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文化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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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新闻

    2003-6-9

    苏丝的高中同学闪闪最近当了晚报编辑,负责社会新闻版,她以前是搞教育报纸的。

    闪闪经常穿着黑色长靴在朝阳区泡酒吧,跟人谈后现代文化,回办公室就板着脸编那种“受骗少女跳楼,只为不当三陪”,或者“禽兽父亲遭严惩”之类的稿子。

    苏丝很受不了,跑去问自诩知识分子的闪闪,“改行不能这样改法,为什么不开知心大姐专栏?”

    “因为这个版男人读得多。”闪闪说,“要造福人类,必须先造福男人。”

    “你是说先满足男人的偷窥欲,我们就能战胜非典?”苏丝说。

    闪闪说:“你知道我们报纸的最大读者群是谁?街坊邻居。这些人很少买碟看碟,就看个小报。要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你说非典时期,大家呆家里黄焖,电视剧又那么烂……”

    “你们那些小记者到处往娱乐场所窜,不是很危险?”

    闪闪大笑:“你以为!好多都是坐在家里写得。”

    苏丝浮想联翩:“那不就是拓展自己的性狂想?”

    “你倒试着一天一篇不重样的写写看。”闪闪的职业自豪感横溢,“用不了一礼拜你就得歇菜。”

    “为什么很多人要看社会新闻?”

    闪闪对外国文艺很有研究:“那有什么奇怪呢?美国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杂志设计师,叫亚历山大·李伯曼。他曾经改变了美国妇女对时尚的看法。他家里满墙贴着色情暴力的小报,用来刺激灵感。社会新闻就是故事、短篇小说。”

    苏丝觉得这个典故可能也是编出来的,就拐了个弯子:“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性是隐秘的话题,大家都有打破禁忌的冲动?”

    闪闪惊讶地说:“当然不是。我们已经坐在人堆里谈这个谈了半个钟头了!你想想我们能不能谈论对方的薪水,你对我的意见,中华文明的定义,你那个包的价钱,信仰,还有皮肤病?”

    苏丝发现,要打破我们这个开放社会中的种种禁忌,你根本不必变成摇滚乐手。

    《史努比》里的莱纳斯说:永远不要和别人谈论政治和大南瓜,但是,你确实可以和查理·布朗谈论金头发姑娘。圣·埃絮佩里克在《小王子》里说:不要和成人谈你那幅吞象蛇的画。

    两周后,苏丝和朋友大力吃午饭聊天,大力忽然说:“最近你好像看多了惊险小说,说话味道不对。”苏丝把闪闪的话告诉他。

    “我记得一本书上说,经济生活分两大领域:生产和消费;社会新闻记者觉得,性活动也只有两大领域:健康的和病态的。”苏丝说,“简称两性。”

    “还有电子的。”大力说。他30岁才学会上网聊天。

    所有的社会新闻都用吓坏了的纯洁表情描述病态性,它们用很多的“竟然”——“这个衣冠禽兽竟然”。好像经历了两次大战和卢旺达大屠杀,文明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似的。

    健康的性条件多多,让生产和消费相形见绌:你年满18岁,只选择异性,性伴侣相对固定,两厢情愿,不能有婚外关系,不能有亲属关系(表亲也不行,有一条新闻叫“亲表兄妹要结婚,居委会苦口劝退”),不能有金钱交易,体重最好不超过200斤,不能有重病或重大生理缺陷,不能有过多婚姻经历,不能在性生活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比如心脏病突发……

    “这么复杂?”大力被吓坏了,他这方面记性很糟,连女友爸爸的名字都记不住。

    “当然经常有人忘记一两条啦。他们就上了社会新闻。”

    大力忽然一阵狂咳。

    “社会新闻是不是我们时代的教会、妇联或者风化监察组?”苏丝问大力。

    “社会新闻卖钱,教会、妇联和风化监察组不收费。”大力在城管所工作过,对收费问题很敏感。

    苏丝恍然大悟,社会新闻的价值和文学作品基本相同,惟一的不同是目的。社会新闻培养了一项文明社会从来没有的新习惯,为了知道什么是病态性,你得付钱。

    至于大力,他受到这番健康性教育后也养成了个新习惯,每次结交新女友之前,他都要问一声:“你妈贵姓?”

    沟通

    2004-12-28

    意大利作家乌伯托·艾柯说,判断情色电影的标准就是,如果从A点到B点的距离长得让你难以忍受,那它就是一部情色片。

    也就是说,准备阶段的长度决定了情色片的性质,摩擦的长度与之无关。

    在寒冷的、不宜出行的冬季,苏丝黄和晚报社会新闻版编辑闪闪讨论各国毛片的差异。

    香港毛片:不知是否是文化传统的关系,香港毛片导演塑造的人物千篇一律,女性全都不会用嘴说话(用鼻子),男性在表达欲望时就那两个词,笑起来仿佛都被掐住喉咙——不知他们为什么认为这样发音的方式尤其性感。除此之外,演员大多缺乏锻炼,身体乏善可陈。

    日本的就更奇怪,女性永远象一堆只有生理反应、不能正常动作的肉。女性的服从是永恒的主题。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有些日本的情色片里,即便是强暴,也是有足够准备的。施暴者到处拨弄来拨弄去,绝望地寻找关键点,以便在最后让大自然证明它的力量——证据就是被施暴者愉快的尖叫和液体。

    当然,没有比美国的毛片更差、更没有想象力的了:女性的愉快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绝对服从没有任何回报,只需进入三个管道(有时一个,有时几个),进行长跑般漫长的、单调的摩擦,演员和导演的任务就完成了。观看这种片子10分钟,一个有正常性生活的成年人难免不会哈欠连天。

    在比较好的传统法国片情色里,通常开始的时候会有一些对女性之美的赞叹,但是现在在美国文化的冲击下,连这个也渐渐省了。脱衣服这个非常性感的过程也省了。从相遇到长跑式摩擦只需3分钟,摩擦57分钟。

    “即使是欲望也需要被说服。”苏丝黄说,“如果一部片子不能说服我,我就会毫无反应。”

    “那是你!”向来和苏丝黄文化精英主义作对的闪闪说,“想想我国下一代那些可能找不到老婆的男人!”没有人知道该拿我国面临的巨大的男女比例失衡怎么办,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是试行一妻多夫制,或者进口新娘。单靠打击黄色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闪闪认为,生殖器和大脑间时有沟通,有时两者间沟通频繁;有时生殖器拒绝沟通——它自己决定该干什么。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最单调的摩擦场景也能对很多人起作用。

    毛片的市场取决于一个国家的荷尔蒙水平、文化禁忌、社会性别组成失衡度和性生活糟糕程度,等等。这几项指标越高,毛片的市场越大,因为它们是阻断生殖器和大脑间沟通的最有效因素。

    苏丝黄提起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一部犯罪小说。小说里的主角侦探走进一家三级电影院,然后对读者说:“我的生殖器认为,这是一部非常糟糕的色情电影。”

    闪闪嘿嘿一笑,她满脑子都是社会新闻版里那些生殖器和大脑沟通失败的例子。不过她决定不要和苏丝黄辩论,因为谁的生活也替代不了另一个人的生活,生殖器的状态更是如此。

    动力

    2005-9-11

    晚报编辑闪闪最近回乡省亲一趟,很郁闷。

    先是遇到了中学时候的小帅哥,微微驼背,一脸灰蒙蒙,牙缝里色泽可疑,两条细腿在笔直的灰色西裤里晃来晃去,腰肢永远那么柔软,不是扭着,就是倚着沙发手、墙、柱子、柜台……看人时永远目光飘荡不定。

    还有其他以前的男同学,比较得志,发福了,穿着条纹球衫,坐在驾驶座上肚子快顶上方向轮,对闪闪说:“北京有什么好?小地方才舒服。”说着,“叭叭!”地按喇叭,吓唬前面颤忽忽过马路的老太太。

    比较正常一点的,就木讷得像个瓜,长瓜、短瓜、苦瓜。

    然后就是有烈酒的晚餐,卡拉OK,毫无诚意的互相吹捧,拙劣的、小心翼翼的调情。说是小地方,但是看不出一点纯朴真诚来,反而是闪闪显出一副没见过江湖的样子。

    “一下子就回到16岁,”闪闪后来对苏丝黄说,“马上记起来,我当年为什么拼了小命要来北京。”

    纯粹是因为男人的缘故。在闪闪16岁的想象里,北京之所以美好,不是因为天安门,不是因为首都,而是因为这里是优秀男人聚集的地方。高考的时候,她纯粹是抱着浪漫的绯红色梦想拿到高分的——大学里基本不搞功课,光顾着谈恋爱来着。

    现在想起来,离开小地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那样的地方,没有人可以有情感的个人主义。谈了三个男朋友还不嫁,就要被人怜悯。到了30岁还不结婚,就要被说亲的亲朋好友日夜骚扰。要是有点绯闻,或者是个同性恋,那就不要活了(看了李安最近得奖的《断臂山》,才知道美国也一样,小地方在世界各国都是一样的)。

    显然,自由地追寻理想配偶是一切文明发展的动力,就算不一定繁衍后代,这个规则是不变的。奇怪的是,没有一本商业励志书籍上会直截了当地宣称:如果你很优秀,就可以以随便挑选配偶。说的都是遮遮掩掩的,觉得不道德,或者怕得罪不优秀的人们。

    苏丝黄笑:“我有个德国女朋友米霄说,她判断一个国家好不好,也不看建筑、不看风景、不看生活方式,主要看那里男人好不好。”

    米霄从美国的大学毕业,满怀热情地到巴黎工作。刚开始的半年,夜夜大哭。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声名远扬的浪漫之都,怎么会这么冷酷势利。冰冷的巴黎男人让她爱上了一个热情似火的摩洛哥男朋友,不幸的是,热情的男人一进家门就变成迷你君主。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SM倾向,就提出分手,摩洛哥男人很吃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从来也没有打过你!”现在米霄就只好跑到中国来了……

    苏丝黄最近看的英国历史学家的书,说情感的个人主义——追求小城镇里不被容许的爱情,对19世纪迁往城市和新国家的伟大的人口学运动做出了贡献。这个动力扩大到今天庞大的中国未婚女性人口上,算起来肯定让人吃惊。

    偶像人生

    2005-8-14

    在汤姆·汉克斯的电影《幸福终点站》里,汉克斯迷上了一位空姐,朋友警告他:“她们成天飞来飞去,时差颠倒,内分泌失调,那方面要求很强的!”

    苏丝黄记得,以前中学时期好多漂亮女同学的理想都是做空中小姐。空姐大概是继世界小姐之后最受欢迎的集体性偶像了,有世界性的品牌效应,这究竟是为什么,苏丝黄始终没彻底弄明白,因为大多数空姐其实并不十分漂亮。不就是份工作嘛,在几万米的高空推小餐车和在地上推小餐车根本上是一样的,就是待遇好一些,接待的顾客档次比较高——但是随着全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日渐提高,连这个都不能保证了。如果你坐上国航的欧洲航班,你身边那个男士两天没洗头的几率已经比10年前高出不止10倍。

    在苏丝黄见过的空姐里面,容貌身材平均质量最低的是欧洲的航空公司,基本上没有底线,充分体现社会主义的平均气质。平均质量最高的来自新加坡航空公司,不过,那些盈盈一握的小蛮腰都是制服里头的硬腰带箍出来的,生生把位于中段的内脏挤到上面或者下面,看着都受罪。

    但是做个集体性偶像是不容易的,除了忍受小说电影里的坏谣言(汉克斯迷上的空姐后来又把他给甩了),还要忍受整个飞机里热火朝天、不怀好意的目光。

    因为这种偶像身份,空姐们还需要有经验对付各种情况,斗智斗勇,除了要和潜在的恐怖分子斗,还要和世界各地的色狼流氓斗,要能用本国语言和英文斗,还要有理有利有节。

    这些经验都是苏丝黄从一个汉莎航空公司的空姐科丽娜那里听来的。如果一个乘客对空姐竖起中指说:“给我一杯冰水。”你怎么回敬他?

    答案是:竖起两根中指回答:“等我两分钟。”

    或者,如果有些乘客实在闹腾,隔两分钟就要一次水,怎么回答他?

    保持微笑:“马上回来。”与此同时腹谤:Fuck you!

    有时候空姐们想象自己不仅回击,还对不喜欢的人采取进攻策略,比如印度航空公司的一个故事。

    有个乘客上了飞机,不停地按呼叫按钮,就是没有人来。乘客找到机长质问,机长又找来空中小姐。空姐解释说:“有时候,要我来,光一根指头还不行(Sometimes it takes more than one finger to make me come)!”

    不过,受到考验的机会并不多。做汉莎航空公司的空姐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生活方式——德国的工会太强大了,航空公司对雇员的待遇好得不得了,她们一个月只需飞行三次,其余时间在家呆着,看小散文,逛街,思考人生问题,谈情说爱,完全没有荷尔蒙过剩的问题。

    工作环境也很愉快,科丽娜的男同事大多数都是同性恋,同性恋特别有语言天赋,服务也特别好,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这种优雅的偶像人生比大多数天天登台卖命的演艺界人士强多了,没有勾心斗角仗势欺人,自然就老得慢,皮肤好,人也特别单纯,特别合适亚洲人的审美需求。所有的浪漫故事都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环境,至于这个环境里的人是否浪漫,那就是另一回事啦。

    都是米饭

    2006-4-5

    罗兰去参加管理培训,老师是个台湾人,而且是那种头发光如塑胶,只要情况需要,能够保持24小时亢奋状态的人。

    问题是,如果他真的很会管理大公司,为什么还会来做这么沉闷的教书工作?

    说起来闷,真是闷。

    罗兰和同事们都快被他闷死了,所以他们开始找老师的乐子。

    老师问:“像秦始皇那样,为了事业把心爱的女人都杀掉,你们觉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学员们说:“痛并快乐着……”

    这群人够狠的,老师发现气味不对,转身向看似好对付的漂亮市场部经理问:“你叫什么?”

    旁边下属答:“我们都叫她妈妈。”

    “为什么?”

    “因为我们广告部都是女孩子,每天要出去见客户的时候,妈妈就会说:‘姑娘们,去见客人啦!’……”

    这真不是苏丝黄编的,但是如果你看着眼红,想来这个公司混,别问苏丝黄是哪个公司,她是不会告诉你的。

    中国人多少聪明才智呀,但是为什么,在公开场合,他们会是全球最缺乏幽默感的民族呢?

    薇薇在看网上的征婚广告,给苏丝黄发了几个备选的人。

    其中一个是180米的博士,“三证”齐全的那种,长得倒是非常齐整。

    但是苏丝黄一不小心看到了该博士的征婚广告:

    自我介绍:我觉得自己应该很优秀,可就是没遇到合适的女友,有的人说我很挑剔,我觉得不是,希望缘分早些来吧。

    理想对象:我的要求很明确:1,身高165以上,2,大学及以上学历3,年龄比我要小4,喜欢整洁5,身材好6,最重要的是要有感觉。

    爱情宣言:我相信我不会令人失望的。

    ……

    这只是全国成亿上几亿千人一面的征婚广告之一,苏丝黄脆弱的心一下被这种克隆时代的可怖图画吓扁了。

    苏丝黄说:“对不起,我不能为你参考,我想吐。”金庸说过,白米饭吃多了也是不利健康的。

    你哪怕写成这样也好啊:“男,48岁。正在生锈的男人,电脑迷,任何嗜好都不落伍。欲觅能润滑自己的女人。”

    不过,我国各大征婚网上的条件是:粗俗不堪的文字或性暗示等内容都不会通过我们的审核。

    那好吧,写成像德高望重的《伦敦书评》上的征婚启事那样也行啊:“我会在单身之夜和你见面。我将是那个呼哧喘气、在艺术类图书架旁摸着腿的人。哮喘、静脉曲张的女人(93岁),寻找30岁以下男人,希望对方有足够力气将我推上邮局的斜坡。”

    但是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在公开场合最大的美德就是“无害”。为了保持无害,他们互相帮助,把自己变成了一粒粒的白米饭。

    阅读我国的征婚广告,就如同在一大锅米饭中,看到一粒白米饭对很多粒白米饭说:“我最看重的就是感觉,最好是大粒的,比较瘦长的那一类。”

    一个对幽默感稍有要求的人,还是吃面条算了。

    FCUK

    2006-8-30

    从前,有一个叫爱丽丝的年轻英国女孩来到日本,她聪明、美丽、友善,对异国充满幻想,但是……

    爱丽丝有非常美丽修长的腿,她每天穿着裙子上班。她的皮肤非常好,所以她从不穿长筒丝袜。但是一个月之后,她的女上司忽然在公司聚会时给她送了一份礼物:一打长丝袜。爱丽丝非常窘迫,她忽然明白,日本人可以一起看色情卡通片,但是不能看女同事不穿丝袜的腿。

    在彻底成为日本女人之前(公司聚会时,她被赐予男人桌旁的坐席,因为外国女人和男人几乎平等),她有了一个日本男朋友。过程是这样的:他们在工作中结识,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喝茶,彼此都有好感,但是从来没有暗示。爱丽丝学乖,先向一位久居日本的同乡请教。同乡曰:这般这般。爱丽丝大悟。下一次饭后,他们出门走路,爱丽丝悄悄把手挽住日本男人的胳膊,日本男人露出一丝笑意,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末,爱丽丝邀日本男人到舍下小酌,以往轻松的聚会忽然变得非常微妙,令人羞涩。日本男人问:你在哪所学校上大学?爱丽丝曰:猜。日本男人说:如果猜对了,我就要吻你。他花了很长时间来猜对答案——饱受日本文化折磨的爱丽丝认为,这是她最浪漫的一次接吻。

    沉默和含蓄并不总是浪漫的,事情忽然急转直下。一对英国朋友来爱丽丝家借住一段,日本男人恰巧来访,英国男人给他开的门。日本男人脸不变色,但是,此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恢复从前的关系。

    “我怎么才能跟他解释,说那个英国男人是和他女朋友一起住在我家?”她说,“他一句话也不提,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不解释是糟糕的,但是越解释越糟糕。除了等着事情变得更糟糕,你什么也做不了——她带着对日本文化的深深遗憾打道回国。

    文化差异就像那个英国品牌:FCUK。你明白对方说的每个字,你得到成千上万条文化专家的告诫,但是等你自己把它拼写出来,看上去也非常像你要的那个字。但是总有一个错误,你不知道出在哪里,最后,“Fuck”去他妈的。

    爱丽丝的前任是个美国男生,他们分手之前被邀请到一个日本朋友家聚餐。美国男人做了一道乳酪通心粉,越过通心粉盘子,爱丽丝看见一个金发碧眼,鼻子笔直的女人在摸美国男人的腿。爱丽丝记起美国男人曾如何嘲笑同班女生清一色金发碧眼,做隆鼻手术,如何夸她魅力独特。登时一阵热血冲上脑袋,她扳过美国男人的肩膀道:“Thank you for the fucking great spaghetti.”抡起一盘通心粉,盖在他头上,还狠狠地碾了两下盘子。

    她忽然明白,美国男人的赞美和沃尔玛堆到天花板的货物一样,是充足而廉价的,谁都可以花上几块钱带回家。

    爱丽丝冲出门,但是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外面是荒山野岭,他们还得在这个朋友家一起过夜。她走了很久,回到静悄悄的朋友家。美国男人躲进了房间,满地乳酪番茄酱,只剩一个英国朋友坐在那里抽烟。英国男人是个男爵,看到爱丽丝进门,他非常紧张,但是他以最大努力保持了优雅。清了清嗓子,问道:“散步愉快吗?”

    从此,爱丽丝的男朋友一律换成了英国人。这个故事是爱丽丝坐在中国的酒吧里告诉苏丝黄的,她们身边走过一些英俊的中国男人。但是,当爱丽丝第二次掉进兔子洞,她学会了对看到的一切哈哈大笑,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成人礼

    2006-4-21

    很多人以为我们现代中国汉民族人没有成年礼了,其实不然。

    我们的成年礼和别的民族都不一样,你可能觉得幸运,因为我们的少年不必像加拿大洛基地区的印第安人一样生吞活蜥蜴,不必像多哥人一样摔跤或者割肚皮,不必像坦桑尼亚人一样割要害部位,不必像刚果人一样把牙挫尖,不必像澳洲土著一样折断门齿咽下去,不必像秘鲁人一样跳8米高的悬崖,不必像墨西哥人一样背着大石头游泳……但是,这并不说明我们比他们更幸运。

    我们的成年礼,可能是全球最复杂的成年礼之一,因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被当作成人。你永远是需要被指导的,从私人生活到对世界大事的看法,指导无处不在,从你爸妈到你大叔大姨,从居委会大妈到报纸电视——说起来也奇怪,这些人是从哪里得到自信的权威,认为自己有资格教训你的呢?

    徐晓晓从小就希望自己快点长到18岁,这样就可以合法地行“成人之礼”。

    到了18岁,她发现18岁的人如果行成人之礼,还是必须瞒着很多人,因为搞不好学校会开除你。

    她想,好吧,还在拿父母的钱,当然不能说是成人,毕业工作了就好了。

    等到大学毕业,工作了,她还是不能在任何地方坦然地行成人之礼,比如在旅馆——那时候的旅馆,男女同屋依然要出示结婚证。而且,这时候,妈妈开始日夜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女孩子和男人同居久了,结果不好。”

    那好吧,那就结婚。

    结了婚,总算成人了吧?想得美,你不是还没生孩子吗?没有实现传宗接代的责任,你就得不到成人应得的尊敬——林语堂是这么向美国人解释的。

    等到生了孩子,你觉得自己腰粗气壮了吧?才不,周围的人忽然都开始成了教育专家,各种令人发疯的教导冰雹般从天而降:当个沉闷的家庭妇女对孩子不好,但是当个忙碌的职业妇女对孩子也不好;不让孩子早点独立不好,但是不宠孩子也不好,孩子只有一个童年(!);孩子不趁早学习算术、音乐、舞蹈、绘画、轮滑、游泳不好,但是孩子压力太大了也于身心不利……你当然不懂,你年轻啊,没经验啊!

    而且,在这个时候,你也不能坦然阅读观看描述成人礼的东西,不是不可以看到,但它们都是非法的。这还只是我们生活中不被视为成人的一个方面而已。其他的方面,1000字说不完,而且也不是苏丝黄该说的话题。

    我国的成人礼究竟到什么年龄才能完成?聪明的晓晓看出来了,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奢望。就像笑话里的和尚安慰锅里乱跳的虾一样:阿弥陀佛,熬到70岁,你就不会受折磨了。孔子不是说了吗?70岁的人“随心所欲不逾矩”,那时你就成人了。

    所以,如果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要编一本小册子,在讲到我国的成人礼的时候,他们可以这么写:现代中国的成人礼,没有仪式,在70岁完成。

    重返八十年代(一)

    2006-5-7

    春季花香馥郁,衣服轻了,闺房的墙壁薄了,双人床有点大了,三赔都感到需要拓展生活边界。这么巧呢,稍一拓展,就全撞上了。

    大赔开一个研讨会时遇到了40多岁的老石。老石挺俊,平时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但那晚大赔穿了件上衣扣子开到第三颗的套裙,跟他多笑了几下,老石就给她逗着了,晚上回去频频给她发黄段子短信,够直接的。

    不过大赔发现,老石和她在一起话虽如滔滔洪水,但从来也不问她问题,也从来没有一句贴心话。最贴心的话就是:“等我发财了给你买辆车。”根据目前情况来看,这个漫长而甜蜜的目标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而且,每次见到老石,他都板着个脸,大赔总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只有上床时间除外,就像聊斋里面那块被道士变成美女的茅坑石头,抱在怀里美美入睡,一觉醒来,发现这东西又硌又冷,里头的暖意温情早已脱身而去,生怕被对方缠上。

    小赔呢,一次出差去采访一个50多岁的熊猫专家老熊——该专家胖态可掬,头顶微谢,以前见到过小赔。听说她来采访,热情之至,邀请她到了以后夜谈。

    小赔给大赔说:“怎么办?”

    大赔取笑:“把他办了!”

    小赔哭脸:“他的样子实在难办!”

    大赔继续取笑:“关了灯都一样。”

    小赔想了想,还是哭脸:“那就只好进门便说:‘熊老,咱们关灯吧……’。”

    富有经验的中赔在一旁道:“关了灯,区别更大……”

    第二天,小赔得到老熊的热情招待,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聊熊猫的生活习性。

    小赔偶然看到录像上熊猫的生殖器,大吃一惊:“这么小?”

    “对啊,退化了,所以这个物种慢慢要灭绝。”老熊道,“人不也一样?”

    一方面,小赔很为老熊的热情感动;另一方面,她始终为自己的不为所动难为情。谈话间歇时上洗手间,看见一把脏兮兮的断柄梳子缠满头发,破旧的毛巾发出霉味,更增加了她的难为情——她要是缺少点同情心,那还好些。

    热烈的谈话(也是老熊的自说自话)持续到凌晨四点,老熊停下来,也不看小赔,一只胳膊就搭上来了,好似随手揽棵白菜。

    小赔陷入了困境,用英文来说,这种情况就是“mercy fuck”。很难翻译,有点像海豚和狒狒之间增加友谊的行为。这还不算太糟,糟就糟在老熊不停地逼问她:“我怎么样?”

    “喜欢我的身体吗?”一定要她回答。

    小赔愣住了,思索如何能够不伤害他,又不太恶心自己:“喜欢啊……像熊猫……”

    话一出口,便知道错了,赶紧补充:“我不是说下面……”

    这一晚,都在考虑如何脱身。

    谁知道,生活里总有反高潮,第二天一早,老熊就对还没洗脸的小赔说:“工作重要,千万别耽误了。昨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小赔回到单位,以头抢地。中赔笑得半死,一个对联就出来了:

    上联:格格不入的石头;下联:渐渐退化的熊猫;横批:Mercy Fuck

    但是中赔笑得太早,因为她马上就要向两个不幸的同行求助了。

    重返八十年代(二)

    2006-5-14

    闪闪的同事中赔,有个老同学给她电话:“哎,亲爱的,XXX在郊区开party,你去不去?”

    中赔英文不好,party这个词还是知道的,虽然XXX开的party,想来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参加,但是年不在长,好玩就行——说不定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反而比较洒脱自在,比青涩少年要好。

    她就去了。那天大家在城北一个地方集合,没车的都各自找到了有车的带着,唯独剩下中赔孤零零站在路边上打量。

    旁边有人说:“吴老师的车还有个座儿。”

    吴老师,吴勇,80年代风靡全国的诗人,年轻时很帅,老来头发也还茂盛,正坐在驾驶座上,斜看了中赔一眼。后座上两个近40岁的女子,正柔媚地屈身向前,向吴老师提问。

    中赔小时候净贪玩了,没听说过吴勇,但觉耳熟。车开了以后,她给见多识广的大赔发短信:“80年代是有个诗人叫吴勇吗?”

    大赔答:“是啊,咋?”

    “我正坐在他车里。”

    大赔呻吟一声。吴勇在80年代全民青春期时确是风靡过,不幸的是全民成长而他留在了青春期,而且是青春期的背阳面:自恋(最喜欢用“我”开头),幼稚(不管是情感还是思想),造作(诗里头的眼泪攒起来能填个咸水湖,现在还在继续造湖)。

    吴老师把一盒磁带往音响里一塞,开始播放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儿。

    怎么说呢,你觉得吴老师这个年纪的人,还满足于划着小船上月亮的想象力,不是令人怜惜吗?

    而且那曲子……学过音乐的中赔,望着车窗直想往下跳——人的品位一旦提高,活在这个世上经常是个折磨。更折磨人的,是后座那两个吴老师的中年粉丝,拼命躬身向前,额头都要顶上吴老师的背了:“吴老师,您写得真美啊!”

    “您怎么这么多才多艺啊!”

    见惯场面的吴老师哼哼不答。

    半小时后,大赔又收到短信:“不然我把吴勇的车号告诉你,你来把这车炸了吧。”

    又过半小时,中赔眼泪汪汪地再发短信一条:“我再也不嫌XX丑了……”XX是她们的共同朋友,是新秀,虽丑点,但至少不肉麻。

    此时,虚荣心大获满足的吴老师对中赔这个一路不开腔的漂亮女士好奇了,屈尊问道:“我的歌怎么样?”

    中赔看了看吴老师,挤出个微笑:“民族元素挺多的。”

    吴老师愣了半晌,问她干什么的。

    中赔开玩笑:“写剧本的。”

    吴老师竟然贴上来了:“那,有时间给我看看吧。”明显要提拔后进呢。

    中赔道:“签了约,不让看的。”

    吴老师越发上杆子:“给我看一点,说不定我以后能和你合作写一个……”

    两小时车程,没有出租车可以坐回去。到了目的地一看,跟克隆工厂似的,全是吴老师的一路人。互相赞美了一晚上,最后竟然都把注意力放到中赔身上来了。这么不露声色,不知什么来头,于是大家开始纷纷和她答茬。

    晚上,中赔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总结:一、漫长的青春期总会让人恶心的;二、重归看似美好的80年代其实也是很难受的,那时候成熟的人表面的强大和心里的弱小成正比;三、明天坐谁的车回去呢?

    裸泳

    2006-7-16

    英国教授阿兰去德国玩儿,他的朋友领他去一个地方游泳。

    他穿上游泳裤,戴上泳镜,冲了个澡,推开更衣室的门,踏入游泳室——

    忽然觉得异样,所有的人都瞪着他,他是游泳室里唯一穿衣服的人。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犹豫了片刻,走回更衣室,把泳裤脱了。那天游泳非常自在,他想:嘿,大家都不穿衣服真好。

    第二天,他自己拿上泳镜又去了,泳裤也没带。

    他脱光,洗了个澡,光着身子推开更衣室的门,一头扎入泳池,才划拉两下,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响——

    他抬起头,泳池管理员向他走来:“对不起,先生,这里周三才能裸泳!”

    他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瞪着他,他是游泳室里唯一不穿衣服的人……

    “然后我尽可能慢地爬出游泳池,试图在走进更衣室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苏丝黄听了,尖声大笑,趴在桌上捶桌子。

    这样的事情通常只在梦里发生,周公解梦里说,梦到自己赤条条的,是不祥之兆,会有贫穷和羞辱。不过阿兰倒情愿那只是场梦。

    苏丝黄说:“我有两个故事,倒是和你的故事相仿。”

    苏丝黄的朋友薇薇是个很正经的女孩子,经常莫名其妙地害怕自己不道德,而且反应过激。有一次大学期间朋友吃饭,大家都在说减肥。吃药啦,运动啦,只有一个朋友说得有道理:“减肥不成功,是因为不知道肥胖的原因在哪儿。”

    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肥胖的原因有哪些:胃口太好,压力大,睡眠不足……

    忽听一个女孩大声说:吃避孕药。

    薇薇是70年代出生的人,当时校园同居尚不常见,听到此话,忽然尖叫一声,盖住眼睛。

    大家都瞪着她,像看个疯子,眼睛里明显的不解:这里又没有男生,你为什么要装纯情?

    这就跟大家都脱光了,你还穿着泳衣差不多。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闪闪的同事小米的。小米是个“正经大报”的记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嘛大多不太懂得打扮,或者不敢太打扮,只有小米天天把自己收拾得跟朵罂粟花似的,去和这专家那学者的聊天,人家也愿意跟她浪费好多时间瞎聊天——虚荣心一旦被激起,就很难控制自己的嘴,去论同行的长短。而在中国,有时候为了了解所谓的学术,你就得知道文章底下的长短,所以小米做得比很多同行好。

    小米心机单纯,对女人也很真诚,不是那种一有男人在场就要把旁边女人的头一个个按下去的妖精。所以她在圈里还是有一些女性朋友,虽然对她有点莫名其妙的戒备。有一天,这群朋友去一个聚会,当然说起工作的事。就会有不同的抱怨,说谁谁谁不爱说话,太傲慢,或者根本不说实话之类的。

    小米傻乎乎地说:“不会吧?我觉得让他们说话挺好办的呀。”

    朋友有点不快地问:“你怎么办呢?”

    小米继续傻乎乎地说:“穿漂亮点,多笑一点呗。”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她,像穿着泳衣的人看她裸泳一样……

    所以呢,如果你脸皮薄,那么不管在什么地方,下水之前都最好先看看别人穿什么,除非你再不打算在这个池子里游泳了。

    成人·教育

    2009-4-17

    在北京,苏丝黄每天都一定会见到的人,不是老板和同事(有周末),不是男朋友(俩人都经常出差),不是债主(她总是定期还贷款),不是她家楼下的保安(不是每天都回家住),而是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跟老板和男朋友不一样,由不得你选,所以只要遇到一个不抽烟、不吃大蒜、每天洗澡、态度友好并且不绕路的司机,她这一天就会心情很好。不然的话,她就会很焦虑。

    那天就遇到一个这样的司机,40来岁,听苏丝要去镶画框,就帮她电话问朋友哪儿能做画框,没问到。

    苏丝拿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决定去美术馆旁边找。

    “您用手机上网,啥都能上吗?”司机问。

    他家里个17岁的儿子,为了给儿子上网学习时心无旁骛,电脑里装了防黄软件。

    但是儿子的手机里就没法装防黄软件了,他忽然看到苏丝的手机能上网,有点儿忧愁。

    苏丝没用过防黄软件,很好奇:“要是软件发现有黄色内容会怎么样?”

    “会关掉网页,跳出个黄色的东西,跟你说这玩意儿是有害信息,不能看。”司机说。

    “哦。”苏丝黄问,“那这软件能关掉吗?”

    司机说:“我不懂电脑,不会关……不过我儿子很老实,也不会关掉。”

    又说:“有时候自己在家闷了,想看看那个选美大赛的泳装照片儿,也看不了。”说完自己乐。原来防黄软件已经这么强大,能根据皮肤裸露度来过滤了。

    苏丝琢磨,那要是黑人怎么办呢?

    司机接着说:“有一回朋友把那个叫什么,艳门照,发给我,我也看不了,说我那个播放器不行。现在我回家只能打锅麻将啥的。”

    苏丝刚想说,这爸爸自我教育得真好,司机忽然开始袒露心迹:“对了,不过我还能上网聊天儿。我爱找那20几岁的姑娘来聊聊,谁知道人家太忙了,不理我……”

    “那你儿子用电脑聊吗?”苏丝问,“而且,他要是去网吧上网呢?”

    ……

    结果变成了,苏丝下车的时候,司机心情很焦虑。

    但是,不承认17岁的孩子跟爸爸一样,也性成熟了,也有好奇心,光靠围追堵截,怎么教育好孩子呢?

    罗兰听了这故事说:“有些40来岁的成人搞教育,都这样别扭的。”

    罗兰说起看到的一篇博文,是一个40来岁的文学女中年写的。

    某日下午,闲极无聊,文学女中年不小心被一年轻的保险代理堵在家中,心情好,她随便敷衍了小代理了几句。

    小代理出门时,感激地说,搞文学的就是素质好,“别人对我们都是爱答不理的,有的人说话还很难听。”

    文学女中年被深深打动:自己不过是随便敷衍了这个年轻人一下,就滋润了一颗年轻的心灵,瞬间感觉到自己人格的无上高贵。这种故事在40来岁的文学中年阅读的法国小说里,有好多好多呢。

    一时激动,她决定给这个小伙子一些真正的滋润,便约小代理次日去看画展。

    在画展上,她给小代理谆谆善诱,上了一堂19世纪的油画课,据说,小代理听得非常入迷。故事的最后结束语彻底击垮了苏丝:“走出博物馆时,他的脸上,是婴儿吃饱了乳汁之后满足的表情。”

    “我现在最怕听到的词儿就是乳汁。”罗兰说,她正在哺乳期,又要上班,很辛苦。大自然的时刻表安排老是跟漫长的会议发生冲突,搞得她坐立不安。有一次被迫去参加一个大型论坛,谈企业的社会责任,大家都在谈蒙牛伊利,半小时之后她都快爆炸了。

    忽然,旁边的闪闪也开始发牢骚:“啊呀,那天前主编把叫我去教育了一番,也是用这个词儿呢。”

    闪闪离开了原来的报社,其前主编(一个40来岁的文学男中年)忽然把她叫去,狠狠训了一通:“自从你离开这儿,你写的东西就失去了思想。”

    “那是因为你以前,在这个集体里,能够不断吸取这个集体的思想的乳汁,”主编说,“现在在新的报社,你是那儿最有思想的人,结果所有的人,都来吸取你的乳汁,你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这几个故事是凑巧先后发生的,但是苏丝觉得这些比她年纪稍大一点儿的成人,教育方式真的很特别哩……

    穿衣

    2009-5-5

    苏丝跟大鱼在泰国,参加朋友果果跟泰妹阿珠的婚礼。

    果果是个挪威人,在泰国做进出口生意。属于那种在东南亚待了5年以上,还能不变成自大狂的五好中年。

    6年前,果果去到曼谷一家饭馆,迷上了领班阿珠。但阿珠见多了曼谷的“珐琅”(泰语“老外”),跟她村里的壁虎一样,数目太多而行踪不定,况且是位圆头小壁虎。

    果果从此天天都去这家饭馆吃饭,带上一束花,追到了阿珠,付出的惨痛代价就是变成了一只胖壁虎。

    老去那儿吃饭也不是个事儿,但他俩上班时间一个在白天一个在晚上,相见时难。一怒之下,果果把饭馆给买了下来交给阿珠,彻底搞定了这个女人。

    苏丝把这个故事讲给闪闪和肖闵听,闪闪说:“他是不是特庆幸阿珠不在通用汽车公司上班?”

    肖闵说:“通用汽车公司现在也不贵……”经济危机,汽车公司都快破产了,巴不得别人去买。

    闪闪扭头问肖闵:“要是你追求我,会给我买一个饭馆吗?”

    肖闵说:“我只有一个工作室,没钱,我不能把下蛋母鸡卖了给你买东西。你找了个穷人,要接受现实。”

    快进一下,苏丝已经到了泰国西部的一个小村庄。这是泰国最贫穷的省份,在芭提雅、曼谷和各个旅游景点,大多数服务业的姑娘都来自这个省,外出谋生是最好的途径。

    阿珠家的房子是村里最漂亮、最新的房子,砖石结构,精细的木雕廊檐和栏杆。这是果果给阿珠家建的。果果的到来整体提高了这个村子的GDP。

    宾客们早上3点半就出发了,到这儿5点半。阿珠家门口8个大音箱,整天价响放泰国流行歌曲,全村地皮都在震。

    泰国婚礼的起始程序,简单说来就是:和尚念经,和尚念经,和尚念经。

    9个穿黄布袈裟的和尚念了一上午的经,把大家念得东倒西歪。

    午饭在一大堆飞舞的苍蝇中间吃,酸笋鸡肉、木瓜沙拉和烤猪肉。“Chang”啤酒里搁冰块。吃得很紧张,因为要赶铺天盖地的苍蝇。两个请来的翻译水平只够翻译“你好,再见”,所以村里5个警察对苏丝献的殷勤,苏丝什么也没听懂。

    好看的在后面,午饭后上演暴力片。新郎被赶出去,绕村游行一周,假装从自己家前来迎亲。酷日当头,果果的肚子在淡黄色礼服下冒热气,一个半小时跳舞,终于到了新娘家门口。他的谈判代表上去跟新娘家人谈判,给了个红包人家嫌不够,被人家几次推倒在地。见状不妙,果果的队伍狂风般一哄而上,把新娘子家人刮跑了。

    下一部是财富片。村里一个长相很像老会计的男人,戴厚厚的黑框眼镜主持婚礼,比和尚还啰嗦,给新娘新郎带上白绒线织的头冠,新郎呈上硕大的钻戒、白金戒指、用丝绸包裹的一大叠现金和珠宝。老会计扶扶,一样样拿起东西,念经一样唱歌。

    “他是在赞美这些珠宝钱财嘛?”苏丝问大鱼。她用语简洁,不知道对一叠子钱有什么好唱的,果果的钱给得好值当,被当众秀那么久。

    完了就是鬼怪片。老会计唱了20分钟,驱赶房子各个角落里的鬼。鬼后来估计都被烦死了。

    最后的高潮是闹洞房。新郎新娘进了新房,在床上对长辈叩头,反过来对枕头叩头(是感谢枕头吗),躺下。

    洞房里一群阿姨忽然开始兴奋地尖叫,扑上去把两个新人缠在一起,推来推去。虽然不是裸戏,但仍令人震惊。苏丝简直呆住了。

    院子后搭的大舞台已经开始表演,人妖舞蹈,流行歌曲,年轻人都在蹦迪,没有那种手指尖尖的传统舞蹈。几个警察非常严肃地坐在旁边,看见一个小伙子喝醉了,脱掉上衣,警察当即上去训斥了一通,小伙子装疯不成,悻悻地又穿上了外套。看样子风纪很严格。

    只要穿着衣服,就是合法的。

    那个下午,苏丝顿悟:婚礼就是两个人关系的衣服。若果果没有娶阿珠,他俩就是情感和性的购买关系,属于裸奔,会被世俗偏见唾弃(“又来了个泡泰妹的珐琅”)。但是如果男的付了很多钱财珠宝给女方的家人,又签了个约定,保证以后有钱的话跟女方见面分一半,而且两个人在外面都不许乱来,那就等于是给这个关系穿上了衣服,就可以从此光明正大地出来逛街。

    至于两个人爱不爱对方,外人看不出鞋子里的脚是啥状况,管不了也懒得管。

    顿悟完之后,兴味索然的苏丝躺在地上的席子上睡起了午觉。

    过海关

    2009-10-21

    过海关,就像过人生,审的不是护照,是你的成败。

    每个出国旅行的中国人,都会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关的情形吧: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手心出汗,两腿发软,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依然觉得十分寒酸。当海关人员拿着护照皱着眉头反复对照照片和你的脸时,你简直要招架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是我,是我,我就是那个恐怖分子……”

    随着一张张签证把护照越垫越厚,你的腰板也越来越直。到最后,海关人员在你眼里简直跟你家门卫差不多,他看多你两眼你就要不耐烦:“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

    其实这个时候,麻烦才真正开始。

    苏丝在广州住了半年,出关四次,每次都看到大批阿拉伯兄弟和黑人兄弟在海关外,像被粘蝇纸黏住的一串昆虫,半天动不了,比中国公民这队要慢上5倍。有一次偶然经过一个海关人员身边,听到他对另一个同事说:“你看,这种两本夹在一起的,很多签证,作假的可能性要小一点。”原来如此,要给世界上那么多国家的护照和签证打假,确实不易,尤其考虑到有些国家的签证,大部分内容是该国使馆签证官用手写……

    在广州结识的朋友里,有一个厄瓜多尔小伙子,叫冈萨雷斯(是啊,好像所有南美人都叫冈萨雷斯似的)。小伙子爱踢足球,身材矮而健壮,非常帅,跟女朋友一起到处做生意,最后到了广州。在此之前,他在美国迈阿密有生意,经常往来,但每次出入关,都被带到小黑屋里去审问一通,天黑了才放出来。

    他抗议、质问,没有人理他。终于有一次,他被海关人员领到小黑屋,一个审问过他的警官走了进来,一看是他,哈哈大笑,说:“不用问了。不是这个。”

    原来,他不幸跟一个墨西哥大毒枭同名同姓,个子还一样高。不过那个毒枭比他年长10多岁,所以他每次过关都引起不同地区海关的骚动:“看!大毒枭整容之后简直跟原来不一样了!”有时候,他们还以为他是大毒枭的儿子。

    冈萨雷斯从此对海关又恨又怕,终于有一次,他得去瑞士办事儿,以为这里会不认识他。谁知还是被领进了小黑屋,进去之后他就大哭起来:“你们这些种族主义者!你们歧视第三世界!你们连南美人和阿拉伯人都分不清楚!”他这么一哭,海关人员就慌了,连忙抱住他的肩膀:“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们可能有些误会……”高大的瑞士人抱着他就像抱着个孩子似的,他在怀里大声啜泣,海关人员简直要拿出巧克力哄他,赔礼了事。

    大家听了这个故事,都笑得要死。一个也在广州工作的美国姑娘艾琳说:“我也有自己的招数。”

    艾琳的工作是急性传染病防治,大家都知道她为什么到广州来了吧?在此之前,她在非洲大陆各个国家都工作旅游过。非洲的海关各有不同,有的不贿赂他就是不让你进,有的贿赂他就把你抓起来,有的没事儿就是把你留那儿跟他聊天,因为一天难得见几个游客,闷的。

    但他们都会很疑惑地问美国人:“你来这儿干什么?”

    艾琳说:“我做急性传染病防治。”

    二话不说就赶紧让她过去。非洲急性传染病那个多啊,几个小时就夺命的可能就有几十种。谁知道这女人的包里有没有细菌样本呢。

    不过也有例外,有时候有些不怕死的海关人员,就会说:“真的哇?那你帮我看看,我手上长了个口子老是合不上,是怎么回事啊?”

    这就惨了,能耽搁个半天,把他全身上下的大小疤痕都展示一遍,后面的人排着队瞪眼看他解扣子解皮带。

    所以说,想靠一招打天下、快速过关那是做梦。

    苏丝自己也碰到过一些问题,最常见的问题是因为她喜欢变换外形,有时带眼镜,有时不带,有时选发型师不慎,头发搞成一头凌乱枯草,然后一点点剪掉恢复直发。是以照片上的样子总是跟真人有冲突。

    她现在用的护照,上面就是一个发如乱草,带着眼镜,非常像刚做完饭还没洗脸并且孩子正在扯她裙子抹鼻涕的中年家庭主妇——当时照相的时候状态实在不好,因为感冒了。

    有一次,在北京出关,一个蛮帅的中年海关官员跑来,拿起苏丝的护照,被上面的照片吓到,抬头看她半天,问:“这是你吗?”

    “是我是我!”苏丝那天收拾得很整齐,头发也直了,没带眼镜,心情倍儿好,笑嘻嘻地问:“照片是不是不像我啊?”

    帅哥也微笑:“不像。”

    苏丝高兴地问:“哪个好看?”

    帅哥的嘴再也闭不住了,指指苏丝:“你好看!”

    原来过海关,也可以不这么紧张的呀。

    正名

    2009-11-4

    有一个叫“个人意见”的台湾博客,谈时尚的,偶尔谈谈明星八卦,非常尖锐。比如,谈论张惠妹穿白色类婚纱蛋糕裙举着大话筒凑近嘴部的造型,想起有人说,婚礼上新郎给新娘套上戒指可能是在暗示一个当天晚上会发生的事,“如果是这样,我简直不敢想象阿妹穿着新娘装用这个姿势拿着麦克风是什么意思”……这个很不留情面的博主,还有一篇博客谈“必也正其名乎”,说时尚界里那些故弄玄虚的名词,比如Channel超贵顶级乳霜里头的“珍稀成分是从那个热带雨林来的神奇植物五月梵尼兰”,其实不过是香草,而制包的所谓Lapin材料不过是兔子毛,“科技玳瑁”是玳瑁纹的塑胶,“总之,如果你问店员说这是什么材质而她说出一个你没听过的名词的话,那八成就是塑胶”。引申开来,freelance其实是失业在家,被包养说是忘年之交,来路不明的女人在周刊的派对单元上被称为“社交名媛”,股市大跌就是整理,廉价雇用的超时工作的电子公司员工叫“科技新贵”,满世界都是“业务经理”……看来今日我们真是到达了全球化世界,不然为什么一个台湾人讲的身边小事,大陆人读起来感觉样样也在自己身边同台上演,让人真想掩面狂奔。

    有时候,正名的举动会朝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苏丝黄刚到广州住的时候,带表弟两口子去一家被时尚杂志广为推荐的德国餐馆吃饭,那里的菜单看着让人心神荡漾,居然应着5月的芦笋季供应芦笋,以及“白葡萄酒炖鸡配米饭”这样充满想象的东西。他们点了一大堆食物,兴高采烈地等。结果菜上来,入嘴的时候,大家忽然陷入忧伤的沉默,偶尔看见表弟媳小心地从嘴里扯出一小撮一小撮的芦笋纤维——那哪里是芦笋,分明是甘蔗。而烤猪肘的皮,则是需要斧头才能劈开的外硬内韧的橡皮,待到白葡萄酒炖鸡上桌的时候,苏丝终于挺不住,崩溃了:一坨也许从清代就屯居至今的米饭(馊味儿欢喜地扑面而来)旁边,稀汤汤地躺着一堆黄白不明、呕吐物一般的东西。

    苏丝坚决要退回这道菜,女招待慌乱地拒绝了,招待的头儿也来,也拒绝了,醉醺醺的餐厅经理终于出现,巨大的身体俯在桌上,投下充满威胁的阴影:“晚上好,您有什么需求我可以满足?”苏丝除了当即揭穿他的服务本质,别无选择:“你的饭馊了,我不能要。”

    后面的一连串爆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经理点着苏丝鼻子说:“你,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德国菜!我才知道什么是德国菜!”

    说到德国菜,虽然不是世界美食推荐榜头牌,但是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个经理的话和该餐馆的菜,对德国菜是种侮辱。苏丝不能忍受人当面撒谎,忍气答之:“据我所知,德国人在两次大战的时候,也不会吃这种东西……”

    好吧,最后菜还是没有退掉,大鱼为了不跟醉鬼打架,把帐付了,拖着苏丝离开了未来战场。3个月后,他们偶然从朋友处得知,该餐馆的厨师被捕、经理逃窜了。这两个人看来主业是喝酒和偷钱,但是美其名曰大厨和餐馆经理,正名做到这样的扭曲程度,显然是难以长久维持的。

    还有有些正名则比较难以捉摸。比如苏丝的一个熟人,有一天去7/11超市买东西,一扭身看到一份时尚杂志,封面有个妞很眼熟,再仔细一看,可不眼熟,那是自己老婆。老婆还穿着很眼熟的衣服——是通常在家穿的那种透明衬衣,里面有很眼熟的东西若隐若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篇呼吁女性保护乳腺健康的文章,采访了各路对此非常关心的很in的女性,让她们除了讲如何重点保护乳腺之外,还不那么含蓄地呈现自己保护乳腺的卓越成效。

    但是在一个读者看来,这个逻辑的顺序是反的。因为时尚杂志里面,人都是先看图片再看文字,有时候基本不看文字(苏丝有个时尚杂志的记者朋友,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文字没人看而焦心),所以基本总结一下,读者能留下的印象就是:“嗨!好好看的胸!”至于为什么要露胸?“可能是因为好看?”那么旁边为什么要配文字,还要配那么严肃的话题以便为露美胸正名呢?如果你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别问了,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新人类

    2010-11-18

    苏丝黄前阵子去参加一对80后朋友的婚礼,北京文化名人都来了,微博上还是个大事儿,不少人现场直播刷屏。

    苏丝印象深刻,这对新人真是多才多艺——环节设计、主持人、礼宾、流程控制,啥都干了。小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婚礼?一开场,大家先在餐馆楼顶吃糖果,新娘穿着设计师的婚纱上来——婚纱整个是白色蕾丝做的,头上还有一片蕾丝,不遮面,眼睛威武地全场扫视:“哎,XXX,你过来,跟我们照相!”这一比衬,在场嘉宾个个显得无比娇羞,低着头被轮流点名上去合影。

    拍完照,下楼入席,新郎马上换下西服,穿上平时的便装。这俩新人不忙慌,指挥现场播放音乐、视频(里面各路名人,包括韩寒显摆幸福的镜头)、给爹妈跪茶,起身就拿着话筒身后带着摄像师什么的,从几排长桌子一头走到另一头,逼着嘉宾给致辞。嘉宾要是推辞,他俩就大方地催人家:“说两句嘛!没事。”

    轮到苏丝了,她起身来很感慨地、像个老一辈那样说:“我想谈谈现在的孩子早婚的问题……”大家都很高兴。

    苏丝小时候参加过的婚礼可不是这样,那时候新娘都脸上刷厚厚的粉,低着头生怕人看见(考虑到她就是当日活动的中心,这种努力实在匪夷所思),旁边的人使劲讲黄色笑话,拼命灌酒,占新娘子和伴娘的便宜,新闻里还报道过有占便宜过分把新娘肋骨挤断的事儿。

    “对啊?”苏丝后来问闪闪,“我才想起来,以前结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害羞呢?”

    “可能以前性禁锢多,所以一提结婚就想到上床,一提上床大家就脸红吧。”闪闪说。

    在一个假装无性、或者把性当成羞耻的地界里,婚礼就会很让当事人难堪——就好象俩人马上要干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还非得让大家来取笑他们不可,那全场感觉是相当猥琐。

    所以这对新人的婚礼,真是一缕小清新。

    因为变化太快,中国不光盛产GDP,还盛产“新人类”。过去几十年本国文化如此狗血,从各个角度反人性,新人类的成长颇让人欣喜,们自己好像也挺欣喜。10月里有个《小康》杂志社发布一个调查结果“中国人婚姻及性幸福”,说80后婚姻幸福感最强,有81.2%的人很幸福。在婚姻里,大多数人把收入、孩子、性生活排在前三位,80后的排序则是:收入、性生活、孩子——他们有66%的人对性生活满意,满意度最高。老一辈老抨击80后的性生活“随便”,谁敢说里面没有嫉妒的成分?

    调查里也发现,80后的婚姻稳定性不高。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们生长在一个不稳定的世界里,每天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变化,可能食物中毒,可能高楼起火,累死累活买房买车,出不起维稳费,可以理解。

    再说,稳定而不幸福的婚姻,跟幸福而不稳定的婚姻,谁更好呢?

    大家可能都见过这样的新人类:他们知道要用避孕套;不觉得人的身体或者性玩具有什么好羞耻的;男人不会拿女人身体当物品;不会有双重标准和处女情结;言辞上可以开任何玩笑,行动上却慎重……其实就是文明社会的健康人。

    如果你是个年轻姑娘,判断新人类有一个简单标准:在床上关键时刻开他一个小玩笑,如果他能够自嘲地哈哈大笑,继续前进,就是新人类;如果顿时生气,或者尴尬不举的,就不是。不是新人类的话,反应是很复杂的:嗯?你怎么可以开男人的玩笑?你开我的玩笑是不是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跟我上床?真是不要脸……等等。内心十分纠结呢,而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新人类当然不是理想人类,他们也有自己的问题,因为多年受压抑,反抗力弱,容易伤感,不过跟以前的人类比起来,他们至少私人生活质量较高。

    苏丝给闪闪转了个微博,上面是个QQ对话的截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瞪着一对小眼睛的面部照片,下面是该男生跟女友的对话,大意是:

    女友:我把你的照片给我姐看了,她说不错。

    男生表示高兴。

    女友:就是阴茎太小。

    男生:啊,这也能看出来?

    女友:汗,打错了,是眼睛太小。

    男生发了个泪眼盈盈的黑煤球表情。

    她们哈哈大笑,这不是很可爱吗?

    饥不择食

    2010-12-9

    微博害死人。

    苏丝黄打出这几个字,想了两秒钟,又打开另一个窗口看微博去了,看着看着,她在上面打了一句话:“求戒微博药方,崩溃中……”

    苏丝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不抽烟,极少喝酒,不喝咖啡,能喝水就不喝茶,不玩网游——不是因为自制力强,正好相反,是因为知道自己自制力极弱,所以要避开诱惑。

    所以,一不小心沾上微博之后,从偶尔的潜水员变成了刷屏狂,大约是在两周之内。现在只要坐在电脑前面,如果每隔半小时不查一下微博,就有类似心脏早搏的症状,心里忽悠忽悠的。

    要是有人能算出微博对GDP的贡献就好了——目前是看不出来,除了增加颈椎病和聊天资本之外——或许能减轻心里的罪恶感。

    正写着,看到一条微博:@猪蹄蹄beta :如果你曾经有过,或现在正有一个sex partner(注:性伴侣),真是应该感谢TA,防止了你在性欲驱使下谈一段饥不择食的恋爱。

    饥不择食的恋爱……大概是说为了正常和安全的性需求(加上心灵孤寂),找了个对象,但是其实并不相爱,只是因为道德压力或者两人的面子而假装恋爱。

    这难道不是好多人的现实状况吗?苏丝记得小米以前的故事。小米爱帅哥,也爱文学,但这二者能结合者十分稀缺,为此费了好多周折。

    周折来周折去,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谈文学的,长得又不怎么样,如果只能二选一,那还是选吧,不然不是太挑剔了?两人刚熟络一点儿,对方就开始一个个诅咒他的前女友,犹如秋风扫落叶,把她仅存的一点幻想吓得跑光光,后来再也不敢跟他出门约会。那些女友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跟他谈了恋爱,以小米即便被无性生活损害的判断力,也很清楚如果再约会下去是个什么下场。

    另一次遇到了一个帅哥,不谈文学只谈风月,虽说精神交往更为持久,但一开始,还是跟长得好看的人适应起来更容易。不幸的是该帅哥虽然不懂文学,编故事却蛮在行,自称是富家子,家里坐的都是防弹轿车什么的。可到他那里一看,竟然跟几个人合住一间寒酸屋子——这个小米也忍了,她本来也没指望随便遇到个富二代来的。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落了下来:该帅哥约会几次,就主动上门,并且俨然要长待的架势了,在小米屋里吃喝随意,四处巡视,在沙发上一躺就半天。小米只好把他轰出去,他出门时还颇为生气,言语中意思是这女子怎么这么小气……

    这算是饥不择食吗?还是算自助餐第一盘——每样先尝一块,确定哪个好吃,再集中下手呢?

    崩溃中……

    其实,苏丝已经不确定性是不是依然必要了。根据北京军区总医院两年前制定的《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一个人使用网络的目的不是为了学习和工作或者不利于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平均每天连续使用网络时间达到或者超过6小时,且此症状已经达到或超过3个月,即可诊断为网络成瘾——就是说,像苏丝这样泡微博的人,已经是重度网瘾症状,最好请朋友强行押送郊区,每天走正步吃糙饭,下午脑子里过一遍5毫安的电,电好了送回家,电死了就地掩埋。

    焯辉在skype窗口里跟苏丝说:“我订了票,下周末过来。”

    苏丝发回个笑脸。

    焯辉等了一下,又说:“这回选海南航空,空中客车太危险了!”

    苏丝答:“是吗?”

    焯辉发过来一条新闻链接,关于前不久一艘空客因为发动机问题被迫返航的事儿。

    苏丝看了个开头,又看微博去了,忙乎半天也没回复他。

    焯辉等了几分钟,问:“你忙工作?”

    苏丝想起微博上看的那个笑话:有个人把MSN设成自动回复状态,只回复一句“后来呢?”,结果对方跟一个无主电脑聊了俩小时。

    还有一个笑话是关于电脑聊天和朝鲜半岛的,大家可以自己去搜来看,都在微博上。这两个故事证明,微博除了损伤人脑,还可能引起战争。

    苏丝忽然把头抬起来,哎,微博还损害性欲呢。她已经完全不觉得两地关系是什么问题料。她再也不需要像在大学里一样每天早上晨跑以消耗体力,或者为焯辉坐什么飞机担忧了。她已经变成一个机器人,没有饥饿感,就没有了饥不择食。美好的“黑客帝国”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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