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考生，我实际上是参加的中考，报的是师范。本来是可以报高等院校的，但我缺乏自信，底气不足。我只读了个初一，“文革”中回到家乡当农民，一当就是10年。叫花子卖米——只有这一升（身）。我知道我那点本事考大专院校是送蠢，考中专恐怕也要靠碰运气。
那是1977年深秋的一天，我接到参加考试的通知，当时好兴奋，忙回家告诉母亲，母亲高兴地为我准备着。过了一会儿，母亲有些内疚地对我说，丫头，你没好衣服穿，哪么办？你穿在身上的这件还好点，你把它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我看看阴沉的天，不悦地对母亲说，没得太阳，哪么干得了？我今天就要进城去赶考。母亲说，洗哒再想办法。
母亲的办法是把衣服铺在锅里炕，灶里烧小火。天擦黑时，我那件士林布学生装才炕干，穿上后，父亲给我借来一盏马灯，嘱咐我走夜路要小心一些，早些到城里外婆家去住，明天好考试。我家隔恩施城15华里，本不算远，但路不好走，上坡下坎，崎岖难行，况且是夜里，一个人在狭沟里走，真有些害怕。但我想到明天要考试，这是决定我命运的大事，打不得退堂鼓，便又硬着头皮往前行。
到外婆家后，我没顾得歇息，忙把书、笔记本之类堆上桌，紧张地复习起来。半夜过后，停了电，外婆给我找来几根蜡烛，我借着淡淡的烛光，又复习起来。我总觉得有好多东西未掌握好，总想把复习资料好好地多温习几遍，把重难点认真地嚼一嚼。过一会儿，我感觉困了，呵欠一个接一个。松懈不得，明日决战，不准备好哪么行？我舀来一盆冷水，用湿帕子洗脑门，以退去困倦，清醒头脑，再接着复习，一直坚持到天亮。
那天上午考语文，我较顺利地对付下来了。下午考数学，我困得不行，头昏沉，像一锅粥，两眼发胀发涩，眼皮像粘住了似的，难以撑开。一会儿便伏在桌上睡过去了……
那次考试，数学考得非常糟糕，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次数学得了多少分，但可以肯定是很低的。那天出了考场，我把头捶了几下，哪么这么困呢，真是不争气，平时学得扎实，哪用得着战前熬通夜，真是得不偿失。
那次全凭语文政治两门挣了点分。特别是语文，后来打听到，我的作文几乎得了满分，加上基础知识，语文得了80多分。
我的语文不错，跟我平时喜欢看书有很大关系。当农民的那段时间，我特别爱看书。节假日我一般不走人家，呆在家里读书。搞劳动歇气时，别人打扑克或闲聊我不参与，坐在树下或石头上抱着书啃。我那时盼下雨，下雨天就可以不上坡劳动了，可以在家学习。那时得书看较难，因为书很少，有时借一本书要跑很远很远的路。记得那时每次进城办事，办完了还有空余时间，便跑到图书馆阅览室里看书读报，一看好一阵子……
一晃38年过去了，但当年的考试却未因时光的流逝而黯淡。触景生情，每年高考前后，我都会想起那时的高考，记忆如阳光，会顷刻耀亮我的脑际，温暖我的心房。
我知道，当年国家不恢复高考制度，我是没机会再读书的。我后来作了教师，当了干部，成了一个对社会还有些作用的人，这条路是党和国家给我铺展的，是当年北京那个个子不高的伟人为我们铺展的，是我父亲母亲外公外婆他们为我铺展的，如果我不努力学习、勤奋工作，我对得起谁？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对国家对亲人，我只能尽忠尽孝，报答恩情。
当然，我也明白，农民年代自己若放弃读书，没有一定的知识积累，纵然机会好，也是难以考上的。机会只青睐那些有准备的人。你们说是这样的吗？青年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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