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旧的圣教堂，一片片被风吹落的玻璃碎片就在脚下，墙壁已经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屋顶上偶尔有老鼠爬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华苍萝提着一盏灯，站在那扇落地窗前。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偶，柔软的头发随风而动，仿佛是悬浮在空中。

    月光照射到的地方，一缕魂魄缓慢地走过来，他轻轻触碰华苍萝的额头，一串咒文在他的周身环绕：“握住他的手。”

    华苍萝微微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偶：“梧桐。”

    梧桐伸出了手，将华苍萝的右手握紧。紧握的手在这一瞬间化开无数道光晕，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华苍萝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罪孽染红的是鲜血，黑夜撕扯的是光明，就让她在这一刻，将炙热的心从胸腔里掏出，双手捧到你的面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缕暗红色的光出现在她的手指间，那光分外炙热，好似化作了无数蛇蝎虫蚁在啃噬她的肌肤。华苍萝紧紧地握住梧桐的手，不敢松开一刻。但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梧桐好似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竟然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

    那光芒顷刻消失，连一缕光晕都没有留下。

    华苍萝呆呆地怔在原地，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梧桐，他的眼眸一片暗沉，平静地站着。

    博苍垂下手臂，轻叹一声：“以你现在的力量依旧无法制作出魂灵石。”

    华苍萝顿时握紧了拳头，左手提着的油灯重重地掉到了地上，那灯里存放着十几块灰黑的石头，每一块都是她精心制作的，是魂灵的容器。原本只要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引入魂灵石里，它便制成了，可没有一次成功！咒文响起的一瞬间，梧桐就会松开她的手，好似并不愿意接纳她的魂灵！

    “魂灵石并不是每一个工匠都可以制作成功的，不必气馁，时间还很长。”

    博苍想安慰她，怎料华苍萝猛地拂开他的手：“久将代可等不了那么久！”如果没有魂灵石，久将代就无法醒过来，而以梧桐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赢过其他工具！

    她不是傻子，自从与安吉拉一战之后，华苍萝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出色。但是她必须得到魂灵石，必须赢得挑战！久将代还躺在医院里，让她怎么安心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时间流逝？

    “你却从不告诉我该怎么完成它。”华苍萝漠然地转过身，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圣教堂。梧桐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只留博苍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下。

    自从那一天安吉拉在挑战里将胜利让给了她之后，她便向他询问过魂灵石的制作方法。他可以回忆起过去许多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制作魂灵石的，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句契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契约之后的事情，包括引出的一缕魂魄该怎么进入魂灵容器，他都不记得了。

    难道在千百年前，自己也未曾制作成功吗？那么遇见华苍萝，是不是上苍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让她代替他将它制成呢？

    夜晚，道路上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华苍萝行走在人行道上，身边经过的人总会转过头看她。在她的身后，那容貌精致的人偶正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就像害怕她会生气一样。

    天气有些冷，华苍萝将手插进了口袋里。她望着路边一家服饰店的橱窗，看着里面做工精细的衣服，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再好看，没有用的东西依旧没有用。”

    东西……等等，华苍萝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身后跟随的梧桐。什么时候，她竟然像博苍说的，将他当作了一件工具呢？当初制作他的时候，明明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感情，看见他会动，看见他可以说话，自己是那么开心。

    她扭过头，不再看他，而是加快步伐要离开这条街道，怎料才走了没几步，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就在公交车站台边，一个身着黑色衬衣的少年迎风而立，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耳垂上的蔷薇耳钉绽放着美丽的光芒。

    “夏洛辰……”华苍萝刚喊出他的名字，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竟然看见了另一个夏洛辰站在自己身后，他同样穿着黑色衬衣，脸上同样是温和的微笑，只是耳垂上没有戴蔷薇耳钉。他们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那枚耳钉，根本就无法区分。

    等等，蔷薇耳钉？有一个身影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那是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黑发黑眸，穿着欧式小礼服，耳垂上同样戴着一枚蔷薇耳钉。那个人……她转过头看着公交车站台前的少年：“是人偶……”

    “真聪明。”站在自己身后的才是真正的夏洛辰。此时此刻他已经走到了华苍萝的跟前，而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正缓缓从对面走来，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就像没有星辰的夜空。

    华苍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云家的那个小男孩人偶，也是你做的？”

    夏洛辰微微一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原本是想用它做我的工具，但是发现他的性格与我想要的相差甚远，便送给了别人。”

    “你也是……古魂之师的徒弟？”华苍萝根本就没有想到，尽管她一直都知道夏洛辰对制作机械十分了解，却没有想过他竟然也同自己一样是古魂之师的徒弟！他帮助她修复梧桐，帮助她让梧桐变得更完美，而她一直都是那么信任他。

    夏洛辰轻叹一声：“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可一直在等你变强。”

    “为什么？”华苍萝咬住了下唇。

    夏洛辰的手上已经悬起了一枚挑战令，绚烂的光晕在它四周环绕，美丽如同夜空中的银河：“因为我想与你战斗。”

    接下这个挑战令，倘若她赢了，便可以得到魂灵石，三枚魂灵石集齐，便可以救医院里的久将代；倘若她输了，从此梧桐便不再存在于世间，他将彻底毁灭，永远从自己眼前消失。

    挑战令的光亮映在夏洛辰的眼眸中，他微笑着将它递到华苍萝的面前：“明晚，我在第一次与你相遇的地方等你。”他转过身，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偶便立刻跟了上去。路人纷纷朝他们看去，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双胞胎，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动作、神情都极其相似。

    华苍萝拿着挑战令，转过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人偶梧桐，手渐渐握紧。

    就算会输，也要参加这次挑战！

    2．

    华苍萝全心全意为了应战做准备，她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身边的博苍，一心都在为如何加快梧桐的速度和战斗力而努力。博苍很想告诉她，如果没有魂灵石，纵然她将梧桐的力量增加到极致，也是无法赢得胜利的。

    但是华苍萝似乎并不打算听博苍说话，自回家之后，就在改良梧桐的零件。好像她在拼尽全力准备这一战，哪怕会毁掉她精心制作的工具也在所不惜。

    看着那个与自己拥有相似容貌的人偶，博苍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当人偶被毁灭的那一刻，他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华苍萝并不想与他一同走下去，也对古魂之师间的战役不感兴趣，而那本《天工开物》对她来说，更是可有可无吧。

    “博苍。”正如此想着，忽然听见华苍萝唤了他的名字。抬起头，他看见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她就站在门口，人偶跟随在身后。

    “我去应战，等我回来。”她说。

    “好……”

    华苍萝走出家门没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非常大，将远处的几座建筑淹没在了水雾里面。街上的人四处逃散，有些躲在店铺的屋檐下，有些进了咖啡厅小坐。只有华苍萝，她就这样走在雨中，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打湿，却依旧毫无顾忌地走着。

    她与他第一次相遇是在机械展览与技术交流会上，那个交流会是在十字路口的一家娱乐会所里举办的，如果在那里开战，势必会影响到过往的人和车辆。华苍萝远远从红绿灯另一头走过来，她已经看见等候在娱乐会所外面的夏洛辰，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偶正撑着雨伞站在他身后。

    看见她走来，夏洛辰微微一笑：“你的师父呢？”

    “他会等我回去。”华苍萝答道。

    夏洛辰伸手将人偶撑着的雨伞拿了过来，遮挡住了华苍萝头顶的雨：“随我来，我们去天台。”

    娱乐会所的顶楼原本是一个室外健身场所，但由于下了雨，所有器具都被搬进了屋子里，天台便空了下来。上面插着的旗帜已经湿透，黏在了旗杆上。两边的风将天台上的盆栽吹倒在地，泥土混合着雨水流淌到了脚下，好像一张哭泣的脸。

    “开始吧。”夏洛辰放下了手中的雨伞，后退了几步，与华苍萝隔着一丈距离。

    手中的挑战令瞬间绽放万道光芒，九颗玉珠以飞快的速度环绕而起，金色的咒文在空中渐渐浮现：“诸神在上，四方守令听之：吾之华苍萝，立誓为约，以梧桐之力，应君之战！”

    “战。”夏洛辰话音落下，九星八卦阵便从从金色的咒文中展开，缓缓落于两人的脚下，那九颗玉珠悬浮在一侧，好似战事监督者。

    华苍萝转过身一把握住了梧桐的手：“一定要赢！”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一定要赢！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赢！

    梧桐睁开了眼睛：“好。”

    最先发起进攻的是梧桐，他的动作虽然比以前灵活许多，力量也比以前强大许多，但面对夏洛辰的人偶，他就像一个玩具，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只是玩闹般闪躲。等到梧桐没有了力气，那人偶忽然出手，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脏处，梧桐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一下子摔到了地面上。

    “是我高看了你，时至今日，你竟还未制作出魂灵石。”夏洛辰淡淡开口，他脸上笑容依旧，只是此时此刻仿佛凝固在了冰层中，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梧桐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他的人偶攻过去，可那些攻击就好像打在了坚硬的铁块上，根本没有效果。他一直打到身上的电源已经耗尽，一直打到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气……

    夏洛辰冷漠地转过了身：“真是令人失望，结果他吧，鹭。”

    丝毫未损的人偶鹭忽然扬起一个笑容，抬起手抚上了耳垂上的蔷薇耳钉，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一跃而出，被他握在了手中。那是一把暗红色的长剑，把手上缠绕着一朵精致的蔷薇花，剑身的所有力量都从这朵花里传递过来。

    华苍萝远远站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阻止，可是那人偶已经挥下了剑，利刃瞬间砍碎了梧桐的身体。

    强大的风刮起支离破碎的零件，“噼里啪啦”打在华苍萝的脸上，她就这样呆呆地站着。

    脚下的九星八卦阵已经收拢，回到了挑战令里面。

    她早已料到这场挑战的结局，却从未想过会输得这样惨。

    夏洛辰已经打开了天台的门，他背对着她，说：“无法制作出真正的工具，是没有资格被称为工匠的。鹭，将剑给她。”

    人偶松开了手，那把剑坠落到地面的那一刻，瞬间化作了一枚魂灵石，滚落到了华苍萝的脚下。

    “走吧。”夏洛辰走下阶梯，人偶经过华苍萝的身边，踩着梧桐支离破碎的零件，离开了天台。

    雨渐渐停止，华苍萝就好像失去了灵魂，摇摇晃晃地将那魂灵石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这是夏洛辰的施舍，也是唯一救久将代的机会！

    她带着三枚魂灵石去了医院。

    九将代仍旧躺在病床上，他的父亲一下子老了许久，坐在床边为昏迷的儿子擦拭脸庞。看见华苍萝出现在门口，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你又来看望他了。”

    “嗯，伯父。”华苍萝走了两步，她忘记自己的衣服湿透了，就这样伸出手，将三枚魂灵石递给他，“这是我为久将代祈福得来的，他们说只要有了这石头，他便会醒过来。”

    “有心了。”那苍老的父亲接过了三枚魂灵石放在了久将代的枕边。

    华苍萝看见魂灵石中暗红色的光芒涌进了久将代的身体里，再过不久，他应该可以醒过来了。

    她转身离开了病房，回到了家中。

    离开前她记得自己嘱咐过博苍，让他在家中等候，可回去并未见到他。华苍萝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没有力气再顾及博苍，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闪烁的台灯发怔。

    如今久将代已经被救了回来，即使她不再制作人偶，也应该没有关系吧。如果成为古魂之师的徒弟会伤害到身边的人，那还不如当初不要遇见博苍，尽管她一直很感激在这些日子里有他的陪伴。或许她应该考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告诉他，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告诉他，她已经很累很累；告诉他，解开契约，让他重新去寻找一个比她更好更出色的徒弟。

    “好。”忽然，耳边传来说话声。

    华苍萝吃惊地转过身。她看见博苍站在自己身边，只是他的身体变得很透明很透明，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华苍萝立刻站起身：“你怎么了？”

    博苍淡淡地笑着：“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签订了契约之后，如果徒弟无法在五十天内制作出真正的工具，古魂之师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毕竟，上苍已经给了他看见这个世界的权利，而如今，或许是他应该离去的时候。

    华苍萝就像一下子被定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连握住他手的力量都好像失去了。

    “我很高兴……”博苍身后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作了点点星光，他伸开手臂，轻轻抱住她，尽管这样的拥抱如同拂过树叶的轻风，毫无重量，“可以遇见你……”

    “博苍！”华苍萝伸出手，但是停留在指尖的只有一抹荧光。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她忽然蹲到了地上，紧紧环抱住膝盖，哭得像一个孩子。

    书桌的台灯下躺着一枚精致的齿轮零件，这或许是博苍留给她的唯一可以触碰的东西。

    3．

    博苍离开一个月后，华苍萝的生活恢复了当初的平静，每日重复地走在上学路上，重复地看着黑板上的板书一点点铺满又一点点被擦去。偶尔窗外飘起了小雨，华苍萝便会呆呆地看着那布满了雨水的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久将代在华苍萝送去魂灵石的第三天便苏醒了过来，但一直在医院里住院治疗，听说今天会回学校上课，但是华苍萝忘了这件事情。

    她只看着窗外，想着博苍离去时的场景，直到他消失在眼前，她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萝。”久将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教室，他走到华苍萝身后与她打招呼，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听见，直到喊了第二遍，她才回过头来。原本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的那个青色身影却已不见了。久将代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博苍呢？”

    华苍萝垂下了头：“我没有跟你说过吗？他已经走了。”

    “去什么地方了？”久将代有些诧异。

    华苍萝却怎么也回答不上来。去什么地方了？她也不知道，似乎一直以来，她从未真正过问过他的事情，也并不知道他的来历。

    本以为当他离去，自己会把关于他的一切以及制作人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是那些画面就像深深扎根在她的心底，只要一闭上眼睛，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展现，她怎么也无法忘记。

    午休的时候，华苍萝一个人来到了楼顶，她的脖颈上挂着那枚精致的齿轮零件，在阳光的照射下，齿轮在胸前闪闪发光。

    她靠着墙壁，轻轻合上眼帘：“你在哪里……”能不能再见上一面，哪怕只是说说话，至少让她告诉他，能够与他相遇，她一直都很高兴。

    “好……”

    “谁？”一声莫名的应答让华苍萝猛地睁开了眼睛，脚下的天台竟一瞬间变作了汪洋大海，没有一丝风，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华苍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能站立在水面上，四面八方都竖立着各式各样的门，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黑色的，有些是红色的，有木头做的，也有钢铁做的，甚至还有花和树藤缠绕而成的门。

    “这里是……”华苍萝往前走了几步，靠近最近的一扇门。她轻轻推开门，门的那边竟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哭泣，她背对着华苍萝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祈求着：“求求你，我还想活着，我的孩子需要我，我不能死……”

    华苍萝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打开另一扇门，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不停地将地上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明明已经塞满了，却还不停地塞：“这些都是我的，谁也拿不走。我不会给任何人的，都是我的，是我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这些门后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时不时地打开身边的门往里面看。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看了多少举止怪异的人，听他们说了多少奇怪的话。

    最终她打开一扇门，竟看见了自己……她看见自己蜷缩在角落，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你在哪里……博苍，你在哪里……”

    她恍惚地跨了进去，蹲在自己面前。

    那个自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眼眶里满是泪水：“我很难过，博苍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不到他，他从我眼前消失了。”

    忽然，她意识到，这里是人类执念停留的地方。最开始出现的女子，她的执念是想活下去，陪伴自己的孩子；之后出现的中年男人，他想赚更多更多的钱；还有那个想要成为演员的女孩，不停地旋转和跳舞；还有不停奔跑的少年，他期待等自己长大后可以站上世界冠军的舞台……这里的一切，都是人类的执念。而现在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便是自己的执念。

    华苍萝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谢谢你，替我流下眼泪。”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悲伤，比任何人都想哭，但是她一直忍着，一直努力在众人面前做一个快乐的华苍萝。但是这个华苍萝，真的很想像现在的“她”一样，大哭一场。

    “我们把博苍找回来，好吗？”“她”仰着头，央求着。

    华苍萝怔了怔：“怎么找？”

    “这里是人类执念所在的地方，如果他想留下来，这里一定有属于他的执念的门。我们找到他，将他带回去好不好？”

    会有属于博苍的执念的门吗？

    华苍萝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门，看见了许多人的是是非非。脚下是静止的水，天空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这是一个完全被孤立的世界。

    她行走着，忘记自己走了多久，是几个小时？几天？还是几年？

    她手上的茧越来越厚，看的是是非非越来越多，却仍没有找到属于博苍的那扇门。

    也许下一扇门后便是他……她不停地重复着开门的动作，不停地重复着……

    终于，她打开一扇门后，看见博苍跪坐在面前，青丝铺满了整个地面。

    他没有祈求也没有祷告，只是平静地跪坐着，面对着门，仿佛在等着谁的到来。

    当门被打开时，他与她就这样对望着，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苍萝轻轻开了口：“我找了你很久。”

    “嗯。”博苍应道。他在这里也等了很久。

    她伸出手，将他从地面拉了起来：“我们回家吧。”

    4．

    窗外碧草连天，天空朵朵白云像绽放的栀子花，云朵边缘镶着夕阳微红的光。

    房间窗台上挂着的风铃被清风拂过，叮咚作响。

    门前的树，枝干随风摇曳，疏影横斜，透过镂花窗棂，轻柔地落在华苍萝面前的图纸上。

    “博苍，你看我将这个零件安装在这里，会不会使人偶的行动不大方便？”华苍萝将图纸拿了起来，递给博苍。

    博苍指点了几个地方，随后继续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窗外，天空突然落下一阵细雨，击打在石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华苍萝起身关上门，脖颈上的齿轮零件随着晃动闪烁出点点星光。

    “博苍。”华苍萝忽然轻唤一声，转过身来，“你还会走吗？”

    博苍微微怔了怔，随后脸上漾开淡淡的微笑：“不会，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窗外的雨只下了一会儿，说停便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光芒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桌面上，将一切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光之中。

    真好，永远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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