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我们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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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还是不隆,这是个问题。

    孟苏一辈子都受着这个诱惑的折磨。

    其实,与其说是诱惑,不如说是折磨。

    那些关于整容的故事实在太骇人了,比如潜水的时候胸部爆炸,本该柔软的东西变成了石头,或者放进去的东西不在该待的地方待着,而是到处乱跑……

    她并不希望变成超级肉弹,只是想符合常人眼中的女性形象。

    去买内衣的时候,售货员总是说:“用这种,这种内衣可以把胸部向上挤。”

    难道她们不知道有些女人没什么好挤的吗?

    或者说,她这样的雌性物种实在是太罕见了?

    好长时间,在户内运动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残障人士,潜意识里总希望把胸遮起来。而她的伴侣通常会回避谈论这个问题,或者如果谈论,也只会说:“别在意,我不在乎这个。”

    这种貌似慷慨大度的说法其实更糟糕。不在乎?就像不在乎你口吃、或者你很穷、或者你鼻头上长了个瘤子?说这话的人还一副等着你感激他的样子!

    在一段漫长的断档期里,孟苏心灰意冷,天天去书店泡着,偶尔偷偷看看《情感自助》、《心灵鸡汤》之类的书,翻完之后,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把书放回架子上。大多数书籍和杂志报纸的相关话题是:“美容手术的危险”、“丰胸的50种食物”、“男人看女人的第一眼先看哪里?”还有“你也可以做到!”

    然后,温拯救了她。

    第一次,他们躺在那里看窗外的芭蕉叶。温满怀感激地看着她:“你真美!”

    “真的吗?”孟苏郝然。

    “当然!”温说,“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其实是有的,不过不是在脱了衣服以后,而且也没有这么由衷,这么热烈,好像看着一颗两公斤重的钻石。他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温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喝醉,他对波洛克和吴冠中油画的看法和孟苏一样,他有过足够丰富的经验,他没有在事前说这句话,所以动机纯洁之极,他没有胡乱赞美别人的习惯。

    孟苏的经验是,真正接受赞美之前,必须对赞美者进行充分的全面考察。

    经过一段考察期,孟苏忽然对自己非常骄傲,她再也不试图掩饰自己的胸围了。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造美人’吗?”孟苏对苏丝黄说,“所有的美人都是人造的,不过有些是美容手术造的,有些是人造的——是她们信任的那些人的赞美造的。”

    没有所谓天生丽质这回事,有好多长得不错的人最后都被他们的人生糟蹋成一块抹布。

    所以,如果你还没有被糟蹋成一块抹布,你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是个美人。

    今天有人叫我阿姨

    “今天门口的门卫叫我阿姨!”苏丝黄面色发灰,“上个月他们还叫我大姐,过两个月就要叫阿婆了!”

    闪闪说:“这也没错,你想想,那些门卫其实都是小孩子,有些只有十五六岁呢。上了25的可不都是阿姨?”

    “谁要做他们的阿姨?”苏丝黄说。

    好像才打了个盹,就变成十几岁孩子的阿姨了。昨天不还看中了一条雪白闪光大篷裙?潜意识里自己还青春年少呢。

    苏丝黄想起自己在年初一场大会上看到的那个美国副总裁。

    大概有65左右了,穿着YSL的米色外套和丝光蓝衬衣,银发满头,整个人发着微光。但是他发言的时候,苏丝黄就在身后的屏幕上看到他放大的脸,虽然容光焕发,然而鼻子尖下方悬着半颗闪亮的液体,呼之欲出。

    所谓年老,就是悬在鼻尖上的、所有人都看到、而你自己却意识不到的东西。

    闪闪说:“说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不叫女人‘小姐’了,这个词用了成百上千年,不能因为现在人们给妓女赋予尊称,我们就弃置不用吧?而且我对妓女没什么意见,我自己天天出卖脑力,还出卖灵魂(你想想那些被毙掉的稿子和那些被迫刊登的稿子),和她们差不多。被叫做‘师傅’和‘大姐’才受不了呢!”

    睡不着,这也是不再年轻的征兆。

    有个女同事说她最近老失眠——她们正坐在出租车上——苏丝黄这个大嘴巴很自然地说:“失眠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有规律的性生活。”

    除非你是国家总统之类的要人,通常的压力是可以通过性生活缓解的。锻炼也对睡眠有好处,不过性生活对心灵有好处。

    下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回头指着苏丝黄说:“我一听就知道你是个教练!”

    “你说什么?”三个女人惊讶地齐声问道。

    “你是个教练!”司机很肯定地说,“说得没错,就得那么治!”

    可见这不是苏丝黄的独家发现。

    但是现在,苏丝黄自己睡不着了,远水不解近渴。

    她想起陈景润还是钱学森先生说过一句话:“睡不着说明不需要睡觉,应该起来工作。”

    她爬起来工作,忽然想:陈景润还是钱学森也性生活不足吗?

    这时候,你最爱的人向你求婚了,你们有无限的话题可谈,性生活美满,总是有点紧张(从来不会放松到不刷牙就互相亲吻,或者在你上厕所时随便走进卫生间),你的朋友都许可他是你的最佳伴侣。

    重要的不是这些,重要的是你忽然觉得结婚可能不是那么可怕了,连年龄都不怕,为什么要怕结婚呢?

    但是,接受他的求婚意味着你得跟他一起离开北京。

    不敢热爱北京,因为北京就像某一类型的男人,你一热爱他,他就会让你心碎:可怕的污染和交通堵塞;随时带着你的押金跑掉的房屋中介公司和带着你的房产证手续费跑掉的律师事务所;反复无常的规则;随时会倒掉的餐馆和酒吧……

    天下大概有无条件的爱这回事,不过苏丝黄还没有遇到过。所以她对北京的爱总是带着一点小怨言,只有对自己人才尽诉苦衷。

    但是北京又是那么让人难以离开,它让人上不来气的活力,每个角落里不断发生的尝试和它在某些方面的未经世事,新的酒吧、餐馆和书店,越来越地道的艺术展览,越来越各有不同的人,一旦你被接纳,你就会明白什么是中国式的慷慨大度。

    她离开过,又回来了,再离开,再回来。

    现在,她真的能够再离开吗?

    这个世上有很多不需要太大力气就会爱上的地方,旧金山、纽约、威尼斯、柏林、伦敦、巴黎、苏黎世……这些闪闪发光的家伙,趣味横生,干净,大多数时候是无害的,在很多这样的地方,你肠胃和呼吸道的抵抗力会减弱,对人的提防之心会减弱,会变得多愁善感,在一点小事上转来转去。

    但是深爱上北京的人才会有特别强硬的肠胃,铁一样的肺,钢一样的心肠,狐狸一样的狡诈,鹰一样的敏锐分辨力和蛇一样的油滑,而且与此同时,你还被允许保持一颗宽大温暖的心。

    对北京的爱会让你变成一个百毒不侵的强人,她不能抗拒这样的爱。

    北京总是欢迎她回来,还没有哪个男人办到这一点。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在分手之后会主动给她电话,除非他们需要她帮忙,但是如果她主动打电话过去,对方总是那么警惕,直到搞清楚她不想重续旧缘之后才会松一口气。但是北京不同,北京总是微微一笑,说声:“嗨!”就把她拢入怀中,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样,不过是出门散了散步,买了份报纸。

    再没有比北京更胸怀宽广、更适合她的爱人了,她可能总是离开,但她知道它是唯一能够和她白头偕老的伴侣。

    她锁上门,把钥匙放进信箱,深深吸了一口北京令人窒息的烟尘之气。

    不同凡响

    2004-6-8

    苏丝黄问晚报编辑闪闪:“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做同性恋呢?”

    闪闪说:“每次你恋爱失败,都要说这种无聊话。”每次他们都同样无聊地感慨一番,然后各自回家睡觉。“哪天你真想试试,可以提前预约。”

    “这回恋爱还没有失败呢!”苏丝黄说。

    她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真有可能的话,她们在大学澡堂里早就该心动了。

    苏丝黄在读一个英国作家朱里安·巴恩斯的小说《福楼拜的鹦鹉》。

    福楼拜在法国的时候是个情场老手,后来他去了埃及,染上了性病,变得奇丑无比。但是即使那样,崇拜他才华的女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爱上他。

    据他自己说,性病是在开罗的澡堂里染上的,他声称自己爱上了开罗澡堂里的男孩。但是小说的主人公、一个研究福楼拜的医生说,这大概是他的吹嘘。福楼拜喜欢吹嘘,而且他在法国从来也没有男性伴侣。

    “好吧,不是因为恋爱失败。”闪闪说,“那你是不是也想吹嘘一下不同凡响的经历?”这种赶时髦的愿望在21世纪的中国还是太前卫了一点,未免矫情。这种潮流在20世纪60年代的欧美大学生里很风行,年轻人争先恐后地开发自己在恶作剧和性方面的可能性。和我们中国古典文学里轻松嬉戏、不登大雅之堂的同性恋不一样,他们认为自己秉承的是古希腊传统,同性恋与伤感的、骄傲的、纯粹的智力生活相关;双性恋与难以捉摸的、丰富的、激荡的情感生涯相关。一对一的异性恋简直沉闷透顶,不值一提。

    “为什么说我矫情呢?”苏丝黄说,“你希望错过自己身上各种潜在的可能性?”

    “我本来可能成为一名舞蹈家,”闪闪说,“一个高级餐馆的大厨,一个蝴蝶夫人,第一个计算机图林奖女性得主,驻坦桑尼亚大使……但是现在我天天坐在灰漆窗框贴厕所瓷砖的办公楼里,编那些关于变态杀人狂的新闻,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尝试得太少。”苏丝黄说。

    “说明我在某些方面已经过了广泛尝试的年纪。”闪闪说,“而且,我没有机会强迫症。”

    机会强迫症的意思是说,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机会,甚至创造机会来“拓展自己”:去参加野外拓展是为了锻炼在办公室里丢失的男子汉气概,去看现代剧是为了提高文化涵养。“现在,发展新的性取向是为了成为真正的知识分子!”闪闪说。

    “对呀,如果知识分子的作用在于质疑一切,那么一个从来不曾质疑自己的性取向的人怎么会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呢?”苏丝黄说。

    闪闪一直自认为是知识分子,她质疑一切,尤其是自己的薪水。

    “好吧,”闪闪说,“你要知道,知识分子还有一个特点,他们质疑过多,但是经常不做实事。”说完,她叹了口气,开始暗自后悔自己荒废的大学时光。

    苏丝的选择

    2005-8-21

    苏丝黄在慢慢做一个痛苦的古老决定:结婚,还是不结。

    和大多数女人不一样,她喜欢自己脸上细微的皱纹。早熟的女人在20岁时最为尴尬,因为还自己的成熟还不能得到完全承认。30岁的时候,什么都合适你:头发卷还是直,长还是短,染还是不染,染什么颜色,内衣是黑色透明蕾丝还是白色无装饰,坐的时候腿交叉还是放在桌上,床上运动时自己做让对方做决定……一切都极为自然地被自己和别人接受。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件宽大衣服里的孩子,慢慢长大,一夜之间发现衣服已经服服帖帖地附在身上,分毫不差。

    但是这个年龄和所有的年龄一样,都会过去的。到了40岁的时候,她还会喜欢自己的年龄吗?50岁呢?60岁呢?那时候会不会后悔,痛骂30岁的自己放弃一个好伴侣?

    什么都好:性格,交谈的话题,性,兴趣爱好,激情和安全感,不算富有但生活无忧。每天早上起来看着他的脸,依然觉得无比可爱——

    苏丝黄记得在巴黎的时候,曾经和几个女性朋友在一起聊天,问对方为什么结婚。有的说是年轻不懂事,有的说是社会压力太大,只有离了婚的波兰女作家安娜说:“我结婚是因为我疯狂地堕入了爱河。每天早上醒来,我都看着他的脸,看不够,觉得他无比可爱……十年以后,我醒过来,看着他的脸,觉得他并不那么可爱。”

    “你花了十年时间才看出来?”另一个依旧单身的朋友问。

    事实是,不花十年时间,你可能还看不出来。

    什么叫“草率结婚”?苏丝的朋友史蒂夫有过伍迪·艾伦式的经历。他和前妻认识的时候,决定要避免七年之痒——等够七年,再决定是否结婚。七年到了,两人依然感情不错,他们就结婚了。结婚到第七年,妻子变成了同性恋,他们分居了。

    这个滑稽的故事让苏丝黄印象非常深刻,总是拿来开导别人。不管多么谨慎,到头来还是没有保障。没有什么婚姻会有终身保险,既然如此,考虑过度是没有用的。

    但是真的像激进女权主义者说的那样,结婚就完全没有意义吗?好像又不是。

    另一个德国朋友马迪亚斯,和女朋友生了两个孩子,大孩子都有5岁了,最近才结的婚。苏丝黄问他:“结婚有什么不同?”

    马迪亚斯说:“非常不同,再也不用考虑两人的关系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值得引用的话:“假装自由是很滑稽的。”

    这些思想斗争都和焯辉商量过,焯辉的特点是听天由命。他的平衡让苏丝黄非常恼火,因为他既可以为结婚而高兴,也不会为继续保持同居而苦恼。苏丝黄的一个新朋友格琳也很为家人的态度恼火,她很犹豫是否要孩子,但是丈夫和两方父母都和她一样犹豫。连点社会压力都没有,必须完全接受自己选择的后果,好痛苦啊!

    再也不能责怪万恶的社会和封建家庭了,好痛苦啊。

    经过一番无用的挣扎,苏丝决定再把抉择的时间往后放一放,先享受北京宜人的大好秋光。

    相由星生

    2006-3-9

    闪闪办公室的同事“哈你”(Honey的中文译法)在午餐桌上讨论星相和血型——女人一多起来就这话题,简直没办法。

    结果,一桌子10个人里面有3个女生是B型血处女座。

    闪闪没精打采地听,她不太相信这些东西,那些话放在谁身上都合适。不信你把处女和猎手调包试试看。

    但是忽然之间,一直沉默的同事A说:“我还认识一个B型血处女座的。”

    大家齐刷刷看她。

    “我的EX。”A说。

    “哈你”大叫:“天哪,你怎么能找个B型血处女座的男人?这种人很闷的!”

    A一副“我还用你告诉我”的表情。

    “而且这种男人分手时表现总是很差,总是拖,总是表现得很哀怨,好像说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无情的样子……”“哈你”说话声音温柔深情,能让人通体舒畅,要是你不去听她说出来的话的话。

    “对头!”A说:“那O型血狮子座怎么样?”这是新欢。

    “哈你”说:“这样的男人非常好!”然后她数了一大堆的好,让A颇为生疑:“真的有那么好吗?我怎么没觉得?”

    闪闪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跟他呢?”

    A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闪闪一眼:“因为sex很好。”

    “对呀!”星相大师“哈你”说,“我以前有个老板就是O型血狮子座……”

    这下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哈你”。

    “他有很多女朋友,我搜集来的反馈都说很好咧!”“哈你”急赤白脸道。

    “哦——”大家点头,还是齐刷刷看着她。

    闪闪问“哈你”:“你恋爱之前都看血型和星座的吗?”还以为封建社会结束了,我们再也不用受生辰八字的压迫了(闪闪一直暗自担心自己下巴上那颗痣克夫——虽然她现在无夫可克)。

    “我不看,”“哈你”快活地说,“但是刚好我老公的星相很合适我!血型不是最配的,可是综合起来就配了。”

    原来是这样,星相血型的好处是它们的诠释方法漫无边际,你就选你愿意相信的那部分就好了,别以为有了这些知识你就能理智地权衡。观星测相只是堕入爱河之后诸多不理性的举动之一。你试试让A注意她新欢的不可观的年薪看看?

    所以,现代社会和古代社会还是有点区别的,区别就在于你可以选了。虽然还是有人选择算命风水、这个那个主义、血淋淋的行为艺术、素食或者还是离不开垃圾工厂和汽油的所谓“简单生活”,但是你也可以不选这些,而不必担心被人在身上用柏油粘羽毛。

    不过,对30岁之后的女人而言,她通常是会对星相血型和巫术一样的早期心理学感兴趣的,如果她对自己解决伴侣关系问题的能力已经失去信心——而这种机会发生的概率总是与日俱增。

    但是,如果你已经过了黄金尝试时段,到了50岁还在观天象识伴侣,那可能说明你也永远搞不清楚自己是谁,更不要说身边这个是个什么人了。

    赔钱货

    2006-4-25

    有些女人是真正的赔钱货。

    闪闪办公室里一共三个赔钱货,大赔、中赔和小赔。三个都是年少不经事或者慑于社会压力结的婚,后来受不了,又倾家荡产离了婚——别的女人离婚,房子汽车存款什么的,能割多少带走就割多少。这三个不割,都搭进去了。虽然多年经济平等费用分摊,但出门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衣服牙刷化妆品。

    你以为对方会看在多年情分上,怜惜你,或者为公平起见,主动给你点钱付个小房间的首付吗?

    那是央视的肥皂剧,在现实生活里,这几个的前夫不仅欣然受之,连个客气话都不带说的。几个赔钱货付的代价都不菲,她们按赔的市价多少给自己分了三级,反正结果一样——都是帐户空空,不怕打劫。三个站一起照张像,可以上面烫金字“北京三赔——全国妇女的前车之鉴”。

    “从来没有后悔过,心疼那些钱吗?”闪闪问“大赔”。

    “自由要付代价的呀。”“大赔”说。

    自由要来干嘛?

    “妈的,今天又要熬夜搞改子。”——“大赔”本来是想说“改稿子”,舌头向熟悉的方向一滑,就成了“搞改子”。有搞头至如此,你就明白她的自由要来干嘛,当然不仅仅是搞稿子。

    温柔的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思说:“每个人一生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刚离婚的时候。”

    尖刻的作家奥斯卡·王尔德说:“离婚是天堂的产物。”

    苏丝黄没有那么愤世嫉俗,她并不提倡全民离婚,谋生就够辛苦的,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用这种办法体味人生。而且赔钱货也都不是老有搞头的人,她们可能经常在家里孤零零地看DVD,大约每个月哭一场,哭完了,睡一觉,早晨爬起来化妆,忘掉了昨晚为什么哭,看见自己眼睛肿得像小章鱼脑袋,就骂:“哭什么哭!这下好了吧?扑面粉都遮不住!”

    都是脚的问题。

    对文明人来说,鞋是必需品。但对野人来说,鞋不仅是奢侈品,甚至是累赘。这种体会只有其他野人能够理解,跟文明人讲不清楚的。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事到临头,我们只能把一切坏事情往好了看。赔钱货有什么好处?

    首先,她们不会为自己不是处女而忧心忡忡,因为她们的“非处女化”已经过法律批准;

    其次,她们对结婚的态度会更慎重,不会仅仅为了拍出帅哥美女的婚纱照、为了妈妈的唠叨电话、为了任何肯给她们做饭的人、或者为了“终于找到个养我的好人”而一时冲动跑去结婚;

    其三,敢赔钱离婚,多半说明她们经济和心理都比较独立,不会给男人找麻烦;

    其四,不仅不找麻烦,还主动给男人解决麻烦;

    其五,她们的陈词滥调较少,自我疗伤的能力较强;

    其六,她们当中很多人工作非常投入,可以当驴子使;

    其七,她们吃饭和娱乐时通常随叫随到,而且会玩得很高兴;

    其八,她们是成人用品的最佳潜在消费者,有利于这一部分市场的繁荣;

    ……

    仅以此欢迎母亲节,祝愿所有的赔钱货将来都不要生女儿,以免培养更多的赔钱货。

    天生丽质

    2006-8-13

    罗兰和男朋友汉斯去听穆特音乐会。

    罗兰自小热爱文学艺术,但是她和大多数中国60年代出生的人一样,去此类场合的机会很少。所以,当她为配合汉斯的笔挺白衬衣穿上长长的黑色露背裙时,难免有点不适应。然而,哪个城市女人没有做过一个美梦,希望自己和爱人挽手出席一场古典音乐会,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她就硬板着腰出门了。

    他们先去Asagi吃了顿正式晚饭,眉来眼去之间,罗兰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进入角色,准备迎接万众瞩目了。此时,不幸的事情开始发生,罗兰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裙子被烟灰烧了个大洞。

    她非常非常窘迫,出门后几乎是向出租车逃窜而去,只听“刺啦”一声,裙裾在车门上扯开一条裂缝。

    窘迫已经变成了痛苦,就像掉进了兔子洞的艾丽斯一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她的兔子——她扑到汉斯身上撒起娇来:“天哪!我太没面子了!”

    严肃正经的汉斯却只关心自己的白衬衫,对她的痛苦没有察觉,他小心地把她推开:“亲爱的,小心你的口红。”

    这一句话立即让艾丽斯找到了她熟悉的兔子洞口,罗兰的羞愧顿时转化为冲天怒火,她跟汉斯闹了一整晚,穆特美妙的提琴声仿佛变成了宰鸡宰鸭的恨恨之声。

    大赔、中赔和小赔听了这个故事,替罗兰总结:“你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

    一个对自己外表非常自信的姑娘,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会那么惊慌失措的。中赔就是这样的人,她能够把一切不利条件转化为有利条件。比如,她一句英文不会,但是当办公室主任故意威胁她学英文,要求全办公室用英文对话的时候,她眼睛一转,食指往下唇中间一抵:“那就拿我当残疾员工,还得给我补发津贴!”(注意:要用带沈阳味儿的普通话念。)

    中赔还善于很大言不惭地表扬自己。她说:“你就是要不断地夸自己年轻貌美,最后所有的人都会相信你说的话。”

    大赔和小赔都很羡慕中赔的这个本事,她们都太善于自我贬抑,因此立即努力向中赔学习:一个仰慕自己的人该过得多么幸福啊!如果她还能以其自我仰慕蛊惑他人,那就更了不起了。说到底,这不就是超级女生的秘密吗?而且,“三赔”当下都在情场左右逢源,此类自我仰慕会被很多人认真对待。

    但是每个人的资质都不同,大赔资质算好一点的,于是她有一次鼓起勇气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句:“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嘴还没闭好,自己当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完全抵消了蛊惑效应,而且造成了负值——大家都觉得这姑娘真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嘲。

    小赔的资质就更差,她自小人格分裂,极其冷静,即便在热恋时期也能够像孙悟空一样分出一个自己,跳到空中,俯瞰和分析自己的行为举止。她想了想,慢悠悠地说:“我不能夸自己年轻貌美……我要是这么说了,会让对方觉得我蔑视他的智商……”

    电影《教父》里头说:“你不要再说自己是无辜的,这让我愤怒,因为我觉得你蔑视我的智商……”

    小赔最后明白,她们无法变成蛊惑人的女巫,都是因为已经中蛊。“实事求是”、“理性”这样的词汇都是男人创造的词汇,是给男人用的。女人要是学男人的东西学得太好,下场基本如此,除了继续赔钱下去以外,别无他法。

    洗手间

    2006-8-17

    洗手间是女人的中转站,一切问题都需要在此解决:没有戴好的隐形眼镜,牙缝的清洁,不可告人的电话,不小心脱钩的内衣,突如其来的酒意或者情欲,在谈话当中忽然涌起的悲伤……如果没有洗手间,女人们的所有尴尬都会暴露在别人面前,那样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体面的礼仪会完全改变。

    “对不起,我需要一张餐纸。”小安看着溅在衣服上的黑色酱汁说,她的右手伸到背后,整理乱成一团的内衣。

    苏丝黄抓紧桌子,问她的约会伙伴:“我喝醉了,可以吐在碗里吗?”

    更不要提那些必须解决的更原始的问题了。

    在洗手间设一个递毛巾的服务员是错误的,因为服务员入侵了这些私密的角落,而且毫无作用——除非她们备有针线、洗衣皂和电熨斗,或者出售毒品。

    没有镜子的洗手间就像没有窗子和灯的卧室。

    女人们喜欢在“卧室”里交换隐私,就像Tinto Brass在他俗不可耐的电影里想象的那样。但是对男人来说这个场合可能有点尴尬。英国教授阿兰就遇到过这种情形,他正在学校的厕所里方便,系主任忽然从里间出来,看到了他。系主任热情地拍拍他肩膀:“阿兰,你好吗?”

    阿兰浑身一绷,说好啊。

    系主任往便池旁的窗台上一坐,看着他,说:“唉,我今天可不怎么好。”

    然后他就聊起自己的一天来了。

    这种温暖人心的特殊场所问候在我国很多地方还是比较常见的,北京胡同厕所里就经常是唠家常和传新闻的最佳地点,而且声音越大越好,不过在欧洲就很罕见,所以阿兰觉得很新奇,主要的问题就是要既能够礼貌地看着说话者的眼睛,又不要偏离方向溅到地上去。一个人的修养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经受突如其来的考验。

    啊,当然,说到洗手间就一定得提到那些渐渐为人们所熟悉的洗手间的新作用。情色小说和电影经常让主角在洗手间干坏事,在Tinto Brass一如既往地糟糕的新片《奸情》里,他告诉我们洗手液的其他用途。不过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观众,就会很自然地注意到,这样的洗手间具备很多我们的洗手间通常不具备的条件——除了洗手液之外,还有出水的龙头、干净到一定程度的地面和墙、关得上的厕所门(前提当然是有门)、门外没有不耐烦的人排起的长队、非常结实的墙壁……等等。

    城市像鱼一样,有它自己的腮和肾脏:医院,垃圾处理场,邮局的死信处理处,火葬场,洗手间……但是洗手间却像一个奇怪的内脏,它发展出了许多超出肾脏的功能,它几乎可以发展出取代其他内脏的任何功能,就像汤姆·汉克斯扮演的那个水泥工在电影《终点站》里发现的那样:以洗手间为起点和中心,你可以建起一个家园;一个没有洗手间的家园却不可想象。

    永不妥协

    2006-4-26

    Erin Brockovich离了两次婚,带着3个孩子,倒了几次大霉。但是这个高中毕业、爱穿低胸装的女人,却抱着哇哇哭闹的小女儿,帮600名沙漠居民打赢了一桩污水处理案的官司,获美国直接诉案有史以来最多的赔款:3.33亿美元。

    对了,这可不是好莱坞电影《永不妥协》里的大嘴巴美女朱丽娅·罗伯茨,Erin确有其人,而且经历和故事里所说的一模一样,并不是好莱坞凭空造出来的美梦。

    有困境中的普通女人(注意,不是公主或者首相)顽强至此,当然激起无数女人的勇气,拒绝妥协。

    谁能永不妥协呢?没有永不妥协的女人,但是有坚持原则不妥协的女人。

    过去时代的女人,除了坚持守节、或者在外国人入侵之际跳楼抹脖子上吊之外,是不该有其他原则的。

    不仅中国如此,全球皆然。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标准依据的贝母性别角色调查表(BSRI),调查表里是人们界定理想女性气质的词汇:顺从、忠诚、快乐、有怜悯心和同情心、羞涩、深情、对他人需求很敏感、容易被取悦、能理解别人、主动安抚他人受伤的心灵,讲话柔和……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观点尚未被录入:女人不擅长科学研究(前哈佛大学校长桑默斯就是这么说的)、女人没有方向感且天生不擅于操纵机械(北京交通台每天就是这么说的)、女人逻辑思维普遍很差(我的高中老师就是这么说的)、女人视野狭窄所以没有见地,只适合给男人搭个腔儿(很多天天坐在家里不知天下事的作家们就是这么说的),诸如此类。

    童话里头的小公主们,在电影、杂志和DVD上,把BSRI调查表式偶像和行为模范灌输给全球的小女孩,它们没有告诉这些小女孩,如果你按着这个方向生长,你会成为一个有智力和道德轻度残疾的人,一个没有长大的人。一个有正常自尊心的人,就会很郁闷——每个人都会喜欢你,但没几个人拿你当回事。

    温馨的童话,现实结果却是残酷的。

    在2月份哈佛《商业评论》上有篇很好的文章,叫《她真的没有野心》吗?

    看了之后,你会发现,一个小女孩全面发展自己的雄心和自尊,是如何在后来的年月里一点点被磨损的。因为害怕被视为悍妇,很多女孩子不敢坚持自己的梦想和原则,变得谨小慎微,瞻前顾后,轻易放弃。

    不妥协的女人,拒绝接受陈词滥调。她们知道,女人各有不同,她们和陈词滥调不同。

    一个不妥协的女人,得有坚强的意志和很高的自尊。她不顺从,因为过分的顺从培养暴君;她忠诚,但是也要求对方忠诚;她喜欢学习和接受新事物;她觉得自己对的时候,就会坚持己见,不会“先照顾男人面子”,因为女人的自尊同样需要照顾;她觉得自己错的时候,她就会公平地认错;她不为家庭做不必要的牺牲,因为她看得到,过度牺牲之后的女人不会变成烈士,只会变成怨妇。

    如果有不得不做的牺牲,那么她也会做,但是这必须是公平的牺牲,而不是因为所谓“女人的天职”——天给的职,天不给她报酬。再说,雄企鹅还孵蛋呢,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就不是男人的天职呢?

    刚开始,她只是想纠正别人的偏见,她试图做好所有的事——从学习到购物,从化妆到家务,从工作到生孩子。但是她发现,不管她怎么做,她总是错的。

    年龄越大,她越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不再在偏见的迷宫里跳来跳去,而是踩着它们往前走,结果这些偏见,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哗啦啦倒下了。

    她最大的对手变成了自己,而不是别人的偏见。

    “女性……当她们上了足够的年纪,完成了一切女人该尽的责任,并且能够释放自己的力量,那么此时的她一定是整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动物。”《走出非洲》的作者、丹麦女作家伊萨克·丁尼森说。

    “强悍”的女人也会幸福吗?

    别担心,“强悍”的女人也会幸福的——如果她们不被那些关于所谓幸福标准的恐吓吓倒的话。

    她们的所谓“强悍”,并非凶霸逼人,不过是心智健全,精神独立而已。

    “强悍”女人比软弱女人的幸福几率要高,因为她们不会守株待兔,而是会背起弓箭骑马入森林。这个森林里,打猎不是靠力气,而女人的智力、耐力、情感和勇气都能派上用场。

    她们可能不会每个人都打赢一场3亿美元的官司,但是她们会有发现自己的无穷乐趣。

    年度最惊

    2006-7-2

    薇薇依然想嫁。

    她已经试过了多少青年才俊啊!但是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她太着急了,把人吓跑了。

    唯一一个没有被薇薇吓跑的人,是被苏丝黄吓跑的。

    有一天,她和苏丝黄一起去吃饭,一大桌人。薇薇旁边有一个小个子青年才俊,说起话来每个句子都用“我”开头。虽然这不是一个哲学吃香的年代,但是那一长串哲学家名字毕竟吓人呢。而且青年才俊说话不喘气,薇薇怯怯地附和一声,他居然都会皱眉头,仿佛觉得自己伟大的哲思被野蛮地打断了。

    不管怎样,也是单身青年才俊啊,薇薇心里小念头一直动。

    但是坐在才俊另一边的苏丝黄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忽听才俊说道:“前天我买了一包细的广式香肠,本来打算喂我那头猎犬的,有一天太饿了,打开冰箱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包香肠,我就给吃了。”很激动:“我竟然吃了狗粮!那么细的香肠!”

    苏丝黄带一点邪恶的笑意道:“那没什么,我们女人一辈子总会吃点细香肠。”

    薇薇一愣,忽然狂笑。才俊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知道来者不妙,就生气地闭嘴了。

    苏丝黄和薇薇却开始叽哩呱啦,终于从哲学家的坟墓里爬出来。那晚上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走的时候,才俊对薇薇看都没看一眼。

    薇薇事后问苏丝黄:“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太吵了,把他的那些‘我我我’拼起来,够在顺义搭座别墅的。”苏丝黄说,“而且我讨厌别人抬高狗、贬低广式香肠!”

    苏丝黄不仅吃广式香肠,而且吃狗肉。

    薇薇不能理解苏丝黄,而且她很生气,又一个猎物跑掉啦。相亲的时候跟这种凶狠的女朋友一起露面,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回到家正生气呢,忽然收到一个短信。

    短信内容是:“我在我家院子里看月亮,我身边的有张椅子空着,你来吗?”

    发短信的人,是薇薇认识了三年的一个老朋友,大家叫他“老猫”。薇薇和老猫通过朋友认识,偶尔一起和朋友出去吃饭,其实彼此话不多。大家都喜欢老猫,因为他总是买单。薇薇以前有点麻烦,比如驾照上扣分扣完啦,需要找人通关系办证明啦,打个电话,老猫总是帮忙。而且帮完了,转背就忘了,从来不说:“你请我吃个饭。”他一般会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请我吃饭了,我没空跟你吃饭!”听起来有点缺心眼儿似的。

    薇薇想起来,晚饭时这个老猫一直把胳膊都搭在她的椅子背上,笑嘻嘻地听她们俩说话。

    薇薇不明白,她怎么也想不通。心里一通扑扑乱跳。

    跳完以后才想起来,老猫年纪很大,够当薇薇爸爸的了。

    后来她问老猫,为什么那天晚上对她动了心。

    老猫说:“你跟你的朋友太好玩儿啦!”

    看来,跟凶狠的女朋友一起露面,也是有好处的,问题是,这样你就好像变成了油炸蝎子,只有中年及以上的男人才有足够的勇气尝试你。

    发现这个事实以后,薇薇的世界就改变了。

    二茬

    2009-9-1

    平均寿命增长好快,中国人的平均寿命现在是:男的71岁,女的74岁。60年前,平均寿命才35岁。

    “要是才活35岁,活什么劲哪?”闪闪说,“怪不得看古书,老觉得里面的道理跟哄小孩儿似的,原来古代的成年人,经历还不敌现在的青嫩少年。”

    “恩,要是回到古代,你就是王母娘娘。”苏丝说。

    寿命固然延长了,人做事却越来越赶紧。苏丝身边好几个朋友,25到30岁,都已经成了“二茬”。名词解释:“二茬”就是离了一次婚,又进入新一轮寻偶期的人。

    苏丝有个朋友咪咪,23岁就结婚了,她有个荷兰朋友当时说:“在我们国家,通常只有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那么年轻就结婚。”想想又说:“不过也好,这样如果你离婚,还很年轻,方便重头开始。”自己捧腹大笑。

    果然,咪咪27岁就离婚了。

    那些自动成为二茬的人,是特别好的朋友,首先,一定是有独立能力,所以才主动做二茬,所以不太烦人,其次,有经验,什么话题都能跟他们聊,其三,他们有时间,迫切需要社交,所以吃饭逛街,随叫随到。

    如果是个不太聪明、又很迫切的二茬,就会容易做傻事。特别是女人,最常见的错误就是不顾后果地整容。苏丝听说过的故事里面,包括面部抽脂后发生渗漏,脸上变成月球的,还有面部植入上千根金属丝结果肿成个大草莓的(广告里说这是埃及艳后的独门大法)。幸亏苏丝的朋友里面还没有这样作践自己的,不过也许有,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告诉苏丝尤其危险——写专栏的,小报记者,都是传染病源。苏丝记得有个娱乐记者曾经在饭桌上对人说:“刚才看到一个香港大明星当街骂人呢!”大家连忙问:“是谁啊?”该娱记说:“我是记者,要有职业道德。我不能告诉你们。”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要写出来!”

    随着二茬的增多,二茬找到幸福归宿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婚错人”这样的错误,谁都可能犯,尤其在中国,第一茬结婚经常是迫于父母之命,或者为了面子之类的愚蠢动机。

    所以二茬在寻偶方面,比较慎重,也比较脸皮厚——在寻偶的时候遮掩自己的真实需求,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比如,你不能忍受懒人,或者不能忍受穷人,或者不能忍受聒噪的人,离了婚,下次结婚的时候还找个懒人、穷人或者聒噪的人,不是白折腾了自己和前任?

    比如说,咪咪是个管理学培训老师,成天工作就是讲话,她离开前任是因为前任不爱讲话,不善情感沟通,她后来找的男人都会讲话,人也都不坏,可是“有的很没劲,有的很自我中心”。

    有一天,咪咪对苏丝:“30岁之后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前我总觉得男人不懂女人,现在我觉得女人也不懂男人。”

    苏丝说:“没错儿。”想起自己不愿跟大鱼打电子游戏。

    “以前老觉得,男人不懂我,我就找懂我的,找到了懂我的,我又觉得他跟我太像,没有吸引力。”咪咪说,“转回来一想,原来都是我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禅宗里管这叫悟性,可是悟性长了,有时让人觉得空虚。

    不管怎样,明白了自己的毛病,才觉得现在的男朋友真好,对他开始体贴了。比如他睡得沉,早上听不到闹铃,咪咪就给他当“人造闹铃”,捏鼻子,挠脚板,揪耳朵。又比如他缺乏锻炼开始发福,咪咪就着手严控他的饮食,把甜食全藏起来。她以前根本不屑于做这些事情,觉得这些事会让自己从独立女性堕落成家庭妇女。“我严格要求自己,你也严格要求自己,不然就散”这样的态度,很酷,但其实是冷冰冰的培训老师的态度。

    奇怪,这样“堕落”有助增加幸福感。一年之后,咪咪再婚了。

    蜜月回来,她对苏丝说:“我度蜜月的时候老在想:我的前夫、两个前男友、现任老公,都是一个星座一个属相的,找的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折腾呢?”

    “不折腾人哪能改造啊。”苏丝说。有个诺贝尔生物学奖得主说过,生命,就是能够不规则地复制自己的东西。水晶可以复制自己,但太规则了,每次复制出来都还是个小水晶。生物每次复制自己,都有错误,这才能进化,不然现在人还是太平洋里那条总鳍鱼。

    可以以此作为二茬指导手册开篇。

    为什么要命

    2009-9-16

    Femme Fatale——法语的“致命女人”,其实不存在。如果你去查维基百科,名词解释里没有举一个真实的例子,全都是文学、电影、电视、游戏里头的虚构女性,基本上是男人设想出来的女人。比如色情文学里以女性第一人称口吻叙事,喘气娇嗔“人家不要嘛!”的,大都是男作者,这事儿女人都明白。男读者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和菜头的博客。

    “致命女人”,本来是蛇蝎美人的意思,比如我国商代的妲己,后来在作家笔下渐渐发展出复杂的性格,有时候还是个环境的牺牲品,比如1948年的好莱坞电影《来自上海的女人》里Rita Hayworth扮演的Bannister夫人,美国的潘金莲,嫁了个恶毒的矬子,试图设计让别的男人杀掉矬子逃离魔掌,结果可想而知。“致命女性”这个词后来发展出一点浪漫色彩,如果说,“你要了我的命”,听起来蛮刺激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兔子自杀》这套漫画,一心想死的兔子用不可思议的方法自杀:踢伤外星人,被外星武器打成浆;大洪水来临前,躺在诺亚方舟旁边晒太阳看书;站在马上就要通电的强力磁场和刀具店之间;挂在热气球上升空以便被战斗机刺穿;趴在日本战败军人身后一同剖腹,等等,态度非常认真。兔子的自杀费尽心思,你当全是狂野的搞笑虚构,其实不全是,弗洛伊德老早说了,人内心总有点死亡小愿望。

    Femme Fatale的产生,则证明男人内心不仅渴望死,还渴望死得激情澎湃与众不同。不然你没法解释,为什么男人没事就坐在那里,设想热辣女人如何用一万种办法,在历史不同时代,世界的每个角落,勾引他们、陷害他们、迷住他们、利用他们、弄死他们。

    可能Femme Fatale确实是存在的,连中国都有,比如大家可能一下就想到被封为港台第一败家女的章小蕙,其致命之处就是诈钱。人确实很骚,也有“女猎人”的劲头,并且据说其败家能力无人能及,让旧爱新欢在相隔三天内纷纷宣告破产。后来她在电视上接受访谈,说是自己在情人节会约三顿晚饭,顿顿理直气壮。但是她也提到跟有钱男人约会,不过是接的车好点,吃的餐馆高级点而已——在现实生活里,男人还是很谨慎的,不会每顿饭拿着蒂凡尼珠宝讨欢心,除非那钱不是他自己挣的。

    总之,女人不可能长一张俊脸,傻呵呵地坐那儿,就颠倒众生要啥有啥——那是三流女作家的白日梦。现代女性,要知道怎么诈钱,需要从小修行,所以会有人教授“如何嫁给百万富翁”这样的课程。让男人被吸引是一回事,让男人被迷住是另一回事,让男人被迷得净干傻事,这就非得接受教育不可,不接受教育,就只能沦为拿着菜刀上门的二奶。苏丝就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一个远在四川的二奶拿着刀跑到男人在北京的别墅门口要自尽,大奶见到了,说:咦,不要动刀动枪嘛,你那么爱他,钱留下,他人可以走啊。男人净身出户,当然被啥也没捞到的二奶抛弃了。这二位的修行立见高下,一看就知道到底谁致命——虽然她刚开始可能不是故意的。

    不过,男人的理想总是在与时俱进,这些年产生的虚构致命女性已经不一样了,比如《硬糖Hard Candy》里面十几岁的女谋杀犯,专门诱杀网络上的恋童癖;还有昆汀塔伦蒂诺《死亡证据Death Proof》里面追杀变态杀人狂的复仇女神。复仇的致命女性不仅性感、自私、有头脑和力量,还特别的酷。这里的酷,不是指牛皮靴子、紫色短发、抽烟和粗口,真正的酷是透彻的观察力和行动力的结合——看穿那些没用的世俗戒律,知道人心眼儿里那些小卑俗,小计算,小软弱,并不能让你比他们更酷,除非你能抛弃那些戒律,比别人更干脆、更高明、更快、更强(哦哦,不是奥运会),你能看清楚,你还能付诸行动利用男人的弱点,把他们击垮,既不犹豫也不后悔,拍拍靴子转身就走,这才叫致命女性的酷。

    哎,谢天谢地,致命女性不是真的。就像前面说过的,她们是男人造出来的别样理想,皮格马利翁的另类象牙少女。在豆瓣对《死亡证据》的热烈讨论中,有一个男人的留言说得最直截了当:“男人需要你们,女权者们,加油!再努力一些,争取让你们更加与众不同,来激起我们沉睡已久的暴力和欲望……”原来是这么回事。

    定价

    2009-10-27

    大晴天的,苏丝在北京,跟孟苏在蓝色港湾的单向街聊天。蓝色港湾这个地方,就想法和设计来说,都极其恶俗。在北京城里建一个美国郊区的Mall,搭的是古罗马风格、美国城郊风格、三里屯酒吧街风格的各种混合,中间偶有民工叮叮当当地敲打结实度非常可疑的脚手架,真是疯狂啊。但是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坐在这里看到朝阳公园的绿柳,最近的高层建筑在几百米开外,你一时间也真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这种让人发晕的感觉还挺好。

    孟苏回来办点事儿。一般出国的人回来办事儿,通常指的是买衣服啊,补牙啊,每天做个按摩啊什么的,间歇地就着北京焦糊的空气发一下思乡之情,说:“真想念北京”之类大家听了都高兴的话。

    女人在一起聊天,要是不聊到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确实注意到,聊到男人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生老病死、工作爱好,如果你到老人院里去,老人家聊的净是痔疮什么的。生活从来不会一成不变,总是充满惊奇。

    也会谈成人话题。“你知道有部老电影叫《桃色交易》吗?”孟苏问。

    “知道。黛米摩尔。我就觉得她剪那头学生头实在没什么好看,胸倒是货真价实。”

    “恩……我有个前男友,跟我看完那部电影就问我:给你100万美金你睡不睡?”孟苏说,“我当时想也没想,就说睡!那可是90年代啊,100万美金!睡完了咱俩拿这钱干啥不好?”

    苏丝黄呻吟:“90年代,流氓罪还要判死刑的,你就那么说啦?”

    “是啊!”孟苏说,“说完丫跟我急了。”

    是啊,能不急吗?他没有100万美金啊。

    “可是人家后来的女朋友,就说不睡!”孟苏说。

    “那不是北方姑娘吧?”苏丝黄问。

    “恩,是南方姑娘。”孟苏说。

    北方姑娘可以考数学全校第一,但是她们只知道算数。算完数之后,赶紧掏心掏肺地交答卷,答案是全对的,但她们还是很傻,因为有时候不该交答案。

    后来,孟苏还讨论过一次这个问题。那是在锡林郭勒一个破机场里,她跟她的女老板做完一单企业资产评估的活儿,心情轻松愉快,开始继续做数学题:“给多少钱才会跟一个自己不喜欢但是想跟你睡的人睡”。

    这里面涉及的变量太多了,多到一点也不色情的地步:该男人一口坏牙或者没有鼻子,或者老得脖子像火鸡,或者已经完全不行了……“比如那边那个,500万,这个的话我可以倒贴钱。那个……打死我算了。”各种变量导致的定价变化简直让人想吐,但结论是不变的:这个世上的一切都可定价。对一个投资咨询公司老板来说,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发现。

    但是这些发现很容易被尚未找到幸福伴侣的人扩大化,变成恶毒的两性战争,在选择伴侣时,女人会说,在统一市场价的情况下,还有其他可添加的变量。比如,同样是两个经济适用男,你肯定那个体贴你爱护你的,而不是那个眼珠子总是跟着每个姑娘转的那个。这些都是大家默许、但爱情片里绝对不能谈到的东西。也不能在各色论坛里谈,因为会被一些愤怒的男人骂死,虽然这些人也有另一套定价标准:漂亮处女大学生,顶级商品;不漂亮、非处女次之;30岁左右,非处女,大降价甩卖;再往后,离过婚的,那还能叫女人吗?应该倒贴大放送,等等。这样激烈的两性互相攻击每天都在网上发生,要是有个外星人每天在观察我们的论坛,它会以为我国的男性和女性的基本关系就是互相仇恨。但我们都知道这是胡扯,苏丝黄有个朋友第一次结婚就娶了一个离过婚有孩子的女人,生了个漂亮孩子。另一个朋友在约会一个大他十多岁的女人。这两对都不算多富裕,所以都跟大笔的钱没关系,更不要说100万美元了。

    最近《中国日报》上的新闻说,未来的富人阶层可能会变异为新的人种——他们可以通过控制基因等各项生物技术去掉基因中的缺陷,变得更强壮、漂亮和长寿。当然随着物价飞涨,要变成新人类,仅有100万美元肯定是不够的。想想看,以后如果你有病,长得丑,就意味着你没钱。你没钱,就越发有病,长得丑。这才叫人揪心呢。

    卡宴猜想

    2010-5-3

    先引用个北京人都熟悉的段子:俩同事一大早开车往公司赶,等红灯时旁边停辆卡宴,是个美女,放下车窗瞄了一瞄,同事很自信说:“肯定是二奶”,可能声音有点大,被美女听到了,看着有点不悦,刚好绿灯,他们撒鸭子就跑,只见卡宴一脚油追上来,放下车窗,冲他们喊:见过二奶这么早上班么?(此处略去一字。)

    网上看热闹的一片哄笑,说什么的都有,有替那位美女不平的,更多的是说风凉话,有的说:当然没有,明明是下班……

    见美女开好车就说是二奶,因为常规如此,但是说话的人,心里可能也有不平。如果是个女人,多是因为嫉妒,愿意想象这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道德败坏、注定终身做地下情人独守空闺。如果是个男人,可能是因为不自信,愿意想象这个女人虽然又漂亮又有钱,到底还是靠男人才能如此,不然她就更像一个威胁,而不是欲望对象。所以,一个又漂亮、又有钱、又独立的女人,既不讨女人喜欢,也不讨男人喜欢,除非离得距离够远,就像母狮子,必须中间隔有个栅栏,人们才能安心欣赏她的闪亮毛发、矫健和凶狠。

    但其实还可以就卡宴美女做不同的猜想。即便是漂亮又有钱的女人确实是二奶,就真的跟大家以为的那样:坐在情人买来的豪宅里涂指甲抹眼影,画完妆出门买名牌包包和性感内衣,手机24小时开机等待召唤吗?眼见这样“经典型”的二奶,看样子是越来越少了——不是因为男人更忠诚,而是因为他们更会算账了。

    在城市里,越来越多“经济型”二奶涌现。这样的女人自己有好工作,但是阴差阳错,不幸跟别人家的男人好上了。“经济型”二奶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因为自己经济独立,不太花男人钱,还老给男人送大礼,送个枕头也要2000块以上,自己未必舍得用。不仅如此,但凡有点机会,不管多忙多累,都要想方设法跨省越国,前往赴约,自己买机票。要不,开着自己买的好车去接情郎。

    考虑到人类婚配的时候大多数是要求男的比女的强(据说男性收入是女性的两倍,婚姻最为牢固),而大城市里充满了越来越能干的女人,比她们能干两倍的单身适龄男人极其难找,并且通常已经婚配。情感无所依,走错路的机会自然增加——这是个数学题,算的是概率,总有人要落到不幸的概率那边。

    不过,不幸的虽然是这种关系有因无果,对男人而言却总是好的。经济性二奶因为实在经济实用,已经渐渐取代了经典型二奶的地位。而且因为她经济独立,抛弃她的时候,男人心里歉疚也少一点:反正她没我也能活下去,这是爱嘛,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跟钱都没关系,讲起来还蛮真性情、真洒脱的。就像《银河系漫游指南》电影一开头那些离开地球的海豚一样,一面腾空后滚翻飞向宇宙,一面对女人歌唱:“别了,谢谢你的鱼。”

    《金融时报》上的一个专栏里还有一篇专栏分析过邀请女人吃晚饭的成本问题,中文网读者留言说:请女人吃饭,当然是有目的的,这也是投资,达不到目的投资就会收回,女人难道不明白吗?

    这样的分析逻辑,一点没错,不过让人心寒而已。然而这帐不好算,比如说,接受请饭的女人要是喜欢这个请客的,跟他回了家,结果就是为了感情把自己贱卖。那么如果女人明白过来了,她下回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请饭,争取面子的唯一办法,就只好是抬高身价,拒绝两顿饭就回家,但是一直想法吊着这个人,直到他的“投资”足够丰厚为止。或者,要为了得到对方尊重,就一定要抢着埋单——若是情人关系,为了避免自己“被包养”的印象,抢着埋单还越发地拼命。古人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的传说,已经彻底沦为传说。如今这世道,情人之间样样算钱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很少人还相信钱之外确实有其他的东西,结果搞得情郎不像情郎,二奶不像二奶的。

    比较与诱惑

    2010-5-21

    苏丝的朋友意面,是一家意大利菜餐馆的老板,以前做过服装设计,直男里头当属罕见。意面当年大学毕业,不知为啥喜欢上了服装设计,买书来看,自学成才,得了几个国内服装品牌搞的全国大奖。最后一趟去日本比赛时栽了,不是因为设计得不好,而是因为当时太穷,凑钱买到的皮料只够给1米6的模特做衣服。而后呢,那皮衣被个1米75的模特给穿了,台上走出来跟犀利姐似的,大丢国脸,从此心灵重创,多年之后还在叨叨。

    但是服装设计这段经历实在宝贵,他还总结了好多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跟苏丝黄聊天时说的。苏丝问:“女人穿衣服到底是给男人看,还是给女人看的?”

    意面说:“当然主要是给女人看。”

    他解释,穿给男人看,是为了诱惑;穿给女人看,是为了比较。诱惑和比较之间,比较是更容易的——我只要跟别人不一样就好了,别人穿文青棉布大长袍,我偏多一条红色腰带加红色高跟鞋;或者大家都扎红腰带,我偏扎蓝的;或者只要在好端端的衣服上随便哪里剪个口子;头上顶一卷卫生纸式的帽子,都可以。每天出门皆是惊险刺激大冒险,因为有全城的女人一起比拼,每时每刻总有相对的优越感。哪怕自己一身牛仔水桶装呢,看到人家穿漂亮妙龄淑女裙,暗里还可以“戚!”一声,觉得自己更有个性,是真极品。

    然而要诱惑男人的话,就没有那么简单。诱惑是绝对的,男人要么被诱惑了,要么没有。

    “诱惑和比较之间,比较是更容易的。”意面说,“所以女人穿衣,主要是为了相互比较,这样乐趣来得容易。”

    这是一个认为理解女人的直男的看法,然而事实证明,他其实还并不真的了解女人。

    女人穿衣,确实主要是给女人看的,然而像任何工作一样,一个对自己要求高的人,不会轻易获得满足。进入高层次的比较竞争,其实比诱惑难多了。诱惑大多数男人,犯得着费那些心思吗?哪里用考虑肩膀上一条印花该怎么扭转,只要穿身合适衣服把曲线勒出来,脸上妆化得自然点,上面露条沟,或者下面露两条腿,其余的东西,有多少男人能看出区别来?有多少次你的男朋友问:“这是件新衣服吗?”而其实这衣服你早就穿过好几次了?

    如果男人还年轻,他们的观察力就更弱。大多数年轻男人都会告诉你,他们喜欢女孩子不化妆,非常老实,不要做整容手术,等等。但是,如果一个女人一脸黑黄却从不抹点儿颜色,老是穿过季的棉布衬衣,很老实地对男人说担心以后没钱给孩子买进口奶粉(注意,一定要是进口的,人命关天呢),她能获得多少二次约会的机会呢?她会不会发现,对面的男人老是在看邻桌化装精致的苗条女孩的黑丝袜腿,虽然那腿显然是抽过脂的?总体而言,男人经常连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都搞不懂,还得靠女人告诉他们。

    “对啊,”闪闪说,“我每次出门跟男人约会,只要花10分钟挑衣服,跟女朋友吃饭,倒要花半个多小时!”

    因为女人能看见你裤腿上那条脱线的线头,女人知道你这件衣服是在秀水买的,女人会发现你脸上比上周多长了一个包,还毫不留情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肠胃不好,女人会把一条自己不合适的裙子给你,又告诉你应该配着白色棉质上衣穿,千万不要配黑色闪光T恤!这样爱恨交加的关系,实在是绵延深邃、让人难以罢休。

    公道地说,有少数男人,能真正了解每个女人的独特之处,不光是衣服,还有衣服之下的精神。当年法国导演阿萨亚斯说过,女人的美有好多种,但张曼玉那种十分罕见,有内在的疯狂。当然,疯狂跟时装还不一样,不能随便带在眼睛里上街,如果不跟美配在一起,只能引起恐惧。能看到、欣赏和消化这样的美,也不是很容易办到。到底,两个人还是离婚了,因为各自只能为自己的世界疯狂。

    苏丝在1949西餐馆外面跟闪闪胡聊这些的时候,穿深紫色衬衣的服务员刚端来了芒果奶昔。闪闪忽然说:“你今天穿得真好看哎!”

    苏丝穿了件深紫色棉布贴身连衣裙,肩上搭了灰色三层荷叶边同质地小外套,米色腰带和米色加棕色坡跟鞋,带大墨镜把黑色眼袋遮住了。闪闪是时尚人士,她说好看,苏丝还蛮高兴,正要道谢,闪闪又说:“不过跟服务员的衣服撞衫了啊!”

    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这样的朋友,怎么能生龙活虎地活下去?

    白日梦

    2010-10-18

    “要是我挣了很多很多钱……”

    寒流到来前的一个明媚下午,闪闪半躺在一家四合院咖啡馆的沙发上做白日梦,旁边还半躺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苏丝黄,另一个叫爱玛,是个不用做白日梦的女人——她已经挣了很多很多钱。

    闪闪说:“要是我挣了很多很多钱,我就只买3套房子:北京城里一套,郊区一套,再在意大利Ravello买一别墅。”

    苏丝黄喝了一口茶,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所以她懒得去想。爱玛也不说话——她已经有了这些房子,虽然第三套不在意大利,在法国。

    “然后,”闪闪说,“我就去学人类学、雕塑、数学和舞蹈,每年拿4个月时间去旅行:最冷和最热的四个月。在全世界参加最酷的大爬梯,谁不让我进去我就贿赂他的门房,穿得像Lady Gaga一样地进门,然后装成醉鬼往当场最贵的晚礼服上泼酒。”

    “服务员!”苏丝黄呼唤。服务员一溜小跑过来,弯下腰。苏丝黄说:“能给我个水果乳酪蛋糕吗?”

    “再来一个绿茶。”爱玛说。

    “爱玛,你没有钱之前想过这些事儿吗?”闪闪扭头问。

    爱玛说:“想过。不过我那时候第一想的是男人。”

    “喔对!”闪闪大声说,“我怎么把男人忘了。不过我想,要是我有很多钱,做了整容又穿漂亮衣服,又老去爬梯,肯定就不缺男人嘞。”

    爱玛微微一笑:“你真是乐观。”

    闪闪一骨碌坐起来,说:“给我讲讲,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

    爱玛说:“哦……那就得看你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了。”

    在我国,如果你又漂亮又能干又有钱又有追求,要是你还按着中产阶级的理想去找,找一个比你有钱、比你强的男人,那将是一条坎坷的道路,因为那条路上的男人都已经结婚,或者去找女影星去了。你可以做小三,但那不是中产阶级的理想。这情况在80后那里就会改变,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那些有钱人脑子里还有好多陈旧想法,其中一个就是:尽可能躲开有脑子有主见的女人。每个有钱人都希望在家里做迷你国王,不然他赚那么多钱干嘛。

    “如果你不找那些人,你可以找一个不一样的:年轻、帅气、身体好、单纯、死心塌地喜欢你。那是蛮容易的。”爱玛说。

    闪闪说:“我什么都愿意尝试。”

    爱玛笑笑:“到一定年龄,你就会想要孩子,你什么都有了,肯定会想要个孩子。你还会想要固定一个关系,这样就可以有一个人总能听懂你说话,性生活安全,还能真正爱你的孩子,你孩子也会真正爱他。”

    闪闪说:“对,我也不希望家里搞得跟以色列巴勒斯坦似的。”

    “那就最好结婚。”爱玛说,“不结婚的话,男人会觉得你不爱他。”

    闪闪非常纳闷:“不是女的才会这样吗?”她看了太多男人逃婚的故事,以为大多数男人如果有选择的话,都情愿不结婚。

    “两个人如果强弱悬殊,弱的那个,不管是男是女,都需要强的那个来求婚。”爱玛说,“不然这个关系总会有问题。谁心底没有点小自卑小心思?”

    闪闪可以接受这个,她心胸很宽广。

    “然后你就一定要做婚前财产公证。”爱玛说,“这样你就可以有一段快乐幸福的日子,又不为未来担忧。”

    苏丝黄问:“你做了婚前财产公证吗?”

    “如果我再结婚,我肯定要做。”爱玛说。

    “你爱他,他死心塌地地爱你,为什么要做财产公证呢?”闪闪问。

    “人是会变的,你没法预测这些变化。我见的太多,不管是谁,都可能会变的。不管他们变不变,你至少都得有自己的钱在口袋里,钱只听你的。”爱玛说。

    “可是我觉得,签婚前协议太破坏感情了。”闪闪说,“怎么讨论?‘我爱你爱得要死,不过我的钱要留给自己。’结婚不是经济联盟来的吗?不然带个戒指宣誓一下也可以,何必去法律登记?”

    “如果我死了,钱都是你的。”爱玛说,“这也是条款之一啊。”

    “如果十年之后死于慢性中毒,或者精心设计的车祸呢?”闪闪问,“你说人总会变的。”

    苏丝黄被一口蛋糕噎住。

    爱玛说:“如果你倒霉,那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还公证干嘛?”闪闪问。

    爱玛说:“人生最悲惨的事,是人没死,钱花完了。”

    闪闪盯着爱玛看了一会儿,说:“我真的是太乐观了。”

    色·友

    2011-1-12

    假如你是个还在寻偶的女孩子,假如你有一个很好的闺蜜。

    这世上有三种女人:女人的女人(拉拉),男人的女人(只跟男人混,没有闺蜜的女人),还有第三种,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介于二者之间。

    如果是第三种,你们的友谊可能有一种常见的发展轨道,虽然当中这里那里都会有点不同。

    青春期的时候你们俩看似好得不可开交,天天泡在一起,但是又免不了时时攀比:穿的衣服拿的薪水,今天明天见的人去的爬梯,谁多了一点谁少了一点,谁被男生追了谁没有,心里就有点硌,总要在下一个机会里找补回来。

    这些小心眼儿东西好像在青春期很常见,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在“塑形”阶段,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能成什么模子,于是只要是好的,都想往自己身上套,看见人家好的,就难免心虚眼红。这也是为什么传统文学里会贬低女生之间的友谊。不过,这种贬低是灯下黑,男生在追同一个女生的时候,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他们更能掩饰自己的嫉妒罢了。

    等到小姑娘慢慢长大,该成淑女的成了淑女,该成妖精的成了妖精,该成文艺女青年的成了文艺女青年,各自找到了喜欢自己这款的“特供市场”,被彼此压过风头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这种折磨就少了很多。而且这个时候,开始发现男生来来去去,闺蜜反而留在身边的时间更长久,这时通常会生出一些真正的姐妹情感来。

    闺蜜之间,外貌、经济、家境、事业各方面条件通常差不多,不然很难有共同话语。这两人之间会形成一种很微妙的动态平衡,不会再因为一件衣服而互相嫉妒,但是她们相互比较的习惯是不会变的。比如,两个女孩子一起去同一个爬梯,到了那儿,两人相中同一个男的,一个明着搭讪,一个暗着送电话号码。通常的结果是谁也没得到那男的,但是如果其中一方得到了,这友谊基本也就毁了。

    不少寻偶期的女孩子,就这样,一个个毁掉了自己的闺蜜关系。而在外出交往的时候,也变得一根筋——只跟男的搭讪,不再结交新的女朋友,以为这样自己走的才是康庄大道,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更愚蠢的,因为在每个爬梯上都急着展现自己压倒别人,结果女朋友们越来越不愿意请她去爬梯。

    她发现,她们的寻偶之路越来越窄,到后来变得很孤单,看什么都不顺眼,又越发不愿发展新的女性友谊,于是造成恶性循环。这就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这不是品质问题,是社交智商问题。

    美国《环球科学》最近的一篇文章说,90年代有一个研究配偶是怎么相识的全美普查,68%的受访者说,他们与配偶是通过两人都认识的某个中间人介绍的,只有32%的人是“自己介绍”认识的。即使是短期性伴侣(比如一夜情),也有53%的人是通过别人介绍的。所以,尽管萍水相逢的事情偶有发生,小部分人也确实无需他人帮忙就找到了伴侣,但是在多数情况下,人们和配偶结识,常常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或其他人际关系实现的。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具有非常复杂的网络结构,很容易衍生重重机缘。假如你正单身,有20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熟到对方会邀请你参加他的派对),他们每人又认识另外20个人,这20人每人又有20个朋友,这样,仅通过三层人际关系,你就可以结识8,000人。

    知道了这些,你就很难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不能热切地结识新的女朋友。寻偶明明是共赢游戏,偏偏搞成零和游戏。这等于削减了自己80%的寻偶机会——你认识的男人,是不会给你介绍别的男人的,但是真正好的女朋友,就会。

    你当然也可以去约网友,不过那种筛选过程,十分的累——没有朋友预先替你筛一遍,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约见的人,会是个人,还是条狗。

    当然,抱着泡男人的心态去骗女性友谊,也不对,这样只能更糟。一个好朋友能给你的东西,要比男人多得多。为什么一些女人的心里,只能关心自己那点要求,而不能敞开了,去发现点别人的事儿呢?

    回到苏丝黄前面说的那个女朋友,她后来发现,在夜店里转来转去,遇到的不是假唐璜就是小偷,她现在也还在晃着,跟不同的Gay蜜一起打发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夫人文学

    2011-1-29

    苏丝黄以前和一个女朋友谈过少女时期的梦想,那个朋友说,她小时候希望长大了要么做个压寨夫人,要么做个大使夫人,或者类似的夫人,总之是跟着男人吃香的喝辣的,又不必自己太操心劳累那种夫人。

    相信很多女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梦想,不一定是光想着有钱人,要求更高的,会希望夫君又有钱又风光。国内出版商应当多考虑这样的白日梦产生的需求,出版一套“太太丛书”,专找此类夫人来写自传,为有志搭便车的少女们励志。比如杨利伟的夫人,董建华的夫人,周文重的夫人之类,讲讲她们从厅堂和厨房里(卧室写不写没关系)看权力世界的故事,类似马赛绸缎商之女安娜玛莉·沙林格写的《我与拿破仑》那样的作品。在这样真实的自传面前,没见过世面的文艺女青年写的小鸡文学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这种太太作者,人要聪明,写出来的东西才会好看。不该有鸡犬升天的傲慢,也不能乏味地只谈锅碗瓢盆。聪明的太太是混进权力世界的间谍,能满足旁观者最深切的好奇心。要是再有些幽默感,那就是极品了。

    这样的极品,在英文世界里更多见,因为英文世界里,人们对嘲讽的态度更宽容。苏丝最近发现的一个,就是约瑟夫·斯蒂格利茨的夫人。斯蒂格利茨是美国经济学家,得过诺贝尔经济学奖,跟全球不少政要同过桌,回答他们向自己提的问题。但是,谁会关心斯蒂格利茨夫人是什么人呢?

    但是这个斯蒂格利茨夫人,最近写了一篇《达沃斯那些嫉妒的情妇们》,大受欢迎:“达沃斯的好处,在于它让每个人都疯狂地不安。无论亿万富翁还是国家领袖,人人都认定自己被安排在最糟糕的旅馆房间里,参加的是最没意思的一场分论坛,还被排除在最重要的活动/最有趣的私人宴会之外。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克劳斯·斯瓦布的天才之处,就是他能让几百个成功商人,付上几千美元,来参加一场以全面羞辱和偏执狂为基调的活动。”这种兵不血刃的尖刻,简直直逼简·奥斯汀。

    和奥斯汀一样,斯蒂格利茨太太段数高明,刀锋一转就朝向了自己。“太太们对丈夫们的痛苦十分同情,但我们有自己的问题要面对。说到底,我们是达沃斯的梯子最底下那一级。”因为达沃斯的要员太太们,都必须带一个“终极耻辱章”——一个白色的名牌。白色的名牌,是跟其他人各色的名牌区别开来的,你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职业,就是个陪同。你要是站在别人面前,别人就会立即把目光转开,寻找比你更有价值的谈话对象,在达沃斯,脸不如名牌重要。

    你以为太太们已经很可悲,其实还有比太太们更可悲的,那就是达沃斯的情妇们。在达沃斯,情妇们就算偶尔混进各种活动,也难有立锥之地——达沃斯是权力勾搭之地,主要不是泡妞的地方。这些“骨瘦如柴、衣着光鲜的情妇们”,在百无聊赖等待把她们带来的男人从会场上归来时,眼光如刀横扫满场,只待摧毁一切潜在的竞争对象。据谣言说,有一批野心勃勃的情妇兵团,每年得不到邀请也到达沃斯来,在酒店和街道上“扫大街”,希冀捕获高级猎物——她们是“达沃斯情妇最可怕的敌人”。

    “夫人、情妇、女朋友。我们是寄生虫,是世界经济论坛这个大马戏团里的清道夫鱼。”我们简直听到了马克思的口吻,一个多么聪明的女人啊。

    不过,讽刺是弱者最好的武器。归根结底,显示自己的聪明,并且娱乐他人,可以获得一点平衡。只是这种满足转瞬即逝。有个奥斯汀传记作者说,“我不知道奥斯汀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我知道,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会忙于满场跳舞,而不会有时间在角落里观察别人的举动言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被放在寄生虫的位置上,总难免心灵受创。我们不再生活在18世纪,女人们的竞争早就不再局限在争夺夫君上了。事关势利眼,太太们“最可怕的敌人”,是那些比她们更能干、凭自己的能力得到权力世界一席之地的女人。斯蒂格利茨太太没有写到那些在达沃斯会场上左右逢源的风云女性,其实她们才是太太们心头最深的痛,而最深的痛是没法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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