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好的家庭也有它的遗憾。
王伟年幼丧父，是母亲把他拉扯大的。现在王伟日子好过了，母亲应该享福了，可母亲却得了早期痴呆症，经常犯迷糊，说话颠三倒四不说，还常常不知冷热，这让王伟很头疼。有时，王伟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唉，这真是个累赘。
王伟和妻子一商量，就将母亲送到顶楼去住，这样，母亲就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了。当然，王伟并不是不孝，他给母亲顶楼的房间装了彩电，在阳台上种了几盆花，还放了个煤炉，母亲可以看电视、浇花，兼着烧热水，每天这样过着，倒也相安无事。
王伟想：房屋开发商想得真周到！七层楼房，顶层不好卖，他们就来个“买七送八”，在七层上再加盖顶楼，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大阳台，既可以供来客住宿，夏天的晚上还可以在阳台上乘凉，无意间还帮王伟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自从把母亲安置到顶楼住以后，王伟夫妻俩就几乎没上去看望过母亲，一来夫妻俩工作忙，二来嘛，母亲住在楼上也无声无息、太平无事，王伟也放心。
这年寒冬的一天夜里，人们吃过晚饭，就早早地偎到床上看电视去了。
下半夜，王伟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疑惑地推醒妻子，问：“外面是什么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塌掉了？”
妻子听了听，说：“别理它，又不是我们家。”说完，就又睡去了。
可是这晚王伟被窗外的声音闹得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心情越来越坏。几天前单位会餐，有个外号“半仙”的同事小张硬要给他测字，他随口说了个“宋”字，小张惊讶地说：“哎呀，你别不高兴，这个字不吉利。你看，上面是家，下面是木，意思是家里有木头，是不是家里有个木头一样的人？”王伟觉得小张这是在嘲笑他，他绝对不能忍受，当时一气之下就拂袖而去。此刻，王伟想起这件事来翻来覆去就更加睡不着了，他决定要把母亲送走，哪怕是送到养老院去也行，明天就行动。
天终于亮了，外面吵吵嚷嚷的，王伟急忙起床，拉开窗帘，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原来，昨晚雪整整下了一夜，到现在仍纷纷扬扬没有停歇，对面楼顶上的一只只太阳能热水器，都成了一个个雪堆。
王伟推开窗户往下看，发现几乎所有人家窗户上的雨篷都被雪压塌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昨晚听到的破裂声，原来是雨篷塌掉的声音。他不由抬头往自己窗户上看了一眼，奇怪，自家的雨篷却是好好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纳闷着，女儿推门进来，说：“爸，下好大的雪呢，奶奶在楼上会不会冷？”
王伟正想着雨篷的事，没有理睬，女儿“哼”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上跑。不一会儿，她在楼上叫了起来：“爸爸！快上来！”
王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到顶楼，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雪花飘飘的阳台上，他的老母亲穿着破旧的棉衣，手里拿着喝水的塑料杯，从煤炉上的壶里接了热水，靠着阳台栏杆慢慢地往下面的雨篷上倒。寒冷的风雪中，母亲的手颤抖得厉害，但她似乎忘却了这一切，安详而专注地倒着热水。
一杯倒完了，母亲回过身，准备再接一杯，忽然看到儿子，就有些惊讶，手足无措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半夜里，雪下得很大，我怕雪压塌了雨篷，吵醒了你们，就去浇热水，雪被热水一浇，不就能化了吗，雨篷就不会压塌了呀！是……是不是浇水的声音把你们闹醒了？唉，我……我真的是老不中用了！”
“妈！”看着母亲满脸皱纹，一头的白发，一身的雪，王伟的眼泪涌了出来，他紧紧抱着母亲，任凭寒风萧萧，飞雪飘零。
（耿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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