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生是谁？老黄为什么这么紧张？李秋生是一位战斗英雄，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自卫反击战中，年仅十九岁的李秋生为了掩护战友光荣负伤，造成高位截瘫，成了一辈子只能坐轮椅的特等伤残军人。从那时起，云南姑娘王素琴就挑起了照顾他生活的重担，这一挑就是二十年，从云南边陲挑到了祖国腹地。这些年，政府把王素琴树成了响当当的好军嫂典型，县里、市里乃至省里都有她的先进事迹材料。
然而，这对光荣夫妻也像其他夫妻一样，过不长时间就会闹上一场别扭，有几次还闹得特别凶，要不是老黄调解及时，别说好军嫂，恐怕早已连军嫂都不是了。
说话间，李秋生家就到了。看见老黄从车中钻出来，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女孩朝里面喊：“爸，妈，我黄伯伯来了。”
老黄知道小女孩名叫李晶，还知道再过四十天，小李晶就满十五岁了。十三年前，老黄调解了李秋生两口子第一次离婚纠纷后，越想越觉得委屈了王素琴，于是他四下联络，终于为他们找到了父母双亡的小李晶。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晶是老黄送给王素琴的最好礼物，接受了这个礼物后，李秋生两口子好几年没有吵过一次嘴。
轮椅停在院当中，李秋生蔫巴巴的坐在上面，王素琴蹲在压水井旁，边哭边洗衣服。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事儿，跟你老黄哥说说，天塌下来咱们大家顶着，可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老黄一进门就热情地说着，还走到王素琴身边，准备帮她晾晒刚洗过的衣服。
王素琴挡开他的手，哭得更响了：“黄哥，我们感激你，但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再熬下去了。”
李秋生也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轮椅，凑到老黄跟前，说：“老黄哥，你就答应了她吧，这些年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
答应？答应了离婚，王素琴这个典型就倒了。倒了典型，那今年争创双拥模范就要泡汤，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当然，这些话老黄没有说出口，他憨笑了一阵，说：“好商量，好商量。”
“我们也知道你的难处，不想太逼你。”王素琴说，“要不，咱们还是用老办法吧，单双数，单数离，双数继续过。”
老黄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快了，不自觉的，他把手插进了衣兜里，瞬间，手心就汗湿了。前几次离婚，虽然可以说是经老黄调解而没有离成，但其实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都是所谓的单双数。就是王素琴随便抓起一把黄豆，如果总粒数是单数，就离婚；反之，则继续过。多亏老天帮忙，前几次王素琴抓的恰巧都是双数，但谁能保证这次不会是单数呢？
这时，王素琴已经从粮囤里抓来了一把黄豆，散放在桌子上，抬头看老黄的意思。老黄又摸了摸兜里，最后说：“行，不过这次要让我来数。”
“那不行。老规矩，你看着，我数。”王素琴不让。
“不，这次非我数不可。”老黄也够坚决的。
正争执不下，李晶突然抢了过来：“妈，黄伯伯，你们别争了，今天我来数。”话音落地，她已经数了起来：“1，2，3，4……”
老黄、王素琴、李秋生三个人六只眼一眨不眨，全都盯在黄豆上。“53，54，55，56。”双数。
老黄提到喉咙眼的心落了回来。他已经准备好了下一环节的所有程序，那就是像前几次一样，先好言劝慰，然后再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留下一点救济金等等，这样一套程序走下来，王素琴虽然还是哭哭啼啼，但最终还是不再提“离婚”二字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粒黄豆，从李晶食指与中指之间落下，滚到桌子上。“咦，”李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还有一粒，57，是单数。”
李秋生傻了。王素琴不哭了，手却抖了起来。
“妈，我懂你的苦，你还是离了吧。”李晶突然说，“我也长大了，以后爸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她的脸庞滑落下来。
院子里哑了足有一分钟，然后，火山爆发似的，王素琴突然哭了出来：“孩子，我的好孩子，你真的长大了。”王素琴抬手擦眼泪时，老黄吃惊地又看到了一粒黄豆，这粒黄豆从王素琴食指与中指之间滑落，砸进一堆黄豆中：“我不能离开你爸呀，孩子，你再数一遍吧，别错了。”
老黄突然明白了，难怪以前每次都是双数，原来王素琴根本就不是真的要离婚。同时他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政府对他们关心不够呀！回想这几年，除了开表彰会、下通知外，老黄每次到这个家都是为调解纠纷而来，虽然李秋生的房子是政府出钱给盖的，但从房内的摆设和一家三口的穿着看，他们家与邻居的生活水平至少有将近十年的差距，何况王素琴面前还切切实实摆着一个生理问题哩。几方面原因加起来，恐怕放在哪个女人身上，她都会像王素琴一样。
老黄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仅有的二百四十块钱，放在黄豆粒上，说：“来得急，只带了这一点现金，不过来时县民政局已经给你们家批了一千元救济款，我明天一定送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李秋生家的门。
在返程车上，老黄从衣兜里摸出一粒黄豆，从几年前他第二次来李秋生家调解离婚开始，他兜里就一直装着一粒黄豆，原打算粒数为单时偷偷加进去的，但实际上一次也没有派上过用场。现在，老黄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狠狠地将黄豆扔出了车窗外，“明天，我就是磕破头，也得给秋生弄一千块钱来！”
老黄心里不平静，李秋生两口子也不好受。老黄一走，李秋生就对王素琴说：“孩子大了，以后，咱也别再给政府增加负担了。”
此时的王素琴早已成了泪人，她说：“秋生，晶儿的学费这就要交了，如果有一点办法可以筹到这笔钱，咱也不会麻烦政府呀。”
“爸，妈，”李晶突然跪在了他们面前，说，“我想好了，学，我不上了，我要出去打工挣钱，养活你们俩！”
一家三口抱作一团……
（刘璟）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