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种博物馆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瓶子，在这家博物馆里，有许多这样的瓶子，可见这是古代马其顿人的风俗。这让我很震动，这一只只大拇指似的小瓶子，每一只里都盛着一个故事，那故事里有一把剑，有一匹战马，还有一双双流泪的眼睛……这实在是让人吃惊的“史实”。在这家博物馆里，还展出罗马时期的石柱、历代钱币、宝石首饰和艺术品，但让我记住这家博物馆的，就是这些小小的存放眼泪的瓶子。
今天，斯特鲁加诗歌节组委会安排我们来到奥赫里德市。一是参观这家由一座旧贵族豪宅改成的博物馆，二是到奥赫里德湖滨的总统别墅，总统将在别墅草坪设酒会接见各国诗人。在博物馆见到那种存放眼泪的瓶子以后，我觉得十天来我对马其顿的了解，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离开博物馆，沿湖畔行进了十多里，进入总统别墅区，这是临湖的一个小丘地，接见在较低的一个丘地平台上。绿草如茵，在草地四周有几棵高大的乔木。总统别墅在一旁的另一小丘上，比这儿高一些，别墅屋顶上飘着红黄两色太阳图案的马其顿国旗。当我们来到草坪时，总统已在那儿迎候，突然，湖面上飘来大团的乌云，风也掀动着树枝，来了一阵急雨！诗人们刚才还是单衣薄衫，风雨一来，只好躲在大树下。人群散开了，八十岁高龄的总统格列戈罗夫先生却依然站在雨水中，面对大家发表欢迎的讲话，一直坚持了几分钟后，保卫人员才从别墅里取来伞。在雨中和总统一起，动也不动的只有两位韩国的女诗人，她们是总统讲话最忠实的听众，她们的裙衫被淋透直贴在身上。老总统真让人感动，这位参加过二战的老兵，这位两年前在首都遇刺，头部中弹，经过抢救摘除了一只眼球才保住性命的老元首，此刻笔直地站在风雨之中，让我又想起那只瓶子，马其顿为勇士们准备的盛眼泪的瓶子！十多分钟以后，云飞雨散，又是艳阳蓝天。总统依然站在那儿，出席酒会的人们在总统面前排成单列，总统一个个地接见他的客人，亲切的交谈几句，握手留影，然后再接见下一个。接见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我们中国代表团四个诗人，排队和总统见面，送给总统一幅中国画，画面是一簇红牡丹。后来，我们又第二次和总统合影。总统在今年5月访问过中国，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
晚上，在奥赫里德最著名的索菲亚教堂举行金环奖颁奖仪式。古老的教堂里坐满了出席诗歌节的各国诗人、马其顿的各界名流，总统也再次出席，这是三天的诗歌节里总统第三次出场了。在仪式后，四位著名的表演艺术家朗诵了得奖诗人阿多勒斯的作品，最后是优美的萨克斯管独奏。马其顿国家电视台向全国进行了实况转播，在这个大教堂里，与上帝同在，与生活同在，与现代技术同在，是什么？是诗！这种崇高感，对我这个诗人来说，已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今天，坐在这里，我再一次拥抱到诗歌的魅力和感受了诗歌的价值。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诗—啊，诗歌是一只为人类盛满眼泪的瓶子。
1997年8月于马其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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