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归来记2-格兰其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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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快起来!有急事!快!别问我,我们必须马上出发!”1897年冬天一个霜寒风烈的早晨,我正在房中酣睡,福尔摩斯突然闯进来,摇着我的肩膀大声喊道。他一脸焦急,拿着蜡烛的手都在颤抖,从他口中我了解到,有一件非常紧急的案子发生了。我赶紧起床穿衣,10分钟后,我们离开了贝克街,坐着马车直奔查林十字街车站。

    街上很寂静,只有一两个早班工人穿梭在凌晨那灰白色雾霭中。福尔摩斯默默地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天气很冷,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我也一样。我们没有吃早餐,只是在坐上开往肯特郡的火车之前在车站喝了一杯热茶。车厢里很暖和,我那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福尔摩斯则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了整件案子。

    “华生,事情的起因是一封信,看,就是它!斯坦利·霍普金斯先生发来的。”福尔摩斯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封电报,并大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需要得到你的帮助。现在,有一件十万火急的案子需要你来处理。相信我,除了你,没有谁更擅长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找出真相。现场保护得很好,除了那位已经被释放的女士,没有任何东西被挪动过。我很想过去接你,但将尤斯塔斯爵士单独留在案发现场是不合适的。所以,请你务必在下午3点半钟之前赶到格兰其庄园,这座庄园就在肯特郡的马尔舍姆。

    你最忠诚的好友 斯坦利·霍普金斯

    “类似的求助信我收到过7封,都是斯坦利寄来的。事实证明,每次他求助都是在情非得已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想,那些案子早已经被你收录到了笔记本中。我的朋友,我得承认,你选材的能力很强,但你的叙述功底真的不够。在你动笔前,就已经把叙述的重点放在了故事性上,你的故事的确非常吸引人,但它缺乏教育和警示意义,因为你省略了许多至关重要的细节。这可不是一个严谨的、尊重科学的侦探该做的事情。”

    “既然你这么不满意,怎么不自己写?”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很是不高兴。

    “等我老了,退休了,我一定会写一本严谨的侦探教科书。”福尔摩斯说,“华生,你知道,我现在很忙。就拿现在来说,就有一起谋杀案在等着我去侦破。”

    “谋杀?尤斯塔斯爵士已经遇害了?”

    “八成是这样。华生,你了解斯坦利,他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但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情绪明显很不平静。假如尤斯塔斯爵士是死于自杀,那他完全没必要找我们过去。相信我,这一定是一起谋杀案,他想让我们过去验尸。而且,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他在信中提到了一位‘被释放的女士’,既然被释放,那么也就是说在惨案发生前她遭到了拘禁。看看吧,信纸质量上乘,上面还印有家徽,对,就是那两个字母,E和B。案件发生在上流社会,被杀的是一位贵族,事发地点风光旖旎。哦,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华生,我想我们有的忙了。想想吧,一起发生在昨日午夜12点前的凶杀案,多么有趣。”

    “午夜12点?你怎么判定的?”

    “华生,这很简单。算算时间,火车往返马尔舍姆和伦敦需要时间,凶案发生后,爵士宅邸的人肯定会先通报当地警方,当地警方再致电苏格兰场,等到霍普金斯赶过去调查一番,然后发信给我,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至少要一整夜。好了,你会知道一切的。华生,现在我们需要下车,齐塞尔赫斯特火车站到了。”

    下车后,我们顺着乡村那独有的狭窄小道步行了足足2英里,才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贵族庭院外。一脸憔悴的门房为我们打开了大门,大门很宽敞,门前有一条两侧栽满榆树的林荫道,林荫道尽头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屋,大屋古色古香,门前的立柱一看便是意大利建筑家帕拉迪奥的风格。屋体很古旧,中间爬满了常青藤。然而,大屋的窗户很高大,很显然,屋子改建过,而且改建的面积很大,有一侧完全是新翻盖的。我们进去的时候,斯坦利·霍普金斯正站在门口。这位年轻的侦探哪怕在出来欢迎客人的时候都满脸忧愁,很显然,这件案子真的很棘手。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原谅我的冒昧,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我一定不会寄出那封唐突的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实际上并不多,那位被拘禁的女士,也就是尤斯塔斯爵士夫人已经苏醒。她向我们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先生,我想你一定不会忘记路易山姆强盗集团的,对吗?”

    “阮达尔家的那3个家伙?”

    “没错。两周前发生的西顿汉姆的凶杀案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先生,我发誓,一定要逮捕他们,无论是那个强盗父亲,还是他的两个恶棍儿子,他们的行为都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他们应该被送上绞刑架!是他们杀死了尤斯塔斯爵士!”

    “爵士死了?”

    “是的,头部被火钳重击,重伤而死。”

    “尤斯塔斯·布来肯斯特尔,这是爵士的全名,对吗?”

    “对!这位爵士是肯特郡的首富,身家丰厚。先生,我想你应该见见他那位可怜的夫人,如此沉重的打击让她都快崩溃了。她现在在盥洗室。你不知道,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神情憔悴,就只剩下半条命。她会向你讲述一切。你见过她之后,我们再去探查一下餐厅。”

    布来肯斯特尔夫人仪态端庄、气质绝俗、容颜秀美,她有着金发蓝眼,皮肤白皙,我得承认,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最迷人的女人之一。只不过,现在这位美丽的女士因为丧偶而神情阴郁、面容憔悴。一位身材高挑、神情冷厉的女仆正在用稀释过的白醋为她冲洗红肿的眼睛。我、福尔摩斯和霍普金斯进去的时候,这位身着蓝白条纹晨服的可怜人正一脸疲惫地倚靠在睡椅上,在她身边还放着一件餐服,黑色的,很素雅,上面镶着白色金属纹花边。她的目光机敏沉着,脸上的警惕也显而易见。看来,尤斯塔斯爵士的死亡并没有让她丧失那与生俱来的勇气与智慧。

    “霍普金斯先生,我不想再次回忆那悲惨的事情,你能不能替我讲给这两位先生听?”她的声音很疲倦,“当然,假如你认为有必要,我也可以再重复一次。餐厅你们检查过了吗?”

    “没有,夫人,我想我们还是先听听你的讲述比较好。”

    “好吧,如你所愿。哦,上帝啊,一想到餐厅中那具冰冷的尸体,我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这位气质高雅的夫人神色惊慌,浑身颤抖,以手掩面,晨服那宽大的袖子因为她的动作而不断下滑,露出了她那本应格外光滑白皙却布满伤痕的小臂。

    “夫人,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伤口很多,并不止一处,这真令人惊讶!”福尔摩斯高声喊道。

    “没什么,请不要在意。”布来肯斯特尔夫人迅速放下衣袖,掩盖住小臂上红肿的伤口,说,“这些伤痕和谋杀案无关。两位请坐,我现在就把一切都讲给你们听。”

    “一年前,我嫁给了尤斯塔斯·布来肯斯特尔爵士,但我们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我想,这一点你可以从邻居们口中得到证实,我也不认为它需要隐瞒。先生,我不否认,婚后生活的不幸与我也有一些关系。我出生在澳大利亚南部,在我的家乡,自由的春风早已经吹遍。我们崇尚个性与自由,不喜欢因循守旧,然而,在英国,上流社会的生活却充满束缚,讲究礼节,讲究传统,这让我很不适应。可是,我敢发誓,这不是我们不幸福的主要原因。事实上,一切的悲剧都源于尤斯塔斯的恶习——他嗜酒成性!先生,这让我无法忍受,和他待在一起我感到窒息!他无时无刻不把我拴在身边,我烦恼极了。哦,上帝啊,英国的法律怎么能支持如此荒谬的婚姻呢?任何认为我们不该离婚的条文都是犯罪。上帝是不会允许如此不义的事情发生的!”她的情绪很激动,面色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但当那位冷厉的女仆重新将她的头放回靠垫上的时候,她所有的愤怒都转变成了悲伤。她嘤嘤低泣,哭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讲述。

    “这栋房子经过改建,格局发生了一些变化,主楼是起居室,后面是厨房,新建的是仆人房,我和我丈夫的卧室都在楼上,卧室上面的阁楼中住着女仆提瑞萨。”说着,她看了身边的女仆一眼,“卧室和仆人房之间很空旷,距离也很远,卧室中的声响很难传到仆人房。我想,那些强盗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们做起事来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晚上10点半我丈夫就休息了,在那之前,仆人们也都回房睡觉了。因为要等候我的吩咐,待在自己房间中的提瑞萨不曾睡下。我则像以往一样,仔细检查了整栋大宅。先生,这是我的习惯,在入睡前总要看看一切是否都收拾妥当,你知道,尤斯塔斯爵士在这方面是不可靠的。我先去了厨房,然后去了起居室、猎枪室、客厅、子弹房,最后才走进餐厅。我手中拿着蜡烛,那微弱的灯光可以让我看清一切。当我走到餐厅那挂着厚厚窗帘的法式高窗前时,突然感到一阵凉风袭击了我的面颊。这一刻,我意识到粗心的仆人忘记关窗了,于是我掀开窗帘,想要把窗关上。可是,没想到,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肩膀宽阔的中年壮汉,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们正想通过窗户闯进餐厅。我吓坏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我想要呼救,可那个壮汉的行动更迅速。他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边,然后用手卡住了我的喉咙。在发现我呼救的意图后,他一拳将我打倒在地。你看,我的这只眼睛就是被他打肿的。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想我肯定是晕倒了,因为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他们已经用锯断的铃绳将我绑在了餐桌旁的一把椅子上。铃绳是用来叫仆人的,那把椅子是橡木制成的。他们绑得太紧,我动不了,嘴里塞着手绢,我喊不出声。这些我都认命了,可这个时候,尤斯塔斯进来了。我想,一定是那3个强盗发出了什么可疑的声音吸引了他。他穿着睡衣,但神色谨慎,手里还拿着一根黑刺李木棍。他很英勇,径直冲向那些强盗,可不幸的是,在他冲过来之前,那个中年强盗已经拿起了炉栅上的火钳。在我丈夫冲过来时,他用火钳狠狠地袭击了他的头。就这样,尤斯塔斯倒下了,在我第二次晕倒之前,我听到了我丈夫的呻吟声。几分钟后,我再次睁开眼睛。这个时候,3个强盗正举着玻璃酒杯庆祝他们的胜利。餐桌上有葡萄酒,刀叉也被他们从柜子中拿了出来。先生,我想我已经说过了,那个中年强盗长着一把胡子,另外两个人还没成年,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家人,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儿子。他们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重新检查了绑住我的绳索,在确定没有问题后迅速跳窗离开了。临走时,他们关上了窗户。我很焦急,也很担心我的丈夫。但是,我毫无办法。一刻钟后,我终于设法吐出了嘴里的手绢,然后呼唤提瑞萨。提瑞萨下楼救了我,其他仆人也闻声而来。我派人去请来了本地的警察,之后他们联系了苏格兰场的霍普金斯警长。先生,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再重复一遍。那真的很痛苦!”

    “你怎么看,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其他问题吗?”斯坦利问。

    “斯坦利,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打扰布来肯斯特尔夫人了,她需要休息。不过,在去餐厅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提瑞萨女士。”福尔摩斯说,并将目光转向了冷厉的女仆,“女士,能向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好的,先生。”女仆提瑞萨说,“如布来肯斯特尔夫人所说,10点半左右我的确在自己房中。并且,在那3个强盗进入大屋前,我借着月光看到了他们的身影。那时候,他们正在门外徘徊,不过我并没有在意。可是,那之后大概过了一小时,我突然听到夫人的喊叫。我匆忙跑下楼,正好看到她脸色苍白地被绑在椅子上,许多猩红的血点溅满了她的衣服。尤斯塔斯爵士倒在餐厅地板上,一动不动,房间中满是猩红的鲜血和雪白的脑浆。我想,玛丽·弗莱泽女士,也就是我的女主人一定被吓坏了。若不是她拥有足够的勇气,我想她肯定都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了。所以,先生们,我们该离开了,夫人需要休息。她和你们交谈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说完,她将手搭在那位可怜的女士的肩上,带着她走了。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以至于让我们错以为这位瘦削的仆人是那位女士的母亲。

    “提瑞萨女士是爵士夫人的贴身女仆,她是看着那位夫人长大的,并在18个月前陪着她一起远嫁英国。福尔摩斯先生,如她一样忠诚的女仆实在是太少见了。哦,忘了告诉你,她的全名是提瑞萨·瑞特。先生,我们该去餐厅看看了。”斯坦利·霍普金斯警长说。

    福尔摩斯心不在焉地跟在年轻的警长身后,我知道,格兰其庄园的谋杀案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试想,当一个知名专家被紧急召唤,千里迢迢赶到医院为病人治病,却发现病人得的只是感冒时,心情该是多么的沮丧。现在的福尔摩斯也是如此。案件并不复杂,真相已经揭开,剩下的事情便是缉捕凶手。可是,追凶这种事,又何必劳烦大侦探福尔摩斯呢?不过,当我们走进餐厅之后,福尔摩斯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很显然,这间餐厅吸引了他。

    一座豪华的大屋中不可能存在一个简陋的餐厅。正如我们所见,餐厅很高大,天花板是橡木制成的,上面雕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墙漆雪白,上面分别画着4幅彩绘壁画。画上有一些古老的武器,还有很多鹿头。墙壁下镶有嵌板,也是橡木制成的。正门对面是4扇窗户,1扇法式大窗,3扇小窗。窗户左边是壁炉,壁炉架很沉厚。壁炉旁有一把橡木扶手椅,椅子下端的横木上系着1根紫红色的绳索,绳索是从椅子的花棱上延伸过来的。很显然,在被释放前,布来肯斯特尔夫人就被绑在这里。现在,绳子虽然解开了,但绳结仍在。不过,这些细节此时此刻根本就无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因为我们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壁炉前的那具尸体上。

    死者仰躺在地板上,紧握的双手中横放着一根黑刺李木棍。他身着绣花睡衣,光着脚,显然,是在听到楼下的异响后匆匆赶过来的。他的身边还放着一根细细的火钳,火钳已经折断,死者的头部受创非常严重,但从他那扭曲而狰狞的面容中我们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英俊的绅士。福尔摩斯认真检查了尸体,我也在一旁帮了把手。这位爵士鹰钩鼻,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真的很难想象,是多么凶狠的匪徒才能够一击将他击倒。

    “这个老阮达尔,力气可真不小。”扫视了一眼遍布整个餐厅的血迹,福尔摩斯说。

    “资料显示,这家伙的确非常粗暴。”斯坦利警长点点头,表示同意。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说:“抓到他很困难吗?”

    “不,很简单。原来我们以为他逃到了美国,抓捕他自然很麻烦,可现在他在英国露头了,那么,傍晚前悬赏缉拿他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了。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有一点我非常不解,既然爵士夫人看到了他们的长相,他们为什么不灭口呢?难道他们以为警察不认识他们?还是说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蠢事永远不会被发现?”

    “按照常理,为了保密他们应该把爵士夫人也杀死才对。”

    “也许他们没想到她醒来得那么快。”我说。

    “也有可能。若是他们认为她完全丧失了感知能力,那么不灭口也是正常的。哦,对了,斯坦利,和我谈谈尤斯塔斯爵士吧,我听说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是的,先生。这位爵士仿佛具有双重人格。平时,他是善良优雅的,但当他半醉之后就会立刻化身成恶魔。请原谅我这样说,但事实确实如此。他很少喝得烂醉,但只要醉了就会干出许多出格的事情。他是上流贵族,身家丰厚,也很有权势,但愿意和他结交的人并不多,他也很少参加上流聚会。他曾经放火烧死了夫人的狗,在那之前他把狗放进了煤油中。这件事引起的轰动不小,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另外,他还用水瓶砸过提瑞萨·瑞特,为此惹来一场不小的麻烦。总而言之,如果这个家里少了他,一切反而会更加和谐。咦?福尔摩斯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吗?”

    福尔摩斯没有回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橡木扶手椅上的紫红绳子以及绳结。不仅如此,被拉断的另一半绳子也没逃出他的视线。

    “强盗向下拉绳子的时候,厨房的铃应该会响起,而且声音很大。”

    “厨房在房子后面,声音再大也不会有人听到。”

    “可这个情况阮达尔父子应该一无所知才对啊。他们怎么敢肆无忌惮地拉这根铃绳呢?难道不怕引来大批仆人吗?”

    “福尔摩斯先生,这一点我也想过。很显然,强盗对尤斯塔斯爵士一家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入睡,知道房间的结构,也知道厨房的铃声即便再大也不会有人听见。他们怎么知道的?我想8个仆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仆人是叛徒。可目前看来,他们的品行都很端正,谁身上都不存在污点。”

    “如果每个仆人的情况都基本一样,那么女仆就有很大的嫌疑。不要忘记,爵士曾经用水瓶扔过她。”福尔摩斯说,“要是这样,以女仆和女主人之间的关系,爵士夫人说不定也牵涉其中。当然,这都不重要,只要抓到阮达尔父子,一切就都清楚了。现场保存得很完整,这些东西足以证明夫人所言是不是属实。”说着,他走到窗边,打开了那扇高大的法式大窗,然后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下,“窗下的土地很坚硬,不可能留下足迹。咦?蜡烛是点过的?我说的是壁炉上的蜡烛。”

    “没错,壁炉上的烛光以及爵士夫人房间的烛光都能为强盗提供指引。他们能借着灯光走出去。”

    “被抢走的东西多吗?”

    “不多,只有餐柜中的6个餐盘不见了。爵士夫人认为,爵士的死让他们惊慌失措,不然整栋大宅都会遭到洗劫。”

    “很有可能。对了,我还听说,强盗来的时候喝了酒。”

    “没错,大概是为了壮胆吧。”

    “餐柜上的3个玻璃酒杯有被移动的迹象吗?”

    “没有,还在原处。”

    “那就好。我们……咦?这是什么东西?”

    3个酒杯并排放在酒柜上,每个杯子都有装过酒的痕迹,甚至其中一个玻璃杯中还有葡萄酒的残渣。一个还盛着大半瓶酒的酒瓶就放在酒杯旁边。酒瓶边放着一个软木塞,塞子很长,也很脏。看式样以及木塞上的尘土,可以肯定强盗们喝的绝对是好酒。

    看到那个软木塞,福尔摩斯的脸颊立即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润。他眼中的淡漠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鹰隼之眼般的敏锐。仔细地观察了很久,福尔摩斯才放下软木塞,转头看向年轻的霍普金斯警长,问:“强盗们是怎么拔出软木塞的?”

    “用这个。”霍普金斯警长指了指餐柜旁半开的抽屉,那里面除了几条餐巾之外还放着一个拔塞钻,而且这个拔塞钻很大。

    “爵士夫人没提过拔塞钻的事情,对吗?”

    “是的。但也许强盗们拔出软木塞的时候她还没有苏醒。”

    “或许吧。不过,我敢肯定,强盗们绝对不是用拔塞钻打开的酒瓶。先生们,你们知道,用拔塞钻开瓶,一次就足够了。但你们看这个软木塞,它被拔了3次才拔出来,而且从痕迹上看,开瓶的人使用的是一把带螺旋的多用小刀。小刀不宽,上面的螺旋长度不会超过1英寸半。”福尔摩斯说。

    “绝妙的分析!”斯坦利赞叹道。

    “可是这3个酒杯令我费解。警长,爵士夫人真的亲眼看到他们喝酒了?”

    “她是这么说的,而且还发誓说自己记得很清楚。”

    “好吧,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斯坦利,你不觉得这3个酒杯真的很奇怪吗?你说你看不出?算了,那没关系,当一个人对自己的专业知识笃信不移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忽略最简单的真相,而去寻找更复杂的线索。当然,一切或许只是偶然,杯子并没什么奇怪的。好了,再见吧,斯坦利,在你看来案件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我想,我帮不了你什么,等抓到阮达尔后你再来找我吧,或许你也可能会发现什么新情况。我的朋友,我相信这件案子你会办得很漂亮。华生,我们回家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坐上返程的火车之后,福尔摩斯一直在思索。有的时候,他眉头紧皱,显然有什么谜团困扰着他,但有的时候他又非常健谈,脸上带着明晰真相后特有的光彩。我知道,他仍旧在想着格兰其庄园发生的那起谋杀案。只是,我从来没想过,福尔摩斯会这么疯狂,他竟然拉着我跳车了,就在火车要缓缓离开某个经停的郊区小车站的时候。

    “很抱歉,华生,情况紧急,我不得不这么做。”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火车,福尔摩斯说,“就在刚才,我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我知道自己必须返回齐塞尔赫斯特。我的本能让我无法对一起惊人的谋杀案置之不理。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切都颠倒了。可是,爵士夫人的证词非常完美,女仆的说辞也没有漏洞。是什么让我感到不安呢?没错,是酒杯,就是那3个玻璃酒杯!我必须回到格兰其庄园重新进行现场侦查。华生,请坐下,我们就在这里等车。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要保证忘记那位夫人的证词,不要让这份看上去理所当然的证词影响你的判断,否则一切都会重新陷入迷茫。”

    “仔细回想一下,那位夫人的证词实在是有些蹊跷。2周前,阮达尔父子在西顿汉姆犯下了大案,各大媒体都争相报道了此事,这其中包括他们的相貌和活动轨迹。因此,如果有人想编造某个入室抢劫的故事,首先想到的诬陷对象肯定是他们。但是,试想一下,假如你是强盗,2周前你刚刚得到一大笔钱财,这个时候,你是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享受生活,还是愿意冒着坐牢的危险再干一票呢?并且,一个真正的强盗是不可能选择10点半这个时间点去抢劫的,那太早了。再者,对一个专业的盗匪来说,让一个女人闭嘴的方法有很多,任何一种都比打伤她要来的巧妙。事实上,打伤她是很愚蠢的选择,那样很可能引起她更加歇斯底里的叫喊。还有,对一个强盗团伙来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在人数占优势,足以将被盗者制服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轻易杀人。另外,强盗们喝酒通常都会喝光,不会有剩余,而且,出于本性的贪婪,他们在抢劫的时候绝对会使尽浑身解数,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节制这种东西和他们无缘。华生,现在你怎么看这件事呢?疑点太多了,不是吗?”

    “当然,这些疑点虽然很可疑,但每个疑点本身也都有可能是真实的。华生,实际上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把那位夫人绑在椅子上,这明显不合理!依照他们的习惯,即使不杀人也肯定不会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一个女人的眼皮底下。所以,华生,我敢肯定,那位夫人说谎了。而且,3个酒杯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酒杯有什么问题?”我问。

    “你看清那些酒杯了吗?”

    “看清了。”

    “你认为喝酒的是3个人吗?”

    “当然。3个杯子中都有酒痕。”

    “没错。但是,华生,你的观察怎么如此不细致呢?难道你没有注意到,3个玻璃杯中只有一个里面留有残渣吗?”

    “那又如何?最后一杯被倒出的酒里面留有残渣很正常啊!”

    “不,华生,酒瓶是新开封的,里面盛满了酒,所以,3杯酒一浊两清是不可能的。除非,倒酒的人在倒第三杯酒之前使劲摇晃了酒瓶。这可能吗?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太低了!”

    “你的解释是什么?”

    “喝酒的只有2个人,喝完酒后,他们把杯中的残渣全都倒进了第三个酒杯中,造成了还有第三者在场的假象。对,没错,一定是这样!假如我的这个推论是正确的,是和真相相符的,那么很显然,爵士夫人和她的女仆都没有说实话。我们全都被骗了。可是,她们掩护罪犯的理由又是什么?谜团有很多,那对主仆已经无法成为我们的助力,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干。好了,火车来了,我们上去吧。”

    我们回到格兰其庄园的时候,霍普金斯先生已经离开。庄园的仆人告诉我们,年轻的警长回苏格兰场汇报案情去了。对我们的去而复返,整个庄园的人都惊讶极了。不过,福尔摩斯可没管这些,他将自己锁在餐厅中两个小时,重新调查了所有的证据,结果,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符合逻辑的。他检查得很认真,专心致志,而我则像是一个懵懂的学生一丝不苟地模仿着他的动作。爵士的尸体已经不在餐厅里,现场的一切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动,我们检查了椅子、窗帘、地毯、窗户、绳子……最后,为了看清那根断了的铃绳,福尔摩斯竟大胆地爬上了壁炉。绳子只剩下几英寸,绳头上有一根铁丝,孤独地高悬在他的头顶。福尔摩斯半跪在墙边的一个木托座上仰头查看了很久,不过,在我看来,他似乎对那个木托座更感兴趣一些。

    “华生,都搞清楚了。”观察之后,福尔摩斯笑着跳下壁炉。从他那胜券在握的神情中,我看出了他的底气。他看看我说:“真相大白了。事实真是令人意外。华生,我为自己的迟钝感到羞愧,作为侦探,我居然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不过,现在线索已经理顺了,当然,让我迷惑的细节还有一两个。”

    “你知道凶手是哪些人了?”我问。

    “你错了,华生,凶手只有一个,他像狮子一样健壮,一击之下能令火钳折断,他身手灵活,双手灵巧,头脑清醒,聪慧狡猾。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个身高6英尺3英寸的大块头精心编造的。但是,或许是百密一疏,不起眼的铃绳成了这个骗局最重要的突破口。”

    “夏洛克,说清楚一些,我不是很明白。”

    “华生,你来看,这根绳子断裂的位置,它是多么的不合理!假如绳子是被拉断的,那么断口应该在铁丝相接的地方。但很显然,事实不是这样,这根铃绳的断口距离铁丝还有3英寸。”

    “莫非绳子出现了磨损?”我问。

    “没错,的确有磨损,但只有一头,凶手很狡猾,他故意用小刀破坏了绳子,让它看上去好像磨损了。但是,华生,假如你爬到壁炉架上,你也能看到那处断口。对,就是如此,铃绳另一端的断口很平整,没有任何磨损迹象。为什么?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凶手需要绳子,但他又因为害怕铃响而不敢将绳子拉下来,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跳上壁炉架,用刀子去割,可绳子太高他够不到,怎么办?墙上的木托座帮助了他。他半跪在上面,木托座上有灰尘,那里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你看,就是那里,我够不到,还差3英寸,所以我说,他大概比我高3英寸。华生,你再看看那把橡木椅,它上面有些东西,是什么?”

    “血迹。”

    “是的,血迹!假如凶手行凶的时候有人坐在椅子上,椅子上怎么可能留下血迹?所以,毫无疑问,爵士夫人撒谎了。她的确坐过那把椅子,不过,却是在她丈夫被杀死之后。我敢保证,同样的痕迹在她那件黑色餐服上也有。华生,虽然我们被愚弄过,但最后我们还是胜利了。现在,我们该去找提瑞萨·瑞特谈谈了。不过,千万注意,为了从她口中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特别谨慎。”

    冷厉的提瑞萨很不好对付,她生性多疑、性格孤僻、言辞锐利、没有礼貌,但最后福尔摩斯的温和与友好还是取得了她的信任。这位忠心的澳大利亚女仆终于在我们面前展露了她对男主人尤斯塔斯爵士的怨恨。

    “先生,你说得没错,他用水瓶扔过我。那一次,他骂夫人,我忍不住顶撞了他,我告诉他,假如夫人的兄弟在这里,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辱骂夫人。他生气了,用水瓶扔我,要不是夫人拦着,说不定他会砸我好几次。他打她,虐待她,可是她性格温柔宽厚,不愿意在人前和他争吵。你今天早上也看到了,夫人手臂上有很多伤痕,那都是他用别针扎的。先生,夫人从来都不和我说这些,可是我不瞎,我有眼睛,我可以看到,尤斯塔斯就是个魔鬼!没错,魔鬼!哪怕他死了,他仍旧是个魔鬼!前年7月,刚到伦敦1个月夫人就遇到了他,那时候他待我们是那样的礼貌和蔼。那时候,天真烂漫的夫人彻底被他的温和、优雅、金钱及古老的贵族头衔迷惑住了。她爱上了他,去年1月,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这个魔鬼。先生,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她不该拥抱这场错误的恋情。呵,她又下楼了,先生,你可以去见见她,她会愿意和你谈谈的,不过,你可别问太多,她已经够苦了!”

    提瑞萨带着我们走进起居室的时候,爵士夫人正靠在睡椅上休息。她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但眼睛还青肿不堪。提瑞萨走过去,轻轻地为她热敷眼睛。

    “先生,莫非你还想盘问我一次?”

    “不,爵士夫人,我不是个残忍的人,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摆脱痛苦。”福尔摩斯语气柔和地说,“假如你愿意相信我的诚意,我也会用事实证明作为一个朋友的真诚。”

    “你希望我怎么做?”

    “将实情告诉我。”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夫人,你或许也知道我在侦探界颇有威名,我侦破的离奇案件也不在少数,所以,不要掩饰了,我已经看破了你的谎言。”

    布来肯斯特尔夫人和她的澳大利亚女仆齐齐转头看向福尔摩斯,神色沉重。这位夫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恐惧。

    “下流的家伙!你怎么能指责夫人撒谎?”提瑞萨激动极了,板着脸训斥福尔摩斯。

    “你真的没有话告诉我吗?”福尔摩斯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我已经向你陈述过一切。”

    “夫人,坦率一点对你有好处。”

    爵士夫人倾国倾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犹疑,但瞬间又变得坚定。她的目光显得迷惘,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福尔摩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耸耸肩,戴上自己的帽子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对那位女士说:“很抱歉!”

    大屋外的庭院很大,院中有一个已经结冰的水池,水池中有一只美丽的天鹅,为了养活它,仆人们特地在冰面上掏出了一个大洞。福尔摩斯仔细观察了水池几眼,然后快步走向庄园的正门。在门房,他写了一封短笺,并嘱咐看门人一定要把他交给斯坦利·霍普金斯警长。

    “华生,事情有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我们不能白跑一趟。在那之前,我们的所有行动要向霍普金斯保密。”离开格兰其庄园后,福尔摩斯对我说,“现在,我们马上到波尔摩尔街去,在那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大型海运公司,专门经营阿德莱德—南安普顿航线。当然,专门跑澳大利亚—英国航线的公司还有一家,不过规模较小,我们还是先去那家大公司看看吧。”

    在福尔摩斯递上自己的名片之后,海运公司的经理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对我朋友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做出了详尽的回答。

    1895年6月,海运公司只有一条名为“直布罗陀磐石”号的航船驶进过伦敦港口。来自阿德莱德的玛丽·弗莱泽女士和女仆提瑞萨·瑞特都是这艘船上的旅客。现在,这艘船已经离港,已航行到苏伊士运河以南。2年过去了,这艘航船仍是公司最大、最豪华的船,船上的船员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动,只有大副杰克·克罗克先生成了“巴斯磐石”号的新船长。现在,这位新船长还在西顿汉姆,他的船2天后即将起航,起航地点为南安普顿港。

    经理告诉我们,克罗克船长过一会儿就会来公司述职,假如我们有意和他见面,可以在公司多等一会儿。福尔摩斯婉言谢绝了经理的好意,却详尽地打听了这位新船长的品行。

    在经理看来,杰克·克罗克是一个可靠而忠诚的人,他诚恳、善良、大度、有担当、乐于助人,但是,在下船之后,他也会展露自己的一些缺点,比如暴躁、易冲动等。福尔摩斯做了一番了解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海运公司,然后,我们一起乘坐马车赶到了苏格兰场,只是到了之后福尔摩斯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似乎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最后,我们还是没有进去,而是绕道查林十字街邮局发了一封电报,接着就回了贝克街的寓所。

    “华生,我承认我犹豫了,传票一旦送达,一切便都无法挽回了。有时候,查明真相比犯罪本身造成的伤害还要深重,罪犯并不一定是坏人,或许杀人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反抗。我犯过错,所以,现在更需要谨慎。在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先了解更多的情况,比如杀人的目的,比如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非得要从欺瞒法律和违背良心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我宁可选择前者。”回到寓所之后,福尔摩斯这样说。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过,傍晚时分,斯坦利·霍普金斯光临了我们的寓所,他表情抑郁,看来案件的进展并不如人意。

    “福尔摩斯先生,有时候我觉得你肯定不是凡人,而是天神下凡。你怎么知道银器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投进了院中的水池里?”

    “其实我并不清楚。”

    “啊?可你让我对水池进行排查。”

    “银器找到了?”

    “没错。”

    “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先生,事实上你并没有帮到我,你让我陷入了迷茫。失窃的银器在水池中被找到,有哪一个强盗会这么干呢?”

    “是的,这种行为相当不合理。但是,假如窃贼本身并不需要银器呢?假如他的偷窃行为只是为了编造某个故事而特意进行的呢?如果是这样,他把银器丢掉也不是不可能。”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没什么,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设。那个凿出冰洞的水池就在庭院中,强盗从窗户跳出来后一眼就能看到它。如此绝佳的藏匿地点就在眼前,他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呢?”

    “是啊,你说得没错,当时天色尚早,强盗们害怕拿着银器上街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于是将银器藏进了水池,准备过段时间再去取回来。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推论可比所谓的骗局靠谱多了。”霍普金斯兴奋地说道。

    “对,对,有时候我的想法就是那么的不着边际,或许你的推论才是最正常的。不过,无论如何,强盗再也找不到他的赃物了,不是吗?”

    “没错,先生,这都是你的功劳。不过,我的调查遭遇了极大的困难。”

    “什么困难?”

    “阮达尔父子被捕了,就在伦敦,被捕的时间是今天上午。”

    “那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昨夜那宗入室抢劫杀人案的凶手,时间上来不及。”

    “是啊。不过3个人的强盗团伙还有不少,不是阮达尔父子也很有可能是别人,或许那是一伙新出现的强盗,警察总部还没有他们的犯罪记录。”

    “有这种可能。斯坦利,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凶手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无法安心。你经验丰富,能不能给我提些建议?”

    “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建议吗?”

    “啊?”

    “骗局,先生,我们被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给欺骗了。”

    “怎么可能?先生,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这只是我的建议,斯坦利,采不采纳是你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想,也许你会认同我的。你不留下来吃饭了?那好,再见吧。案件有进展后一定要告诉我。”

    吃过晚餐,福尔摩斯和我一起坐在桌边抽烟,他把脚搭在壁炉边,神态悠闲。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腕看了看表,说:“华生,真相就要大白了。”

    “哦?你确定?”

    “当然,华生,就是现在,几分钟之内。我的朋友,你肯定认为我今天对斯坦利十分无礼。”

    “不,我相信你有你的想法。”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华生。你知道,他是官方探员,而我是私人侦探,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某种判断,而他不行,他必须事事汇报、听候指示,否则便会被冠以不忠诚的恶名。这件案子还没有定论,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判断而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所以,等到真相大白之后,我会再找他谈谈。”

    “你有把握?”

    “时间到了。华生,等着看吧,马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楼道中有脚步声传出,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金须蓝眼的青年男子就步履稳健地走进了我们的屋子。他站在那里,紧握双拳,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因为常年被阳光照射而显得黝黑的面庞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克罗克船长,请坐。我想你已经收到了电报,对吗?那是我发的。”

    青年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坐了下来。他说:“先生,遵从你的吩咐,我来了。我知道我逃不了,你去过我的公司。那么,请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告诉我!我不喜欢做一只被猫戏耍的老鼠!”

    “华生,麻烦你拿根雪茄过来。”福尔摩斯说,“船长,冷静一下,抽根烟。你要明白,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现在应该在警察局,而不是坐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实情吧,不要心存侥幸,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想知道什么?”

    “昨晚发生在格兰其庄园的所有事。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你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要掺杂水分。我敢发誓,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假如你不老实,我很乐意走到窗边,吹响警哨。”

    “我没有选择了,对吗?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的人品。”克罗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我必须提前声明,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我并不后悔杀了那个恶棍。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杀死他。不过,一旦事情涉及玛丽,先生们,原谅我,我无法将夫人这个被诅咒的头衔戴在她身上。我爱玛丽·弗莱泽,为了博她一笑,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包括生命。我不想让她卷入漩涡,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福尔摩斯先生,当你听完我的故事,请你设身处地地为我们想想,你就会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你应该知道,18个月前,我和玛丽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意外邂逅。那个时候,我是大副,她是旅客,我对她一见钟情,先生,我爱她,这种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我都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值夜班的我跪在甲板上亲吻她曾经走过的地方。我知道,在她心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对我没什么感情,我只是单相思,而她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所以,在航船到达伦敦后,她满心欢喜地离开了,而我则陷入了难言的相思中无法自拔。”

    “自那之后,我又跑了一趟船,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她嫁给了尤斯塔斯·布来肯斯特尔。她爱他,他英俊多金,有钱有势,这很好。先生,我发誓,我并不嫉妒,我只是个粗鄙的水手,而她是人间天使,她理应享受人间一切的美好与尊贵。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为她高兴,也衷心地祝福她。没办法,我爱她啊!”

    “本来,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可没想到,在西顿汉姆的乡村我们竟重逢了。那时候,我已经被提升为船长,‘巴斯磐石’号是一艘新船,还没有调试好,我和我的水手们只好奉命等待。那一天,我在乡村小路上散步,正好看到提瑞萨·瑞特。我很开心,但当那位忠心的女仆将玛丽婚后的境遇告诉我之后,我被气疯了!那个肮脏下贱的酒鬼,他居然打她,实在是不可饶恕!从那之后,我又见了一次提瑞萨,当然也见过玛丽,只是在见面两次后,她再也不愿意和我交往。可是,我不介意。那一天,我接到通知,新船一周内便要起航,临行前我想去和她告个别。像我一样深爱着玛丽的提瑞萨为我提供了帮助,她告诉我,玛丽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下她自己的小屋中看书,看到很晚。昨天晚上,我偷偷进了格兰其庄园,敲响了她的窗。一开始她不肯见我,可是她心里还是疼惜我的,她害怕我在外面被冻坏,就让我到餐厅的大窗户那里去,那扇窗本来就是开着的,我们站在窗户后面聊了很久,她向我倾诉了生活中的不如意,以及那个禽兽虐待她的暴行。先生,我敢发誓,我们是清白的,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事情。可这个时候,那个醉鬼发疯般冲了过来,他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还拿棍子打她的脸。我愤怒了,顺手抓起壁炉边的火钳和他扭打在了一起。你看,这就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最后,我打死了他,就像打烂一个臭南瓜一样。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后悔!要是你或者你的朋友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你会如何选择?他该死!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玛丽被打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提瑞萨听到之后从楼上跑了下来。玛丽吓坏了,我打开餐柜,拿出一瓶葡萄酒,往她嘴里倒了一点,给她压惊。我也喝了一口。比起我们的惊慌失措,提瑞萨要镇定许多。她建议我们将现场伪装成强盗入室抢劫杀人的样子,还帮我们编了一个故事,并一再讲给玛丽听。我则按照她的吩咐,爬上壁炉切断铃绳,把玛丽绑了起来。我故意磨损了绳子的一端,不然肯定会被怀疑。强盗们可不会特意去割铃绳。为了圆谎,我拿走了餐柜中的几件银器,把它们丢进屋外的水池里。我们商量好了,我走后一刻钟她们就报警。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离开格兰其庄园后我回了西顿汉姆,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现在,你准备让我偿命吗?”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着烟。良久,他才站起身来,握住了克罗克的手,说道:“先生,你很真诚,你没有撒谎,除了杂技演员,只有水手才能借助木托座够到铃绳,也只有水手才会打那样奇特的绳结。玛丽·弗莱泽女士竭尽全力为你开脱,但她平时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水手,除了那次旅行。所以,找到你其实并不难。不过,那位女士的表现证明,她将你视作了爱人,平等的爱人。”

    “我还以为这个骗局能瞒过警察。”

    “警察肯定不会看破,但克罗克船长,我不是警察。说实话,我很同情你,但我不敢保证你的行为是被认定为防卫过当还是蓄意谋杀。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逃走吧。我保证,24小时内你不会遭到追捕。”

    “跑了就没事了?”

    “当然。”

    “福尔摩斯先生,这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提出的建议!”年轻的船长很气愤,他说,“我不是法盲,我知道,假如我逃走了,一切的罪责都将由玛丽承担,她会被拘禁,被判刑,我怎么可以那样做?先生,无论你怎么处置我,我都不会有怨言,但我求求你,放过玛丽吧!”

    “船长,不要激动,我只是试探一下你罢了。”福尔摩斯站起来,微笑着再次握住了克罗克的手,“事实证明,你经受住了考验,你的勇敢和正直令人钦佩。不过,很抱歉,关于这件案子,我曾经提示过霍普金斯警长,假如他无法看破真相,我也没有必要当恶人,你说是吧?”

    “船长,现在,遵从英国的法律,我们用正规的方式给这件案子画上一个句号吧。你现在是罪犯,华生是陪审员,而我是法官。所有的证词都已清楚,陪审员先生,你认为罪犯应不应该被认定为有罪?”

    “不应该,法官大人。”我说。

    “那么,好吧,克罗克船长,你被无罪释放了。我相信,人民的判断和上帝的裁决一样公正。你现在安全了,假如没有第二个受害人来指证你的话。走吧,出发吧,继续你的航行,一年后你可以回到那位女士身边。我希望你们的未来能佐证我今天的判断。我是正确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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