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镇上,白天里显得略微狭隘拥塞的街道此时居然变得有些空旷寂寥了。街道两边的卷帘门铺面都是关门闭户的,路的两侧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辆国产轿车。即便如此,仍有早起的行人偶尔从街面上经过。
路灯昏暗,权钝坐在后排座位上,仔细看着街道两边的铺面。他在寻找传说中的“任逍遥”KTV。这娱乐场所的名字倒是取得挺招摇的,有种高大上的任性。
权钝对这个小镇的熟悉,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几年的疏远,小镇上的变化还是不小的。对于那家“任逍遥”KTV,权钝当然更不熟悉。
终于,权钝看到了圈着一圈灯带的KTV招牌,招牌做得很小气,和高大上根本挨不上边。“任逍遥”几个字儿在灯带的装饰下格外显眼。不过和权钝想象中的光景比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卷帘门居然是半开的,下边露出一米来高的空隙,人可以弯腰从空隙里自由出入。
“到了。”权钝说道。
于是邱晓宇停下了车,权钝和武天权同时下车,邱晓宇也紧跟着从车上下来。
就在三人下车的同时,一辆路虎车和一辆奔驰车也鬼鬼祟祟地进入到了小镇的街面。当远远看见停在KTV旁边的“陆地巡洋舰”时,两辆车熄了灯光,在离他们五十来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们果然来了。”邱晓宇说道。
武教授对邱晓宇说道:“晓宇,你就站在外边,我跟权钝进去。”
邱晓宇很配合地站在了卷帘门的外边,权钝和武教授弯腰进到里面。
说是“KTV”,其实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卖淫场所。虽然权钝对这样的场所不怎么熟悉,但是这样的营生,有点儿社会阅历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卷帘门内是两间贯通的铺面,有四五十平方米的面积。一盏节能灯昏昏欲睡地亮着,将整个儿空间照得朦朦胧胧的。里面根本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装饰,一张投影幕布挂在一堵白墙上,显得有几分醒目。幕布的下面摆着一对黑漆漆的钢网大音箱,几张破旧的烂沙发很随意地在屋子里摆放着。
其中的一张破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
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的人很是警醒,“陆地巡洋舰”刚一停驻在外边,这人就已经醒了。武天权和权钝刚弯腰进来,还没等两人出声,那人便从沙发上欠身坐起来,说:“两个哥老倌,纳焖早来,是来赶早市哇?”
问话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人精瘦得有点儿不成形状,略微凌乱鬈曲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使得深陷的眼窝越发阴森,眼睛里哧溜溜地闪烁着贼光。
这样的精神状态,一看就是一个瘾君子。
权钝对这家伙生出强烈的排斥心理,说道:“我们找老板娘王三孃。”
瘾君子一听,一脸的讪笑,说:“兄弟伙,落教(守规矩)点儿撒。不得错(没错),我们是做这个生意的。但是总不能为了挣这个钱,把自己的婆娘都拿出来卖了撒。你说是不是嘛?这样子嘛,我给你们喊另外的嘛,保证巴适,都是斤多两斤重的(十几二十岁的),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随便耍,要得不嘛?”
权钝冷声说道:“你是老板?”
“对,王三孃是我婆娘。”
“你多半搞错了,我们不是来消费的。我们是找王三孃有事情的。”
瘾君子听权钝这么说,脸沉了下来,打了个哈欠,说道:“兄弟伙,这焖早,不要来臊堂子(搅浑水)哈。我瞌睡还没有睡醒豁(清醒)哈,谨防提起菜刀梦游哈。”
说着瘾君子还真的从沙发的缝隙间抽出一把菜刀,甩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见瘾君子开始说出威胁的话,武天权拉住刚要再说什么的权钝,对瘾君子说道:“老板不要误会,你这儿的规矩我们懂,我们不是来‘臊堂子’的,这个请你一百个放心。我们找王三孃真的有要紧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来找她。只几句话,问了就走。”
武天权的年龄和一脸的正气使得瘾君子不敢掉以轻心。权钝这个愣头青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武天权说的话他却绝不敢不放在心上。这就是江湖阅历。
于是瘾君子说:“找我婆娘啥子事嘛?跟我说一样的。”
“恐怕不行,有人特别交代要找王三孃本人。”
瘾君子审视了一下武天权,说:“那你等一等哈。”说着就从一道侧门进到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权钝不久前配合派出所的民警进入过这样的场合,知道这种场合一般都是前店后院——前店挂羊头,后院卖狗肉。
不一会儿,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裹着一件宽松的睡衣从侧门出来了。这女人,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眼圈略微浮肿,显出一副邋遢慵懒的样子。即便如此,曾经有过的风韵还是在她那张不算老的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记。
女人就着一张单人沙发坐下,散漫得不成样子。驾了二郎腿,抬手做了个接烟的手势,站在她身后的瘾君子恰到好处地将一根烟递到女人的手指间,然后点上。
女人吸了一口烟,微闭着眼睛,再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让吸进去的烟雾和着吸进去的空气在肺叶里尽量地弥漫,然后才从唇齿间吹了个圆溜溜的烟圈。呼吸吐纳间,女人就已经展露出了一种绝对的专业素养。然后她骂骂咧咧道:“睡个瞌睡都睡不清净。找我啥子事嘛?”
女人问这话的时候既不对着权钝也不对着武天权教授,而是对着不着边际的空气。
权钝说:“我们是来找你打听一个叫张妹儿的女娃娃,听说在你这儿上班。”
女人盯着权钝,眼神立马有了精神,但马上又转为黯淡,说:“张妹儿?我这儿从来不得这个人。”
“我干爹说她在你这儿上班得嘛。”权钝又说道。
“走了,昨天走的。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从后门走的。”女人愤愤地说。
“我晓得她已经没有在你这儿上班了。我们是想问一下她是哪儿的人。”权钝说。
女人看了看权钝,又看看武天权,停顿了一会儿,才对站在她身后的瘾君子说道:“去把那个死女子的身份证拿出来给他们看。”
瘾君子应了一声,转身又到后院里去了。
女人这才朝武天权和权钝问道:“这焖早就来找她,她是不是犯啥子事了?”
权钝回应道:“她拿了我干爹一样东西,招呼都没有打就走了,手机也关机。”
“你干爹?你干爹是哪个哦?”
“一个六十多岁的残疾老头,应该来过你这儿两回。”
“哦,就是那个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拄棍棍的那个糟老头子嗦?”
“你有印象?”
“咋个没有印象喃?印象特别深!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样子的老头伙,衣裳裤儿都没有穿抻展(利索),还敢到我这样子的场合来耍。本事还大得嘛,来了两三回,就把张妹儿豁(骗)起跑了。我做这行这么多年,真的都有点儿掸(搞)不懂了。这个社会究竟是咋子了?”
权钝呵呵笑道:“我也没有掸懂。”
“我听人家说,你干爹是个捡金匠嗦?”
权钝点头。
“难道搞这行的还真的有啥子别门。张妹儿在这些女娃子里头算是脑壳比较好用的人了,搞不懂咋个两三下就遭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豁起跑了?喝迷魂汤了?”
说起张妹儿和王传子,女人露出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时,瘾君子把张妹儿的身份证递到女人的手上,女人顺手递给了武天权教授,武天权教授接过身份证瞟了一眼,说:“身份证是假的。”
“我也知道是假的。所以,你们来我这儿没有用。”女人说。
权钝和武天权颇为失望。
“怎么办?”权钝朝武天权教授问道。
武天权教授无可奈何地笑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节外生枝生得……”
一旁的女人问道:“她究竟拿了你干爹啥子要紧的东西嘛?”
“一件传家宝。”权钝说。
“好管钱嗦?”
“应该比较管钱,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个时候赶过来理抹她。”
这时女人说:“对了,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去找一下超哥。他一直跟张妹儿打得火热。在我这儿耍,张妹儿从来都是免费给他服务,只给我床铺费。超哥应该晓得张妹儿的具体下落。”
“哪个超哥?”
“超哥你都不晓得嗦?这儿街上开铺子的随便哪个都晓得。收保护费的。”女人说道。
权钝还要问,武天权却说:“我们走吧。”
两人躬身出了卷帘门,邱晓宇依旧站在门外,见权钝和武天权出来,抬腿就朝“陆地巡洋舰”走去。
三人上了车,坐在前排的武天权教授朝坐在后排的权钝问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而后排上的权钝此时却扭着头,从车子的后窗看着那两辆一直静静地卧在不远处的车。
邱晓宇驾驶的“陆地巡洋舰”刚一离开“任逍遥”KTV,那两辆车中的其中一辆就朝KTV靠了上去。是包世奎的奔驰车,车靠上去的时候,连车灯都没有开,像极了一头悄悄接近猎物的怪兽。而那辆路虎车却没有动。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包世奎肯定会马上去找那个超哥,如果这样的话,那东西……”权钝不无担忧地说。
“当地社会上的人事关系,我们肯定没有包世奎熟悉。因此这件东西落到张妹儿、超哥这样的人的手上,包世奎肯定会抢了我们的先机。”武教授说道。
“那怎么办?”权钝问。
“晓宇,你说说。”武天权朝开着车的邱晓宇说道。
邱晓宇说:“要不我现在就给这儿的派出所蒋所长打个电话,让他来处理这件事,这样包世奎他们也许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武天权教授却说:“还是再想想,这件事还真的不能让当地派出所介入得太早。如果这个时候就让派出所直接出面,会打草惊蛇的。布置好的机关陷阱,触动得早了的话,是逮不到狡猾的猎物的。这次,还真不能让这条老狐狸再溜掉了。”
武天权教授的话让权钝心里疑窦丛生。
“那现在怎么办?”邱晓宇问。
武天权教授想了一下,说:“事情也许还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不能先乱了方寸。走,先回去。”
“可是那边的买家已经过来了,包世奎一旦拿到那件东西,很快就会出手的。”权钝有些着急起来。
武天权教授却不再理会权钝了,而是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起来。这样的气定神闲,权钝是看不懂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权钝突然看见在几个垃圾桶旁正翻找垃圾的大师兄。几个垃圾桶就放在“任逍遥”KTV斜对面不远的地方。
权钝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左右,心里暗自道:“这大师兄还是挺勤快的一个人,这么早就开工了。”
邱晓宇将“陆地巡洋舰”在原地掉了一个头,准备回县城的暂住地。
就在“陆地巡洋舰”掉头的过程中,雪亮的光柱直直地照射住大师兄的时候,大师兄居然毫不回避炫目的灯光,而是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车内。
在车里一直注视着大师兄的权钝,心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因为大师兄直视着这辆车的时候,眼神是冷飕飕的。
这绝不是一般人该有的那种眼神,更不是一个乞丐该有的眼神。
权钝的脑子瞬间再次犯起了迷糊。
武天权教授也注意到了被笼罩在光柱中的大师兄,嘟噜儿道:“这叫花子倒是挺勤快的。”
权钝顺嘴说道:“只怕他不是真正的叫花子。”
武天权教授哦了一声,扭过头看着权钝说道:“这话怎么讲?”
权钝笑了一下,说:“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就是一种感觉。”
一旁的邱晓宇因为有了白天时的经历,也笑道:“你总不至于把武教授也朝沟里带吧?”
武天权教授却说:“我听晓宇说,你白天的时候撵了个老乞丐,莫非就是他?”
权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就是。”
邱晓宇显然是把白天的经历当作一个笑话讲给武天权教授听了。
武天权教授没有继续追问权钝关于他追撵老乞丐的事情,而是又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又或许他在沉思。
就在“陆地巡洋舰”要开出小镇的街口时,从街口的阴暗处突然蹿出了三辆越野车,齐刷刷地并在了街口,封住了“陆地巡洋舰”的去路,六道雪亮的光柱将“陆地巡洋舰”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了。
“教授,我们走不掉了。”邱晓宇说着停下了车。
闭目养神的武天权教授也被六道雪亮的灯柱晃得将眼睛睁开。可是灯光太亮,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将眼睛彻底睁开。
武天权教授有些犯迷糊地说:“怎么回事儿?”
邱晓宇没有回答武天权教授的话,而是快速地挂上倒挡,舞动方向盘准备将越野车掉头。
邱晓宇的动作极其熟练敏捷,“陆地巡洋舰”庞大的车身瞬间就被掉了头。然而当车掉过头的时候,那辆白色的路虎越野车刹那间打开了雪亮的大灯,和邱晓宇驾驶的“陆地巡洋舰”虎视眈眈地对视着。路虎车的两旁,同样多出了两辆越野车。
邱晓宇驾驶的“陆地巡洋舰”居然被围追堵截了!
邱晓宇只好拉了手刹将车刹住,同时松了油门,咬了咬牙,说:“他们这是要来硬的了。”
武天权教授已经欠起了身,沉着冷静地说:“别慌,看他们要怎么样。”
邱晓宇没有吱声,她已经腾出双手,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拉动了枪栓,将手枪上了膛。
听见手枪上膛的咔嚓声,坐在后排的权钝既紧张又兴奋。
“要不要打电话?”邱晓宇问。
“暂时不用。看他们后边会怎么表演。”武天权教授依旧很沉稳地说。
这时,权钝却说:“看来奎娃儿这回是铁了心了。”
武天权教授却说:“不是奎娃儿铁了心了,而是你干爹的那件东西惹出大麻烦了。”
“我就知道那东西会惹出大麻烦。”
武天权教授笑了下,说:“还是我高估了你干爹,呵呵……”
“你高估了我的干爹?”
“是的,我原本以为他是不会这么急着要把这件东西出手的。出这样的事,应该算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
“我不该跟你干爹说那件东西会值多少钱。”
“他也让我帮他在网上查了的。”
“所以啊,你干爹是穷了一辈子的人,也是被人藐视了一辈子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瞬间就可以翻身的机会,他急着要把这件东西卖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人性啊!还真不能低估了,呵呵……其实我应该想到这一茬儿的。不过也好,没有他演的这一出,晓宇跟了我那么久,还真不知道从哪儿打开突破口呢!你说是不是?晓宇。”
邱晓宇朝着武天权教授莞尔地轻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此时的邱晓宇也变得轻松起来,根本没有半点儿如临大敌的紧张情绪。
权钝越来越听不懂武天权教授的话,同时也被两人表现出的松弛状态搞得一头雾水,便问道:“突破口?什么突破口?你是说她在办一件大案?”权钝看着邱晓宇。
“是啊,你们新阳县的一桩陈年老案子。”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怎么会听说过?”武天权教授反问道。
权钝不吱声了,他预感到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
将“陆地巡洋舰”夹击在街道口上的车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车上也没有下来人,只是开着引擎亮着大灯将权钝他们围困住,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这种阵势,权钝还是头一回经历,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有点儿新奇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了武天权教授和邱晓宇的原因吧。
现在的权钝,对邱晓宇似乎产生了一种依赖的情绪,有邱晓宇在车上,他感到很是踏实。
终于,包世奎的那辆奔驰车开了过来,在路虎车的后边停下。车门打开,包世奎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陆地巡洋舰”走过来。
邱晓宇摁下车窗,等着包世奎。
包世奎走上来,到了邱晓宇的车窗边,却朝副驾驶上的武天权教授说道:“武教授是吧?”
武天权教授冷冷地瞟了包世奎一眼,没有理会他。
包世奎并不在乎武天权教授对他表示出的冷淡,继续说道:“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和权钝一起到我的车子上坐一下,我有龙门阵要和你们摆。”
武天权教授冷冷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要不你上来,在我们的车里说也可以。”
包世奎笑道:“这个龙门阵比较长,不是三言两语就摆得抻展(说得完)的。怎么样?麻烦你们下车,耽搁一下你们的休息时间。”
包世奎尽量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坐在驾驶座上的邱晓宇看似在目视着前方,但是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车窗外的包世奎身上的,她在寻找机会。
武天权教授用眼神示意邱晓宇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拉开了车门,回头朝权钝说道:“那我们下去吧。”
权钝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紧随着武天权教授下了车。
这时包世奎又对邱晓宇说道:“麻烦你也到那辆路虎车上去,我叫其他人来开你的车。”
“你什么意思?”邱晓宇冷声朝包世奎问道。
包世奎对邱晓宇的态度开始生硬起来,说:“意思很明显了撒,点穿了(说白了)就不好耍了撒。”
邱晓宇盯着包世奎,没有下车的意思。
武天权教授却朝邱晓宇说:“晓宇,下车,把车给他。”
邱晓宇愤愤地下了车,摔上车门,朝路虎车走去。路虎车的后门马上被车内的人打开,邱晓宇坐了上去。
权钝看着坐到路虎车上的邱晓宇,很是无奈。
包世奎走过来,拍了一下权钝的肩膀,说:“放心,权老二,我的兄弟伙不得把你婆娘咋子。”
权钝却朝包世奎说道:“奎哥,我给你说清楚,你想要的东西真的没有在我手上。你紧倒把我纠缠做咋子喃?”
包世奎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我晓得。”
“既然你晓得,那你还扯那么大的场子咋子?摆造型嗦?”
包世奎颇有点儿得意地说:“你也觉得这个场子扯得有点儿大了哇?不是跟你权老二说提劲儿打靶的话,凭我奎娃儿在社会上混那么多年的资历,要调一两百个人来帮倒(帮着)打锤割孽,那是分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上河镇好大点个沓沓(地方)嘛?老子跌一哈脚(跺一下脚),这条街都要地震!”
听了这话,权钝鄙视地笑了一下。
这时,彪娃儿从奔驰车下来,走过来,拉开“陆地巡洋舰”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包世奎朝彪娃儿问道:“安排的车子过来没有?”
彪娃儿说:“大肠的电话打通了没有人接,是不是裤儿又脱到边边上去了?已经喊老幺过去开了。”
包世奎骂道:”大肠这个瓜货,多半又是抱倒那个寡母子睡瞌睡去了嘛。他娃要是再把手机开成静音,看老子咋个收拾他!喊老幺不要开过来了,就坐这辆车算了。七座的,也挤得下。”
“我也觉得这样子还要好些,那个车,中看不中用,还不大适合那种路况。”彪娃儿说道。
“你把后头的那两个座位也抽起来,一会儿还要上来人。”包世奎说。
彪娃儿下了车,将车的后门拉开,整理后面的两个座位去了。包世奎又给路虎车上的人打电话,吩咐收了邱晓宇的手机。
权钝预感到事情开始朝失控的状态发展,便朝包世奎说道:“奎哥,你不要把事情整得没法收场哈!现在收手还来得赢(来得及)哈!”
包世奎笑道:“我做事情有分寸,不需要你替我操心。”然后伸出手,朝权钝和武天权教授说,“你们的手机也拿出来撒。”
权钝看了一眼武天权教授,武天权教授示意权钝听包世奎的,并摸出了手机,放在了包世奎的手上。
包世奎收缴了手机,和权钝、武天权教授上了车,一同坐在后座上,反倒把副驾驶空了出来。
上了车的包世奎拨通电话,朝电话里吩咐道:“你们都撤了,只要豹子的车跟上就行了。豹子的车再安排三个人上去,‘缸子’‘乌梢蛇’‘二货’就他们三个。然后再给超哥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打完电话后,有三个人从另外的越野车上下来,上了那辆路虎车,其他的车撤出了街道。街面上重新显得清静起来。
彪娃儿将“陆地巡洋舰”掉了头,和路虎车一前一后地停在街边,没有马上离开。
不一会儿,包世奎的电话响了,接听电话后,包世奎朝彪娃儿说道:“走,超哥在三水打翻牌机,马上过去接他。耙耙巷那个堂子。”
包世奎在电话里提到的三水镇,权钝是知道的。那儿开设的大小赌场远近闻名,其中又以翻牌机最为猖獗。
权钝曾经作为暗访记者对那儿的赌场进行过暗访,中途却被莫名其妙地叫停了。后来才知道,这儿的赌场是有着深厚的社会背景的。
这些大小赌场都被一个叫“地菩萨”的黑社会老大管控着。
地菩萨和当地的某些地方官员关系极其亲密,很多官员都被收买,赌场成了这些官员灰色收入的一大来源。甚至有某些官员在赌场里还有股份。至于为何敢将赌场开得如此明目张胆,更上层有没有人充当着“地菩萨”的保护伞,权钝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凭直觉,权钝知道这样的保护伞是有的。
显然,包世奎也是那儿的常客,而且绝对是贵宾级别的。中途,他直接给“地菩萨”打了个电话。神气活现地在电话里直呼“地菩萨”的大号:“菩萨,在哪儿喃?我马上要到你的堂子上提一个人。呵呵……已经打过电话了。今天就不参与了,提了人就走,有要紧事。呵呵……”
开车的彪娃儿问道:“菩萨是不是又想给你清个场子出来哦?”
包世奎说道:“上个月老子在他的堂子上输了差不多一千万给他,他当然巴不得给老子清场了。”
彪娃儿说:“我觉得他是不是动了啥子手脚?”
包世奎却说:“愿赌服输,在我面前,他倒是不敢这样子整。再说,我在他的堂子上也不是没有赢过。”
彪娃儿笑道:“咋个没有赢喃?输多赢少,呵呵……钓鱼还要撒窝子呢。”
包世奎朝彪娃儿说道:“你说话有点儿不晓得高矮了哈!难道老子的智商还不得你高了嗦?再说,挣钱为了啥子?不就是为了高兴?为了找刺激哇?话多!”
开车的彪娃儿呵呵笑道:“既然你都这样子说了,那就当我啥子都没有说撒。”
“你说的啥子老子也不得听。”包世奎说道。
“对了,超哥说他在哪个堂子耍?”彪娃儿又问道。
“他能在哪个堂子耍?只有耍点儿小打小闹的分机撒。耙耙巷那个堂子,才给你说了的嘛?”包世奎说道。
“确认一下撒。”
“确认个锤子,老子给你说的话你当成耳边风了嗦?”包世奎不满地说。
彪娃儿开车的速度比邱晓宇开车的速度还要猛,三水镇离出发地上河镇少说也有四十公里的距离,彪娃儿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彪娃儿显然对三水镇早已是轻车熟路,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他将车停住了。
包世奎朝权钝吩咐道:“权老二,你暂时坐在副驾驶上,一会儿超哥要坐你的位子。”
权钝二话没说,拉开车门下了车。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尾随在后边的那辆路虎车后,才上了副驾驶。
他的心里有点儿挂念路虎车上的邱晓宇。
这时,包世奎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说道:“我们拢了(到了),喊超哥赶紧出来。”
包世奎挂了手机没一会儿,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彪娃儿打了下双闪灯,那人就快步朝着“陆地巡洋舰”走过来。到驾驶室边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彪娃儿就朝来人吩咐道:“坐后头。”
那人很顺从地应了一声,包世奎已经将车门推开了。那人上了车,首先朝包世奎招呼道:“奎总,是你嗦?”
“你觉得该是哪个喃?”包世奎不屑地回应了那人一声。
来人正是王三孃说的超哥。因为巷子口没有路灯,黎明的光线也很暗淡,所以权钝并没有看清楚超哥的长相。
超哥讨好地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接到电话我马上就出来了,我那台机子马上就要出大清(大的清一色)的。听到你奎总要召见我,最后一把我都没有拍就走了。”
“大清个锤子嗦!你少给老子说这些悬眉日眼的话哈!一个大清好多钱嘛?”
“咋个也该有个几千撒。”
“不要说那么多,事情办好了,直接朝你卡上划钱。你要多少张老子给你多少张。”
“你奎总都这样子说了,我还说啥子喃?呵呵……找我啥子事嘛?”超哥颇有些心花怒放地问道。
包世奎朝彪娃儿吩咐道:“开车,边走边说。”
彪娃儿将车进挡起了步,车速明显没有来时开得那么猛了。
“听说你在卡拉OK厅有个搅家(相好)嗦?”包世奎轻描淡写地朝超哥问。
“搅家?哪个搅家哦?”超哥被问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难道你还有好多搅家嗦?”包世奎对超哥的反应颇为不满。
超哥还真的被问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地说:“我真的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搅家。呵呵……”
“该死的,还给老子两个装神弄鬼的。王三孃堂子头的那个张妹儿!这下你总该晓得了嘛?”包世奎骂道。
超哥恍然大悟地说道:“嗨,你是说的那个女娃子嗦?把我都整糊涂了。”
“这下不糊涂了撒。”
“你咋个这个时候突然问起她喃?”超哥变得警觉起来。
“有事才问起她撒。”
“啥子事?”超哥越显谨慎地问道。
“她拿了老子的东西,多半是跑路了。电话关机,王三孃手头的身份证也是地摊摊上做的。”
“拿了你啥子东西?凭你奎总的身份,你不至于到……”
“你说的啥子哦?转(挖苦)老子嗦?多的你不要问,你就给我说她老家住在哪儿。或者你觉得她可能躲在哪个地方。”包世奎说。
“我只晓得她是南部的人,具体哪个地点我还真的不大清楚。”
“南部县那么大,你喊老子去大海捞针嗦?说了跟没有说一样。”
“我真的只晓得她是南部的人嘛!你晓得的,我跟她两个就是骗吃骗喝骗拥抱的那种关系,又不是要去当她屋头的上门女婿,打听那么清楚莫得意思撒。是不是嘛?”
“看起来你娃娃是真的不想要我朝你卡上划钱哦。”包世奎有些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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