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唐健在新学年的第一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苏方婉。
是那样羞涩的女孩,一下就击中了他。那个时候的唐健,已然是小老板的派头,在大学里经营着小小超市。
一帮学姐领着这些小学妹往宿舍里面赶,苏方婉背一只牛仔小包,以唐健的眼光来看,是那种街边整日吆喝的十元包店里的等外货。这些,唐健认识,他高中毕业就南下淘金,对品质的优劣,一眼就能辨别。
过几日,苏方婉来买用具,一支牙膏,一小瓶滋润霜,一共十一元一角。唐健大方,挥挥手,老顾客,一角钱就免了。
谁知道她皮肤不好,滋润霜用过,反倒过敏。宿舍里的一帮女孩拉了她来小小超市评理,唐健先不示弱,后来,苏方婉淡淡地说,算了,我的皮肤本来就不好。
唐健一下子就心软了,拿出另一柜台上的玉兰油,算了,算我倒霉。他看到,几个女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苏方婉又是淡淡地笑,交换要秉承物价相等的原则,我不要。
几个女生又睁大了眼睛。
唐健想,自己可能遇到一场旗鼓相当的心理对阵了,她的表现越是出乎自己意料,他越觉得,这场对阵有意义。
她家境不好。这一点,是唐健三个月后,在和经济系的一个男生称兄道弟的时候,巧妙地探听到的消息。
自此以后,苏方婉每次购物,唐健总要替她省个零头。他的理由很多,只有一次,说错了话。
是五元五角的东西,他随口说句,你在本店购买物品超过了五十元,五角免费。
苏方婉微微怔了一下,每个人买东西你都记得?
唐健这才体味到自己的唐突,尴尬无比。随口支应,我有会计,会记得。
苏方婉就笑了。这笑就像盛开在唐健心里的一朵花。
苏方婉来小店的次数渐渐多起来,有时候不买东西,站在那里同唐健聊天。这个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间,而因此,常算错了账。
她找唐健帮忙,已是下半学期。她声音很小,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我想,借点儿钱。
男女之间,其实最难谈借钱,也最易谈借钱。前者是关系不太熟悉,一般朋友而且有往深处发展的可能,而后者就是已然两情相悦,谈婚论嫁。唐健想,自己与她,是什么关系呢?前者吧,可是他心甘情愿。
借的数目并不多,五百元,也就是唐健和那些狐朋狗友几天的消费。苏方婉红了脸说谢谢,唐健突然很想在她的鼻子上刮一下。她却说了,这钱我一时还不上,要不,我在你的超市帮你理理货,打打工?你从工钱里扣算了。
虽然小小超市并不缺人,虽然明知多一个人多一份负担,但唐健却心花怒放,他笑问,你一个月要多少钱?
没想到,苏方婉低低地说了句,一百,你看行吗?
唐健的心,突然疼起来。
2
进一步了解的结果,就是苏方婉知道了唐健的许多事。他贩过皮包,去海南做过珍珠生意,在海上的小舢板上,差点被别人挤到海里去。
突然有一天,唐健大谈经历时,一抬头,却看到几个工商模样的人站在面前。一个随手拈起他放在桌上的名片,你是店主?
唐健的小店,没有任何的营业执照,就这样关张了。苏方婉说,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唐健笑笑,我看还是算了,朋友经营一个公司要我帮忙去照看,在珠海。
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唐健的朋友来送他去机场,他有些心不在焉。有朋友笑,说唐健肯定是在等那个姓苏的小妞。唐健微笑,说哪里,那是我的债主。
二十多岁,说淡忘,有些青春的事情就像当夜的月光溜走了。
登机时,唐健在心里说,再见,苏方婉。
朋友的公司开在海边,风景很好。唐健有些迷惘,在海边总是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他问,北方在哪里?朋友笑着指给他看。然后问,想家了?
唐健微笑摇头,他是想苏方婉了。他坚持着给苏方婉发E-mail,苏方婉的回信却是断断续续。唐健说,珠海是最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苏方婉就回信,那你就住在那里吧,那片纯净的天空,也有我一份怀念。你的那家小小超市关了之后,又开了一家新超市,可东西没有你的便宜。我明年就要毕业了。
时光就在指缝里,在猜测与臆想、委婉与任性之间悄悄流过。
苏方婉到了珠海,没有任何通知。唐健突然间就收到了短信,我在车站,去你那里。怎么走?
站在出站口那里,唐健觉得心跳得厉害。苏方婉淡淡地笑,对唐健说,我是还你钱来了。
3
金台寺的风光很美,可是许愿的时候,苏方婉神情肃穆,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零钱,投进那个缘箱里面。
唐健几乎看呆。算是打拼过好多年,何尝见过如此景象。忍不住问,你到底许了什么愿?
苏方婉微笑,说,我只希望父母的生活好些,从此以后,快快乐乐,没有烦恼,没有任何难以忍受的纠纷。唐健好奇,问,家庭是否有困难?
苏方婉又笑,不过是我的心愿罢了,你大可不必当真。
苏方婉拿出钱,要还唐健。他推了不要。她却正色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我欠你的始终要还的。我若收了你的钱,就是天涯海角也过不去的。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钱,我依然记得,一共是十二元六角吧,一并算在这里面。
唐健觉得,心一点点凉下去了,于他而言,金钱是算不得什么的,但是对眼前的苏方婉,对白衬衣牛仔裤的苏方婉,却无可奈何。
两天的生活,几乎是在梦里度过。宾馆的前台,苏方婉在退房,唐健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她,想,或者再也没有机会了。
机会却不是没有的,出租车上,她竟然伸过头来,轻轻地在他脸上啄一下,黑夜里,她的眼神明亮得像星星。好了,从此以后,咱们不相欠了。
唐健有些愣怔,苏方婉像是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一颗星星,在他的天空那么亮那么亮地闪耀了很久,但终于将离自己远去。只是对她的到来,还心存一点儿疑惑,两天时间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她到底来做什么?
上车时,却忍不住问出来,苏方婉只笑了一声,还债啊。
还债,还用千里迢迢过来,你只需要知我卡号,汇过来就行。
她微笑,说,有些债是要亲自还的,难道这点你也不懂?
4
那个吻,却一直在唐健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想苏方婉对他不是没有意思的。他悄悄留了她家的地址,想,自己应该抢先一步到她家里,给她一个惊喜。
第二天,倒了几次车,终于来到了那个小山村,向人打听时,唐健总是能得到一个惊异的表情,他想或许是别人看他衣着光鲜,外地口音的缘故。但到那个家之后,唐健才知道自己错了。
苏方婉长得很像她的母亲,而她的父亲,则疯疯癫癫,看不出来真实的模样。唐健悄悄向邻居打听,才知道为了苏方婉上大学,父亲借了钱,但还不上,因这纠纷打起架来,然后精神上受了刺激,又被打中头,便成了这般模样。
苏方婉的母亲,垂着泪说,我们不让方婉回家,是因为她回一次家就吵着要退学,实在不忍心了,就干脆要求她在外面打工挣钱,说家里急用。
唐健鼻子一酸,想起了金台寺,那个虔诚无比的苏方婉,她的最大愿望竟然是父母平安无事。
他给她发短信,为什么?我现在在你老家。
苏方婉的短信晚上才回过来,不为什么,我怕我还不起你。在学校和你吃一桶方便面时,你知道同学们说什么吗?说我为了一包方便面,都可以出卖色相,这在青春期里,是莫大的伤害。是爱情,就让它纯洁吧,免得落入凡俗,你忍心看到吗?
唐健的眼泪,滴落在他准备好的两千元钱上,本来这钱是送给苏方婉的父母的,但现在,他有些不知所措。自此,竟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她的电话,唐健打过,空号,打电话问她同学,只听说是毕业之后,一个人去了北京,和任何同学失去了联系。
唐健想,这辈子可能就是不见了。想起她说过的话,不要对我太抱希望,我只是凡俗世上的一个俗气之人,之所以没有在你面前表现那一面,是因为我还想在你面前留有一份好感,而这好感,就是咱们之间的那块晶莹的东西。或者有一天,你在街边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提着菜,唱着幸福的曲儿走向自家,那就是我。
有机会出差去北京,为了省些话费,唐健在街边的小店里打电话,胡同那边,突然就来了那么一个女人,蓬着头发,提着菜篮子,还哼着曲儿。唐健正汇报工作,突然间就停了下来,怔在了那里,眼泪就那样流出来了。
不是苏方婉。但是,多年前那个笑容,再一次涌上心头。她说过,随着笑容老去的再见,是她回报他的方式之一。这样,感情永远在一个纯洁的点上,没有私欲,没有猎艳,甚至没有欲望。世间有很多人,就停下来,停在这一个点上,停了一生。
爱情的冲动,一世的心痛
真正爱过的人就明白这种感受。
我想我并没有夸大其词。
有的人相互深爱着对方,却因为种种原因到死也走不到一起。
但,因为那瞬间的悸动,造就了他们一世的心痛。
他们撇开世俗的眼光,抛开尘世的束缚,深深的爱着对方。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他们不合适。
可他们却爱得惊天动地,爱到天荒地老。
有的人或许就那匆匆一撇,或回眸一笑,就爱上了对方,或许这就叫一见钟情。他们深深的爱着,或许多年以后已各自结婚生子,但那终究无法成全的爱情将成为一世的心痛。像一根卡在喉咙的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偶尔的刺痛着。并不是他不爱自己的妻子和老公,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藏下几个人,但我知道,那次瞬间的悸动将永存心中变成一世的心痛。
有人曾跟我说,我永远代替不了那个死了的人。虽然他(她)已经死了,可他(她)的心中却永远的记住了他(她)那些美丽的梦!那些无数个瞬间的悸动,将成为一世的心痛。
我想说,亲爱的,并不是他(她)没有全心的去爱你。只是你应该留一个空间给他(她)存放那些心痛与悸动。你永远比死去的他(她)幸福。因为你能得到他(她)实实在在的爱,可,他(她)只能成为他(她)偶尔的怀念。
所以,亲爱的。如果你爱了,那么请别让那瞬间的悸动,变成一世的心痛。爱,不受任何的束缚。爱了,就勇敢的爱吧!我想你会得到大家的祝福!
但,我也始终相信,当瞬间的悸动变成一世的心痛,那爱是最美的。有些爱情就要留下那么些遗憾才美。一块无暇的玉让人看着似乎完美,可如果在上面划上一道瑕疵,那么那深深的痕迹更加耀眼心痛。这就是瑕疵中的美!一种让人心痛的美!
用死亡证明爱情可你得到的是什么
时间真的过的很快,眼看清明节到了好想去给你扫墓,可是我却不知道你埋葬在那个地方,这是做哥哥的一辈子遗憾的事情。
记得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51认识一个女孩子名字叫阿群,我们相互的了解之下原来我们在一个城市,慢慢的喜欢上她了,我们见面了,也相恋了,那个时候的哥哥是很开心的,可是就在这开心的时候你走进我们的生活来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偶然的机会你加了我QQ,我们慢慢的聊起来了,记得你问我,有女朋友没有,我告诉你我有个女朋友,女朋友的名字叫阿群,可是你却告诉我,你喜欢我,当时我听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你根本没有见过我,难道就因为你跟我聊的来吗?你会喜欢上我吗?我当时很果断的决定了,也不想伤害你,我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但是我愿意你做我妹妹,因为我家就我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问我会不会疼你,我告诉你,你是我妹妹,做哥哥的疼妹妹是肯定的,从那以后你就叫我哥哥,我也就把你当成我妹妹了,也真是巧,我们三人居然在一个城市,而且你跟我女朋友阿群居然是在一个县,你要了所谓的大嫂的QQ,我也想过了,你是我妹妹将来你也会去面对你大嫂的,所以我就告诉你她的QQ了。
可是QQ告诉你之后,不知道你跟你大嫂聊的是什么,你大嫂居然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还告诉我,她是一个完美主意的人,不可能跟别人一起分享爱情,希望我不要踏两条船,如果我喜欢你的话,她愿意退出,当时把我搞糊涂了,真不知道你们聊的是什么?不过在我解释下,你大嫂相信我了,后来问你的时候,你却只是跟我道歉说是想试下我跟她的感情,所以我也没有怪你,因为你是我妹妹,就算妹妹有一千个错,但是你却永远是我的妹妹,在别人的眼里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但是你在我眼里却永远是我的好妹妹,可是你却欺骗我了。在我跟阿群中间搞破坏,居然扯上我跟你在一起住过等等的谣言,你不知道谣言的可谓吗?我怎么解释到最后我们还是分手了,也许这是我跟她之间没有缘分吧,可是做哥哥的还是没有怪你,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子做,我一次次问自己,我的妹妹到底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让你做了我的妹妹,所以你恨我吗?我只是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太假了,后来你问到我跟你大嫂是不是分手了,我只是回答“是”你笑了,你的笑带着悲伤,是那样的勉强,可是没有让我想到的是,你居然告诉我,你是有意拆散我们的,可是理由却是因为你被你男朋友甩了,你要报复,你要让所有的人尝试被一个人抛弃的感受,你拆散的恋人算我跟阿群是第五对了,我知道我现在跟阿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我的解释真的是没有用,可是妹妹你却这样也不放过我们,你却告诉阿群,事情的真相,因为你知道我们都是要强的人,所以两个人都不会低头,明知道是错,我们还会继续走下去,阿群知道事情的真像的时候去酒吧喝了很多酒,是她侄女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就求过你,求你放过阿群,阿群是无辜的,你是男朋友把你甩了的,如果你要怪就怪男的吧,既然你找到我了,那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只求你不要在继续破坏别的恋人了。
可是几天后,你发来信息跟我道歉,说自己不懂事,我只是一笑,说到你是我妹妹,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你永远是我妹妹,我只希望我妹妹能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你却劝我跟阿群合好,可是我没有同意,我想过了,如果是恋人的话,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假如以后真的结婚了,那能幸福吗?所以我也没有同意,你也找过阿群,阿群也不愿意和好,只是劝你好自为之,劝你不要继续下去了,因为你还年轻,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有时候人的命运也是这样吧,你居然发现自己怀上了以前男朋友的孩子了,问到我该怎么办,我果断的决定让你拿掉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你没有回答,也没有说怎么办,我一直打电话,你的电话都是关机,直到03月04日的时候你给我发了一个信息说:哥哥做人真的好累,如果去天堂该多好,当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劝你不要乱想了,这个社会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我们跟着社会在走,不是社会跟着我们在走,这有开心的过好每一天,你才会觉得这个社会是最美的,你也没有理我,当时我上班也没有怎么注意你。
直到03月16日的时候打阿群的电话,她告诉我,你在03月14日离开这个社会了,你走了,带着肚子里的宝宝,跟你恨的那个男孩子一起走了,一整瓶的安眠药你吃光了,你去了你希望去的地方,你们母子两个离开了这个社会了,当是我听了阿群跟我说的事情后我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个傻丫头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就为了一个把自己甩了的男孩子,就离开这个社会你值得吗?你证明了你是爱他的吗?可是他做了什么,居然把你们母子两个一起抛弃了。真可恨那个男孩子。
妹妹你就这样走了,你为了所谓的爱情,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爱情。可是你却得到的是什么呢?是抛弃,你走了,你的家人伤心的程度我真的不敢想象,20岁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我真的很后悔自己呢?之前就应该发现你有想不开的想法,我还以为你只是失恋,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可是你却走了,这是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哥哥祝福你在天堂能跟你那没有出生的孩子,能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清明节快到了,我联系到阿群了,虽然我跟她之间不可能,但是我还是请求阿群带我到你的墓上为你扫墓,只要我没有离开广东。我想每年的清明都想去给你扫墓,去看你们母子俩,希望你们能不寂寞,可是阿群却也不知道你埋葬在那里。只知道你妈妈带着你的骨灰回了你们老家,我只能在心里,每年的清明节为你们母子两扫墓。希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是开心。也想告诉所有的人不要用死亡去证明所谓的爱情。
今冬有雪
那年冬天,文学社邀了几位爱好文学的朋友在某个酒吧聚聚,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小薏。
初冬的日子里走进大学的校园,总让人觉得是踏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每一寸的步伐都伴着依稀隐约的节奏,时紧时舒。那时,冬天还刚和校园西边的梧桐打了个照面,景致也还算不得凋零。小薏说我有女人的灵气,一看就知道有,便尾巴似地跟住了我,要我陪她说话。
坐在那间挂着牦牛头的酒吧里,我说完一则往事。小薏的脸上带着千篇一律的微笑,手指划着咖啡杯的边缘,调匙在托盘里发出的“嘶啦嘶啦”的呻吟也变得十分悠扬。她的问题很少,通常只是在我结束话题的时候问一句,真的吗?随后笑笑说,你是不会骗我的。她喜欢听人讲充满幻想的故事,树上飞行的鱼、蓝天里飘摇的翅膀,以及有关《圣经》上林林总总白色、红色、灰色的传说。黯然的灯光洒了一地。
我对小薏说,自私的人是可耻的。她说,自私的人是可爱的。我说,你错了。她说,错是必然的。她告诉我,朋友送了她一只双肩包。粉红色的表皮在阳光下的反射率很高,形态别致得背着它就像背着一瓣花萼在东奔西跑。我没有吭声,只是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采磨菇的女孩。
聚会很快就散了,深夜里的电话铃像一只触电的麻雀,在耳朵背后留下一道伤痕。我捂着被灼痛的耳朵去听,没有人说话,我静静地等着,小薏的声音便像种子发芽一样钻了出来,谈一谈,好么?我侧身看了看那个大红的电子钟,黑暗里它正火一样地燃烧着。午夜两点。
大学校园有时就像个粉红色流言的温床,常常一觉醒来就会发现昨天故事的主角今天已另有人选。在我认识小薏后不久,我的周围就充斥了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听说她爱上了同班的一个外地男生,并且义无反顾地在校外租了间屋子和他住在一起。我偶尔也在学校对面的自由市场上碰到过他们几次,男孩子又瘦又高,很斯文地推着车,小薏则带着一脸没有卸尽稚嫩的老练,从菜贩子手里接过鸡蛋西红柿,还有几块深褚色的鸡血。天边那轮红得没有一点热气的夕阳,让我在那些冬日的黄昏,从小薏快乐满足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阴影。
当那个很冷的冬天过去了一半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诗人。在好几个社交场合,我都看见腼腆的他不得不一次次地举起酒杯说一些俗气的劝酒辞,他身上的俊逸儒雅像是圣诞节打折的滞销商品,在红红火火的背景下竟无人问津。私底下他苦笑着对我说,诗人除开写诗,还必须做很多其他的事,浪漫并不能当作饭吃。
那个午后,我挑了个光照条件不错的阶梯教室,阅读诗人的第二本诗集《承受与表达》,封面上那帧黑白肖像里温善的眼睛,在暖暖的阳光下传递给我一份挣扎而不屈的心情。小薏远远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地坐到我身边,拿了我桌上的walkman,把头埋进双臂中安安静静地听。许久许久,我看见她的眼泪把袖管沾湿了大半,lowb attery的红灯闪得令人心烦。
爱是痛苦的,她抬起头告诉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明白爱情再一次背叛了我们,但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她。遥想起某个夜晚,我曾苦苦地追问一个答案,最后却仍被意料中的回答伤害得体无完肤,躺在冰冷的床上一整夜的梦都是湿的。有时候我真的是奇怪,像我们这种在十字路口决不乱穿马路、天黑出门必定带着手电筒、指责别人的错误时自己首先脸红的胆小女孩,为什么当爱情降临时就会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小薏继续把头埋在叠起的双臂里,像一只倦极归巢的大雁,无力再作更远的飞行。她曾告诉我她是个喜欢偷吃巧克力的女孩子,藏在壁炉的后面,捧着从外婆糖罐里偷来的巧克力,用舌尖贪婪地品尝着香草和牛奶的新鲜甘饴。那一刻,我记起了很多她曾说过的话和我曾对她说过的话,真的,那一刻我都记起来了。我知道,飞翔的太阳鱼、飘摇的翅膀和圣诞节的花环都离我们远去了,远远地去了。
接着是大学里一连串的考试,人人都在为一小时一分钟而争执不已。那个下午的哭泣也就很快被忘却了,就像膝盖上的血痂等待着慢慢的剥落,没有时间和机会来享受安慰和被安慰。我们都忘记了很多东西。
再遇见小薏是好几个星期以后的事了。我寄给她一张印着伦勃朗自画像的明信片,她回信的开首便很忧郁地写着“见字如面”四个字。我想是应该去见见她了。
几星期的光阴像一把象牙的细磨梳子,把心情的长发从头到底又服贴地抚顺了一遍。初冬的那家咖啡馆如今成了一家卡拉OK店,小薏约我坐在肯德基靠窗的一个座位,四周弥漫着那位高大上校带来的66种香料的气味,给人的感觉除了食欲便是睡意。
小薏的情绪显然比我想象的要好,甚至热烈得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她说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和喜欢的香水,她说为了入党她开始定期交思想汇报,她说这个冬季太长了,因为没有雪的讯息。她还告诉我,给她们上广告课的老师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有着适中的个子、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看着这样一个男人穿一件紫、黑、灰三色交织的宽松毛衣,用低缓而性感的声音介绍各国经典的广告设计,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我隐隐觉得,小薏是在有些矫枉过正了。临分别的时候,小薏说她正打算写一篇小说,她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是一个月,希望我能陪在她身边,因为她需要鼓励。
在那一个月里,我注视着小薏背对着我不停地努力,她勤奋笔耕的样子像是久溺的人把头扬出水面快乐地呼吸,痛快地享受着纯净氧气带来的舒畅。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执着地追求一样东西,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有点随遇而安的味道。一个月过去了大半,小说还未完成三分之一。我骑着单车去找她,告诉她今年第一场大雪可能会拖至年底,她静静地、直直地看着水龙头漏下的水滴,脚边的水渍闪着岁月奇异的光。很久以前,她曾把大把大把的照片浸在这里,等着它们烂掉,据说自此以后,这个龙头里流出的水便有一股氯化氢的气味。
一如我所预料的,那个冬天的雪来得迟了些,可毕竟还是来了,下得不紧不慢。我与小薏分处两地,不约而同地call对方。我不失时机地介绍她听莫扎特的《C大调朱庇特交响曲》,我听见电话那头她开心得笑出了声,仿佛断线的珠子活泼泼地抖落一地。我一直在听,她说。我想,她是懂我的。
我终于看到了小薏写的我认为是最好看的小说,孤艳地立于一家着名刊物的头版,几万字的空间,用一种她从前全不谙熟的叙述方式,解决了很多表面和实质的迂回曲折。但我不太喜欢那个故事的结局,女孩子在被爱情抛弃之后又反过来抛弃了爱情,我相信有些东西是会永远根植于心的,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愿不愿意。
冬末的最后一个雪天,小薏邀我同往参观一位日本人的摄影展。展厅中央,小薏站在一位老妪的巨幅照片前,掰着手指数着对方额上的抬头纹。我远远地看着她,觉得青春实在是一个好东西,让人有机会也有资本调整自己。
屋外的雪静静地,静静地飘落着。
没有一朵花会错过春天
她在上交的作文里这样写道:“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我。我的生,我的死,都与这个薄凉的世界无关。”
没有人明白,在这颗幼小的心灵中,为何会溢满那么多不可名状的哀伤和绝望。当然,她的老师也一样。
那是一们年守半百的老人,言语不多,教学经验极为丰富,但这一刻却不懂得如何与这位年龄差将近四十年女孩儿尽心交流,去告诉她该如何面对生活中的悲苦。
他在陈旧的教案本背面上打了很多遍草稿,把明日要说的话,一一罗列出来,整理,像研究一部旷世巨着。尽管如此,还是觉得语言苍白到无力,软弱得像阴天里的清冷雨丝。
春天的阳光依旧透过窗台,照耀在每个孩子纯真的小脸上。所有人之中,她离窗台最近,可还是心如冰冻。她没有朋友,没有疼她爱她的母亲,就连唯一对她稍好的可依靠的外婆,都在前些日子里挣扎着病故了。
她的生活一片狼藉。有同学说,她暂住在孤儿院,所有的费用都由政府承担。她得继续生活下去,得为远去的母亲和外婆坚强地活着。可有什么理由让她继续下去呢?那一点本可寄托的温暖都这么无情地别她而去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相信温暖?
她站在宽阔的讲台上,以最平和的语调讲完了课,宣布下午外出游玩。所有的孩子都欢呼不已,只有她,静静地眯眼歪靠在窗台上,对着路旁的野花发呆。
所有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朋友,一起游戏,分享自己的快乐。她坐在绿草之中,看着天际不断交换的流云,怒放的花朵,簌簌地落起泪来。要知道,几十个小时之前,她还是一团恣意享受天空的云朵。
他穿过操场,气喘吁吁地来到她的身前。她侧脸抹泪后,镇定地叫道:“老师好!”
“怎么不和同学一起玩呢?”他一边喘气,一边问着。
“老师,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有值得快乐和幸福的全部理由,而我没有。”
他捋了捋花白的发,拉着她的手,走进花园深处。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从远处缓缓涌来,包围了她前行的路。她问:“这些花,你认识多少?”
“大都认识。譬如,那是迎春,那是瑞香,那是玉兰,那是——”她对这些花名如数家珍。她的外婆生前爱花,因此自小受了熏陶。
他微微笑着,看她在盘点花名的时刻中慢慢活泼起来,显然她在环视花朵的同时,也渐然沉浸于百花争艳的美景中。
当她一口气将园中的鲜花点过大半时,他问了她一句:“你能把此时没开的花点出几种来吗?”
她顿时被难住了。园中之花,大大小小,不下百种,却没有一种隐藏着身形,躲避阳光的。他说:“想想吧,明天告诉我,为什么它们都会竞相开放?”
当夜,她想了许久,从外婆遗留下的书中找到了答案。次日,她从季节,温度等等客观存在的因素,向他解说了为何花朵都会竞相开放原因。
那个问题之后,她回到教室,如换了一人似的。她主动和同学搭话,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组织班里的课外活动,维持课堂秩序,等等。
很多年后,她站在明媚的讲台上,成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她也带她的学生去看花,点花名。也曾问过一个忧郁的孩子,为什么花朵都会在春天竞相开放?
次日,当那个孩子匆匆忙忙跑来要告诉她答案之时,她将当年老师给她的那张纸片递给了那个孩子。
泛黄的纸片上,坚定地写着:“没有一朵花会错过春天。”
在春天的湖畔
一
对许多男生来说,陆小悦是朵带刺的玫瑰。
她那样桀骜,乌黑的眼珠外有一圈漂亮的琥珀色,使她看起来像一只小兽——一只灵巧的、骄傲的、野蛮的小兽。新生入学会上,她的热舞吸引了无数艳羡和妒嫉的眼光。这样的女生,是用最浓烈的油彩画就,下面的老教师暗暗叹息,虽然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
是的,那样聪明的陆小悦成绩总是起伏不定。她穿4个口袋的军绿色裤子,顶着一头乱发摇摇晃晃穿过校园,后来有人发现她躲在厕所抽一种薄荷香味的香烟。
陆小悦不是个好女孩。这是这所重点高中大部分师生下的结论。
正午的阳光下,陆小悦瞅见自己的影子细细长长地在水泥地上飘移,她明白自己是孤单的。从12岁父母离异开始,陆小悦见到的父亲只是汇款单上的名字,她就感到自己要做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果然就一直这样做了下去。
二
当陆小悦见到李抒时,她是愿意变成一个好女孩的。
鲜亮的蓝天下,白云是透明的,柔和的光线打在李抒的脸上,他那样高那样帅。他的手臂长长的,肌肉健壮地凸起,泛着青春的古铜色。陆小悦想如果被那两条长长的手臂抱住,一定有醉人的温暖。那手臂,必是爱和支持。
第一次陆小悦感到自己还是那个温柔的好脾气的女孩。借着手电筒的光,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粉色的信笺上写下心事,没有别的,只是愿意变成他怀中的小鸟,一饮一啄皆仰仗他的爱和关怀。陆小悦静静流下了泪。
她穿上蓝天一样颜色的裙子,带着透明的发夹,把信郑重地放人邮箱。等待的日子里,陆小悦乖巧文静,眼中时时闪着柔和的光芒,连最古板的老师也惊讶于她的美丽。
3天后,陆小悦看见自己的信在校园的公告栏中。周围遍是嘲笑的眼光,她分明看见自己心中那朵软软的花,要时浸满墨鱼恶毒的汁液,一瓣瓣变成扭曲的乌黑,然后撕毁飘落,发出尖厉的绝望。
晚上,陆小悦不敢回到宿舍。她一遍遍在校园里的湖水边徘徊。她想自己要死了,世界这么美好,却不愿施合给她一丝微笑。可她那样年轻,陆小悦把头埋在臂弯中,开始哭泣。
“陆小悦。”突然有声音惊讶地唤她,是周帆。那是个非常普通的男生,和李抒十分要好,听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你管!”陆小悦倔强地继续把头埋在臂弯,周围静默,过了很久,她以为周帆已经走了,抬起头,他却还在身边。
“还不走!”陆小悦暴躁地大叫,又飞快地抹把脸,她不愿他看见自己的泪水。
“我担心你会跳河。”周帆缓缓地说。
陆小悦假装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给了周帆一根。看见他一脸尴尬的模样,陆小悦忍不住地大笑。一直到黎明,她恶作剧般地看着这个不会抽烟的老实孩子脚边是一堆残剩的烟蒂,心中的憎怨竟一点点随着黑夜的烟头化为余烬。毕竟,有人陪她,她黑色的心情打开了一点点缺口,让阳光进来。
周帆先离开,陆小悦又独自坐了会儿,把口袋中的刀子扔进了湖中。刀面隔着口袋,划破了她的手。她吮吸了一下,有咸咸的腥味,忽然感觉自己蠢。她杀了李抒和自杀都是蠢,没有人会记住她,所以她要坚强地活。
那个小小个子的周帆,她会记住。
三
10天后,陆小悦转学,对于她和妈妈来说,那毕竟是件丑事,她想学会遗忘。可她却在秋日的中午收到李抒的来信。
他在信中说,陆小悦,我错了。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才明自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身上淡淡的薄荷烟味,我喜欢你穿着深蓝牛仔裤的那个笔直的桀骜的背影,我还喜欢你的舞蹈。陆小悦,因为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所以我不敢去爱,我怕你的信对于我是一个恶作剧。所以,我,我错了。
阳光从薄云间透过,照在陆小悦的发间。是那样轻那样薄的阳光,就像一匹软软的丝绸,干净得没有波纹。陆小悦充满皱褶的心,刹那间被轻轻抚平。足有半年,她一直憋着她的泪,却在此刻倾泻而下。然后她的心变得透亮。
17岁零35天,陆小悦得到重生。
于是他们开始细水长流地通信。李抒在信中说,陆小悦,我希望你考上复旦。我们相聚在复旦,这多有意思啊。陆小悦在心里停顿了一下,她的人生开始出现一条明亮的分界线,好像雪线的阳光,尖锐的清凉。这是她12岁的理想,她以为已经失去,却没有,在一个叫李抒的人的笔下又复活了。她很郑重地写下:好。
他们约定,暂不见面,直到进入大学的那天。
陆小悦差点打破这个约定。那个冬天,她进城去,特意赶到学校。黄昏时分,同学陆续地出来了,她心中狂喜,强烈希望见到那个高高的帅气的身影。陆小悦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小雪落下,打湿了她的发,渐渐地,耳际也变得冰冷。当她的手都冻得麻木时,也没看见李抒。夜色已浓,陆小悦失望地想离去,却看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是周帆。
“陆小悦,你怎么在这儿?”黑夜中,陆小悦看见他的眼睛,那样亮,亮得让人的心一热。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陆小悦反问,“现在,我要回去了。”
“如果你还没吃饭的话,我想请你吃拉面。就在前面50米。”
温暖的拉面馆消融了陆小悦寒冷的感觉,香喷喷的面条下埋伏着大片的牛肉,周帆把自己的牛肉夹给陆小悦:“我今天胃不好,吃不下。”
陆小悦理直气壮地吃了。奇怪,在周帆面前,她总是无拘无束,也许是因为他太普通了。
饱食的惬意从四肢传来,暖洋洋的满足中,她听见自己不设防地问周帆:“李抒在吗?”
“他家里有些事,请假了。如果他在,你也不一定见到他,他最近很用功。这小子,想读复旦呢……”
陆小悦的心里盈满骄傲的笑容,她恨不能马上向周帆宣布,这是他们的约定。当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像一只俯吻鲜花的蝴蝶,满心满心都是甜蜜。
车开了很久,陆小悦想起周帆,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喜欢她的。她有小小的内疚和感动,但只是瞬间。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心就会变得很硬,这是没办法的事。
四
陆小悦进了复旦,李抒没有。
她一遍遍地给李抒写信。但是他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陆小悦几乎确认他是因为自卑消失的。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他的生命中不允许有挫败吧。可在她心中,他就像羽毛洁白透亮的天使,牵着她的手,带领她飞越生命中的重重樊篱,到达一个开阔的世界。
陆小悦把那些信放在最隐秘珍贵的地方,连同她的少女时代。
五
再见到李抒,是在高中毕业半年后。就像许多老套故事中说的一样,他们在地铁中相遇了。微白的灯光中,陆小悦像一朵轻盈的百合,知性、清秀、高雅,李抒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顶着一头乱发穿着4个口袋肥裤子的女孩。
他讷讷地说不出话,在这个曾被他重重伤害过的女孩面前,唯有惭愧。但是陆小悦好像一点儿都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她的笑容那样柔和明润。他告诉她一直为那件事后悔,在新加坡的3年,他都在后悔。他自认是个善良的人,却做了件冷酷的事。他越成熟越觉得这件事做得过分,他一直想写信给陆小悦道歉,却不知她转学去了哪儿。
“什么?你从没给我写过信?”
“是啊。”他说,“你转学后我就去了新加坡,在国内的信都是周帆帮我转的。但是,我从没收到你的信。你给我写信了吗?”他温暖地笑着,有一点点调皮。
陆小悦摇摇头,也笑:“你以为呢?我那时都恨死你了。”
他们挨得那样近,她看见他的亮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辉,却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原来,信中的他不是李抒,是周帆。这个平常的男孩,用自己的方式鼓励她。惆怅的潮把她的心打得温软一片,她的眼中不觉流出了泪水。
“怎么啦?”李抒惊慌地问。
“没什么。”陆小悦走出地铁,看着闪烁的大太阳,心里塞满了深深的感动。
六
陆小悦隔着玻璃窗看着周帆,他还在这所中学复读。李抒告诉她周帆上次高考志愿没填好,所以落榜了。
周帆没有看见陆小悦,也许也不一定想见。陆小悦就这样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她似乎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香味,就如当年的拉面。
两周以后,周帆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我们相聚在复旦,你说的!
这时候的陆小悦正坐在早春的湖畔,身边飘来淡淡的花香……
蜻蜓泪
在一个非常宁静而美丽的小城,有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他们每天都去海边看日出,晚上去海边送夕阳,每个见过他们的人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是有一天,在一场车祸中,女孩不幸受了重伤,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几夜都没有醒过来。白天,男孩就守在床前不停地呼唤毫无知觉的恋人;晚上,他就跑到小城的教堂里向上帝祷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
一个月过去了,女孩仍然昏睡着,而男孩早已憔悴不堪了,但他仍苦苦地支撑着。终于有一天,上帝被这个痴情的男孩感动了。于是他决定给这个执着的男孩一个例外。上帝问他:“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吗?”男孩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上帝说:“那好吧,我可以让你的恋人很快醒过来,但你要答应化作三年的蜻蜓,你愿意吗?”男孩听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我愿意!”
天亮了,男孩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蜻蜓,他告别了上帝便匆匆地飞到了医院。女孩真的醒了,而且她还在跟身旁的一位医生交谈着什么,可惜他听不到。
几天后,女孩便康复出院了,但是她并不快乐。她四处打听着男孩的下落,但没有人知道男孩究竟去了哪里。女孩整天不停地寻找着,然而早已化身成蜻蜓的男孩却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她身边,只是他不会呼喊,不会拥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她的视而不见。夏天过去了,秋天的凉风吹落了树叶,蜻蜓不得不离开这里。于是他最后一次飞落在女孩的肩上。他想用自己的翅膀抚摸她的脸,用细小的嘴来亲吻她的额头,然而他弱小的身体还是不足以被她发现。
转眼间,春天来了,蜻蜓迫不及待地飞回来寻找自己的恋人。然而,她那熟悉的身影旁站着一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那一刹那,蜻蜓几乎快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人们讲起车祸后女孩病得多么的严重,描述着那名男医生有多么的善良、可爱,还描述着他们的爱情有多么的理所当然,当然也描述了女孩已经快乐如从前。
蜻蜓伤心极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常常会看到那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恋人在海边看日出,晚上又在海边看日落,而他自己除了偶尔能停落在她的肩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蜻蜓每天痛苦地低飞着,他已经没有勇气接近自己昔日的恋人。她和那男人之间的喃喃细语,他和她快乐的笑声,都令他窒息。
第三年的夏天,蜻蜓已不再常常去看望自己的恋人了。她的肩被男医生轻拥着,脸被男医生轻轻地吻着,根本没有时间去留意一只伤心的蜻蜓,更没有心情去怀念过去。
上帝约定的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就在最后一天,蜻蜓昔日的恋人跟那个男医生举行了婚礼。
蜻蜓悄悄地飞进教堂,落在上帝的肩膀上,他听到下面的恋人对上帝发誓说:我愿意!他看着那个男医生把戒指戴到昔日恋人的手上,然后看着他们甜蜜地亲吻着。蜻蜓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上帝叹息着:“你后悔了吗?”蜻蜓擦干了眼泪:“没有!”上帝又带着一丝愉悦说:“那么,明天你就可以变回你自己了。”蜻蜓摇了摇头:“就让我做一辈子蜻蜓吧……”
有些缘分是注定要失去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但拥有一个人就一定要好好去爱他。你的肩上有蜻蜓吗?
十年的爱情存款
夏天,只有恋人的怀抱是不热的。
虽然两人都有37.2℃的体温,但抱着,就是舍不得放手。
尤青任于筑抱着,微微的风抵不过一天的暑热,虽然已晚上9点,还是热,毛孔不曾停歇地往外冒汗。
他俩坐在街边公园的条凳上,依偎在一起,汗水与汗水融合,右边就是跳广场舞的一群半老徐娘,在《夫妻双双把家还》的音乐里甩胳膊。尤青抓了抓腿,说,我们别坐这儿了吧,好多蚊子。
那去哪儿?于筑问。
是的,去哪儿?于筑是怀才不遇的画家,住城北,因为圈内人多居于此,尤青不过是22岁的小文员,和人合租在城东,因为上班近。两处的房租都很便宜,若想住一起,不是生活不便,就是中心地段房租太贵。支撑城市里的爱情,需要算计每一分钱。两人捉襟见肘,不可能去茶馆喝昂贵的茶,商场清凉却没有坐处,他俩站了起来,沿街而走。
到银行去恋爱
我们到这里面去吧。尤青建议。
一家自助银行,灯火通明,角落有沙发茶几,还有烟灰缸。他们进去,凉快,没有蚊子,沙发坐得很舒服。
于是,尤青与于筑的恋爱便定了点。每周的爱情聚会,都在这里。尤青没骨头似地赖在于筑身上,于筑的手长在尤青腰上。尤青的话突兀地多,什么都想说给他听,公司里的趣事,攒了一周,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只想看他笑。于筑笑完,又是沉默,指尖的烟是他最好的朋友,不离不弃。尤青也安静下来,看他侧面,从不厌倦,微鬈头发,翘翘睫毛,挺直鼻梁,紧抿的嘴唇,不自觉就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她知道自助银行里是有摄像头的,但,爱着的人,何惧这些?
那时,尤青每经过一家自助银行时,都禁不住含笑,仿佛看见了自己爱的人,坐在里面。
一天晚上,摄像头见到了沙发的寂寞。
那天,是尤青24岁生日,有意无意地,她又走到了这里。推开门,是曾经熟悉的清冷空气,她蜷在角落,额角抵着膝盖,肩膀微抖,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于筑留下话,尤青,我要离开,这城市的空气太喧嚣,没有我要的宁静。
这话,是手机发来的,他已决意要离开。这个短信,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他走了。城市的空气太喧嚣,是离开的惟一理由。他没有想过,喧嚣的空气里,有个女孩,愿意和他坐在自助银行说情话。
于筑离开得很决绝,手机停机,从未来过电话。从前软骨虫一样的尤青,突然坚强起来。每日加班到深夜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午夜梦回时,于筑在远处,倏忽不见,留她在原地,泪流满面,几度哭醒,第二天,便更疯狂地忙。
如此一年,竟业务精进,跳槽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公司,穿制服,用英文接电话。
在缘来茶馆相亲
打电话回家时,父母催婚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每年的过年,如同过关,三姑六婆都或明或暗告诉她,尤青,你该嫁了。
尤青26岁,正适合婚嫁,趁此时,找一个条件尚可的过日子吧。既然爱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都不过是将就,能满足家人的愿望就行。
风一放出来,方鸿出现。在缘来茶馆,相亲。
彼此都知道对方基本资料,方鸿,男,30岁,银行经理, MBA,未婚;尤青,女,26岁,经理助理,本科学历,未婚。
两人都没什么话。尤青看窗外的雨,点点打在玻璃上,滑下去,马上又有新的扑上来,如同永不厌倦的爱情,换的,只是主角。自己隔着窗子,看得如此清楚,毕竟也还是隔了一层。自从于筑走后,尤青的心就和爱阻隔了,没有男人再能让自己飞蛾扑火。
神游太虚,尤青竟然睡去。醒来,他还在,伏在对面桌上写写画画,见她醒来,只平淡问一句:“醒了?”合上笔记本,递过一片口香糖。
方鸿工作的银行,就是尤青和于筑以前常去的那家,不过是在另一个路段。还好,否则,尤青无法想像,方鸿带着曾与于筑一起呼吸过的空气回家,抱住自己,叫自己老婆。
尤青履行一切妻子的义务,比如周末和他一起探望父母,比如生下儿子方乐游,比如事事以方鸿为先,极为温柔体贴。只是,她从来没有叫过方鸿一声老公,一直是直呼其名。
而方鸿,宠溺地叫她老婆老婆,和他在外人面前沉稳的样子相去甚远。
结婚生子,一般女人都萎谢了,尤青却渐渐美起来,如同暗夜里慢慢开放的莲花,心子里暗藏着清冷的忧伤,有了令人惊异的美。
尤青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方乐游已经5岁了,古灵精怪,外号“十万个为什么”。他和尤青各司其职,他拖出某个角落里不知何年的家庭古董,尤青则在其后还原整洁面貌。
一日,乐游拖出一个笔记本,熟褐色牛皮,四角光滑,可见曾对主人极为重要,每日携带,才摩擦至此。尤青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看这厚厚一本,总觉得眼熟,这不就是方鸿那日在缘来茶馆写写画画的本子?
尤青一时兴起,随手翻开,里面竟不是枯燥的1234567,而是规矩的小行楷。
方鸿说:自从那个男孩不再出现,她就没有笑过。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动也不动。有一晚,蜷在角落,缩成一团,肩膀抖动。倔强的女孩,哭也不愿让人看见。这样的自尊,当初要多么爱那个男孩,才愿和他在这亮堂堂的自助银行里拥抱亲吻。
方鸿说,她睡去,可能是累极了,睫毛还在轻轻颤抖。我连在她身上盖件衣服都不敢,怕吵醒她,也怕唐突,只叫小姐关了空调。
纸的几处有点卷曲,是一颗颗的汗滴上去留下的印子。尤青知道,方鸿有多怕热。
方鸿说:我向领导申请,换了另外一家支行。离开,是怕她介意我每日从这里出入,呼吸着令她伤感的空气。
方鸿说:乐游的名字是我们一起取的,她说游字好,和我的鸿像,我答好,其实,我喜欢这个字,是因为和尤同音,乐是我加的,因为,青青,你总是那么不快乐。
尤青几乎站不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么木讷的一个人,竟有这样温柔细密的心事。
乐游在旁边闹,摇撼着她的胳膊:妈妈,我要吃麦当劳。
她牵起乐游,去了麦当劳,坐在对面,看儿子吃,他的眉眼那么像爸爸,刚毅的男人气。
大落地玻璃窗外,有个身影无比熟悉。尤青仔细看,目光定住——于筑。
似乎没留下岁月痕迹的于筑,依然穿T恤,黑白涂鸦,黑色裤子,斜挎一个大大红包,还是一名愤青模样。30来岁的人,穿这样的衣服,却一点不觉得突兀。他在打电话,没朝尤青的方向看,边说边走了,背影在尤青眼睛里渐渐模糊。
乐游吃得累了,抬头,惊讶,“妈妈,你怎么哭了。”
尤青擦了擦眼角,“没事,妈妈发现自己太笨,还不如小乐聪明。”
是的,十年以后才明白,原来,一个男人一直在爱的存折里为自己存入了点点滴滴温暖的爱;而自己,却始终守着一个已冻结的户头,不开心不快乐。
方鸿回家的时候,家里整洁如故,他看不出异常。尤青说:“老公,多吃点,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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