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烫-泣血的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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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牛夫人,自打将儿子下葬后,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卧病不起了。富贵找了不少郎中,郎中们都说牛夫人患的是心病,无药可医,大限之期不远了。富贵也看出来了,牛夫人就好像一盏即将油尽的灯,摇摇欲坠的,不会再发出什么光来了,随时都有油尽灯枯的危险。

    这天晚上,富贵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富贵开门一看,牛夫人的贴身丫头花儿急匆匆地说:“富贵哥,不好了,夫人她快不行了!”

    富贵胡乱将衣服裹在身上就跑到了牛夫人的房中。牛夫人脸色蜡黄,气若游丝,胸脯风箱一般喘息,只有出没有进的气了。

    见富贵进屋,牛夫人攒了半天的力量道:“富贵呀……我是看你长大的……鹏举死了……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要是不嫌弃……从今以后……牛家现有的一切财产都由你来继承……你看怎么样……”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的病不打紧的。”富贵心说,牛夫人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交给他一个下人,该不是说着玩的吧?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牛夫人看样子是认真的。

    这时,就见牛夫人吃力地咧嘴笑了一下:“富贵呀……我大限已到……你就答应了吧……不过……你一定得改姓牛……”

    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牛家的财产虽说被土匪劫持了十五万大洋,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牛家现存的产业也足以让很多能人拼搏一生的了。改个姓算得了什么,富贵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跪下给牛夫人叩了头。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这里边有一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因为你其实也是……也是……”牛夫人说到这儿一口浓痰堵在嗓子眼,话还没等说完,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

    发送完了牛夫人,鹏举的媳妇也回了娘家等着改嫁,富贵就改了牛姓成了牛家主人。没事儿的时候,富贵就琢磨起牛夫人临终前未说完的那句话。他觉得牛夫人话里有话,可怎么琢磨也没琢磨出个究竟来。

    转眼到了这一年的正月十五,早上起来,富贵对灵子道:“今天是一年来第一个团圆节,咱们活着的人要过节,死去的人也不要冷落了。咱俩领着儿子去给我爹上坟,顺便也去老员外还有少东家的坟上看看去,烧几张纸,你看怎么样?”

    “当家的,这敢情好了,我早就想给公爹上坟了。自打我过了你们家的门儿,还没给老爷子上过坟呢!”灵子道。

    富贵诡秘地一笑,道:“这回,咱们可要好好地祭奠一下他老人家。”

    晌午时分,一家三口坐着马车来到了牛家的坟地。牛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仆人死后,也要葬在主人墓旁,因此,富贵的父亲德福在死后就葬在了牛员外的坟边。让灵子不解的是,富贵并没有让她和儿子同他一道祭奠公爹的坟茔,只是让她站在一旁等着他。

    “爹,我来看您来了。”富贵跪拜在德福的坟前道,“爹,儿子现在已经是牛家的真正主人了,儿子谨记爹临终时的教诲,现在,儿子可以自豪地说,儿子没有辱没爹,爹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上完了德福的坟,富贵又来到牛员外夫妇坟前祭奠了一番,这才领着灵子母子来到鹏举的坟前道:“少东家,我把他们娘俩儿给您带来了。孩子,跪下,给你爹磕头。”

    孩子懵懂地看着富贵,不知道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个躺在坟墓里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爹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灵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强作镇静地问道:“当家的,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甭再跟我演戏了,你和牛鹏举的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在和我入洞房的时候,你就已经怀上了他的种!这么多年了,我受够了,今天,总算是到了了结的这一天了。”富贵从身上摸出一把花重金买来的洋枪,并一反往日的平和发疯似地吼道,“牛鹏举,我现在就让你小子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物归原主的。”

    灵子声色俱厉地说道:“富贵,你是条人面兽心的豺狼,这回,我总算明白了,鹏举就是被你给害死的。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就是活下来也不得善终。”

    富贵龇牙一乐:“不错,你猜着了,东家的确死在了我手。不过,当他将怀上他骨血的你转手让给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过,东家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因为他应该为有你这样一位痴情于他的女人而欣慰。现在,我还得替他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什么心愿?”灵子问道。

    “把你们母子送到他的身边,让你们一家团聚呀!”

    灵子知道富贵今天领他们娘俩到坟墓上来的真正目的了,扑腾一下跪在了富贵面前道:“当家的,我死不足惜,可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呀!富贵,你对着一个孩子下毒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臭婊子,算不算男人你没资格在这儿评论,你还是去阴曹地府和牛鹏举相会去吧!我成全你们。”富贵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好,你就开枪吧!”灵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枪子儿是怎么样打穿我们母子胸膛的!”

    “臭婊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富贵说着,正要扣动扳机,忽听身后有人说,“施主,枪下留人!”

    富贵抬眼一看,从牛员外的坟墓后的一棵松树下转出一位仙容似雪的女道姑来。那道姑手拿拂尘缓步走到富贵面前道:“这位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刚才的话是您说的?”富贵问道,他忽然觉得这位道姑似乎很面熟。从道姑身上,富贵竟然找出了娘的影子。娘要是能活到现在,也是这般年纪了。可是娘在十多年前不是在青岩寺的障鹰台上出事儿了吗?

    道姑点头道:“路见不平,我岂能不救?”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富贵指了指灵子对道姑道。

    “十多年了,没想到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也变成了一个阴险狡诈之徒。”道姑冷冷笑道,转过身来将在一旁吓得哆嗦成一团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你究竟是谁?”

    “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孽障,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得了?!”道姑双眼含泪,透出无限柔情道,“富贵,我的孩子,我是你娘呀!”

    “我娘她早就……”富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就惊愣在那儿。他怎么也没想到,道姑竟然真是失踪多年的娘亲!

    道姑道:“富贵,我苦命的孩子,我就是你娘呀!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德福为了害我,假意陪我上山进香,趁你熟睡之时,陪我和丫头至老障鹰台赏月,趁我不备,将丫头打死,又将我推下山崖,可我命不当绝,挂在了松树之上,被一个游方的老道姑救起,从此以后,我就出家当了道姑。今天是正月十五,我来给你爹上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怪不得这道姑看起来这么眼熟,而且将当年青岩寺老障鹰台上发生的事儿说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她!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巧儿!富贵扑腾一下跪拜在母亲的脚下。

    见道姑和富贵含泪相认,在一旁等死的灵子也惊得目瞪口呆。这真是世事无常。她不止一次听丈夫说过,他的亲娘早就没了,可怎么没的,他却闭口不谈,原来,竟是被富贵的父亲给暗害的。可富贵的父亲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对妻子下此毒手呢?

    “富贵呀,这都是娘造的孽呀!”巧儿泣不成声,指着牛员外的坟墓说,“牛员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呀!”

    富贵如雷击顶,差点儿昏厥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来:“娘,您说什么?牛员外是我爹?我怎么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巧儿道:“富贵,我嫁给德福之前,就怀上了你。我和牛员外是相爱的,可牛员外迫于母亲的压力只好娶了家财万贯的牛夫人将我嫁给了德福。德福之所以想在障鹰台上害我,就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和牛员外之间的秘密。鹏举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呀!你还记得你和鹏举的胳膊上都有一片印记吗?你们的亲生父亲牛员外的右胳膊上也有一块印记呀!这些印记就像是烟花给烫的似的,所以我们都叫它烟花烫。”

    富贵这才想起,自己和鹏举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各自向对方炫耀自己右臂上有一块好看的印记,原来,他们竟是一对亲兄弟!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为陷害鹏举设下了陷阱,而它实际上是父亲通过两代人设下的一个为报丢妻之仇,而借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其实是仇敌的亲生子之手来杀死仇敌之子的巧妙绝伦的陷阱。富贵这才明白刚才母亲为什么当着自己的面儿把父亲叫德福,原来,竟是这么回事!这时,富贵不由想起牛夫人临终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原来,牛夫人其实也早就知道丈夫年轻时候的事儿。

    “孩子,娘对不住你呀!”巧儿啜泣道,“娘没脸儿见你,可娘总在惦记你,你生儿子那天,我还求人送去了长命锁。其实,我本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当你抱着孩子走出酒楼的时候,我就站在酒楼外。没想到上苍竟然如此捉弄于人,鹏举在你身上将他父亲的伎俩又玩弄了一遍。不过,这情有可原,他要是知道你是他的亲哥哥,他决不会这么做的。”

    “娘,我心里头堵塞得慌!”富贵扑在了娘的怀里。

    “孩子,你知道你父亲牛员外是怎么死的吗?他就是被德福勾结土匪给害死的。有一次我和师父云游至三叉河口,遇见一个身负刀伤的汉子。师父慈悲为怀,救了那汉子的性命。汉子感激我师徒的救命之恩,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三叉河大绺子里的土匪。因为一个女人的事儿和大掌柜闹翻了脸,被大掌柜让人给杀伤,险些丢了性命。我一下子想起了你父亲当年被害一事,从他的嘴里我知道,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就是德福!这印证了我的判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找害死你父亲的真正凶手,没想到苍天有眼,让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德福在世时无时不在向你言传身教,其实,他的目的就是利用你来和你的亲生弟兄互相残杀,他好坐得渔翁之利,只不过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被仇家给杀死了。”

    “那么说,您一定是知道是谁杀死的德福?”富贵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德福生前和他说过的话。

    “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德福,他的死大概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啊!不过,我觉得,杀害他的凶手是洞悉这一切前因后果的知情人,事已至此,这个人是谁就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了。”巧儿唉声道,“实话说,我也不希望他被别人所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多年的夫妻,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对不住他,所以,嫁给他后就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可我没想到,我和你父亲牛员外的事情无意之中被他知道了,我觉得夫妻之间应当以诚相待,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打那儿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这种事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德福杀我,也有他的道理。刚开始我对他的确恨之入骨,可经过师父的点化后我醒悟了,我不恨德福,时时刻刻都在谴责我自己,是我当初欺骗了他,我理解他,不过,我更恨你父亲当年看中了牛家的权势将我下嫁给德福,要不是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手足相残!”

    富贵这才明白,怪不得娘和德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逆来顺受,原来,娘是生活在牛员外和德福两个男人感情之间的夹缝里啊!想起牛员外活着时候对他的好处,眼泪不由又滚落了下来。牛员外明知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不敢正面表露呀!

    “少爷,等等我,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娘俩正在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灵子已经一头撞死在了鹏举的碑前,孩子冲过去抱着娘的尸体在嚎啕大哭呢!

    “娘啊——”孩子撕心裂肺地扑在娘的身上。

    “灵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毕竟夫妻一场,面对此情此景,富贵眼中还是流下了泪水。看着这凄惨的一幕,刚刚在心中对灵子和鹏举的恨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悔恨和愧疚。

    “娘,我对不住鹏举,也对不住我爹,您就照料好这个苦命的孩子吧!”富贵说着,一纵身也撞死在了牛员外的墓碑前。

    巧儿哭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将孩子拥在了怀里。其实,巧儿刚才说得不错,她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德福。不过,她知道杀死德福的人,一定是洞悉这一切前因后果的人。其实,杀死德福的人是牛夫人!她早就怀疑德福害死了牛员外,可是又没有真凭实据,为了探明事情的真相,她假意许诺将绣绒嫁给他,实则是让绣绒探出牛员外被害的真相。德福好酒,酒后没有把持得住,将绣绒当作了亲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醉后说出了自己暗害牛员外的经过。听了绣绒的汇报,牛夫人才安排人巧妙为丈夫报了仇,因为牛夫人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才没有将德福扭送给官府审办。为了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牛夫人将德福葬在了丈夫的坟茔地里。这件事情,除了死去的牛夫人和事发不久就远嫁数千里外的绣绒,外人又怎能得知呢?

    〔本刊责任编辑 冯因〕

    〔原载《通俗小说报》总第2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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