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西北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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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枯坐在房间里,身无分文,欲哭无泪。

    小二看到我的房门一直打开着,却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奇地跑进来查看。他问:“你的同伴去遛马,咋到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

    我说:“那不是我的同伴,那是一伙骗子。”

    小二大吃一惊:“骗子?骗走了你的河曲马?”

    我悲伤地点点头。

    小二说:“你这匹河曲马价值连城,你怎么就能让他们骗走了?你太大意了!”

    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一匹马,怎么就会价值连城?

    小二说:“河曲马本来就少,你这匹河曲马属于河曲马中的精品,叫纯血马。一千匹河曲马中,也没有一匹纯血马。你对马不懂,谁给你的这匹马?”

    我不能说是响马给的。响马瘦子能够把这么好的纯血马送给我,足见响马瘦子是个极讲义气的人。其实,响马看重的不是我,而是豹子,他和豹子惺惺相惜,成为了割命的交情。

    小二完全没有看出我的痛心疾首,他依然在絮絮叨叨,他说西域天山山脉西部有一个浩罕汗国,境内有汗血宝马,汗血宝马被人带到了河西走廊,与本地的河曲马交配,生出来的就是纯血马。这世界上汗血宝马太稀少了,纯血马当然就更少了。

    怪不得一路上都有人盯上了我的纯血马,原来此地养马人众多,人人都是相马专家,唯独我不识货。要是小二早早告诉我这些话,我晚上就会和纯血马睡在一起。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走出客栈,站在嘉峪关一堵残破的城墙上,看着一条白色的道路,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道路的尽头,有一轮斜阳正在慢慢西坠,像巨大的车轮一样。长路漫漫,旅途多艰,我该如何才能追上丽玛,她现在在哪里?

    饥肠辘辘,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我感觉不到饥饿,我的心中只有悔恨交加。

    夕阳落下了远处的地平线,夜幕降临了,空中响起了归鸟的鸣叫。我披着夜色,走进嘉峪关,我需要的东西,今晚都要得到。

    街边有一座饭馆,正要关门,我在手指间藏了一颗石子,走了进去。我问店家到关帝庙怎么走。店家热情地给我说到了岔路口,先左拐再右拐。我说,我已经迷了方向,请他给我指点一下到哪个岔路口。店家走出店门,指着远处的岔路口。我趁机把夹在指缝间的石子弹出去,落在了锅盖上,乒乓作响。店家惶惶走进店中,查看锅盖放置的地方,我趁机把两个馒头和半只烧鸡塞进了衣服里。

    想要偷顿吃的,对于一名老荣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怀里揣着馒头和烧鸡,走到背风处,狼吞虎咽,由于吃得太猛了,喉咙被噎住了。这时候,身后递来了一个水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就喝。

    喝了几口后,才感觉到不对,回身望去,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和尚。

    和尚问:“小兄弟,落单了?”落单了是江湖黑话,就是被丢下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就用江湖黑话问道:“大哥是治把?是老合?”大哥是和尚?还是江湖中人?

    和尚笑了,他说:“招子挺亮的。”他夸我有眼力。

    我问:“大哥吃哪条道?”大哥做哪一行的?

    和尚说:“懒龙。”

    懒龙是西北一带有地位的窃贼对自己的称呼,如果是在东南沿海一带,则称自己为“妙手空空儿”,京津唐和东北一带,则称“吾来也”。窃贼一般不会称自己是贼,他们也知道贼是一句骂人的话。就像妓女从来不会自称婊子一样,婊子也是一句骂人的话。

    北方乡间还对窃贼有一种文雅的称呼,叫做“梁上君子”。这种称呼来源于一个古老的故事。

    古时候,有一个富商,有万贯家产。有一天晚上,一个窃贼躲在他家的屋梁上,准备行窃。富商发现了,但是装着没有发现,他把儿孙一一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教训他们说:“做人要正派,为人要正直,千万不能做梁上君子。”儿孙们不知道什么叫梁上君子,一齐望着他。富商指指上面说:“梁上君子就在上面。”窃贼羞愧不已,赶忙跳下来,溜走了。

    这个和尚是自己人,我就没有那么多防范了。世间三百六十行,行行从业千千万,千千万人是一家。这个就叫做山不亲水亲,人不亲行亲。

    这是一个假和尚。他长着和尚的外形,包藏盗窃的贼心。

    假和尚说,从昨天下午我们走进嘉峪关,他已经盯上我们了,嘉峪关是一座边陲小城,每天也没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住宿,那时候还没有旅游开发这种说法。来往嘉峪关的人很少。

    我问:“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去了哪里?”

    假和尚说:“他们一出客栈门,就打马向西。估计这会儿,早就到了玉门了。”

    我问:“那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假和尚说:“老月呗,你没看出来?着了道儿?”

    我说:“我真是瞎了眼,这一路上都和老月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最后还把我的马儿骗走了。”

    假和尚说:“你那匹马可真是好马,真正的纯血马,咋个来的?溜的?”溜是偷的意思。

    我说是江湖朋友送的。我向他说起了响马瘦子。

    假和尚说:“你这个朋友可真大方。”接着,假和尚又说,他有一单大生意,需要和人一起做。但是他手下的那些人都难当大任,就想和我合作。

    我想了想,一定是我刚才偷取馒头和烧鸡的时候,被他在暗中看到了。

    我问:“什么生意?”

    假和尚说,嘉峪关城中心有一座高门大院,院里住着一名富商,家财万贯,但是防守很严,他一个人无法窃取,需要我和他做帮手。取了财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我点头答应。

    夜半时分,我们来到了那座高墙大院外。

    假和尚带着一把刀,用布片包着。假和尚说,如果我们被困住了,他就用刀杀一条血路,带我安全撤出。

    看着月光下的这座大院,我想起了那一年在晋北常家大院的往事。这座大院虽然不如常家大院气派宏伟,但在嘉峪关也是鹤立鸡群的。大院的四个墙角有人站岗,他们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诡异。而且,大院仅有一道门可以出入,门口盖着小房子,小房子里住着家丁。想要在这座大院里偷走东西,确实很有一定的难度。

    假和尚说:“我在这里都踩点半年了,一直没机会下手。”

    因为不能从大门进出,确实不容易下手。如果翻墙进入,这么高的院墙,一个人也难以翻进去。还有,这座大院的墙头不是用砖头砌成的,而是用瓷片砌成。如果用砖头砌成,则可以用软竿和挠钩之类的东西攀援而上,然而,墙头用瓷片砌成,则软竿和挠钩都无法着力,根本不能爬上去。

    我在前面写过,软竿是一种盗窃工具,专门用来爬墙的,前面是钩子,后面是绳索,窃贼平时将软竿系在腰间,需要的时候才解下来。

    我问假和尚:“怎么进去?”

    假和尚说:“我在外面接应你,你进去。这家人的宝贝肯定很多,你把宝贝装好了,隔墙丢过来,我在墙外面接着。”

    我想拒绝,让假和尚进去,我在外面接应。但是,我无法拒绝。我人地两生,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而假和尚却在这里树大根深,党羽众多。所以,深入险地的,只会是我。

    我让假和尚蹲在地上,自己退后几丈,突然全速奔跑,跑到墙根的时候,我的脚尖踩在了假和尚的肩膀上,假和尚一起身,我趁机一跃,双臂就把住了墙头。

    我爬在墙头上,看到四周风平浪静,四个墙角的岗哨依然站得笔直,像四根木柱子;大门口的家丁依然望着大门,显得尽职尽责。我从口袋里掏出石子,丢进了院子里,院子里的墙角突然窜出了一只牛犊般大的恶犬,扑向石子掉落的方向。

    我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猪蹄子,丢在了院子里。

    猪蹄子的香味引来了恶犬,恶犬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大啃大嚼,咯吱作响。恶犬啃完了猪蹄子后,就斜着走两步,退着走两步,然后一跤跌倒,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般窃贼对付看家狗的办法是,把肉浸泡在烈酒中,狗吞吃后,就会醉倒;但是这个过程比较缓慢。如果要快速让狗倒地,就是把一种叫做草乌的中药材,和猪蹄子放在一起煮。猪蹄子熟了,草乌的毒性也浸入了。这样,狗刚刚吃完猪蹄子,就会倒地不起,神志不清。草乌是一种毒性很强的中药,在西北比较常见。

    恶犬倒地后,我溜下墙头,顺着墙边的月亮阴影,一步步接近了大院后面的上房。在北方,上房一定面南背北,是家长族长所居住的房屋。如果家中有贵重东西,一般都会放在上房里。上房的老人认为有他看守着,会很放心;其实,有他看守着,才最不放心。

    有经验的窃贼,只要观察院子的布局,就知道贵重物品藏在哪里。

    我把提前准备好的刀片,插进上房的门缝里,上下移动,碰到门栓,然后很顺利地拨开了门闩。我担心门扇打开的时候会有声音,就抬起门扇转动。

    我悄然无声地溜进房间,像一只悄然无声的猫。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宽大的床上,我看到床上睡着两个人。我从房间里的气味判断出,睡在床上的人中有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因为房间密封的空气中有一股胭脂的香味,还有一股香烟呛人的气味。

    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我看到墙角放着一个木柜子,是那种纯木头制作的四四方方的柜子,柜盖边挂着一把铁锁,打开了铁锁,就可以掀开柜盖。如果有什么重要东西,都会放在柜子里,而且是放在柜子的四角。在我当初开始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了马戏团。马戏团里有一个人叫菩提,是个神偷,他就说过,钱财等贵重东西,都会放在柜子的四角。

    我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铁丝,塞进了锁孔里,为了担心开锁的清脆的撞击声会惊醒床上的人,我用衣服包着铁锁。铁锁刚刚打开,床上突然有了动静。

    我赶快蹲下身去,不想被床上那个人看见。可是,床上那个人在翻过身后,突然坐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呓语。我来不及多想,爬到了床下。

    床上有人起来了,那人光溜溜的双脚伸到了地面上,在地上摸索着鞋子。然后,双脚塞进了鞋子里,走到了门后面。我趴在床下看去,只看到白晃晃的身子,和两只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大奶子。

    大奶子走到门后,蹲下身去,我听见了一片亮晶晶的水声,原来她在撒尿。

    女人撒完尿后,又耷拉着鞋子回到了床上。接着,床上鼾声又起,她完全没有想到,床下会藏着人。

    我悄悄溜出来,打开柜盖,伸手探去,摸到了两个布包。布包拎在手中沉甸甸的,一定是黄白之物。

    我把两个布包拿出来,打开,只捡取金子包了一个小包,缠在腰间,然后把不值多少钱的银子包成一个大包。

    我拎着大包走出去,顺手又把堆在床脚的两床棉被扛在肩膀上。那时候的人家房间里还没有放置衣服的大立柜小立柜之类的东西,人们都是把衣服放在木头柜子里,被子折叠好后,堆在炕角或墙角。

    我爬上了房顶,从这里可以看到院外的一切,我看到假和尚站在树荫下等候。月光透过树丛,斑斑点点地撒落在地上,也洒落在他的光头上。我发出了信号,假和尚走到了院墙下。

    我把大包丢出去,因为大包的外面包着厚厚的棉被,所以落地没有响声。假和尚拎起来,觉得很沉重,他一定兴高采烈。接着,我又把另一床棉被从房顶上丢出去。

    第二床棉被落下来后,假和尚挥舞刀片,向着棉被砍去。他没有想到,那不是我,那只是一床棉被。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

    和尚在江湖上叫做治把,假和尚在江湖上叫做耍腥治把。耍腥的,还是江湖黑话,我在上面写到过,指的是设局骗人。水浒里说:和尚,一个字叫僧,两个字叫和尚,三个字叫急色鬼,四个字叫色中饿鬼。苏轼也说:无毒不秃,无秃不毒,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治把里本来就好人少,而耍腥治把则百分之百没有好人。我行走江湖,遇到这个耍腥治把,岂能不防着一手。他号称自己踩点好了,却要让我进去偷窃;我偷了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他怎么会和我二一添作五?我流落到此,形单影只,人地两生,他岂能不加害?我早就猜到他想要杀了我,独吞钱财,所以我才会扛着两床被子上房顶。

    假和尚看到一刀砍去,砍到的只是一床被子,就赶紧收了刀,抬头看着我。我从房顶上揭下瓦片,一片接一片地丢到院墙外,每丢下一片,我的心中就高兴一分,而假和尚就惊慌一份分。瓦片落地破碎的声音惊动了家丁,家丁打开院门,看到假和尚站在院墙外,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于是大声叫喊。院墙上的人跑了下来,他们和家丁一起追赶逃跑的假和尚。

    我从房顶上溜下来,直奔马厩,牵走了一匹马,翻身跃上马背,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院。

    骑在马上,一路向西,月光照在路面上,脚下的这条道路,就像一条被冻僵的蜿蜒的蛇。

    大排曾经对我说,从嘉峪关到玉门,这一路上都没有村庄,然而我跑出了七八里后,发现路边的村庄不时会闪现。几乎每隔几里路,就能够看到一座村庄。

    我自诩为老江湖,然而还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骗了。也许正因为她是少女,所以我才会上当受骗。谁会想到,那么漂亮纯洁,又出口成章,知识渊博的女孩子,居然会是江湖老月!

    我骑在马上,想着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感觉悔恨交加。我一路在追赶丽玛,然而距离丽玛却越来越远。现在,我连丽玛在哪里都不知道。

    突然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手中牵着一头牛。那个人看见我,急忙让在了路边,但是那头牛却不屈不饶地横在路面上,不安分地颠着碎步,嘴巴里发出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

    这些都没有什么奇怪,更奇怪的事,那个人的手中没有握着牛缰绳,而是握着一根一米长的竹竿。

    我一切都明白了,这不是一个赶夜路的人,这是一个偷牛贼。

    偷牛贼,属于杂贼,杂贼是老荣里地位最低的一种。西北的偷牛贼是如何偷牛的,需要交代一下。

    西北人烟稀少,村庄寥落,地广人稀,广种薄收,土壤贫瘠,沟壑纵横,种地极不方便,所以,家家户户都喂有黄牛,借助畜力进行耕作。在西北,有钱人家喂骡马,没钱人家喂黄牛。骡马对饮食比较挑剔,必须有豆类作为食物,而广大的西北很多人吃饭都成问题,怎么会有豆类来喂养骡马?黄牛就不一样了,黄牛食谱很广,稻草、秸秆都能吃,人们磨面后剩下的麸皮也能吃。在贫困的西北农村,基本上一头黄牛,就是一个家庭全部的家当。

    骡马的耕作效率,要远远大于黄牛。一天工夫,骡马可以犁地三亩,而黄牛只能犁地一亩。

    西北因为黄牛很多,西北的杂贼就盯上了这些黄牛。

    杂贼的偷牛工具很简单,一根贯通了的竹竿,一把盐,一根绑着铁钩的绳子。平时走在路上,偷牛贼拄着竹竿,盐和干粮放在一起,有铁钩的绳子绑在腰间,即使遇到行人,谁也不会怀疑这个人是一名全副武装的偷牛贼,还以为他是一名普通的赶路人。

    和所有贼一样,偷牛贼会先踩点,熟悉了周围环境,盯准了目标,这才会下手。

    前面说过,养牛的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所以院墙也不会很高,院门不会很坚固,防盗设备也不会很健全。偷牛贼轻易就能够进入院子里,然后走向牛圈。

    偷牛贼潜入牛圈后,会把绳子从贯通的竹竿穿过去,有铁钩的一端对准牛,没有铁钩的一端对着自己。铁钩吊在竹竿下。偷牛贼把盐从自己这端的竹竿放进去,慢慢吹向那边,然后把竹竿凑到牛嘴跟前。牛看到竹竿过来了,就会舔一口,舔出了咸味。养过牛的人都知道,牛喜欢咸味。如果夏天牛不好好喝水,主人只要给水盆里放一把盐,牛很快就会喝光了。

    牛舔了一口,舔走了竹竿那边的盐,偷牛贼继续把盐从竹竿这边放进去,用嘴巴吹到竹竿那边,牛就继续舔。牛舔着舔着,偷牛贼突然拉紧了竹竿里的绳索,铁钩就会刺过牛舌头。

    牛舌被铁钩勾住了,牛就不能鸣叫,只能乖乖地跟着偷牛贼走。牛想要挣扎,想要攻击偷牛贼,也不可能,因为一米长的竹竿,彻底隔开了牛角和偷牛贼的距离。牛纵有千斤力气,万般愤懑,也只能听命于偷牛贼。

    偷牛贼拉着牛走到村外后,就发足奔跑,牛因为疼痛难忍,也会发足奔跑,所以,即使被人发现了,也往往追赶不及。

    偷牛贼拉着黄牛,一晚上可以跑到七八十里之外。曾有人丢失了牛,亲戚邻居第二天在七八十里外的杀坊里看到,回来说杀坊里有一头牛,和他家的牛个头、花色、皮毛完全一样,这个丢牛的人不相信,因为他不相信一夜之间牛能够跑出这么远的距离。

    杀坊,就是宰杀牛的地方,然后制作成牛肉出售。

    在西北,养牛人家对牛特别看重,对牛有着极深的感情,认为牛是家中一口人。如果他们听到自己家的牛会遭受这样的折磨,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偷牛贼,和采生折割一样令人发指。至今,在广阔的西北,还有杂贼用这种方法偷牛。

    偷牛贼都是极端残忍的江湖败类,将铁钩穿过牛舌,还不算最残暴,最残暴的是,如果遇到脾气特别倔强的牛,宁肯舌头被撕裂,也不跟着偷牛贼走。那么偷牛贼就会挺着竹竿往前捅,一下子捅破了牛的喉咙。牛很快就会死亡。

    那天晚上,我一看到那个杂贼手中的竹竿,就知道这头牛是他偷的。

    说不定后面有丢牛的人在追赶,我得拖住他。我问:“昏天黑地的,拉个岔子做啥?”三更半夜,牵头牛做啥?

    偷牛贼喜出望外地看着我,他说:“我是老荣,上排琴,跨着风子做啥?”我是溜溜这一行,大哥,你骑马去哪儿?

    我说:“我是懒龙。”

    前面说过,懒龙是西北江湖黑话,指的是有一定地位的老荣。杂贼听我这样说,赶紧弯腰鞠躬,他毕恭毕敬地说:“全仰仗上排琴,全仰仗上排琴。”

    我骑在马上问:“前面是什么村子?”

    偷牛贼说:“党家庄。”

    我问:“还有多远?”

    偷牛贼说:“还有十来里。”

    我问:“这个岔子也是党家庄溜的?”这头牛是从党家庄偷的?

    偷牛贼老老实实地说:“是的。”

    我骑在马背上,看到远处亮起了点点火光,像萤火虫一样闪闪烁烁,我知道是失主追上来了。我说:“萍水相逢,却是人亲行亲,什么时候喝一杯?”

    偷牛贼兴高采烈,懒龙能够和他喝酒,是他莫大的荣幸,他说:“前面三十里,陆家庄东面第二家,就是我家,随时恭候大哥前来喝酒。”

    我心中一阵暗喜,问到了偷牛贼的家,现在看你还往哪里逃!我说:“大哥有事,先走一步。”

    偷牛贼牵着牛跑了几步,回过头来说:“大哥慢走,等你回来喝酒。”

    我骑着马向前跑了不多久,就看到十几个人拿着铁锨锄头等农具,打着火把,迎面跑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问:“大哥,问一问,有没有见到牵牛的人走过去?”

    我说:“见到了,就在前面五六里的地方。”

    那些人来不及说一声谢谢,扭头就跑,我大声喊道:“你们是党家庄的?”

    最后一个人回头说:“是的。”

    我喊道:“如果追不上,就去陆家庄从东数第二家,你家的牛是那家人偷的。”

    后面的那个人停下了脚步,他好奇地问:“你咋个知道?”

    我说:“你只管去他家要牛就行了。”

    我话说完,已经距离他们有了十几丈远。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但只要讲江湖义气,恪守为人准则,就会少挨刀。

    江湖上任何一行,都有它的道,这个道,就是除暴安良,帮助弱小。而偷牛贼这种江湖渣子,居然偷的是穷苦百姓家的牛,我岂能放过他!

    其实我也是一名窃贼,但是我从来不偷穷人。

    这就是江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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