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我们去二妹家拜年。

    新春佳节，我们六兄妹轮流转，一家玩一天。初五就转到二妹家了。

    二妹夫喝醉了，在睡觉。我有些不悦，对二妹说，有客人来，喝那么醉做么子？二妹不好意思，他平时不怎么喝酒，这个春节，他高兴，顿顿喝。

    我正要问么子事让他高兴？是去年在河北打工赚了钱，还是腊月二十八母猪下了一窝崽，12只，白亮亮的，油光水滑，标致得很。二妹却进灶屋做饭去了。

    吃罢丰盛的午饭，我们便开始玩牌。玩了一会儿，又没兴致了，于是便拆了牌桌，随意闲聊起来。

    我们兄妹都喜欢开玩笑。二弟先幽一默。他说，我这回给二妹带了两瓶泸州老窖，一条“555”牌香烟，这两宗都是二妹夫喜欢的东西。喜欢的就是最贵重的。你们呢？哪个赶得上我的年礼重？他颇有点得意地扫视大家。

    “那不一定，我除了今天带的礼，还给两个外甥女各把（给）100元压岁钱。怎么会比你少？”大妹讽刺二弟，“烟酒有毒，越重毒越大。给压岁钱她们可以买书、笔这些学习用具，我最关心下一辈的学习，关心下一辈的是最重的。”

    “压岁钱也算年礼么？”三弟揶揄大妹。他摸着自己的头发说：“二姐夫在北方打工生活不习惯，头发成了黄毛毛，肯定缺维生素，我买的八宝粥，还有魔芋精粉，补充微量元素的。二姐夫最需要，最需要的就是最重的。你们说呢？”他狡黠地眯起眼睛。

    幺妹夫手敲桌子，作打鼓状，他取笑三弟：“三哥，你的礼送到背背（错误）上去了，二姐夫根本不需要补。你晓不晓得他的头发是怎么黄的？是在发廊里小姐给染的。嘻嘻。”

    我说，你莫乱扯，说说你带的么子礼物？

    “我么？”幺妹夫用手圈个圆，“南丰蜜橘冰糖柚，还有五对大糍粑，两袋芭蕉绿茶。尽是爽口的，正宗土特产，本土风味，民族特色食品。我听人说，本土的、民族的，才是最重的哟。你呢？老大，你恐怕是最轻的吧。”他笑着问我，一副“挑衅”的神态。

    我故作惊讶，“哎呀！你们真的都比我重啊，我最轻。”我这次除了其他礼物，还给二妹背了个电视机。25英寸彩电，创维牌的，只放了一年多。我去年买了个35英寸海信的，创维就搁在那儿了。今天我送给二妹。二妹一直用一台黑白电视机，效果差。

    “我是帮二妹建设家庭文化，搞家庭精神文明，精神对物质有反作用，应该是最重的，你们说是不是呀？”我笑着问几兄妹。

    “我认为你们都跟我送得重，我表示感谢。但不是最重的。”二妹夫不知哪时已起来了，他喝茶漱口。

    “最重的是上头今年取消了农业税，这是给我送的最大的年礼。”不知二妹夫是喝了酒还是激动，脸泛红，眼放光。

    “当然不是给我一个人送的，是给九亿农民都送了的。鸭子塘的百姓春节期间都在谈这件事。过年是喜，取消农业税是喜，喜上加喜，我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殊不知搞醉了。现在脑壳都还有点晕。”他脸上有歉意。

    没想到二妹夫会说出这么个事来，我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们都望着兴奋的二妹夫笑，分享他的喜悦。

    是啊，怎么不高兴呢？天干地裂缝，皇粮国税也要送。种田人祖祖辈辈都要交税，现在不交了，真是好啊，共产党对农民就是关心哟，种田人交上好运了。

    我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那时，我是市路线教育工作队成员，随队去农村驻点。秋收以后，我们的任务就是配合乡村干部收上交提留、三提五统、农特两税。农民没有钱交，就去挑他们的谷子、赶猪子。有的地方，还上屋下瓦，拆椽子檩子，个别地方还出现过干部态度粗暴逼死农民的现象。

    老百姓白天跑出去躲，晚上才敢悄悄回家。后来，我们又改变战术，搞夜袭，深更半夜去围房，把农民堵在屋里，要他们交税费，不交就去住学习班。搞得党群干群关系严重对立，十分紧张。但基层干部又无法，层层压任务，不去收又“脱不了皮”（交不了差）。现在彻底免了这些费用，减轻了农民负担，农民哪个不高兴呢？基层干部哪个不喜悦呢？二妹夫拖把椅子挨我坐下，对我说，那天，我和二妹讲起取消农业税的事，她欢喜地流了泪呀。我家六口人，一年上交税费1000多元。有一年，我把年猪卖了才交齐，过年称了点肉，凑合凑合过了个年。那年猪是二妹天天提猪食桶提大的呀。卖猪时她眼泪汪汪的，怪可怜的。现在好了，这1000多元钱我要投入到种养业上来，争取种植养殖“翻个梢”（起个大变化）。这1000多元钱是上头帮我省出来的。

    这时，二妹出来喊我们吃饭。二妹夫走近里屋，拿来几瓶酒，我一看，有枝江大曲、白云边、三峡窖、红星二锅头，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精神紧张起来。二妹夫笑着说，莫怕，人逢喜事精神爽，都要喝，为狗年吉祥，为兄妹聚会，为上头那份最重的年礼，好好地干几杯。

    我们异口同声：要得，要得，好好的干几杯。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