自己的看法,而不是靠一种“宇宙信息”、靠所谓的“全息功”来指导自己的科研行为。《奇评》作者将这样一些文化垃圾塞给读者,只能扰乱学术研究的正常秩序,将严肃的科研推向唯心主义的深渊。

    红学,拒绝“宇宙全息功”!

    二 驳《奇评曹雪芹与红楼梦》谬说

    几个月前,天津《今晚报》上发表一篇题为《“红学研究”不能走火入魔》的新闻,称有人竟“研究”出《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由嫦娥转世”,而那位“偶尔露峥嵘”的“北静王”也下凡脱胎,“转世为蒋介石”了。说来也可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恰在此时又有一部《奇评曹雪芹与红楼梦》(以下称《奇评》)问世传奇,令读者又一次大开眼界:“红学真奇妙!”

    该书据称内蒙古文化出版社出版,时间是1998年11月。该书“作者”叫“马××”,还有“原作者”,叫“綦××”、“李××”。《奇评》之“奇”,首先是因为这部自称为“学术专著”的书,运用的是“宇宙全息功”写成的。这个怪怪的“宇宙全息功”,人们似乎很陌生,其实略加注意就会明白其中奥妙:原来这“功”就是某种人身上所“独具”的一种“特异功能”——能把大脑的“开关”打开与“宇宙”对话,听到“宇宙信息库”所储存的某种“信息”。据作者说,凡是有了这种“特异功能”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取”各种“信息”。如若研究曹雪芹与《红楼梦》,那么就可以从这个“宇宙信息库”找到“答案”。所谓“原作者”,据称就是有这种“功”的人士,但是他只能听懂一种“宇宙语”并用一种凡人听不懂的语言转述,这就需要有人把这些内容再翻译成汉语白话,担任后一项工作的就是所谓“作者”。其次,《奇评》之“奇”还表现在有人“独具”一种能够“接收”“翻译”这种“宇宙语”的“特异功能”。二者合作,就可让世人(都是凡夫俗子了)“聆听”到来自“宇宙的声音”——即“宇宙智慧”书系所要表达的内容!

    古人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为了让读者“聆听”到“宇宙的声音”,这里只好不厌其烦,照引两例红学“答案”:

    (1)1997年6月16日,当问及“现流行《红楼梦》一书,大都标明作者的曹雪芹、高鹗,是否符合历史真实情况?真正的著作权应该属于谁?”从宇宙信息库“调取”出的“答案”是:

    如果去认真地追究其原作者,那么就是刚才讲的,不出院内的闺阁才女。她虽然出身比较卑微,但在现实的生活实践中,她积累了丰富而多彩的人生经历。她眼看、身行,无不体现这个大院的全部。……这件事被一位破落的秀才官吏而得知,他有意无意地借此闲笔加以记叙,越记越感到其中的奥妙,认为这是反映上层社会的大缩影。因而在此开始搜集院内的素材,开始准备大著而就。

    这位人物就是现今流传的著作人曹氏,他不仅仅写这部书,而且有很多以前的作品都有粉墨滋味,受到当时官吏及朝廷的青睐。但不能广传,只供皇家所用。

    这位才子当时受奉于内宫的大学士,专著带有脂粉味道的书籍,供皇宫内室去享用的一位人物。由于他能够揭露出许多阴暗死角,被皇室大员一脚踢出,再不能入室。……他不得不把真实姓名隐掉,出家远行。……

    后记的是一位有才学的胭脂爱好者,重新补记,味似嚼馍。

    (2)1997年7月4日,当问“曹頫在南京的家被抄没之后其结局怎样?抄家后其家属、妻妾境遇如何”时,“宇宙信息”告诉我们道:

    曹家被抄后,并没有祸灭九族,而是将其流放在江苏淮阴以北之地,在那里给了一部分田地,曹家兄弟仍然是富豪之气,在水乡养殖珍珠渡(度)过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操旧业,以织锦纺织为源头渡(度)过一段平稳的田稼生活,非常惬意。家中妻妾没有离散,留给他们的仍然是个团圆之家。

    只是官吏中有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又秉(禀)告朝廷,又导致对曹家进行了二次抄没。但全是以本分而得的财富,并没有继承过去的家业。官府把这些原原本本地呈报给皇宫后,曹家得到了赦免。并且还分给了皇家田园,并在这块大院中重建了家园。……

    这哪里是“宇宙信息库”中储存的什么“智慧”,完全是一派荒唐无稽的海外奇谈。所举两例的“答案”,否定了二百年所发现的有关曹雪芹的家世资料的真实记载,否定了有关《红楼梦》成书过程全部研究成果。这种信口胡说不用任何证据,使人无法检验证明其合理性。如果这就是红学研究之途径,就是“学术”,哪里还需要什么“特异功能”,连十几岁的小学生都可以编造得出来。至于那些稍有红学常识的人,可以写出千千万万本像《奇评》一样的“专著”来。因为写这种“专著”唯一需要的就是“敢想”“敢说”,而且越离奇越好!倘是如此,倒是应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写的两句话——“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学术研究的本质是解决问题,但这种“解决”必须是建立在坚实可信的证据和严格的逻辑论述的基础上。无法检验和证明的“宇宙全息功”和所谓的“特异功能”提供的任何“信息”连“假设”都说不上,更谈不到什么“学术创新”。

    《奇评》的问世,不是一个孤立的学术现象。它是近年来封建迷信复活、唯心主义沉渣泛起的大环境下与商品大潮冲击下某些人心情浮躁相结合的产物。不同的是,街头巷尾只可以摆摊占卜看相,而《奇评》是把严肃的学术研究披上一件超自然的神秘外衣,使人更难于识别,更具有某种欺骗性。

    可怜见,曹雪芹用“一把辛酸泪”换来的竟是《奇评》的“满纸荒唐言”!

    三 再评《奇评曹雪芹与红楼梦》

    据《奇评》作者在本书卷首《自序》中说:他们所调取的这些“信息”虽然凡夫俗子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当亲眼目睹二位大师(即本书的‘原作者’)的功能演示后,面对无可争议的事实,再不容有丝毫怀疑的余地。”《自序》作者声称:“在宇宙可视空间以外存在着高级智能生命现象,已为二位大师的功能实践所证明,我们习惯称之为宇宙师父的‘第二指挥家’就是其中的一位。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大师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大师可以传达他的话语,随时向人类转达他的信息。”正如作者所说:“对此奇闻,无论是谁,乍一听都会玄乎其玄,难以置信!宇宙中有什么信息?又怎么调到人间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然而,作者在没有向读者作出科学解答之时,却将“原作者”的“答案”公之于世,还让人们不能有“丝毫怀疑的余地”!

    现在我们也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古训来看一看“宇宙师父的‘第二指挥家’”是如何“明证”曹雪芹与《红楼梦》研究中诸种疑问的。

    例一,1997年6月18日,当本书作者问及《红楼梦》为什么有五个书名时,记录下的“宇宙信息”其中说道:“由于很多人都在观望着这部巨著的问世,都想挤(跻)身在这里去搞点名堂,所以这个起名,那个起名,但曹氏最初定名叫做《胭脂》,而且是《红胭脂》。后来曹做了一梦,在这里加了一个石头的传说,也真是梦中的旨意吧。”

    例二,1997年6月23日,“原作者”在回答“参加《石头记》评注署名为鉴堂、玉兰坡、绮园、立松轩、左绵痴道人、棠村、梅溪、松斋等人,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时,大师们从“宇宙信息库”中搬出了如下一堆“答案”:

    关于署名的名称中,有的是以地名而署的名,并不是其人之名。如“鉴堂”是在宫廷的一个室内所做的批语。“玉兰坡”是黄园(坡上有玉兰枝),一位才子批阅之地。“立松轩”是一个陋室,也是做学问的地方,都是几位才子作书之地。“左绵痴道人”是河北境地的高教派传人,也算是个神秘人物……

    我实在无法再照引原文了。这倒不是怕扫了读者的清兴,而是报纸的篇幅真的有限,只好让愿一听“宇宙信息”的人自己去翻检原书了。

    不过仅通过上面所举二例,稍有一点红学常识和中国历史知识的读者,都会感受到这“宇宙信息库”所储存的“信息”竟是如此的贫乏和无知。这哪里是什么“宇宙智慧”,简直是一堆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把《红楼梦》和脂砚斋,掐头去尾拼合在一起,成了“红胭脂”,而且居然成了原书名。这需要“宇宙智慧”吗?连我这样的俗人也可以杜撰得出来。至于例二中说那位家在四川的孙桐生——“左绵痴道人”竟成了“河北境地的高教派传人”!更是匪夷所思,让人看了真真是如堕五里雾中,啼笑皆非。

    《奇评》自称是“第一部学术专著”,是“原作者”所独具的“特异功能”应用于红学探索的一次“尝试”。这就向人们提出一个严肃的话题:即学术(包括红学研究)究竟是靠唯物主义思想来指导呢?还是靠渺渺茫茫的“宇宙全息功”?还是靠每一个研究者的刻苦钻研、不懈探索,还是靠“随心所欲”地从“宇宙信息库”中去“调取”什么“信息”?倘如作者所云,有了“宇宙全息功”是否应该取消一切学术研究机构,让所有的研究人员下岗,只靠一二位“宇宙师父”的“传导”就可解决了所有的科研难题?然而,历史的、现实的事实告诉我们:宇宙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万能的“信息库”。从《奇评》中所列百余个红学“答案”的内容来看,所谓“宇宙智慧”只不过是少数人胡编乱造出的一些自欺欺人的假学说,是虚妄的智慧。

    当代红学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时常爆出一些光怪陆离的“异常”现象,弄得一些缺少定力的人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更有甚者,少数人时不时地把某种“神秘”的外衣披在红学的身上,他们或许以为这是在“盛赞”曹雪芹与《红楼梦》,抬高其价值,其实这是在贬低曹雪芹、糟蹋《红楼梦》,是在不明真相的读者大众中散布一种唯心主义,误导读者去顶礼膜拜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宇宙师父”。对于这样荒唐的无稽之谈,崇尚科学的红学研究者并不陌生。二百年的红学发展史证明,一切脱离学术常识的有神论、唯心主义,必然为真正的研究者所摈弃。

    1999年7月28日

    (原载《中华读书报》1999年8月11日、《团结报》1999年8月19日、《中国文化报》1999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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