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追欢-城堡酒庄葡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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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柔光下的唯美

    醒来的时候是中午,南容的专车已在旅馆外面等候,出来见到巴黎五月艳阳天,好天气。全家上了车,崭新的奔驰GL越野车,深蓝色。驾驶员是杭州人,脸色忧郁。转了几个弯,到蒙田大道,南容、大C和巴西勒从Plaza Athene Hotel出来。

    “Bonjour mesdames et messieurs!(法语,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南容向我招手。

    又被南容的法语困惑,困惑中经过香奈儿、路易威登、克里斯汀、奥迪、纪梵希(Givenchy),整街的奥斯曼建筑,旧帝国辉煌,不可思议的繁华,世界在奢侈中炫耀。

    出市区后在巴黎的田园风光中,空气也甜。香槟生长在葡萄架上,漫山遍野的葡萄,新枝穿向天空,秀丽如巴黎街上玉女金童,葡萄架排排爬向山坡,消失在阳光里,宁静、辉煌,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金黄,比这里更翠绿了。车行驶了半小时,仍然在万顷葡萄园中,连绵起伏,没有尽头,蜿蜒山路倾斜着村庄,远去的是红色屋顶、十字架和中世纪卵石路。

    南容陶醉着,快到毛阿大买下的世外桃源,毛阿大要的就是这样的山高皇帝远,要的就是逃避远离,要的就是他爷爷的逍遥。南容兴奋不已,奔驰LG驶到山顶,整个世界是葡萄,远处是她的葡萄庄园,她指点着:“就在前面!Oh,mon chéri,il est si beau!(法语,哦,亲爱的,多美啊!)”下山的路狭窄,车子震荡在卵石路上。穿梭到一个小镇,美丽的法国小镇,南容让杭州人停了车,走出奔驰,光芒耀眼,灿烂的教堂式建筑,到处是十字架,南容与教士打了个哈利路亚。

    在教堂外墙,一对英国中年夫妇坐在长板凳上,女的说她有多么爱他,没了他不知道怎么生活!男的看看女的,看看女的手中的酒杯,不知道刚才是女人在说话,还是自己的酒杯在说蠢话。那女的哈哈大笑,说道:“我对我酒杯说话呢!你糊涂什么呀!”我们几个忍不住笑了起来,被英国佬瞪了白眼,南容怕得罪了新邻居,拉着我们上了奔驰。车内再没有中国式的沉默,巴西勒与我交流,说起了加州葡萄的索瑙玛,说起美国式的平等、法国新政府高税收、欧洲的世袭等等,巴西勒大大地赞赏中国的盛世,但没人听他的社会观察。南容笑着说:“呵呵,巴西勒,你是法国的书呆子!”

    “我是你的书呆子。”巴西勒说。

    “这就对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我们的人和不是我们的人。是不是,聆海?”

    “哪有傻瓜不想成为南容的男人?”巴西勒的法式中文优美。巴西勒自以为懂了南容的说法,他的糊涂不在起点上,也不在终点。这个法国人真奇怪,看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却拜倒在南容的石榴裙下。

    奔驰LG离开开阔高地,穿过葡萄园,进入一个城堡,南容的世外桃源在天主教建筑旁,她喜欢寺庙的浑厚钟声。到了南容的葡萄庄园,她环视她的领地,满心喜悦,骄傲地说:“城堡、酒庄、葡萄园,三位一体!你们好好住上几天,不会冤枉你们的。”子秀给了她足够的赞扬,南容更加兴奋,说道:“世外桃源?这里是天堂,巴西勒的杰作!”巴西勒也高兴,说:“你的钱还怕买不到庄园?”

    巴西勒是中国通,一位法国社会党党员,读的《毛泽东选集》比中国人还多。他支持劫富济贫,平均社会收入,他发疯地赞助社会党竞选,来回北京、巴黎替法国社会党竞选,还真的成功了,但他离开了法国,提着旅行袋回到上海。巴西勒和乐欬是镜中的一对,乐欬不喜欢住在北京。而巴西勒不喜欢住在法国,他模仿着莫奈,迷恋东方文化,他收藏日本版画,收藏中国花鸟和仕女画,他的收藏就为了诱惑东方美女。巴西勒的钱财只有毛阿大和南容知道,他的前妻拿不到他的钱。但乐欬不喜欢巴西勒,说他帮助社会党上台,自己住在中国偷税漏税。乐欬也骂美国,却将女儿送到美国,把钱存在加勒比海离岸中心,省得在法国多交税。

    走进南容的城堡,宽敞的空间,中世纪的花玻璃窗光芒斜照,城堡里黑白各半个世界。书房在左侧,壁炉内燃烧着木头。书房正中是厚台面中世纪桌案,绕过桌案经过小门是卧室。整个城堡有数不清的卧室,楼上是主卧房,窗台上一尊如来佛像。草草地参观了城堡,出门到后花园,典型的法国庭院,近处是花草,细长的游泳池,像大城堡的护城河,远处一排法国杨树,杨树后面游走着马群,有八匹纯种欧洲赤马。大C和小C见了,兴奋地向马群挥手,仆人们迁着马群,绕着游泳池走过来。

    大C和小C换上马裤、马靴和帽子,说不尽的清丽脱俗,她们跟着巴西勒一起上马,神采飞扬地离开了。南容邀子秀上马,子秀谢了南容,她有些累。我的最后一次骑马在夏威夷,从菠萝庄园下坡到海滩,也是这样居高临下,马鬃在风中飘逸,挡不住骑马的诱惑。子秀不放心,南容穿着靴子取笑说:“你就放心吧,不会吃了你的聆海的。”

    “想吃了他,随你的便。”子秀说。

    “你不怕就好,等我们回来,看看聆海还是不是同一个人。”南容笑着上了马,用膝盖稳住了马,回头对子秀说:“有人总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坏了多少男人,不怕我坏了你家的聆海?”子秀一拳打在她的马腿上,说道:“别说这样中国式大话,骑马小心,走吧!”

    农场和葡萄园占地一百多顷,农场那边另有别墅、品酒室和地窖,地窖连着城堡的地下室。农场上到处是果树,遍地鸡鸭成群,鸽房的信鸽期待着飞翔。南方人从来不善骑马,连这些马匹也欺侮着生人。南容的马边走边拉屎,我的马开小差,遛到路边吃草。我们俩左右拉着缰绳,两匹马还是原地拉屎吃草。南容跳下马背,拿着马鞭调教了它们一场,让马匹整齐排队,再次出发。几个小跑跑出农场,策马进入葡萄园。有了马步的节奏,南容有了感觉,高高在上,扭头找到我,做了个鬼脸,这以后不再窝窝囊囊了。没多久赶上了巴西勒他们,马队由低坡向山坡上跑,茫茫无际的葡萄架,纵向排列着。马队过处,卷起一阵阵风,吹摆串串葡萄。前面山坡一片阳光辐射下的光环,欧洲神话一般神秘。

    纵情策马十几分钟,南容停了下来,喊住了我。巴西勒带领大C和小C继续向山坡去。从山顶望去,毛阿大的葡萄园简直是伊甸园,柔光下一切唯美,再没有比这里更宁静,比这里更似天堂的地方了。我们站在橡树底下,南容沉默了好久,心事重重,她说:“你兄弟还没来住过,他打算明年来。”

    “阿大会喜欢这里吗?”我问。

    南容没回答。山坡上的风寒冷,橡树挡去了阳光,突然有些寒意。我又问:“海洋在哪个方向?”南容还是没问答,她突然倒在我怀里,说:“Darling(亲爱的),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是认真的,不像在开玩笑。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一阵子的沉默。我问:“怕什么呢?怕你们经营不了葡萄园?”她脱下帽子,长发披散下来,她整了整头发,挨着我说道:“葡萄园经营算不了什么。葡萄园和别墅是给大C的家产。我不懂酿酒,巴西勒替我们留住了工人,这些法国人比我们还认真,酿酒是他们的事。”

    “是啊!再坏的酒,贴上法国香槟商标,在中国也能赚大钱。那你害怕什么呢?”

    南容毫无反应,她的身子在颤抖:“Darling(亲爱的),抱住我,我冷。”

    “你是这样来调教我?”

    “海,别把我看成一个坏女人,我调教过好多男人,但我不会这样对待你,你是我老同学,阿大的兄弟,我真的冷。”

    听她这样楚楚述说,我脱下外套,把她紧紧裹了起来,问:“这样好些了吗?”

    “抱得紧一些,我怕。”

    “你把我搞糊涂了。”

    “别胡思乱想,你们男人就喜欢这样。你兄弟是从来不守规矩的。”

    “谁都知道,要是毛阿大安分守己,他就不是毛阿大。”

    “我知道!劝他来巴黎,这里虽不是天堂,也算半个世外桃源,但阿大不会这样想,他是个狂人,他不会见好就收。”

    “为什么呢?”

    “他说只有靠运气成功的人,才见好就收。”

    “他就这个脾气。”

    “你知道他的脾气的,他从来听不进别人劝告。”

    “就随他这个狂人好了,你与大C好好在这里过日子。”

    “我们几个月都见不到他,我们简直成了孤儿寡母,我不责怪阿大,但我睡不着,我总失眠,晚上出冷汗。聆海,我怕,人人都羡慕我们,没人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不能永远这样生活,我长怕黑夜,我怕,但我不怪阿大。”

    “但你是爱他的,是不是?”

    “抱紧点,抱住我,紧些。”她停了会儿,然后说道:“当年你暗示过我,我以为我是管得住男人的,我太自信了,但这些年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他那些事。但他却总是与人争斗,哪有个尽头?”

    “他不是好好的吗?如果他母亲在世,她会为阿大骄傲的。”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说反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说真话!”

    “好的,真是高处不胜寒!”

    “海,谢谢你。”她转身望着周围的辉煌,她仍然毫无神情,呆滞的目光像苍白的云彩,但法国葡萄园真的美丽,南容吟着陶渊明的《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心远地偏,哪里有偏到法国的?”我问。

    “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打歪了我的诗意,就是心远地偏,就是的!”

    “你说是就是。”

    “在你跟前,什么都一清二楚。你聪明,但看得太清就没意思了。看看你,上世纪的爱情家庭模式,你们保持得这样原汁原味。有人说男女间如没有爱情,就不能成为朋友,但真的成为朋友,又不能得到爱情,你说乐欬、子渊他们是我的朋友吗?”

    “不知道,别问我这样的怪问题。”清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头发,乱在我的脸上,闻出她的幽幽法国香水味。南容继续对我说:“你对什么事都看得太透彻了,没了悬念,又近乎尖刻,这样做人一定很辛苦,是不是?我常想去一个地方,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非洲或去美国。欧洲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知道他们能在几分钟内找到我们,海,我害怕。”她说了害怕。我却没法去安慰她,毛阿大成了一方藩王,更不需要去安慰她。没几分钟南容自己好了,牵回她的马,顺手理了头发,戴上帽子,随手摘了她家葡萄园里的一串葡萄,尝了一颗,“好酸!”说完,扔了剩下的葡萄,骑马去追赶巴西勒他们。再也找不回刚才的好心情,我们一前一后踏过嫩草覆盖的土地,回到城堡,仆人牵过马,看这两匹马比人更吃力。大C与小C早已跳入游泳池,大C说:“妈妈,我的腿站不起来了。”巴西勒笑着,摇摇头,看我们也抱着膝盖走路,说道:“今晚吃马肉?”南容瞪了他一眼,用马鞭打了他的腿,说道:“但愿不是酸葡萄煮马肉。”

    (2)自以为是的美国人

    小时候到乡下钓鱼,遇到大雨,被乡下朋友拉去他们家躲雨。乡下人热情,留我们吃饭,虽没有打过招呼,但他们总能摆上一桌子好饭菜,自己家养的鸡,自留地的青菜、萝卜,河里的鱼,田埂上的青蛙、野菜,渠沟里的泥鳅,都不是用钱买的。我总觉得乡下人与银行家相似,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银行家想花多少钱就拿多少钱。今晚南容在法国城堡内宴请我们,她是有吃的,也有钱。

    正宗法国大餐,由巴西勒安排,法国人多酒,每道菜都配酒。先是冷盘、热盘后的开胃酒,主菜是牛排和羊排,配着红酒,主菜后上毡酒和香槟酒,冰激凌上浇白兰地,这以后是甜酒。巴西勒格外愉快,酒过三巡,他介绍说:“鹅肝酱是法兰西传统菜。春天的幼鹅,每天喂它们一公斤混合饲料,专门撑大鹅肝,八个月的鹅肝有一公斤重。吃饱喝足八个月,糊里糊涂一生,哈哈,但鹅肝是法兰西名牌。”

    南容说:“日本人用啤酒喂牛,牛排里长出脂肪,那些牛也是糊里糊涂的生命。”

    仆人不断地上菜,不断地给换杯盘,刀叉是和菜相配的。小C听了巴西勒的鹅肝故事,她就不吃鹅肝了。好在法国炸土豆条好吃,她更喜欢美国进口的番茄酱。大C不耐烦,她问:“妈,这么多的刀叉,我都要学会吗?”南容回答:“欧洲人就喜欢排场,美国人是不讲究这些的,他们随便。你还是跟你叔叔去美国,怎么样?”大C问:“妈妈,我去美国,你也去吗?”大C长得美丽,童年跟着南容全世界跑,享尽了好日子,但每到一处只不过几年,结交不了好朋友,她常将不同文化混淆,更不知道怀念哪种文化。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在意大利学油画,意大利朋友取笑她,说她像是日本造成的亚洲娃娃,会说英文,但像墨西哥人说的英文,蹦蹦跳跳像个小黑人,抓钱样子像个犹太人。

    南容回答说:“当然啦,你住在学校,妈妈就在学校外面买幢房子住,陪你读大学。”大C问:“那你不住城堡,不等待你的青蛙王子了?”

    南容感动了,她说女儿能体谅她的心,她流出眼泪,真的眼泪,美人流泪真美丽。巴西勒站了起来,他上前拥抱南容,认真地安慰她,南容露出了笑脸,说道:“我没事。”又对大C说:“爸爸妈妈在美国也可以买一幢城堡,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不能永远这样奔波,妈妈和你一起住美国城堡等王子,好不好?”她说着拍了巴西勒的手,谢谢他的体贴甜蜜,安慰他说:“Chérie,bien sur,je l'aime Paris!(法语,亲爱的,我当然热爱巴黎!)”巴西勒吻了她的手臂,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南容将手抽了回来,给大C讲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土地上,一位美丽和自信的公主,坐在池塘岸边,她发现一只青蛙。青蛙跳进公主怀抱说:‘我曾是一位英俊的王子,只要你的一个吻,我就会变回到年轻王子,然后,我亲爱的,我们可以结婚,和我的母亲一起住在你的城堡里,你可以准备我的饭菜,清洗我的衣服,怀上我的孩子,永远感激我,永远快乐。’那天晚上,公主炒了青蛙腿,用白葡萄酒和奶油酱调味,津津有味地吃着,她说:‘鬼才相信你呢!’”

    巴西勒哈哈大笑。大C没听懂,她问上美国哪所学校,南容没问答,她看了看我。我突然明白我被绑架的原因,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来到毛阿大的城堡也是这样。南容总是异想天开,我还不知道小C能上哪所大学,怎么能替大C找大学?但她的异想天开常常会实现。

    南容说:“小C上哪一所大学,大C就上哪所大学。”她怕大C语言表达力差,又常常犯牛脾气,她有着几百个不放心。南容说有一次大C发牛脾气,拿着枪把人家几匹马给射死了。她说哈佛和耶鲁大学人多口杂,普林斯顿也一样,皇族、高官子弟都在那里,怕大C与他们在一起,美丽招来群蜂追,说不定大C哪一天发起脾气,拿着枪把那些皇亲贵胄射个半死不活的,坏了大家的和气。

    餐厅里放起了美国乡村音乐。巴西勒问:“斯坦福大学怎么样?”他与南容转身看我,等我回答。我说:“斯坦福大学录取率是万分之一,你们申请了?”南容认真地说:“所以要你这个当叔叔的来决定了。”她没有开玩笑,也不像无聊中闲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问:“我决定了,你们就能送大C进斯坦福大学?”巴西勒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感到自己是外星人,想想也是,我在这个法国城堡是陌生人,去上海是陌生人,现在说起美国大学录取,还是个陌生人。我问:“毛阿大真有这样的法力?”南容回答:“如果你说斯坦福大学好,她们姐妹俩就送斯坦福大学!”“别,你慢慢来,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说真话,小C明年上哪个大学,我们心中还慌着哪!这不,每天为SAT(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申请美国大部分大学需要此考试成绩)成绩、课外活动操心。”

    南容生气地说:“大C,你聆海叔叔不管我们了!”

    “你知道这不是事实,你也别跟我开这样大的玩笑。”

    南容又问我:“斯坦福大学到底怎么样?你兄弟可能会喜欢。”听不懂这话了,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钱人的天下,真能喝着香槟上斯坦福大学?我纳闷着,也不知说些什么。子秀问:“进斯坦福大学也能靠‘鬼推磨’?”

    小C不愉快地问:“到底是我上大学,还是毛伯伯上大学?”

    大C站了起来,取下了餐巾,不知道是她对巴西勒讨厌,还是对她母亲的“艳艳取笑”反感,她不愉快地说:“Cynthia(小C)问得有道理,喝了半天酒,你们还没有问我喜欢去哪儿,到底谁上大学了?”

    这才注意到,大C后面的墙上摆置着中世纪兵器,全身金属盔甲。还有城堡前主人的照片也挂在墙上,一个蓝眼睛留胡须的,看上去他很不高兴,估计是个吝啬商人坏家伙。大C转身从墙上取下了十字弓与箭,没好气地走出了餐厅。巴西勒说:“她的牛脾气来了。”他做了个怪脸。

    城堡外传来几声尖叫,鬼哭狼嚎一样,我们面面相觑。没几分钟,法国仆人进来告状,大C的十字弓箭射中了他宠狗的屁股。狗在花园里乱跑,疼得它追着自己尾巴转,没人敢接近它。看宠狗的样子,它一定在哭。大C不懂法国人在说什么,她见势不好溜回餐厅,将十字弓挂在墙上。法国人见她装出可怜害怕样子,且恨且爱,他们将怨气泄在巴西勒身上。巴西勒打了电话,兽医没半小时开车赶到,那条宠犬就不让人碰它,麻醉针射入它的屁股,它左屁股是中世纪短箭,右屁股是麻醉针,像只刺猬。宠犬睡去,兽医取出箭,晚宴也结束了。

    “海,有没有想过在加州购置葡萄庄园?”南容突然问。

    “我又不喝酒,怎么会想这个?”

    与南容和巴西勒闲聊了一会儿,向他们告辞,和子秀、小C进了客房。洗了澡,刚想入睡,南容的人来请我,只得再下楼,通过狭窄的中世纪石头通道,才想起法国城堡的原始功用,通道通到镇上,原先是为平定暴乱用的,现在连接着地窖。到了书房,四面的门紧闭着,仔细观看中世纪的建筑,惊叹八百年古老建筑的坚固,感叹我竟然坐在欧洲中世纪书房里,灯光暗淡,人头、神像和怪兽的石雕碎片堆在书房角落,中世纪的十字圆柱留着战争的刀光剑影。书房的正中一排是时尚的法国皮制沙发,靠着歌德式窗户摆着单人精致沙发,我坐了下来,怕这时南容单独接见。

    南容刚从温泉里出浴,套着浴衣,头发里冒着蒸汽,不知道从哪里进的书房,她满脸的红晕,捧着葡萄酒瓶问我:“葡萄酒?”她保养得好,妩媚依旧,跟大学时没什么两样。我说:“我已经讨厌香槟了,就喝红葡萄酒吧!”南容问了晚餐,我给了十二分的赞扬,她说我学会客套了。

    “好吧,我就直说了,你兄弟和我想请你帮忙,听听你的意见。”

    “为什么是我?”

    “哪有比自己兄弟更可靠的?”她说着,靠着我坐了下来。能闻到她的体香,我总觉得不自在,南容接着说:“想请你帮忙几件事,阿大说了即便是兄弟,他仍要付你百分之十中介费,你知道你家兄弟做的都是大生意,如果百分之十不合你们美国常规,你给个数字!”

    “我可不可以不参与?”

    “为什么?海,我还没说要你帮什么,你就又想回避我们!别人如果有这个机会,不给我们磕头,就会替我们烧香的。当然,你永远另当别论。”她的语气重了起来,她喝了几口红葡萄酒,等我回答。

    “还是找会烧香磕头的人吧!”

    “好了,别磨嘴皮了,我说几件事吧。”

    她的第一件事,在美国加州或纽约买几处房产,五千万美元一栋,我听到这个数字就头晕。她的第二件事还是大C要上的大学,她想让大C与小C上同一所大学,毛阿大是个疯子,他将美国常青藤大学简单化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打断南容说:“你先别说第三件了,我办不了第一件;第二件由你们决定,等小C决定后我们通知你,但愿第三件事容易些。”

    南容看着我,拉住我的手说:“我还想再生个孩子。”见到我惶恐不安的样子,她笑了出来,说:“别误会,看你目瞪口呆的,我说得太快了,当然是跟阿大生孩子。”我喘了一口气,放心了问她:“这个也托我办?”南容感到我的挖苦,但也是幽默,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当然是你了,这件事还非你不可,你看我们都到这个年龄了,青春尾巴,靠不了天赋了,你知道谁是美国最杰出不孕科专家吗?当着你的面说说你兄弟长短也没关系,阿大的小虫虫不多了,才一千万,但我只要一个就够了,看你们美国高科技了。这个还不算难,我的子宫怕是托不住你侄子,你得为我们找一个年轻女人,借她的子宫。别嘲笑我们,这个孩子将是美国人,我们不违反一胎政策,钱没有问题,我先汇几百万过来,怎么样?”

    “把他的虫虫空运过来?”我问。

    “是啊!不过半天的时间。他是不在乎再有孩子的,你知道你兄弟外面有野种。”

    “男孩女孩都可以?”

    “向阿大要虫虫,赔着笑脸,花这么大精力生个孩子,一定要男孩。美国有植入前基因诊断技术,两万五千美元测定一次,百分之九十九选出男胚胎。”

    “大C会怎么想?”

    “有个亲弟弟将来也是依靠,比野弟弟强几百倍。”

    “母随子贵?”

    “你又来了!”

    我心里长叹喊苦,美国人说“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是对的,毛阿大葡萄庄园晚饭不便宜,真不知道怎么帮他们,找个不孕科专家简单,几百万美元不知花谁的钱,也可算是小事,但找个年轻健康女人替他们怀孕!真Goddamnit(该死)想得出来!感觉洗澡比吃饭还吃力,吃得更比烧菜吃力。我这十几年躲着毛阿大,没有对他反感,也管不了他是不是百姓的好官,我就怕他们这些事,怕成为他们的人。也许办与不办他的事都一样,在别人的眼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中国人的家是社会结构,君君臣臣那种,毛阿大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不喜欢他的君君臣臣。在他的世外桃源般的法国葡萄园,我又糊涂了,他到底是喜欢山高皇帝远,还是要建立自己的家天下?

    “伯牛也在加州,他是搞房地产的,是帮你的最合适人选,他也一定会烧香磕头的。”

    “你似乎看不起你兄弟的成就,是不是?”南容放下了我的手。

    “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呢?南容,我烟蓑雨笠逍遥惯了,没能力,真的没这个能力,也真帮不了你们什么的。”

    “正因为这样才使阿大发疯,他多想跟你一起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你兄弟现在有了基础,你可以回国发展,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在国外发展,有什么不好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有人在敲门,然后传入巴西勒声音,他请我们去吃夜宵。南容开了门,见到巴西勒后,她倒在他怀里,伤心地说:“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沮丧,我现在懂得你为什么嫉恨美国人,美国人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人!亲爱的抱紧我。”巴西勒紧紧地抱住她,深情地吻她的头发,说道:“亲爱的,你这个样子让我难过,我们走,谢谢你理解我,Que les américains aillent se faire voir!(法语,美国佬见鬼去!)我的最亲爱的,喝些白兰地会好的。”巴西勒几乎抱着南容离开书房,在门口他回头,请我一起吃夜宵,我说太累了,婉谢了他的好意。“巴,不要求他了,他是不会答应我们的,我们成了他眼中的坏人。”南容生气了。“不,不,你是天使,不是坏人。”巴西勒吻着她说。南容这才高兴地说:“巴,你真好,我们到厨房去。聆海,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别见怪,我也是个女人。”巴西勒还有醉意,他伸出手与我握手,说道:“再见,早上好!”但他似乎不认识我,又道了声“晚安”。

    他们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已是深夜三点多,在法国又熬了一夜,我拖着疲倦的身子上楼睡觉去。

    (3)祝你生日快乐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头顶上,从城堡的花玻璃窗望出去,葡萄园又是一个好天。远处驶来一辆保时捷四门跑车,这地方太富裕,人人都开豪车,我胡思乱想着。到了楼下,法国仆人倒上了浓咖啡,喝了几口,这才校正了时间空间。突然,厨房里一片欢乐声。“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子渊出现在客厅里,提着香槟向我祝贺生日,乐欬、伯牛、原宪都来了。子渊高兴得不得了,高嗓门说:“册那!你们躲在这个好地方,好……好地方!”我以为昨天喝得太多,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但五月份不是我的生日!纳闷之间,子渊倒了一杯香槟给我,还是“沉默之船”,他自己一干而尽。

    “哈哈哈,就是你的生日,领导决定的。”

    我说:“又在胡闹了!”

    没人在乎是不是我的生日,他们就高兴,寻事借口来参观南容的葡萄园和城堡。他们四人围住我,高唱生日快乐,闹得城堡里的人都来祝贺,我没法跟法国人说明,假戏真唱着把南容给闹下来了。她下楼,比昨天更艳丽,乐欬站到她身边,感到幸福,变成一个腼腆的小男人。再也没人阻止“生日派对”,南容也跟着他们唱。巴西勒穿着睡衣下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唱起法语歌。城堡里一片欢腾。

    Joyeux anniversaire,

    Accepter de bon coeur,

    Mes voeux les plus sincères,

    De joie et de Bonheur.

    (法语,祝你生日快乐,请诚恳接受我由衷的祝愿,祝你快乐和幸福。)

    法国仆人还真找到蛋糕,胡乱插上几根蜡烛,点上火,还非得让我吹灭了。小C和子秀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这群亿万富翁寻开心。

    客厅外面传来一阵子犬吠。一群宠犬,包括昨晚被大C射中的那一条,见到不远的野兔子撒腿就追,野兔不知真假,拼命地逃窜,在空中腾跃,跳出狗群,乱闯客厅,宠狗追到城堡内,东奔西突,摆着花样子追兔子。客厅里乱了一阵子,开了后门让野兔逃命,宠犬追着跑了出去,子渊在后面起哄着。

    乐欬怕它们踩乱了花园,也跟着出了后门,他巡视了后花园,极不高兴,说着法语对巴西勒抱怨,不时地露出几句中文,才知道他埋怨暖房里金鱼池太小,抱怨中国名贵金鱼还没运来,巴西勒与他争辩。南容过来,她不喜欢这样杂乱,坏了她的好情绪,她把乐欬、子渊、伯牛和原宪一起打发走。

    我趁机与子渊他们一起离开,南容也不反对。留下小C与子秀在葡萄庄园,让大C与小C有相互熟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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