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了固然好，没有来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得精彩。

    吴倩莲：日子虽然简单，但已足够

    天涯上有个帖子，主题是寻找那些下落不明的女明星，有个网友提到了吴倩莲，顿时应者如云。

    吴倩莲一定不知道，她淡出了娱乐圈这么久，还有许多人牵挂着她的音讯吧。

    明星本质上是个不甘寂寞的群体，尤其是女明星。很多女星尽管退出娱乐圈了，仍然会和媒体保持联系，时不时曝个光。例如叶玉卿嫁到加拿大做富太多年，仍盛情邀请记者去她的豪宅参观。

    比较起来，吴倩莲真是低调，淡出就正式淡出了，和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再无交集。即使被记者拍到她们一家人坐在小店里吃兰州拉面，出行坐经济舱，她也安之若素。这正符合她一贯以来的作风，在人人都博出位的娱乐圈，吴倩莲原本就是个异数。

    她是不经意间闯入电影界的。当年杜琪峰拍《天若有情》时公开选女主角，收到了一大沓前来应选的照片，结果一眼就看中了样子倔强的吴倩莲。后来她自嘲说：“我是单眼皮，不属于美女。在一群美女中，因为我最不好看，所以我最明显。”

    吴倩莲的长相，可能不属于关之琳、李嘉欣那种大众认可的美女。可在喜欢她的人眼中，她长得别具一格，属于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气质美女。吴倩莲和林忆莲名字里都有个莲字，眉眼也有些相似，都是细眉细眼的单眼皮女生，只是林忆莲看上去更温柔婉转，而吴倩莲多了份倔强和清冷。

    杜琪峰选角的眼光没有错，吴倩莲在《天若有情》中与刘德华搭档，成功演出了女主角Jojo的痴情与固执，塑造了她影坛生涯最经典的角色之一。影迷们至今难忘，电影的结尾，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赤着脚在路上狂奔的样子。

    第一次演戏就和天王巨星搭档，可她一点儿都不怯场，不卑不亢地对刘德华说：“抱歉你不是我的偶像，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崇拜过哪个偶像。”

    《天若有情》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吴倩莲一口气拍了两部续集，也迅速晋身为一线女星，和她演对手戏的都是大牌男星，她是唯一一个与四大天王都搭档过的女星。周润发、张国荣、吴镇宇、刘青云都和她演过电影，在她最红的时候，张国荣一直想和她演一部戏，直到拍《夜半歌声》时才如愿以偿。周润发和吴倩莲合演过《花旗少林》《赌神Ⅱ》等戏，他们合拍的铁达时广告[8]更成了经典，广告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流传至今。

    吴倩莲当年为什么会这么火？起点高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演技好。她的演技有些争议，据说李安拍《饮食男女》时，因为她经常卡壳而头疼不已。但事实上她在戏中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她那么清清淡淡的一个人，演起戏来却时不时表现出惊人的爆发力。

    她最擅长塑造那种外冷内热的角色，我还记得在《赤脚小子》的最后一幕，她喜欢的穷小子郭富城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一滴泪都没有掉，而是对着她教的小孩子说：“要好好学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有什么出息呢。”看得出，她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悲伤，这种克制的悲伤，比起号啕大哭更能打动人。

    她对角色有自己独特的揣摩和理解，出演《神雕侠侣》时，她对小龙女的理解是玉洁冰清，因长年生活在古墓里，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在演小龙女的时候，她特意演出了冷傲的一面，没想到这个黑衣小龙女惹来骂声无数，有李若彤的版本在前，人们都指责她演的小龙女不够温柔。

    我倒觉得，除了身穿黑衣不符合原著外，她倒是演出了小龙女的神韵，金庸书中的小龙女，不就和她一样清冷孤傲吗？难怪金庸对这个版本十分认可，认为吴倩莲和他笔下的小龙女气质很相似。

    仔细想来，吴倩莲确实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样，无意中闯入了这个尘世。任身处的环境如何喧嚣，依然保持着一种局外人般的超脱。即便是在大红大紫的时候，她也无意做明星，只是将做演员当成一份职业。

    台湾导演黄以功这样形容她：“没有星味，说话做事就像一个普通人，但她的脸让你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让你有想挖掘她内心的冲动。”

    她没有偶像包袱，平时不拍戏的时候总是素面朝天，连高跟鞋都穿不惯。她从来没有其他女明星那种强烈的物质欲望，不爱买奢侈品，一件衣服穿很多年，基本不太出去应酬，没事就一个人宅在家里做饭、烧菜。连朋友方中信都看不过去，说“小倩你太节俭了，赚那么多钱不花，未免委屈了自己”。

    其实她本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这只不过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罢了。这种生活虽然简单，但并不单调，因为她拥有丰富的内心，能够将平常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那年头还不流行卖人设，不然她简直可以被当成文艺女青年的模板。她的日常爱好全是文青式的：会自己种花，会做木工，会装全套Hi-Fi家庭影院，喜欢一个人出去旅游，爱看书、爱陶艺、爱画油画。她有自成一体的价值观和独立的精神世界，她的文艺气息是融入骨子里的，而不是流于表面的矫情。

    正是因为这份文艺气质，有人评价她“生来就是张爱玲笔下的人物”，她出演了《半生缘》中的顾曼桢，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角色了，她一站在那里，就像从民国穿越而来的，古典、冷冽，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温柔中隐含着坚韧，含蓄中透着张力。

    她的民国扮相获得了一致好评，王安忆在为自己的小说《长恨歌》选角时，认定吴倩莲才是扮演王琦瑶的最佳人选，王安忆曾评价说：“我对吴的感觉，是她长相的可塑性很强，眉眼淡淡的，非常留有余地的那种，很清秀，很端正。有些女演员的脸漂亮得太浓，太有特征了，那不是我要的。吴倩莲最打动我的就是四个字：舒服，自然。”

    李安拍《色戒》时选了汤唯做女主角，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汤唯眉眼间有些吴倩莲的味道，两人确实有些相似，只是吴倩莲的样子更清淡。

    “淡”是她身上最突出的特质，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演员，比她更配得上“人淡如菊”四个字。这份“淡”，不仅指她淡淡的样子，更包括她气质中的淡然。

    入行那么多年，她从来没和演对手戏的男星传过绯闻，唯一公开的男友也是个圈内人，叫庹宗华，演过琼瑶剧《苍天有泪》中的男主角，穿着长衫的样子也颇有民国范儿。庹宗华没什么名气，吴倩莲也不在乎这些，他们在一起，多半是因为气质相近、性情相投。

    两人谈了十二年恋爱，一度还传出婚讯，最后却以分手告终。谈恋爱的时候，吴倩莲绝口不提感情，等到分手后，倒是站出来替前男友说话，说分手的原因“都是我不好，可能是我太不温柔了”。不能在一起了，也绝不口出怨言，这点确实有张爱玲的风范。

    分开后，庹宗华火速娶了别的女人，而吴倩莲则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一个人背着包到世界各地去漫游，去西班牙、去匈牙利、去伊比利亚半岛……尽管已经不缺钱了，她的旅行仍然是穷游式的，当背包客，住民宿，因为这样才可以更近距离地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旅行是最好的疗愈方式，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加深对自己和世界的了解，正如吴倩莲所说：“愈看得多、知得多，愈会令自己感觉实在，一天一天地过，怎样令每天都过得不同，这是很重要的。”

    从那以后，她就基本过上了半隐退的生活。几年后，她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交往三年后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他也是个热爱旅行的人，最爱潜水，两人结婚后，就从独自上路变成了结伴同行。后来她生了一双儿女，媒体偶尔也能拍到他们一家人出游的照片。

    有粉丝为她的退隐江湖扼腕叹息，事实上她退出电影圈，一半是时势使然，一半也和她的性格有关。吴倩莲对时势认识得很清楚，她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不是我遗忘了香港电影，而是香港电影遗忘了我。”这话有些伤感，可确实说出了事实，被香港电影遗忘的，又何止她一人。

    不过对于吴倩莲本人来说，退出未必是一件坏事，她那样过于低调的个性，并不适合在名利场厮杀。1999年，正值她的巅峰时期，她接受采访时公开表过态，说最想做个隐士，就像《走出非洲》的女主角一样，住在农场里，种种菜，养养花，等挣够了钱就去过这样的生活。

    做个隐士，退出江湖，在浮华的娱乐圈谈何容易？可她真的做到了，若干年后，她果然过上了自己向往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也许没那么光鲜，没那么万众瞩目，但那又如何，只要她开心就好。

    至于我们，想她的时候，就找出她的电影来看看吧，感谢那些电影记录了她最美的样子。她恬淡的笑容，依然在港片迷的记忆中如花般绽放。

    ***

    邓萃雯：越老越红的可能性

    鲍勃·迪伦在他那首很著名的歌里唱道：一个男孩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简直是天问。答案只能在风中飘。

    套用下这个句式，我们也可以问：“一个女孩要走过多少弯路，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

    看看邓萃雯的经历，就会知道，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蜕变为一个成熟坚强的女人，这过程是多么曲折。

    邓萃雯这个人，很像她在《金枝欲孽》中扮演的如妃，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高低起伏。每次大家都以为她要完了的时候，她又倔强地证明给大家看，她没有完，还早着呢。娱乐圈不比皇帝的后宫好混，屹立不倒的人都自有过人之处，如妃靠的是心计，邓萃雯靠的是演技，她们都是有本事的女人。

    邓萃雯的演艺生涯，大致可以用“三起三落”来概括。

    她成名很早，十八岁报考无线训练班，第一部戏就是女主角，以后部部戏都是女主角，起点高过同班的黎美娴、邵美琪等人。用崇尚高挑的现代人眼光来看，她算不得很美，可那个年代恰好流行香扇坠式小巧玲珑的美女，前有翁美玲，后有邓萃雯。翁美玲意外自杀之后，邓萃雯被称为“翁美玲接班人”，所有原定由翁美玲扮演的角色一律由她顶上，一时风头无二。

    邓萃雯第一部担纲主演的电视剧叫《薛仁贵征东》，搭档是大明星万梓良。一部戏拍下来，万梓良迷上了这位长得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宠她宠得不得了，为了讨她欢心连当街下跪认错的事都能做。

    她未免有几分恃宠而骄，当着一帮人的面叫他“老窦”（老爸的意思），有了大明星男友撑腰，她到了片场谁也不放在眼里。有次和梁朝伟一起演《侠客行》，梁迟到了一会儿，她就指责说：“男主角了不起吗？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人！”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出了名的爱迟到，有个外号就叫“邓例迟”。

    少年得志伴随的往往是年少轻狂，她一举成名，但并不怎么珍惜，和TVB约满之后，心高气傲的她不愿意续约，反而觉得自己厌倦了日夜不停轧戏的生涯，于是跑到美国去念书。和万梓良也只交往了一年半，多半是两人年龄差距太大，所以万梓良一碰到年龄相当的恬妞，马上就转换目标了。

    那时的女明星似乎流行去国外进修，相比选择去美国求学的陈慧娴复出时的黯淡，邓萃雯却相对幸运得多，在美国待了四年的她回到香港后，转投无线的对头亚视拍戏，一部《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从香港火到了大陆，至今仍是无数港剧迷的心头好。她真正走红，也是从这部戏开始。

    拍这部戏的时候，邓萃雯已经三十岁了，可她饰演的姚小蝶天真活泼，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清亮，浑身都是浓浓的少女气息。有一张剧照，扎着马尾的姚小蝶回头看着吹萨克斯的家豪（江华饰），粉面含春，眼睛里像汪着一泓水。

    那种神情，不是演出来的，而是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看就是个正处于恋爱中的女人。众所周知，拍摄时男女主角戏假情真，绯闻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邓萃雯恋上了有妇之夫江华。

    她会喜欢上他一点儿都不奇怪，年轻时的江华英俊潇洒，站在那里就有股西关大少的气质，香港的男星那么多，我总觉得只有他和郑少秋最当得起“风流倜傥”四个字。

    狗仔拍到江华连续六夜出入邓萃雯的香闺，即便如此，也没有拍到什么香艳的照片，如果当事人双方都极力否认的话，这桩绯闻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偏偏在当年TVB的年会上，邓萃雯喝醉后借酒当众向江华倾吐爱意，还抓住情郎的手不放。

    她以为他会像自己这么勇敢，没想到他果断地选择了站在妻子麦洁文这边，在记者招待会上，他和麦洁文十指紧扣，公然宣称是她先勾引他的。

    可以想象邓萃雯当时的愤怒，在她后来的自述中，明明是他先向她吐露婚姻是如何不幸，婚姻中的他是如何不快乐，让她误以为自己是拯救他的那个人。誓言还在耳边，他却反过来指责她是个狐狸精。

    被宠惯了的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发誓即使要耗尽家财，也要和江华夫妇将官司打到底。当然，就像所有狗血的三角关系一样，最后官司还是不了了之。

    这段绯闻最后以两败俱伤告终，江华和邓萃雯双双人气下滑，唯一的赢家看似是原配麦洁文。可后来江华星途不顺，一度患上抑郁症，全靠麦洁文为人补习养家。邓萃雯经此打击后，再也无心在圈中战斗下去，她和很多人一样，有了钱就想买名牌、买好车、买豪宅，梦想过上一种人人羡慕的成功者的生活，于是花掉多年拍戏积蓄的钱去购买了麦当奴道上的千万豪宅。那房子确实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有精美的木头窗框，有大大的落地窗，很像日剧《悠长假期》里木村拓哉住的那间屋。

    结果一场金融风暴，让她从美梦中醒了过来，房子一夜间变成了负资产。她失业在家，还得每个月还八万块的房贷，压力大得随时要崩溃。那是她生命中的最低谷，她自己后来都说：“1998年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垃圾时刻。”

    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崩溃了。可她是邓萃雯啊，咬碎银牙往肚里吞的坚韧双鱼女，凭着一股打也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她低价卖掉了房子，转身又杀回了演艺圈。

    等待她的不再是喝彩，而是倒彩。给她演的角色也不再是主角，而是女二、女三甚至女N号。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演员，没有强大的背景，也没有出众的美貌，还有过港人不屑的“前科”，这样一个人，谁都有理由看死她。

    她倒也挨得住，老老实实地演着她的女N号，不再虚荣，也不再年少轻狂。大家都以为她过气了，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凭借《金枝欲孽》中的如妃一角再次咸鱼翻身。

    “如妃”这个角色，本来是没人愿意演的，戴的头饰最重，戏份又少，角色也不讨喜。可她二话不说接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明白，今时今日，早轮不到她来挑角色了，她能够做到的，无非是演好落到头上的每一个角色，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

    事实证明，机会掉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辱没过它。为了演好如妃的霸气，她特意找来刘晓庆主演的《武则天》细细观摩，还给尚在监狱中的刘晓庆写信鼓励她，两人后来还成了好友。

    凭着“大杀四方”的如妃，她重新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上。如妃红到什么程度呢？走到街上，会有市民向她行礼；大闸蟹上市时，精明的档主分别将蟹冠名为“尔淳蟹”“玉莹蟹”“如妃蟹”，其中“如妃蟹”的身价最高；那年的TVB年会上，黎姿以“玉莹”一角爆冷夺奖，观众大呼不服，写信给TVB高层投诉说他们“罔顾民意”，而民意所向，自然是饰演了如妃的邓萃雯。

    她从以前的“邓例迟”“狐狸精”变成了人们喜爱的“雯女”，只因为她实在是演技精湛，港人大赞她“演咩似咩”。如妃之后，她又一口气演了《巾帼枭雄》《义海豪情》，连拿两届视后，保持纪录至今无人能破。说起来，这两部片子开始也并不被人看好，可架不住她演得实在太好，结果收视大破40点，她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浊气。

    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很多女明星都是二十来岁走红，之后就过气了。邓萃雯却创造了一个奇迹，她二十岁时还只是有点儿红，三十岁时比较红，四十岁时终于大红大紫。别的女人如水，年深日远难免由清澈变得浑浊，她却像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来越香醇，味道越来越醇厚，有了时光的香气。

    都说她幸运，她的确是幸运，可光是运气好，她走不到今天。运气背后，是她过人的实力和超人的意志力，正因为百折不挠，她才有机会迎来自己的柳暗花明。

    回顾过去的浮沉，她说：“做人要开心接受任何阶段……我十八岁就开始做演员，当时有的只是青春，其他的都不懂，也很任性；到了三十岁，开始有资历，也更懂得该选择过怎么样的生活，以及要在什么地方努力；四十岁我遇到了我最满意的角色——《金枝欲孽》中的如妃。三十岁时我经历了很大的困难和低潮，沉淀好后，我开始变得沉稳、知性，人也升华了，这是年轻时没得比的。”

    告别了少女时的任性懵懂，经过了青年时的执着迷茫，她终于蜕变成了如今的成熟理性。现在的邓萃雯，诠释了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有多美，在被命运痛击之后，她终于学会了和命运和解，在经历了岁月的淬炼之后，她已变得更加温和与宽容。

    某一年的情人节，单身一人的她在微博上说：“能做自己的情人比等一个情人实际得多。”对于以前的执着，她早已放下，多年以后，当江华终于说出“当年是真爱，没有后悔过”时，她却淡淡地回应说：“那是迷恋，不是爱。”

    如今的她转战内地，偶尔拍点儿对胃口的戏，主角也好，配角也罢，她早就无所谓了。“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我，”她说，“我深信，未来的我一定会更好。”

    姑娘们，看到邓萃雯现在的状态，你是不是会发现，其实变老并没那么可怕，其实成熟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成熟也许不能帮你回避掉生命中的问题，但能够提高你解决问题的能力。只有真正成熟了的女人，才有足够的承受力，才能够在命运的洪流下，尽量做到宠辱不惊，就像已经百炼成钢的邓萃雯。

    宣萱：像少女一样去恋爱

    很久没拍戏的宣萱2017年又有新作了，片名就叫作《不懂撒娇的女人》。年过四十的她在里面扮演一个职场单身女魔头，对闹失恋的下属说：“女人没男人不会死，男人会骗你，工作不会，好像我这样，嫁给了工作，这样不是更有尊严吗？”

    真是字字铿锵，关键是这话由别人来说未免有些矫情，可由她嘴里吐出则相当有说服力。

    因为她是宣萱啊。

    宣萱在《刑事侦缉档案Ⅳ》中扮演的心理学家武俏君让我印象深刻。“飞君恋”堪称港女爱情的范本。一开始，武俏君对徐飞是很主动的，不顾他仍惦记着前女友芊芊，仍然飞蛾扑火般投入到这段感情中去。她的热情终于融化了他的冷漠，可到了最后，前女友芊芊从天而降，俏君了解到她为徐飞做出的牺牲后，忍痛退出成全了他们。

    最后一集中，俏君对来找她的芊芊说：“我永远不会爱一个人超过自己。”

    这就是典型的港女对待爱情的态度。她们始终保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完整个体的独立性，哪怕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失去这份独立。她们由始至终都把爱情的主动权握在手中，在爱一个人的时候能够主动出击，在不得已时也能拔剑斩情丝，就像俏君那样，尽管她是如此舍不得徐飞，但还是笑着对他说了再见，直到转过身去，才忍不住掉下泪来。

    太过坚强独立的女人，往往会成为被辜负的那一个，因为男人总是误以为她们没那么需要自己。她们确实不太懂得如何向男人撒娇，就算懂得，也并不愿意。

    现实中的宣萱，和她扮演过的那些角色一样地坚强独立，也一样地情路多舛。

    她演职业女性演得那么好，因为她本身就很有底蕴。她出身优渥，父亲最大的爱好是收藏艺术品，母亲和陈方安生是多年好友。

    宣萱十三岁就被父母送去英国留学，她说自己不爱读书，可人着实聪明，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拿到了顶级名校帝国理工大学的学士学位。专业是该校最牛的工程学，选这个专业纯粹是因为初恋男友是学工程学的。

    大学期间，她被星探看中拍了个广告，TVB高层一眼相中了这个身材高挑、外形出众的女学霸，将她招入旗下。当时的TVB，可以说是群芳荟萃，汇集了各个类型的美女，温婉型的有关咏荷，明艳型的有郭可盈，妩媚型的有郭羡妮，靓丽型的有蔡少芬，唯独缺少一款知性型的。

    而宣萱和差不多同期的陈慧珊弥补了这一空白。论外形，她们或许不如蔡少芬等人漂亮，但胜在拥有不俗的知性气质。宣萱比陈慧珊外表要亮眼一些，戏路也广一些，可以鬼马精灵，也可以洒脱大气，偶尔还能娇俏可人。

    这样难得的女演员，自然受到了TVB的力捧，她几乎一出道就演女主角，还曾获得过TVB最受观众喜爱的女主角一奖。高峰时，她和蔡少芬、陈慧珊、郭可盈并称为“TVB四大花旦”。

    由于从小在英国长大，宣萱对国内的人情世故可以说一窍不通，说话耿直的她得罪了不少同行的女明星，甚至有人叫她“是非精”。她倒也不以为忤，对这个花名坦然接受。其实很多时候她和同行发生冲突，无非是因为她爱较真。比如她相当守时，就受不了别人迟到，曾公开指责张可颐爱迟到，两人一度闹翻，多年后才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样爽直的性格不受同性欢迎，却让她赢得了不少异性的青睐。她的圈中好友大多是男明星，和她合作过的男星几乎都成了她的哥们，对她赞不绝口。

    古天乐和她先后演过三次情侣，至今仍是港剧迷心中念念不忘的“最佳屏幕CP”，他们交情很好，每每有媒体说宣萱的不是，古天乐总是站出来为她说话。

    和她在《流金岁月》中相爱相杀的罗嘉良，一度曾经和她传过绯闻，获视帝后头一个感谢的人就是她。

    欧阳震华也说宣萱是和他最合拍的女演员，获奖后将她高高举起，开玩笑说她是给自己最好的奖品。

    宣萱和这些哥们之间友谊地久天长，可和交往过的那些男友却总是不能走到最后。

    她最广为人知的一段情，是和张卫健。他们在一起时，一个正是事业上升期，一个却处于事业瓶颈期，她觉得无所谓，男方却接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反差。

    他们分手后，媒体暗指宣萱是在张卫健最失意的时候离开他的。对此，宣萱一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倒是张卫健忍不住在节目上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当时是他自觉配不上她而提出分手，理由是“因为宣萱值得更好的男人”。

    多年后，提起宣萱来，张卫健仍然承认，她是自己除了妻子张茜之外最爱的女人，可爱又如何，他最后娶的还是别的女人，愿意无条件牺牲自己来支持他的女人。以宣萱的个性，当然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张卫健背后的女人”，她要的爱，是以一棵树的姿态，站在男人的身旁与男人并肩而立，可惜男人们往往更需要攀缘的凌霄花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张卫健之后，宣萱和荣文瀚展开了六年恋情，这次是富家公子、豪门世家，两人在出身方面倒是匹配。宣萱是那种很受豪门欢迎的女明星，家世好，学历高，身家清白，两人也曾大方公布恋情，甚至一度传出婚讯。

    关于分手理由，宣萱照旧缄默，她说对方是圈外人，隐私理应受到保护。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对媒体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在三十多岁时原本有嫁入豪门的机会，可男友要求她放下工作当全职太太，她的反应是当即逃跑了，因为还没有准备好。

    也许宣萱最初吸引男人的，就是她的独立，可最终吓跑他们的，还是她的独立。对于那些有着隐性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来说，他们的世界封闭而狭窄，容不下一个太过独立的女人。

    那之后她还交往过一些男人，有意大利的，也有南非的，这样一段段恋爱谈下来，她转眼就四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父母也不再催她结婚了，会主动说，如果挑不到好的，就不要结婚了，但是会催她生子。于是她笑着对记者说，要找古天乐借精生子。老友罗嘉良听了调侃说：为什么不找我借，难道我不如古仔帅吗？

    有这样一帮会说笑的老友，人生倒真是不会寂寞。宣萱是那种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近年来她很少拍戏，而是忙着收养流浪狗、和朋友一起潜水寻访海底沉船、周末陪爸妈打打麻将。

    她对感情的态度早已变得随缘，但仍然相信爱情。她不止一次说：即使在人人惧怕的年龄，也要像少女一样去恋爱，选一个对的人。

    对于她这样的港女来说，爱情是很重要，但人生除了爱情外，还有很多别的选择（武俏君语）。爱情来了固然好，没有来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得精彩。

    毕竟，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嘛。

    邵美琪：情已逝，恩犹在

    “假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拜伦的这句诗很美，堪称《致前任》的范本，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极品前任在分手多年后仍然咬住对方不放。

    这方面郑伊健要幸运得多，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风度绝佳的前女友，尽管他辜负了她，她却绝口不出怨言，以高贵的沉默，捍卫了他和她的尊严。

    这位中国好前任就是邵美琪。

    提到邵美琪，很多人联想到的就是“过气女星”“郑伊健前女友”这样的字眼。其实对于我们80后来说，她曾是惊艳了人们的香港女星之一。

    年轻时的邵美琪，生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轮廓鲜明，五官立体，眼窝微微下陷，一双眼睛幽深得犹如落入深潭里的星星。我还记得她在《剑魔独孤求败》里饰演一个名叫冷紫嫣的女子，感觉她的外形和这个角色的名字如此贴合，那么冷，又那么艳，全身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如同斜阳下一抹清冷的紫烟。

    她长得有点像混血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get到她的美。幸好那时候的TVB够包容，懂得根据每个女星的特质，打造适合她们的角色。《第三类法庭》就是为邵美琪量身定做的一部戏，她在里面饰演的蛇蝎美人韦海怡，倔强，冷酷，略微有些神经质，尽管后来黑化了，但至今还令许多港剧迷念念不忘。

    见过她年轻时的长相，才会明白为什么郑伊健在片场见到她的古装扮相时惊为天人。初相见时，她在TVB风头正健，在《义不容情》《今生无悔》等多部戏里都担纲女主角，和温兆伦组成了最佳CP。而郑伊健呢，还在各种电视剧里打酱油，见到心目中的女神只敢默默仰慕，不敢靠近。

    她那时正在谈恋爱，男朋友是戚其义，圈内有名的金牌监制，TVB的神剧《创世纪》《金枝欲孽》《天与地》等都是他监制的作品。毛头小子郑伊健，自然不敢和金牌监制戚其义抗衡，据说他暗恋了她很多年，直到后来因戚其义忙于工作，和邵美琪感情转淡走向分手，他才敢向她表明心迹。

    还有种说法是郑伊健一直不敢表白，最后是邵美琪按捺不住，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于大家说她“女追男”，她根本无所谓，至于人们所说的名气悬殊，她更是没放在心上。

    外表看上去冷漠的人，往往内心积聚着更加炽烈的情感。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就知道，她扮演的大多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痴情女子，这正是她本人的写照。她从小缺爱，父亲是海员，母亲忙于应酬，小时候她经常被妈妈丢在家里，唯一的伙伴就是家里的电视机。长大后的她性格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不爱和媒体打交道，可一旦认定了哪个人，就会付出双倍的真情。

    她对郑伊健就是如此，她比他大两岁，平常也像姐姐一样呵护着他，熟悉他们的人都说她宠男朋友宠得有点儿过分。她当时正如日中天，却甘愿放下手头的工作，绕很远的路买他爱吃的烧鹅，体贴地送到片场。她还常常开车去接他收工，有人说她在这段感情里，扮演了一个本应由男朋友扮演的角色，她听后一笑了之，依然宠男朋友如故。她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对他好，甚至好得有些过分。

    郑伊健也没有辜负她对他的用情，他们在一起的七年里，他对她的好是有口皆碑的，人送外号“绝世好男人”。相传有次他拍哭戏，在片场怎么也哭不出来，导演就对他说：“你想象一下假设是邵美琪病重离世，你会如何？”他顿时哭得泣不成声，打动了片场所有人。

    那几年里，他们事业发展的势头逐渐掉转了过来，郑伊健走的是上坡路，凭着《古惑仔》系列风靡了整个华人圈，邵美琪却患上了肝炎，又与经纪人不和，慢慢减少了工作量，安心做他背后的女人。

    她没那么红了，人也消瘦得厉害，不复往日美貌，无数人唱衰这段姐弟恋，而他，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买房子写她的名字，还承诺说：“我会照顾邵美琪一生一世。”

    说这句话时，他一定是真心的。那时他是当红炸子鸡，外形又如此俊朗，爱慕他的女孩多如过江之鲫。一次拍戏时，和他搭档的性感女星挑逗他说：“邵美琪那么老，有什么好？不如和我拍拖吧。”郑伊健听了后，当场大发脾气，一点儿也没给那个女星面子，吓得人家再也不敢亲近他了。

    可惜吓走她一个，还有千万个。天生帅气的他，命中注定有无数的桃花劫。邵美琪又不是那种剽悍的女友，没法拿出“桃花劫，我来挡”的气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友成了众人觊觎的唐僧肉，谁都想上前来咬一口。

    郑伊健也是凡人，做不到“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他们的恋情终究没有挨过七年之痒，在他三十二岁生日那天，当红的青春玉女梁咏琪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从他的家门口走出，被好事的娱记们当场拍下，登上了第二天的报纸头版。

    这段三角恋举世瞩目，郑伊健外号“伊面”，巧的是，他的新欢、旧爱名字中都有一个“琪”字，乃至报刊生造出一个词——“双琪夺面”，这几乎成了上世纪末轰动全港的一大新闻。

    当梁咏琪勇敢夺爱时，可能没有想到，三个人的爱情里，原本就没有胜利者可言。“双琪夺面”的结果是三败俱伤，女粉丝恨郑伊健粉碎了她们心目中绝世好男人的幻象，他的人气急剧下滑，梁咏琪的玉女形象也严重受创。

    受伤最深的，当然还是邵美琪。像所有失恋者一样，她一度沉迷到酒吧买醉。好友邓萃雯担心她，特意叮嘱相熟的记者说：“如果你们看到她酒醉后飞车，一定要阻止她。”结果记者追上去时，反而是邵美琪停下车来，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

    这个女人，那么脆弱，又那么倔强，那么痴情，又那么清醒，面对记者的追问，始终三缄其口，口头禅就是“我唔讲”（我没什么可说的）。她大可以“弃妇”的姿态博取同情，却从来没有说过郑伊健一句坏话，反而说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对她很好。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以前他爱她，是真的，后来不爱了，也是真的。可他绝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渣男”，和她分手后，他一直心怀歉疚，将价值千万的房产作为补偿送给了她，还坚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后来他和梁咏琪分手，据说原因之一就是女方受不了他一直照顾前女友。

    那段时间郑伊健的人气下滑到了谷底，一度接不到工作，整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作家李碧华在专栏中写道：邵美琪听说后，默默拜托圈中的前辈帮帮他，不要让他受到太多指责。李碧华感叹说，这份宽容，这份侠气，她以为戏剧中才会有，没想到在现实中能看到。她把邵美琪比做唐传奇中的霍小玉，书中霍小玉被李益抛弃了，却叮嘱帮助她的黄衫客：“我伤心莫向人前说，恐坏郎君美前程。紫钗遗恨写炎凉，少提薄幸人姓名。”

    其实，她并不像霍小玉那样薄命，他也不像李益那样无情，与其把他们的分分合合看成“痴情女子负心汉”的套路，倒不如当成“情已逝，恩犹在”的现代爱情故事。

    邵美琪一生情路坎坷，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幸运的是，作为一个最佳前女友，她也拥有一个最佳前男友，就是前面提到的戚其义。

    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会一蹶不振时，戚其义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他邀请她在他监制的《创世纪》中出演，之后，凡是在他监制的戏里面，都可以看到邵美琪的加盟。托他的福，邵美琪总算有戏可拍，有工可开，五十多岁仍然能演戏份不少的角色。他说当年恋爱时自己忙于工作，对邵美琪关心不够，等到她需要帮助时，自然义不容辞。

    有人猜测他们之间余情未了，事实上，两个单身的人没有再旧情复燃。他们之间当然有情有义，但这份情义，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成了江湖儿女之间的大爱。难怪香港会出产《古惑仔》，这个地方盛产江湖儿女，把恩义看得比情义还要重要。这又是另一则“情已逝，恩犹在”的江湖传说。

    又一个七年之后，郑伊健和梁咏琪最终还是分手了，他最后娶的女人叫蒙嘉慧，脸部线条有些硬朗，乍一看，颇有点邵美琪年轻时的风韵，只是邵美琪当年还要美得多。从头到尾，也许他喜欢的都是同一类型的女人。

    他们结婚那天，从来没有玩过社交媒体的邵美琪发了条微博：“祝福他们幸福快乐！”这是她发过的第一条微博，也是唯一一条微博。这一天，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她心里仍惦念着他，尽管她从未说过。

    曾经相爱，即是永远。当你的身边已不再是我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上我的祝福。她用她的大气和深情，诠释了一名前任的最佳修养。

    沈殿霞：人生只不过是一连串体验的总和

    浏览微博，看到一个情感专家总结男人对女人说过的三大谎言，分别是：爱过，不胖，以及你最美。

    身为女性的我不禁哑然失笑：可不是吗，陷入恋爱中的女人，谁没听过男人几句天花乱坠的谎言呢？爱情就像重感冒，人一热恋就容易被冲昏了头脑，于是，一个成了说谎高手，擅长用蜜糖一样的谎言来敷衍对方，一个成了白痴、傻瓜，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却也舍不得去戳穿点破。

    如果说“不胖”“你最美”只是甜蜜的谎言，“爱过”这样的谎言则听起来分外凄凉。就像张爱玲笔下三十年前的月亮，隔着那么长的时光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些凄清。

    “爱过”这两个字原本就让人心酸，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都代表着你们之间的感情已成为了过去式。爱没爱过又如何，一切都过去了。对于曾经的恋情，男人总是爱犯健忘症，过去就过去了，不需要再纠结。放不下、割不断的往往是女人，哪怕最后一拍两散，哪怕他已有了别的女人，她还是执着于他有没有真正爱过自己。

    沈殿霞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女人。

    她当年有点儿像现在的贾玲，胖胖的，走“谐星”路线，在综艺节目里大肆搞怪。主持的一档节目《欢乐今宵》收视三十年不倒，是当之无愧的香港综艺界一姐。

    尊敬她的人都要称她一声“肥姐”，喜欢她的人则亲昵地叫她“肥肥”。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对胖子尤其是女胖子多少是有些偏见的，胖子的一生，通常都是被嫌弃的一生。沈殿霞却不一样，她虽然胖，可是胖得可爱，胖得有喜感，而且她放得开，不介意拿自己的胖说事，不介意被调侃，她是敦厚的，也是娇憨的，就像一朵桃花喜气洋洋地盛开在春天里，俗是俗了点儿，可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时的香港观众喜欢她，就像今天的观众喜欢贾玲一样真切、热烈。前辈爱提携她，她在邵氏拍片时，邵逸夫特地来到片场探班，嘱人照顾好这个“小谐星”。同辈艺人也爱和她亲近，邓光荣、谢贤、秦祥林等六人拉着她一起义结金兰，组成七兄妹。

    沈殿霞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香港娱乐圈，她有“国际警察”的美誉，因为姐妹们总把各种闺中隐私跟她讲，男艺人也都把她当哥们儿，拉她出去喝酒排遣压力，夫妻间有什么矛盾也找她调解。个中奥妙，她很清楚，无非是“我想大概是我比较豪爽，外表又不出众，大家面对我时都比较有优越感，不当我是竞争对手，愿意卸下心理防御把我当自己人。”

    作为全香港的开心果，她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要什么有什么，名声、金钱、江湖地位接踵而来，除了爱情。

    没办法啊，谁叫她胖呢，一个胖成那样的女孩子，一个被叫作“肥肥”的女孩子，在人们眼中通常是没有性别色彩的，男人们喜欢她、亲近她、乐于和她称兄道弟，把尊敬和友爱给了她，却把仰慕和怜爱给了那些腰细如柳、风一吹就能倒的苗条女孩。

    所以当她和郑少秋传出绯闻时，几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肥肥和秋官？怎么可能！这两个人，就像火星和地球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郑少秋，江湖人称“秋官”，演了一辈子的古装美男子，穿一身白衣、拿一把折扇就是踏着月色而来的楚留香；换成清朝的长袍马褂，戴个瓜皮小帽就成了绝顶风流的乾隆皇帝。他曾经唱过一首歌叫《摘下满天星》，那时他已经不是太年轻了，可只要你一见他，就会觉得，他就是歌中那个俗世翩翩的少年郎。

    这样的绝世美男，身边自然珠环玉绕，能配得上他的，一定也得是个绝色佳丽才行。沈殿霞爱上他一点儿都不奇怪，他的容颜，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奇怪的是，他居然也响应了她的热情。

    如果联系到当时的背景，就会觉得貌似不合理的事情，其实自有合理的一面。那时他还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生，她已经是坐拥许多资源的娱乐圈大姐。最初，她只不过是替好友去送信，她开始还以为是情书，直到他看了信后躲在厨房里哭，才知道原来是分手信。看着那样一个男人，居然也会被人抛弃，也会为情所伤，她不知不觉中无端就动了心。

    这一动心就不可收拾了，那年她三十岁，连正经的恋爱都没怎么谈过，天上突然掉下了个如此风流倜傥的男人，她就算拼尽所有也要接住这好运。而郑少秋呢，遇上她时正逢失恋，人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格外脆弱，于是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了。

    一开始，她也许并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想好好地享受一下恋爱的甜蜜。可女人在感情上没有不贪心的，慢慢地，她就生出了想要和他天长地久的念头。她为他煲汤水，帮他去拉资源，穿着情侣装和他一起上杂志封面。

    可以说，她在他早期事业的发展上功不可没，有了她的牵线，他才有了更多机会接下那些知名的剧集。他们同居十年，成就他古装偶像地位的《倚天屠龙记》《楚留香传奇》等剧都拍于此期间。据传曾有黑道的人找上门来威逼他拍戏，这时候，是她勇敢地站出来说：我是他女人，你找我说话。

    他呢，我相信最初也是爱过她的，并不像很多人臆测的全是冲着她的江湖地位去的。他一出道就在《书剑恩仇录》中一人分饰三角，凭他的外形和演技，即便没有她的帮衬，他也未必不会飞黄腾达，看他离婚后独力打开台湾市场就可了解到他的实力。

    在我看来，他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但不可否认，他对这段感情投入得没有那么多，自始至终都有些犹疑，不像她那么坚定。可能就是看出了他的犹疑，她身边的亲朋好友们几乎一边倒地反对他们相恋，她的那些结拜哥哥们，秦祥林、邓光荣等不止一次对她说：肥肥，他这是要利用你！

    不得不说，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理，同样是男人，秦祥林他们早就明白了，男人都爱美女，对于他们来说，情义千金不敌胸脯四两，你再爱他又能如何？

    她却听不进哥哥们的劝告，一心只想和他比翼双飞，并如愿在四十岁时嫁给了他。她相信，她一定可以用她的贤惠，用她的付出，用她水滴石穿的柔情来赢得他的心。

    可他却渐渐有些打退堂鼓了，不够爱她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压力太大了。都说大哥的女人不好做，事实上大姐的男人更不好做。全香港的人都盯着他呢，他若胆敢有一点儿不轨之心，就要被千万人唾弃。据说有次还是新人的赵雅芝拍戏时和他开了个玩笑，事后就被人警告：那可是肥姐看重的男人，你小心点儿！

    察觉到他的退缩，她挽回他的方式和寻常女人并没有两样，那就是用孩子来留住他。她不顾自己有糖尿病等不适合生育的疾病，通过人工授精怀上了孩子，并在四十二岁的高龄产下一女。

    结果，女儿欣宜生下来才八个月，他们就离婚了。他被坐实了出轨，如大众一直期待的那样。而她，为了这段感情已经牺牲了太多，不想连最后一点儿尊严也被牺牲掉，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离婚。

    她决定放他一马，放他去和那个叫官晶华的女人生活。江湖传说她有着通天的本事，可以在黑白两道通吃，如果这是真的，只能说她对他真的仁慈，至少她没有利用自己的人脉，对他赶尽杀绝。

    离婚后的那几年，是她人生中的一个灰暗时刻。她患了抑郁症，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生病住院时身边连个倒水的人也没有。

    香港人心疼她，为她抱不平，她不出头，自有千千万万人替她出头。于是矛头瞬间对准了郑少秋，那个曾受众人崇拜的“秋官”，一下子成了劈腿出轨的“渣男”。香港娱乐圈彻底抛弃了他，他只得避走台湾，很多年后才静悄悄地重回香港，可“渣男”这顶帽子估计要伴随他终生，再也摘不掉了。

    她会当他是“渣男”吗？我想未必。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在离婚之后，再也没有过第二个男人。毕竟，被他那样的男人爱过，是很难再爱上其他男人的。

    离了婚的她，哭过、痛过、病过，也抑郁过，但最终活成了“失婚妇女”的典范。重回荧屏的她，仍然是人见人爱的开心果形象，主持节目，演喜剧，照顾朋友，一手养大女儿，从她表现出来的乐观和豁达来看，她的确配得上香港人的喜爱。

    所有人都以为她放下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不准身边人提他的名字，谁提她就翻脸。她连女儿都不大让他探访，独力一人将欣宜带大，好在欣宜全然是她的复制品，像她一样胖乎乎的，也像她一样乐观、开朗。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打抱不平的围观者们几乎都已忘掉了这段陈年旧事，他来上她的节目，友好融洽地谈了许多不痛不痒的话题后，她终于忍不住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今天借这个机会问问你，你只需回答Yes或No就行，究竟多年前，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这个问题，一定盘旋在她心头很久很久了，以至于她明知道已经事过境迁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给出了“Yes”的答案。

    那一刻，不仅是她，包括围观群众如我，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们都清楚，他也许是骗她的，可那有什么关系，好歹他还愿意骗她，愿意在数百万观众面前给她面子。

    这之后她才真的放下了，和他维持着平淡如水的朋友关系。欣宜毕业礼时，他会来观礼；她生病时，他也会来探望。

    人们一直不原谅他，直到她因癌症去世后，他顶着压力来参加她的出殡仪式，邓光荣还在葬礼上毫不客气地指责他，说他对不起她。

    其实又何必呢。

    一切都过去了。她生前早已谅解了他，在网上至今流传着一篇她离婚多年后写的文章，题目就叫作《感谢前夫郑少秋》。在文章中，她说感谢他来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感谢他让女儿有了真正快乐的笑容。

    我想，他一定也带给过她真正的快乐，那些飞扬的岁月里，因为有他，才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他让她痛痛快快地爱过，也让她真真切切地痛过，无论悲喜，那都是人生难得的体验。人生说到底，只不过是一连串体验的总和，疼痛和真爱，都是难能可贵的经验，丰富了她的人生。

    她肯定也怨过他，恨过他，可这一切，在她问出那个问题，在他说出“Yes”之后，也许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所以啊，男人们，当一个女人苦苦追问“你有没有爱过我”时，你一定要回答说“Yes”，因为她根本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至于女人，执着的女人们，也不要再追究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当他说出“爱过”两个字时，这已经是他能够给予你的最后的温柔。

    陈晓旭：拼尽全力去盛开

    旅居北京的时候，特意去了趟大观园。偌大的一个园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大多是阿姨辈的人物，难得见到个小一点儿的姑娘却只顾着嘻嘻哈哈地自拍。可见年轻人是真的不大读《红楼梦》了。

    曾几何时，这里是红迷们的朝圣之地，八十年代《红楼梦》播出后，一年就接待了几百万的游客。到如今，这里就像宝玉出了家、黛玉归了天之后的情景，再无欢声笑语，只剩一片芳草萋萋、斜阳晚照。

    大观园确实修得精致，宝玉住的怡红院屋前屋后都种满了花，门前一边种着海棠，一边种着芭蕉，颜色搭配得“怡红快绿”，倒也符合他护花使者的身份。迎春住的缀锦楼四面环水，正逢初夏荷花盛开，坐在这里隐隐可以闻到荷香。

    最难忘的，还是潇湘馆，这可是林妹妹住过的地方啊。这里胜在清幽，屋外有万竿翠竹，远远走来，就像书中所说的一样“龙吟细细、凤尾森森”，离得近了，只见触目皆碧，到处都是绿意。林妹妹住在这里，每天听着风过竹林的声音，一定有助于诗情吧。

    我在门外的栏杆处坐了很久，舍不得离去。摇曳竹影间，仿佛走来了一位弱柳扶风的少女，她是如此纤弱，又是如此美丽，眉宇间像笼着一层烟雾。

    都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每当我想起林妹妹来，她就是陈晓旭的样子。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她的使命，上天造就了陈晓旭这样一个人，仿佛就是为了派她来演林黛玉的。

    1983年，《红楼梦》在全国选演员，十八岁的陈晓旭给导演王扶林寄出一封信，信中放了一张照片，照片背面还附着她写的一首小诗：

    我是一朵柳絮，

    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遗弃，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

    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

    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

    我要给大地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我是一朵柳絮，

    生来无忧又无虑。

    我的爸爸是广阔的天空，

    我的妈妈是无垠的大地。

    据说在信里她宣称“我天生就是来演林黛玉的”，不怪她有这样的自信。首先她长得就像黛玉，那样古典的瓜子脸，那样清丽的眉眼，一看就宛如从大观园中走出的女子。她性格也像黛玉，从小就孤单敏感，只爱一个人静静地看书，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十九年来，我一直像蚕儿一样躲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做自己故事中的女主角，全不管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她最喜欢的书是《红楼梦》和《简·爱》，她也是当时《红楼梦》选角中唯一一个读过原著的姑娘。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生来就和黛玉有缘，母亲怀她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白胡子的老头对自己说，你若生了个女儿，得起名叫作“棻”。“棻”的意思是有香气的草木，而林妹妹的前身，恰恰就是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常常自许为“草木人儿”。父亲觉得“棻”字太冷僻，就给在清晨出生的她取名“晓旭”，希望她能拥有朝阳一样明亮绚烂的人生。

    可她天生忧郁，十四岁就写出了《我是一朵柳絮》那样悲悲切切的诗来，巧的是，黛玉正好也是以“咏絮”而闻名的。她笔下那飘零在春天里的柳絮，多么像黛玉在咏絮词中所写的那样：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凭着这份古典气质，也凭着这份才情，她打动了导演，顺利进入了剧组的演员培训班。

    那时候的选角，不像现在光看相貌，也得看心性、气质。培训班一开始，还没有定谁会演哪个角色，陈晓旭偷偷问同屋的女孩：“你看我应该试哪一个？”女孩坦率地回答说：“你不应该试小姐，你看上去发育还没成熟。”

    导演王扶林也婉转地问过她：“如果不演林黛玉，换一个其他角色演，怎么样？”

    她坚定地说：“我就是林黛玉，如果我去演其他角色，观众会说林黛玉去演其他角色了！”

    选角开始了，她的成绩并不理想，排在黛玉候选人的第三名，前两名分别是张蕾和张静林。论楚楚可怜，她不如张蕾；论容貌秀丽，她也不比张静林强，可胜在综合素质出众，剧组美女虽多，却几乎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集美貌、才华、聪慧于一身。

    果然，她将前面两位候选人都PK了下去，张蕾演了秦可卿，张静林演了晴雯，她则如愿以偿演了黛玉。

    《红楼梦》拍了三年，那三年，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正如她在《梦里三年》中所写的那样，“我拥有无数个美丽的梦，最美的一个是从这里开始的”。

    拍摄时，为了更加入戏，每个人都在有意接近那个逝去的时代。演小姐的整天在一起学习琴棋书画，演丫鬟的则练习请安、跪拜等各种礼节。为了演好林黛玉，陈晓旭把整个身心都沉浸了进去，她跑到中央音乐学院拜师学古琴，一曲《流水》弹得像模像样。她用戏中的台词和同伴们对话，笑被毛毛虫吓得从树上爬下来的姑娘“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导演让演宝玉的欧阳奋强多和姐妹们亲近，每天设计些恶作剧来逗大家玩。于是欧阳奋强成了“整蛊”大家的恶棍，而背后的军师却是陈晓旭，她是个鬼机灵，主意最多。有一天，宝哥哥把玩笑开到了军师身上，聪慧的她一眼就识破了诡计。

    她一开始还有些怯生生的，越拍到后面，就越入戏。在苏州的香雪海拍摄“葬花”那场戏时，她穿着淡蓝色的戏装走在满地落花中，哭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那一瞬间，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黛玉，还是晓旭，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在哭泣。

    可再美的梦也有醒的那一天，三年后，戏拍完了，一部《红楼梦》万人空巷，她们都从无名小辈成了街知巷闻的大明星。很多人待在梦里不肯醒来，演妙玉的姬培杰改名叫了姬玉，后来真的信了佛，演晴雯的张静林为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安雯，嫁给了著名音乐人苏越，唱了一首很有名的《月满西楼》。

    她是入戏最深的那一个，戏演完了，还当自己是红楼梦中人。没什么人来找她拍戏，有三年时间，她除了演过《家春秋》中的梅表姐外，再没有接到过任何工作。她那种清高而棱角分明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混娱乐圈。那几年她过得很苦，不停搬家，经济上也很拮据，仿佛失去了依傍的林妹妹。

    一次机缘巧合，她进了广告这一行，继而创立了世邦广告公司，公司接的第一笔订单是拜她的名气所赐，合作方也是红楼迷，口口声声说“相信林黛玉不会骗我的”。

    她的才情和名声，确实给广告公司增色不少，她曾经给五粮春写过这样一段广告词：

    她系出名门，丽质天成，秀其外而绝无奢华，慧其中却内蕴悠远；壮士为主洒泪，英雄为主牵情。个中滋味，尽在五粮春。名门之秀，五粮春。

    如今，这句广告词“名门之秀，五粮春”几乎已经和五粮春这个老品牌一样深入人心了。

    她的公司年营业额最高过两亿，因此她也成了人们口中的亿万富姐。知乎上有个网友在她去世后进了那家公司，发现公司里高层领导个个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不论对谁说话，语声都低而清晰，声量从不提高，那样的企业文化，在其他公司再难找到。

    我常常想，如果林妹妹生在现代，有机会出去闯荡的话，成就应该不在她之下吧。人们常把黛玉想象得过于柔弱，其实早有人指出，黛玉很有经济头脑，理应是个一等一的理财高手。

    她比黛玉幸运的是，感情上她还算是顺风顺水。她结过两次婚，第一任丈夫叫毕彦君，在《大宅门》中演过白二爷。毕彦君比她大十岁，和她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曾有人问二十多岁的毕彦君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他回答说，“我在等我的小姑娘长大呢”。她参加《红楼梦》的选角，也是受毕彦君所激。拍完《红楼梦》后，他们就结婚了，可惜很快就因性格不合离婚了。

    第二任丈夫叫郝彤，是个身高一米八三的帅气男生，也是她闯荡广告界的得力伴侣。他真的爱她，在她出家之后，也剃度出了家，践行了宝哥哥对林妹妹的誓言：“你死了，我就做和尚去！”

    在成功转型之后，多少人奉陈晓旭为“人生赢家”。可她并不快乐，她是那种喜欢追寻生命终极意义的人，在无限的繁华和热闹中仍然备感冷清。《红楼梦》中人二十年后再聚首，她始终淡淡的，不和其他演员过分亲热，在和欧阳奋强同台时，他们连拥抱都没有，可分别走下台时，两人都流下了眼泪。

    她说，她还是喜欢人们叫她“林黛玉”。她那么爱美，而《红楼梦》恰恰记录了她最美的样子。这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坏消息。听说她患了乳腺癌，听说她拒绝开刀、拒绝化疗，听说她放下一切出家了。

    她的病原本并非无药可医，父亲劝她做手术，她说：“假如说动手术、做化疗能治好，或者是不用这个就死亡，那我选择死亡。”

    演过袭人的袁玫评价她说：“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心中充满了浪漫，充满了世上一切的美好，而且她的个性里有着一种非常坚定的东西。”

    这多么像林妹妹啊，她和林妹妹一样偏执，林妹妹执着于情，她则执着于完美。这样的执着在旁人看来是非理性的，她们却义无反顾。

    人们爱把她和黛玉的死，都归结于宿命，其实所谓“宿命”，无非是一个人的天性。人总是难以抗拒她与生俱来的天性，所以痴情的黛玉注定要以身殉情，而爱美的她注定要以身殉美。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已说不出话来了，亲人们在她的屋外摆满了梅花，这样她从窗户中望出去的时候，就能看到满树花开。她在花香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若干年前，当她在一地红红白白的落花中吟出这句诗时，可曾想到，这已经预言了她一生的结局？

    这样的一生，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可以重来，她还会愿意倾尽全力去演绎林黛玉，并在余生都将自己活成林妹妹的样子吗？

    回到《红楼梦》的开端，青埂峰下，一僧一道告诫灵性已通凡心正炽的灵石：“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还去吗？”顽石点头说：“我要去。”

    我想，如果有人问她：你这一世，注定要遭受情爱的波折、病痛的折磨，那么你还愿意去这尘世一趟吗？她一定会像顽石一样点头。

    生命的意义，从来不在于结局如何，而在于经历了什么。她拥有过非常丰富的人生，就像一朵花，开的时候拼尽全力去盛开，从枝头掉下来时也干脆利落，不做过多的留恋。

    她去世后，红学家冯其庸写了一首诗悼念她：

    草草繁华过眼身，

    梦中影里尽非真。

    如今觅得真香土，

    永入仙乡出凡尘。

    她这一生，像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去了另一个地方。质本洁来还洁去，这样的结局，并不算太坏。

    翁美玲：永远定格在最美丽的年华里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一笑，郭靖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树丛中飘了出来。只见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更是灿然生光。郭靖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那船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这是《射雕英雄传》（简称《射雕》）中黄蓉第一次身着女装出场的画面，每当读到这段文字时，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翁美玲那张脸来。在很多人包括我的心目中，她和黄蓉，黄蓉和她，早已合为一体。

    83版《射雕》分为三部，其中主题曲流传最广的是第一部的《铁血丹心》，“依稀往事似曾见，心内波澜现”，的确是响遏行云。我最喜欢的，却是第二部的主题曲《一生有意义》，曲调轻快，歌词写得缠绵悱恻：“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从今心中，就找到了美，找到了痴爱所依……”

    现在看来，这首歌倒像是给翁美玲量身定做的，她短暂的一生，就是在执着地寻找所爱之人，并将之视为人生意义的过程。

    可惜，她不是黄蓉，她没有遇到将她捧在掌心的靖哥哥。

    翁美玲身世凄苦，七岁丧父，父亲家中已有妻妾，身为外室的母亲没有分到任何遗产，从此母女俩失去依傍，家境一下从富裕沦为困窘。不久后，母亲远嫁英伦，小翁美玲则因为签证未办下来，只得暂时寄居在干舅舅陈景的家里，两年后才赴英国与母亲团聚。

    这方面她比黄蓉要可怜多了，黄蓉虽然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母亲，可父亲黄药师待她如珠似宝，说她是桃花岛上的公主也不过分；翁美玲呢，自幼没有得到充裕的爱，小小年纪居然就说出了“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的愤激之语，可见早些年没少受过白眼冷遇。

    年幼失怙使她形成了偏激、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性格，母亲虽然疼爱她，但并不能代替父亲的地位，早慧的她一直盼望着能遇到一个十分疼爱自己的男人，曾在日记中写道：“我期望盼求的只有一件，就是真挚的爱情，就是一个为我而生，也教我为他而活的伴侣。莫笑我无病呻吟，我真的感到有点儿病，只因至今还未见他出现。疼我的人儿呀，你在何方……”

    在英国拿到学士学位后，二十三岁的翁美玲返回香港，参加了当年的香港小姐选举，虽只获得了第八名，却为她赢得了签约无线的机会。

    第二年，《射雕》开拍，无线公开征集“理想黄蓉”，超过三千人报名，三千多人中筛选出了五位待定者，翁美玲就是其中之一。

    相传“五选一”时，金庸正坐在评委席上，翁美玲灵机一动，身着古装，折了一枝柳条，一个漂亮的侧手翻落在金庸的面前，抱拳含笑道：“桃花岛主之女黄蓉，拜见金大侠！”金庸见了眼前一亮，当即钦点由她来出演黄蓉。

    这则传说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人们的期待中，黄蓉注定由翁美玲来出演，除了她，还有谁能演出蓉儿的俏皮慧黠、活泼明媚？

    远方的干舅舅陈景闻讯后，立即写信鼓励她说：“玲儿，尽管勇往直前，黄蓉根本就是你自己！”

    在扮演黄蓉之前，翁美玲也受到过很多质疑，可她在《射雕》中的精彩表演让这些质疑声一扫而空，很多人直呼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蓉儿。

    对于“黄蓉”这一角色，翁美玲有着自己的体悟，她自认为“少年的我亦有着黄蓉那几分刁蛮、倔强，而且最爱撒娇。只不过年事渐长，明白了点儿人情世故，才不像从前任性，但对着相熟的人，还是改不了那坏性子。”在她看来，“黄蓉给人的感觉是冰雪聪明，娇俏可人，而且善解人意。但个人觉得她是个极其复杂的个体，而且性格非常极端；她自私、自我、野蛮、任性、主观；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千般关顾，对不喜欢的人却不屑一顾。”

    这样的剖析有一定道理，但不无偏颇之处。比如她认为黄蓉性格非常极端，可从原著看来，黄蓉虽然有任性的一面，为人处事还是相当有分寸感的，比如她得知郭靖恪守婚约决定娶华筝时，伤心之下，也没有寻死觅活，而是突发奇想，提出：你可以娶别人，那我也可以嫁别人，只要我们心里还爱着对方就行。

    真正容易走极端的是翁美玲，她太爱钻牛角尖，要求的是一份绝对完美、纯粹的爱情，容不下任何杂质，黄蓉这样豁达的想法，她压根就不会有。

    可以想见作为她的恋人，汤镇业可能感觉并不轻松。

    只有见过汤镇业年轻时样子的人，才能明白翁美玲为什么会爱他爱到发狂。年轻时的汤镇业以帅气闻名，与梁朝伟、刘德华、黄日华以及苗侨伟并称为“无线五虎将”。我很喜欢他在《天龙八部》里扮演的段誉，一身贵气，略带忧郁，好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

    他那样潇洒倜傥，又那样温柔多情，在她刚入行时，耐心地教她演戏，在她眼睛受伤住院时，每天送上爱心汤水，连同他的软语温存。

    翁美玲一下子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以为他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个人了，还特意带他去英国探亲，可见她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程度。

    从外表来看，他们非常登对，男的英俊，女的娇俏，堪称“金童玉女”。汤镇业一开始就是被翁美玲的活泼、娇俏所吸引的，他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可以笑得那么甜”。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两情相悦，那就轻轻松松一起拍个拖。

    等到两人真正在一起时，才发现真实的对方并不像自己期待的那样。她觉得他太花心，时不时会传出和其他女星的绯闻；他则觉得她太紧张兮兮，一点点小事都可以上升到要死要活的高度。加上两人都忙于事业，工作压力很大，彼此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当汤镇业发现这段感情已无法让自己感到轻松时，他有了逃离的想法，而翁美玲挽留他的方式是故意气他：他和别人传绯闻，她就拍摄了大尺度的性感照片登上杂志封面：他和别人一起出游，她就故意接受富家公子的邀约。最极端的一次，她吞下了四粒安眠药，后又因留恋人世，打电话向医生朋友求救。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逃。终于有一次，在大吵之后，他搬出了他们共同的爱巢。

    到这个时候，其实翁美玲还是对他恋恋不舍的，所以才在看到那张他和吴君如、苗侨伟以及戚美珍四人海滩同游的照片后，精神上大受刺激。那天深夜，她给他的BP机留了最后一条言，说：“如果你不回复的话，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他没有回，据他的解释是睡着了没看到。

    她又给追她的富家公子邹世龙打了个电话，说活着好辛苦，等邹世龙第二天早上来到她家时，她穿着红色睡袍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家里一屋子的煤气味儿。那天的日历牌上，写着她最后的手迹：Darling I love you。

    她是爱汤镇业的，这份爱至死未变。可爱又如何呢，这样沉重的爱，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汤镇业，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有着大多数年轻人都有的骄傲和贪玩。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总是在她面前低头，他的贪玩，则成了他花心的罪证。

    他后来回忆说，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大脑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他跑到医院时，伊人早已香消玉殒。那个晚上，他在她的寓所下坐了一夜，心痛得无以复加，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在他看来，感情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合则聚，不合则分。

    他想不明白，一个看上去有些娇弱的女孩子，怎么会拥有那么激烈的感情，激烈到真的会为情自杀。

    1985年5月18日，翁美玲出殡，上万市民自发前往吊唁，梁朝伟、黄日华、苗侨伟等八人扶灵。当汤镇业出现时，愤怒的人们高喊着：打死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将一朵红玫瑰簪在她的头发上，拿梳子替她细细梳理，然后再将梳子一分为二，一半放在她的身旁，一半放入自己口袋。这是按结发夫妻行的礼。

    从那以后，这个曾经玉树临风的男人受千夫所指，人气急剧下跌，在各种剧集里沦为打酱油的，再也没有意气风发过。

    他是犯了错，可错不至死，这些年里，他承受的指责已远远超过了他本应承担的。很多年以后，苗侨伟为他鸣不平，说翁美玲自杀时他们早已分手，不是他的责任。早已结婚生子的他却淡淡地说，都已经过去了，她那么美好，自己无需平反。

    距离伊人逝去，已经三十多年了，仍然不时有姑娘们为情自杀的事情发生，我想，可能是因为她们把爱情看成了人生的全部，把爱情想象得太过完美了。她们不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最高期盼，很多时候，爱情并不一定会白头偕老，爱人并不一定能从一而终。你要追求爱情，就得承受风险。就像你爱上一个人，就等于赋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

    如果一时间想不开怎么办？我觉得这时候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想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是个什么样子。想想看，如果翁美玲活得足够长，见到如今这个大腹便便、暮气沉沉的汤镇业，她会不会哑然失笑，心想当初怎么会为这么个大叔去自杀！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当年她爱过的人早已经老去，只有她，永远定格在最美丽的年华里，笑语盈盈，尚来不及变老。

    蓝洁瑛：食得咸鱼抵得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香港有九个年轻女孩子雄心勃勃地进入了娱乐圈，她们常常一起聚会、一起演戏，被黄霑戏称为“九龙女”。那时九个女孩感情很好，曾相约如果以后老了嫁不出去，就干脆一起住。她们分别是：刘嘉玲、张曼玉、曾华倩、蓝洁瑛、罗美薇、邱淑贞、吴君如、梅艳芳和上山诗钠。

    当时最漂亮、最出风头的是蓝洁瑛，脸上总有种冷傲的气质，眼睛里像有星星在闪耀。当时香港一条街上因有五家电视台而得名“五台山”，人人都说她是“靓绝五台山”的那个人。

    美女是对比出来的，年轻时的她，是当之无愧的“合影杀手”，凭着美貌可以辗压和她合影的任何女星。她和刘嘉玲、黎美娴一起合过影，穿玫红泳装的她确实是三位美女中最出挑的。我最念念不忘的是蓝洁瑛在港剧《大时代》中的扮相，在那部剧里，她饰演的角色叫玲姐，已经不算太年轻了，可风韵更佳，微博上热传一张《大时代》众女星的合影，年龄最大的蓝洁瑛完胜当时的周慧敏、郭蔼明、李丽珍等人。

    娱乐圈基本上是个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地方。她的人生，从一出道就开始闪耀。刚拍戏就是女主角，和梁朝伟、刘德华搭戏，她演小姐的话，刘嘉玲、吴君如当时只能演给她配戏的丫鬟。

    她的美迷倒了不少人，相传梁朝伟、周星驰、吕良伟、曾志伟等均暗恋或追求过她。当时周星驰还是个主持《430穿梭机》的无名小子，很多年以后，当星仔终于混成了星爷时，他特意请曾经的女神来拍他的戏。

    如果你看过《大话西游》的话，一定还记得那个美艳无双的春十三娘吧，那就是蓝洁瑛。在银川拍戏时，由于酒店离片场远，周星驰常骑自行车往返，蓝洁瑛就坐过他的自行车后座。还有一种传说，当时有个女星和周星驰在酒店密会，被正牌女友朱茵撞破，只得躲在厕所里，这个女星到底是她还是莫文蔚？两个人都没有明确回答过，只能当是一桩悬案了。

    这只能算她全盛时代的余威。

    在她风头正健的时候，像周星驰这样仰慕她的男人有一大把，有公子哥为了她放弃去国外读书，有人承诺她如果和无线签约谈不拢，一定支持她拍戏。可她只是傲娇地对媒体说，她还太年轻了，还不想那么早拥有固定男友。

    她把这种高傲也带到了片场，在圈中人的口里，她是出了名的爱迟到和爱耍大牌。TVB想签她五年约，她不肯，坚持只签两年。无线高层一怒之下将她雪藏，可终究舍不得她的美貌和人气，有意起用她拍《大香港》，可她嫌片中“猪肠头”的造型难看拒绝了。让她去拍古装片，她也拒绝，理由是夏天穿古装太热，怕发热疹。结果自然是再次被雪藏。

    这样的脾气，在娱乐圈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她去台湾拍戏时，就因为总迟到，被一起拍片的女星狄莺暴打。好不容易回香港拍了部《大时代》，刚刚积累了点儿人气，又因为迟到，被TVB再次雪藏。从那以后，她身上的星光逐渐黯淡下去，圈内那么多乖巧伶俐的女孩子排队等着一个机会，而她呢，机会到了她身上，往往都会被搞砸。

    事业起起伏伏，感情也不顺利。和她交往过的邓姓公子，开煤气自杀了；和她传过绯闻的钟保罗，跳楼自尽了。九十年代，香港富豪郑裕彤的儿子郑家成曾热烈追求过她，并一掷六百万买海边豪宅送给她，两人一度传出婚讯，后来却频频吵架，以分手收场。她将分手归咎于闺密，认为是闺密抢了她的男友，还自曝闺密给她下了降头[9]。

    有没有被下降头无从考证，大家看到的是，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在和意大利男友分手后，她冲到男友家，用斧头猛劈他的家门。

    一场车祸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驾车经过浅水湾时不幸翻车，在病床上昏睡了很久，醒来后大闹医院。从此后，她的人生就像那辆侧翻的车一样，开始变得失控。

    她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曾经大闹加拿大温哥华机场，也曾在大年初三致电警方说自己不想活了。她还一次次出来主动曝料说，自己曾先后被两位影坛大哥强奸，多年来一直摆脱不了那种屈辱感。

    不是没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老友曾华倩请过她去做节目嘉宾，和她拍过戏的刘德华也支援过她十万块，可她转身就背着这十万现金去酒吧买醉，第二天又向媒体哭诉钱都被人偷光了。

    没有人能够挽救一个放弃了自己的人。那些年，她在自暴自弃的路上一路狂奔，根本停不下来。她拍的戏即将上映需要宣传时，她照例迟到，监制说了她两句，她就勃然大怒，吼道：“Shut up！”这个监制林建明本来是有心帮她的，结果被她一声怒吼吓得远远的。好不容易有人来找她拍纤体广告，她却天天吃薯片吃得暴肥。

    屋漏偏逢连夜雨，投资方面，她也屡屡失败，富家公子送她的豪宅早蒸发了，拍戏积累的钱也都亏空了。她不得不申请破产，成为香港唯一一个靠领综援[10]生活的明星。

    于是，她成了媒体所说的“四大癫王”之一，顶着一头白发，衣着褴褛，声泪俱下地对着镜头控诉这个世界对她是如何不公。她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媒体则反反复复地消费着她的苦难。

    人们都说她疯了，她冷冷地不辩解，在她看来，不是她疯了，而是整个世界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的确，娱乐圈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发疯的地方，它放大了一个人的得与失，在你得意的时候会捧你上云宵，又会在你失意的时候将你踩进泥底，进入这样一个跟红顶白的圈子，要是没有粗硬得像钢丝一样的神经，是很难不发疯的。不过据我的观察，说蓝洁瑛“发癲”了未免有些言过于实，她只是陷于过去的苦痛中无法自拔。或者说，疯狂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另一种伪装。

    “强者生存”是这个圈子亘古不变的法则。人们把尊敬给了那些真正的强者，就像刘嘉玲站在香港街头淡淡地说出“我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时，让所有曾经不看好她的人对她刮目相看。而对于被不幸摧毁了的弱者来说，她们只能收获一些过于廉价的同情。

    苦难是一块试金石，它能够准确地测试出哪些人才是成色十足的金子，哪些人却只不过是经不起磨炼的流沙，风一吹，就会消散在风中。

    谁没有一两段伤心往事？谁不曾经历过起起落落？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学会了负重前行，有些人却把自己困在了过去的不幸里。

    当年一齐闯荡江湖的“九龙女”中，张曼玉、刘嘉玲、吴君如已成一代影后，梅艳芳英年早逝，邱淑贞、罗美薇嫁为人妇，曾华倩、上山诗钠离婚后又出来打拼。没有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经历了人生的高低起伏后，姐妹们大多学会了心平气和地笑看风云，只有她，曾经“靓绝五台山”的她，从高峰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完全接受不了这个落差。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自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

    时光倒流到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娱乐圈和现在一样，对于一个天真的少女来说具有无限的魅力。当记者问年轻气盛的蓝洁瑛喜不喜欢娱乐圈，她开心地回答说当然喜欢，因为娱乐圈是那样多姿多彩。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只看到了这圈子表面的光鲜，却看不到光鲜背后，需要承受的压力和艰辛。广东有句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你要享受那种光鲜，必然要承受那样的压力。

    她进入娱乐圈时也曾雄心勃勃，最终却迷失在名利场的金粉世界中，得意的时候太过任性，失意的时候又太过沮丧。娱乐圈就像一架巨大的绞肉机，把太多天真美貌的女明星绞成了肉渣，甚至渣儿都不剩，很不幸，她就是其中一个。

    想在娱乐圈混，光靠美貌是远远不够的。如果生性脆弱的话，最好还是远离这样的名利场，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么丰富多彩。不知道如果让蓝洁瑛重新选择的话，她还会不会走这条路，命运的残酷就在于，它从不给人重来一遍的机会。

    ***

    章小蕙：前半生靠男人，后半生靠自己

    对于有些女星，男人和女人的看法往往截然相反，比如章小蕙。十个男人至少有九个觉得她克夫，是只白虎精、败家女，剩下的那一个也觉得这女人太拜金。十个女人却至少有五个对她恨不起来，剩下的那五个往往还很欣赏她。身为女人，谁不想任性地买买买呢，她虽然买得太多了一点，至少品位好，光是这点已经让女人们无法讨厌她。

    香港是座欲望都市，章小蕙则是盛开在这座都市里的一朵“欲之花”。她美得如此招摇，多少男人嘴里说着不喜欢她，却忍不住一遍遍点开她主演的电影《桃色》。那部电影乏善可陈，可那里面有章小蕙全裸出镜的镜头，迷离的气氛里，她媚眼如丝，整个人丰硕饱满如水蜜桃，有她出场的地方就有春色无边。

    长久以来，章小蕙的名字，总是和“恋物”“拜金”联系在一起，她倒不辩解，坦然“与其说我拜金，不如说我拜衣服、拜爱情”。

    章小蕙对华衣美服的迷恋开始得很早，她是那种典型的被富养长大的女孩，父亲一手创办了加拿大中文电视台，她从小住在九龙塘大宅，出入有司机接送，就读的是玛利诺书院那样的名校。四岁时，就跟在母亲后面去逛连卡佛给自己挑选漂亮的连衣裙；十二岁已经是香奈儿迷，会和女伴们一起研究如何搭配香奈儿时装；她拥有的鞋子数量据说可以与菲律宾前总统夫人伊梅尔达相媲美，高峰期足足有差不多三千双鞋子；为了更好地扮美，她出国留学念的都是时装专业。

    会打扮又长得美，她在学校里自然是天之骄女。男生都围着她转，女生们则爱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她不大爱理同龄人，喜欢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同学兼好友林珊珊回忆说：中午吃完饭，同学们在嬉闹谈笑，她就拿本书坐在草地上，望着太阳，好像胡因梦，又好像在做白日梦。

    白日梦一定和爱情有关吧，她是个言情小说迷，最爱亦舒，自己曾写道：“从十四岁开始，亦舒二百多部作品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床头小柜。学生时期最惬意的日子是买到她的新作，特地找一天什么都不用做由早上恋在大沙发中，坐在身边等待约会的小男生们便看我，我看亦舒小说。”

    据说亦舒《玫瑰的故事》中的黄玫瑰就是以她为原型的，其实那书写得特别早，当时章小蕙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应该不是参照她的经历写出来的。不过她的前半生，确实顺遂得像书中的黄玫瑰，美丽、富有，受尽宠爱。

    连憧憬的爱情都来得特别早，才二十二岁，她就等来了生命中的王子。钟镇涛那时可是货真价实的白马王子，不仅英俊，而且多金，多少少女都梦想着要嫁给他。

    他们是在钟镇涛加拿大开巡回演唱会上认识的，还在念书的章小蕙只不过是众多粉丝之一。只不过，这个小粉丝美得出奇，用同学林姗姗的话来说，“头发乌黑乌黑，翻着波浪，能把人埋起来。眼睛圆咕噜的，眼底眉梢，风情流转。静静地坐在那儿，比任何一个女明星都美，更要命的是对谁都能电力十足。”

    当粉丝恋上偶像，想不轰轰烈烈都难。他们的爱情也顺遂得不像话，先是一见钟情，然后电话传情，再然后在她生日那天，他突然现身美国，奉上礼物的同时向她求婚。

    结婚变得顺理成章，虽然章小蕙父亲并不看好，但为了能够嫁给钟镇涛，她不惜下跪求情，父亲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婚礼盛大美好如童话，为迎娶心中佳人，钟镇涛豪掷三百万，章小蕙身上穿的婚纱出自黛安娜王妃婚纱设计师的手笔，一件就价值十三万。

    婚后他们也高调秀过恩爱，一起合唱歌曲，一起合演MV。他们合唱的那首《我的世界只有你最懂》，至今还是KTV的热门点唱金曲。MV里，章小蕙衣着素净，笑容甜美，偎在钟镇涛身旁，有种不谙世事的幸福。

    苦孩子出身的钟镇涛对这位小娇妻很大方，香港名记查小欣曾采访过新婚时的他们，“生性节俭的钟镇涛被问到以后提供怎样的生活给章小蕙，章小蕙边吃朱古力蛋糕边回答，杂志费一万、糖果费一万、零用钱一万，共三万一个月。何以时装痴没提服装费？钟笑说她有他的附属卡，买多少都可以。章小蕙闻言，开心得大笑，又要了一个蛋糕。”

    她一度过上了很多女人向往的那种生活：他负责赚钱养家，她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行。有了老公的支持，她可以继续买她的靓衫，做她的富贵闲人。当惯了大小姐的她对衣食住行要求极高，家里贴的壁纸不如她意，可以全部撕下来重新贴，新季的Gucci裙子，她可以毫不手软四个颜色全要，十万块买的裙子，她穿了一次就不想再穿了。

    全香港都被他们的幸福打动，她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偶像亦舒得知后，竟然亲自为他们的孩子取小名，一个叫作毛豆，一个叫作眉豆，后来亦舒还把这两个名字用在了小说《风满楼》里。

    正因为被看成幸福家庭的范本，所以后来香港人接受不了他们婚姻的破裂。

    都说男人需要崇拜，可任何以崇拜为基础的婚姻都没那么牢固，因为一旦作为偶像的人设坍塌，双方的感情就很难再维系。

    结婚后没几年，钟镇涛人气就下滑了，唱片反响平平，只得转战台湾。章小蕙呢，倒是成了媒体的宠儿，周刊争着找她上封面，一件衣服只要她穿过，就能引领购买狂潮，她闲时替阔太们买名牌，又做点二手衣拍卖，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她还这么年轻，这么意气风发，怎么甘心随着过气的老公一起消沉，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

    她不但风韵还在，而且更胜从前。一个美女，尤其还是一个不甘寂寞的美女，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的，哪怕她已经婚育。

    其中有一个追求者，就是富商陈耀旻。他是白手起家的富翁，在东莞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鞋厂，结过两次婚，认识章小蕙的时候第二任妻子已患癌症。刻薄的港媒将陈称为“白头翁”，其实除了头发花白外，陈耀旻高大英挺，很有几分风度。

    在追求章小蕙的男人中，陈耀旻可能不是最有钱的，但绝对是最知情识趣的。他煞费苦心地制造着和她的邂逅，每次吃饭都坐在她身旁，极尽体贴地为她斟茶布菜。生意上他对她也帮助很大，正是有了他的担保和指点，她才有资本豪气干云地去炒楼。

    富有魅力、婚姻名存实亡的中年男人，遇上不安分的人妻，媒体称这段关系为“港版失乐园”。

    事实上，她后来说，这段关系曾得到了钟镇涛的默许。几乎就在同期，钟镇涛开始和富婆范姜交往，他们都各有各的精彩，谁也没有比谁忠贞，区别只在于，钟比较低调，而她高调惯了。

    如果不是后来的炒楼失败，也许这段多角关系还将持续下去。可章小蕙投机起来就像买衣服一样贪心，她玉手一挥买下了好几栋豪宅，让老公在合同上签字，让情人给她做担保。如果赚得盆满钵满，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惜她碰到了“97金融风暴”，房子一夜之间成了负资产，倒欠银行2.5亿。

    都说是她买衣服买得两个男人破产，其实是炒楼炒的。数年之内，2.5亿的负债让签字的老公和担保的情人先后宣布破产，也都先后离开她。

    钟镇涛后来说，是她拿着合同逼他签，他就签了，自己完全不知情。这样的撇白未免荒唐，就算再惧内，这么大的事不太可能是她一个人做主的。决定是两个人做的，骂名却全由她一个人承担。

    离婚后，他出书控诉她如何败家，如何穷奢极欲，如何拖垮了他，博得了公众的同情。从前把她捧上天的媒体也跟着猛踩她，顿时，她成了众人口中的“红颜祸水”。

    换成别的女人，怕是要跳楼。可她偏不，硬撑着不申请破产，照样住豪宅，开好车，买靓衫，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饭可以不吃，衫不可以不买！”

    前半辈子一直靠男人富养，现在没有人养她了，她仍然要富养自己。辛苦是很辛苦的，一开始是靠写专栏每个月赚取几万块生活费，每天六点就起床，给孩子做早餐，送孩子上学后再写专栏。好在她心态乐观，“再困难时也从没想过熬不过去”。

    这样辛苦，她依然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富家女的见识和手段也在这时候显露了出来，她居然到处找人去打官司，官司居然还赢了，让自己免除了债务。连前夫钟镇涛都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乾坤大挪移的手法。

    总之那几年她过得风生水起，她写专栏，开服装店，凭着不俗品位和独到眼光，一年就能赚取几千万。导演杨凡找她拍《桃色》，相交多年的他觉得“她是最好的女人”，因为她从不妥协。

    人们原本看死了她只知道靠男人，没想到没有依靠之后，她还可以活得如此精彩。从小爱读亦舒的她，果然活成了独立、能干的“亦舒女郎”。偶像亦舒对她激赏不已，说香港人里面最欣赏的就是章小蕙，还为她的新书写序。

    这也难怪，亦舒本人就从来不怎么信奉男权社会那一套，对她自然有种惺惺相惜的好感。

    她也确实敢作敢当，《桃色》上映后她和杨凡一起去做客《康熙来了》，在里面大谈购物经和爱情经，她坦荡荡地宣称，她是花钱多，可花得越多，才能赚得越多，还说自己找男人从来不看钱只看人，也试过同时交往五个男朋友，到了情人节真是有点儿忙，一个晚上至少要吃三顿饭。

    连见惯世面的蔡康永都听得有点儿惊讶，杨凡却淡定地撑老友：“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说假话。”

    章小蕙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欲望毫不掩饰，坦荡得近乎真诚。这份坦荡可能刺痛了大众，毕竟，这还是个男权当道的社会，一个女人赤裸裸地宣称自己就是要享受物质，享受情欲，未免会触怒许多卫道士。

    那些年她几乎成了媒体公敌，所有人都在骂她。对大众的这种势利眼，她看得很清楚，说“香港人的那种势利像极了张爱玲《倾城之恋》里的众生态”。

    的确，港媒鼓吹的价值观是女星以嫁入豪门甚至做有钱人的小三为荣。钱，她自己能赚，犯不着再削尖了脑袋往豪门里钻。她早想开了，既然不适合婚姻，那就不要结婚了，好好享受恋爱。香港待着难受了，就去世界各地转转。

    这么多年来，公众一直等着她一蹶不振，等着看她的笑话，可她偏不让他们如愿，反而越活越滋润，越活越潇洒，听说现在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业余买卖剧本赚点儿佣金。

    有人称章小蕙是“现代版的陆小曼”，对比一下，这两个人还确实有相似之处：她们都是被富养大的女孩，都热爱吃喝玩乐，都是“拜物质教”的成员，都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也都被看成红颜祸水。

    可她们在骨子里终究还是不同的。陆小曼终生都依附男人，徐志摩飞机失事去世后，是翁瑞午接着供养她；章小蕙却独立得多，没有男人，她也能依靠自己一双手，坚强地活下去。

    女人直面自己的欲望不是坏事，适当的欲望能够促使人进步，但一旦自身的能力撑不起欲望时，就会被欲望的黑洞一口吞噬掉。

    如果你没有章小蕙那样蓬勃的生命力，最好还是多少克制一下，免得被过多的欲望所累。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这么一段在幽暗的旅程中独自跋涉的时光，你无法依赖任何人，只能在狭窄的通道中踽踽而行。

    曾经相爱，即是永远。

    当你的身边已不再是我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上我的祝福。

    真实的爱，并不是爱着一个完美的幻象，而是爱着真实的彼此，连同对方的坏脾气和小缺点一同爱上。

    她把受过的每一点波折都变成了自己的养分，这样的女人，真的不会白白受苦。

    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涩和拧巴，却留住了她的天真和深情。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仍然能够去爱，去投入，去享受生命赋予自己的一切，这样的状态真是好啊。

    上坡路也好，下坡路也好，哪条路都不好走，我们能够做的，无非是坦然接受命运赋予我们的一切，得意的时候不要太过忘形，失意的时候也要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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