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相逢意气为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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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棉衣交到熊哥手中,熊哥说:“呆狗好手段。”

    我偷眼看到大排一脸惊愕,她总以为我只是一个外表木讷、内心善良的乡下人,她不知道我是一个江湖中人,而且是一个身怀技艺的江湖中人。在江相派,我的相术不及三师叔,但远远超过熊哥;在盗窃行,我的窃术不及熊哥,但远远超过三师叔。

    看到大排这种神情,我故意洋洋得意地对熊哥说:“这个不算什么。有一次,房间里两个人说话,我溜进去,沿着木柱爬上房梁,然后用双腿夹着房梁,手持双刀,取走那两人的人头,那两人全然无觉。还有一次,去杀仇人,仇人家地面遍布机关,还有家丁巡逻。可是,我不走地面,从天上进去。我从他们家门外的一棵大树开始,攀着树枝,用一根绳子荡到了墙壁上,然后沿着墙壁走到屋墙边,用挠钩爬上房顶,揭开瓦片,吊着绳索,取那人性命于睡梦中。”

    三师叔知道我在吹牛,哈哈一笑,但是大排不知道。我看到大排脸上这次不但有惊愕,还有恐惧了。

    熊哥何等聪明的人,也看出了大排脸上的表情和想法,他说:“家中遍布机关,算个屁!我在她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趴在她家房梁上,长达半年时间,看着她吃饭,看着她说话,看着她和男人干苟且之事。我要让她三更死,她就绝对活不到五更。她就是躲在老鼠洞里,我照样把她掏出来。”

    这句话已经非常明显是说大排了。

    现在,大排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惊讶、恐惧、紧张、后怕……交织在一起。大排,再也不是那个和我谈论江南风情的倜傥少年了,而是敏感得一碰就会跳得老高的跳蚤。

    我和熊哥说话的时候,三师叔在一边扯开棉衣,抽出里面的棉絮,然后搓成一指粗的棉绳,他把棉绳浸泡在油灯里,让棉绳吃饱了菜油,然后撕开酒坛子上的红纸,让棉绳一边搭在酒坛子里,一边搭在酒坛子外。

    熊哥赞许地拍着三师叔的肩膀,说:“真服了你,英雄所见略同。”

    刚才我一直在疑惑熊哥让我抱酒坛,取棉衣,也一直在疑惑三师叔这样做,现在,我终于看明白了。

    然而,大排手下的那些装逼装拽的蠢货还没有看明白。他们依旧一脸凶巴巴的神情。

    楼下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听着脚步声,判断来人足有几十个。我看到大排脸上的表情一阵轻松,就像刚刚舒舒服服地放了一个憋得很难受的臭屁。

    楼下传来了叫喊声:“谁?是谁?看我不把他剁成肉酱。”

    一群人闹嚷嚷地爬上楼梯,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足有三十岁,皮肤黝黑,五大三粗,手中拿着一把长柄板斧,就像一座铁塔一样。这种咋咋忽忽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只长肉不长脑子的人。

    铁塔的后面,又挨挨擦擦走上来了二三十人。铁塔在楼上叫喊:“后面的甭上来了,他们只有三个人,呆会儿我扔给你们,他们就在楼下砍,一人只许砍一刀。”

    我听得哑然失笑,这个铁塔很有意思,看起来很像李逵。不同的是李逵拿着两把板斧,他拿着一柄板斧。可见,没脑子的人,都喜欢抡板斧。

    我们坐在木楼的中间,那些人围着我们站成了一排,个个都做出了想要扑上来的姿势。

    熊哥对他们看了不看,慢条斯理地问我:“呆狗,你三师叔把棉条放在了酒坛子上,如果我把棉条点着,会怎么样?”

    我故意大声说道:“棉条点着,酒坛子就会爆炸,这座楼房就会炸毁。”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熊哥故意问道:“会有这么厉害吗?我不相信,让我点一个试试。我点着后,就扔在楼下,看看会不会把楼下那些人炸死。”

    楼下的人立即惊呼:“不要,不要,不要点火,肯定会炸死的。”

    我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三师叔装着没有听见,他擦燃了手中的火柴,楼下的人急急忙忙向外跑,楼上的人惊恐不安向后退。铁塔满脸都是惊慌,他高声喊道:“不要,真的会炸死人的。”

    熊哥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柴梗,火苗朝上,他问铁塔:“你怎么知道会炸死人?我只是想试一试,点着后,扔在你身上。”

    铁塔差点哭了,他摆着手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谁骗你谁是王八。”

    熊哥说:“既然你说了实话,那就不为难你了。”

    熊哥把快要燃尽的火柴梗丢在地上,然后对我说:“呆狗,时间不早了,不在这里和王八们扯淡了。抱上两坛子酒,我们回去喝。”

    我心领神会,抱起了两坛搭着棉条的酒。

    熊哥继续对我说:“你要是看到谁不顺眼,就丢出去,把他个驴日的炸死,把他身边的人也炸死。”

    我们站起来,那些人急忙让开楼梯。熊哥指着楼上的人喊道:“你们快点滚下去,别惹着老子。”

    大排一脸土色,率先垂范,以身作则,走下了楼梯,其余的人全都跟着她下去了。

    他们站在了一楼,恋恋不舍地仰头看着我们。熊哥问我:“如果我现在丢一个下去,你估计会炸死几个人?”

    我说:“那还不全部炸死球了?”

    熊哥又擦燃一根火柴,作势要点燃捻子,楼下的那些人发一声喊,一齐跑出酒楼,转眼间就人去楼空。我们三人对视,一起爆发出笑声。

    我们来到了楼下,走出酒楼,店家才一脸轻松走出来。熊哥说:“真不好意思,叨扰了。”然后,又摸出一把大洋要送给店家。

    店家说:“已经很多了,再不能要了。”

    熊哥说:“你们做生意的不容易,拿着,拿着。”他把那把大洋送到了店家的手里。

    店家悄声说:“你们怎么得罪的这些死狗烂脏,这些东西坏透了,千万不要惹他们。今天我吓坏了,看他们来了那么多人,以为会为难你们。”

    熊哥轻描淡写地说:“一群乌合之众,何足挂齿。”

    我们走出了酒楼,大排和那些乌合之众,心有不甘,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三师叔转过身来,指着他们问:“敢不敢再决斗?”

    铁塔站出来,他说:“当然敢,不过今天你们耍诈,不能算决斗。”

    三师叔说:“那好吧,再来一次决斗。时间定在明天午时,地点定在二十里外的灵鹫峰。我有弟兄三百名,你们就把你们的人都带上。”

    铁塔喊道:“你有三百名,我也有三百名。但是提前说好,明天真刀真枪干一场,可不能再抱着酒坛子,把人吓一跳。”

    三师叔说:“好,明天双方都带上所有的人,午时灵鹫峰,一决高下。”

    铁塔兴高采烈,他挥舞着手臂喊道:“伙计们,我们先回去,明天大干一场。”他身后那些小喽啰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也跟着欢呼。

    我心中暗暗担忧,我们哪里有三百人,我们只有三个人。但是,我知道三师叔既然这样说,一定有什么计谋。

    那些人走远了,三师叔才对我们说:“明天午时,会有冰雹突降。灵鹫峰上,一片光秃,连个躲身的山洞都没有。就让他们遭殃去吧。”

    江相派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要上通天文,也就是会观天象,看天气;还要下达地理,也就是会利用地形。水浒好汉一百零八条,排在第四的是入云龙公孙胜,水浒中说他会招引天兵天将,会呼风唤雨,但我一直觉得这个一身法术的道士,是我们江相派的翘楚人才。

    我们来到了一片树林中,熊哥提出来大家继续喝酒,三师叔爽快地同意了。我放下抱着的一坛子美酒,没有碗,我们就端起坛子,一人一口。

    熊哥说:“我出身于书香门第,祖辈几代都是进士出身,有的做到了陕甘总督,权倾一时;有的著作等身,立身立言。因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爹娘小时候都希望我能够和祖辈一样。我13岁就考取了秀才,被我们那里的人誉为神童。可是,只有我知道,我不会考取功名的,因为我的志向不在于建功立业,也不在于著书立说,我的志向在于结交天下豪杰,行走江湖。那时候在私塾学堂里,老师在上面讲‘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在心中偷偷念‘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怪不得熊哥如此,原来他出身不凡,诗书传世,自小就梦想过上侠客的生活。

    熊哥接着说:“行走江湖那时候一直是我的梦想,我现在还记得,每次,买了新书,我都会在扉页上写一些充满侠气的诗歌,比如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比如李贺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比如辛弃疾的‘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比如贺铸的‘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我每次写到这些诗歌,就感到热血沸腾。我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成为除暴安良的侠客,不做百无一用的书生。突然有一年,科举考试取消,爹娘忧心如焚,觉得我满腹才学,没有了用武之地,可我兴奋不已。没有了科举考试,爹娘就甭想再逼着我读那些没用的线装书了。”

    三师叔说:“我那时候也是这样,被父母逼着读四书五经,可是我知道读这些没有任何用处。全国有那么多读书人,读书人都梦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的寥寥无几,剩下的绝大多数都被挤到河里淹死了。人们只看到状元探花风光无限,可没有看到成千上万读书人白白地葬送了一世光阴,到老来一事无成。四年一次京考,无数人来到京城,没有考中,无颜回家面见江东父老,只好流落异地,了此残生。可是,人们看不到这些人,他们只看到状元探花。其实,每一届的状元探花,都是踩着无数莘莘学子的尸骸登上荣耀之位的。”

    熊哥喝了一大口酒,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加入了江相派?”

    三师叔说:“我在私塾学堂里,喜欢做各种坏事,就是不喜欢读书。有一次,我给先生的尿壶里放了一只蛤蟆,先生半夜起身,对着尿壶撒尿,蛤蟆受惊,上蹿下跳,先生受惊,尿在了床上。后来,先生想,蛤蟆不会平白无故钻进尿壶里,就追查是谁干的。结果有人告密说是我干的。先生气愤不过,就打肿了我的手掌,将我赶在门外罚站。那天风很大,冷得我直打哆嗦。远处来了一个算命先生,他对着我左看右看,问我愿意跟着他走吗。我说愿意。算命先生就带着我走入了此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江湖没有回头路。”

    熊哥说:“我也是的。大清覆灭后,我们那里没有了私塾,上新学吧,年龄又大了,会被那些坐在一间教室里的小屁孩嗤笑,我就在家里晃荡。有一次,遇到一伙老荣,老荣里的高买劝我跟着他们走,我就加入了。这一晃,就是将近三十年了。”

    我插嘴说:“大清覆灭好些年了,我们那里还有私塾学堂。我小时候就上的是这样的学堂。”

    熊哥说:“一些偏远的小地方,确实在大清覆灭后十多年,还在办私塾,因为那些地方没有新学,把孩子放在私塾里交给先生,总比满世界奔跑放心。”

    我听着三师叔和熊哥的对话,突然想起了江湖中人一个惯常的说法,他们说师徒之间是要讲究缘分的,没有这个缘分,就不会成为师徒。你再怎么求师父,师父也不会收你为徒,因为你和他没有缘分。在我们江相派,从来都是师父找徒弟,不是徒弟找师父;在偷窃行当,也是这样。师父看上了你,不管你是富豪人家的孩子,还是寒门之子,就一定要把你带走,把他的终身所学传授给你;师父如果看不上你,你就是在他面前堆上金山银山,他也不会收你为徒。

    江湖有江湖的行事规则,江湖的行事规则是官方和民间的人都无法理解的,也无法知晓的。

    我们谈兴正浓的时候,熊哥突然脸色有异,他凑近我们,悄声说:“左边第三棵树上,有人偷听。”

    我偷偷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左边第三棵树的树叶在微微抖动。

    我悄悄问:“会不会是大排的人?”

    熊哥说:“还能有谁?”

    我说:“我上树去,把他赶下来。”

    三师叔说:“没必要,我还担心他们不派人盯梢呢,有人盯梢我们,正中我下怀。”

    三师叔喝了一大口酒,故意放大声音说:“呆狗,你去县城通知我的拜把子弟兄,让他们明天午时之前,带着砍刀木棒,在灵鹫峰顶集结。明天绝对会有一场大战,负伤的兄弟不在少数,我建议他们每个人剃成光头。”

    我问:“剃光头干啥?天气已经不热了。”

    三师叔说:“剃成光头,就会对对手构成威慑力,远远望去,一片青皮脑壳,谁能不害怕?”

    我说:“明天我也剃光头。”

    三师叔说:“你告诉大家,明天只要看到不是光头的,齐排砍杀。只要是光头的,都是自己人。”

    熊哥说:“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都必须剃光头了。”

    三师叔说:“那当然。”

    熊哥又问:“大排手下会有多少人?”

    三师叔说:“估计会有三百人吧。”

    熊哥问:“你的结拜弟兄手下有多少人?”

    三师叔说:“二百来人。”

    熊哥说:“这样吧,我有一个师兄,在远处的山中做瓢把子,手下估计也有百十号人,我邀请他们参加明天的决战。”

    三师叔说:“那实在太好了,雪中送炭啊。”

    熊哥说:“路程遥远,还是让呆狗赶快动身吧。记住,全部要让他们都剃成光头,明天只要看到不是光头的,齐齐砍杀。”

    我知道熊哥和三师叔说话的意思,就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动身。”然后,走出了树林,在外面兜了一圈,回到了破窑洞里。

    我回来后时间不长,熊哥和三师叔也回来了。我问情况怎么样,熊哥一脸坏笑地说:“大排这下要中招了。”

    我们三个哈哈大笑。

    妙手空空儿的熊哥,耳力极好,他听到树上有异常响动,就知道树上有人偷听;探花郎的三师叔,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想到了将计就计,让那个盯梢的人把假情报回报给大排。

    我们就等着好戏上演。

    夜晚来临了,何为善带着高买来到了破窑洞里,高买是一个身材挺拔,面色红润的青年。

    高买带来了一个令我们吃惊的消息,那两匹纯血马,居然还没有离开此地,它们被大排藏在一眼秘密的窑洞里,有专人饲养和看管。

    高买还说,他在路过村道的时候,看到周围十里的剃头匠,都在大排家集合。剃头师傅们忙得不亦乐乎,因为有三百颗脑壳需要他们剃光。

    我听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明天一定有好戏看了。

    三师叔问高买:“那两匹马藏在什么地方?”

    高买说:“由此向北四十里,有一排废弃的羊舍,那两匹马就喂养在里面。”

    熊哥说:“要让这两匹马失而复得,易如反掌,明天,肯定大排手下的人都跑去打架,我们正好可以动手。”

    高买和何为善那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送走了他们后,熊哥和三师叔都在感慨高买的见识和为人,只是可惜这块土地上出了大排这样的老月,她用阴谋和谎言收罗了各类地痞流氓和江湖败类,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大排不除,江湖不宁。

    第二天早晨,高买又来了,他要带我们去那排废弃的羊舍。

    四十里的路程说到就到,我们趴在草丛里,看到羊舍门口空无一人。羊舍里有影子在晃动,间或还传来了蹄子蹬踏地面的声音,和连续不断的响鼻声。一听到这种声音,三师叔就知道是自己的纯血马。纯血马也知道三师叔来了,它在里面兴奋不已,焦躁不安。

    有三师叔的纯血马在,肯定也有我的纯血马在。

    三师叔性格一贯沉稳,可是现在见到纯血马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站起身来。我拉住三师叔说:“让我进去。”

    羊舍前有一排断墙,显然是防狼的,不让狼跑进羊舍门口。可是,因为年久失修,墙壁坍塌了。我快步跑到了断墙后,从豁口向里望去,隐隐约约能够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看到四周没有危险,就弓着腰,悄悄来到了羊舍外,这下,我听得清清楚楚了。

    女人说:“我跟你来这里,要是碰到别人咋办?”

    男人说:“看羊舍的人都跟着大排去打架了,今天羊舍里只留下我一个人。”

    女人说:“我男人也走了?”

    男人说:“当然走了,我亲自送走他们的。”

    女人说:“那就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我听出来了,羊舍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女人的丈夫和这个男人一起看护羊舍,现在,女人的丈夫剃了光头去往灵鹫峰和我们决斗,羊舍里只有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把这个女人叫过来,准备一起干那种事情。

    羊舍里传来了宽衣解带的窸窣声。

    我悄悄溜回去,告诉了他们我听到的。三师叔当先跑过去,我以为他是要去捉奸,没想到他竟然先跑进关着纯血马的那间羊舍里。在三师叔的心中,这匹日行千里的纯血马,就是他相依为命的弟兄。

    我也跟着三师叔跑到了纯血马身边。

    纯血马很瘦,身上伤痕累累,我一看到它们,眼泪就流了下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离开了塞外的马,总是面朝北方嘶鸣;离开了南方的鸟,总是在朝南的树枝上筑巢。有些人虽然是人,但是却丧失了人性;有的动物虽然不叫人,但是却比人更具有人性。纯血马就是这样。它知道自己遭受抢劫,主人生死未卜,所以寝食不宁,可怜的纯血马,它也只能用绝食来表达心中的愤怒,和对主人的思念。当年关羽败走麦城,身首异处。赤兔马被东吴获取。但是赤兔马不吃不喝,绝食而死。

    我们牵着马走出羊舍的时候,看到院子里跪着一男一女,熊哥和高买一人手中提着一根木棍,他们的棍子轮番落在那个男人身上,每抽一下,男人就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那个女人没有挨打,她只是嘤嘤哭着。

    那个女人的两个奶子像水袋子一样吊儿郎当地低垂着,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的肚皮像开水烫过的布匹一样打折起皱。熊哥找到几把稻草,和几根干透了的木棒,把两个人的衣服堆在起来,一把火点燃了,女人发出长声哀鸣,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狗一样。

    没有了衣服,他们不敢跑出去。呆在这里,又担心自己的男人回来。何去何从,一切听天由命吧。

    纯血马见到我们,兴奋异常,不断地用头颅蹭着我们的衣服。我们喂饱了它们后,就牵着离开了。

    高买听说我们要去张家口,他说他回家安顿好后,就会去张家口找我们。

    我们离开羊舍,走了不远,就来到了灵鹫峰下。

    中午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灵鹫峰上,也照着漫山遍野蚂蚁一样奋力爬山的人群,他们果然全部剃了光头,锃亮的头皮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山上没有一个山洞,没有一棵树木,站在远处,就能够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山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个长发女人坐在油纸伞下,那肯定就是大排了,她觉得今天自己胜券在握,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我们在距离山下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山洞,牵着马走进去,等着好戏上场。

    太阳西斜,午后刚到,天空中突然阴云密布,一片片乌云像赶场一样从远处涌来,聚集在头顶,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雨滴。雨滴刚刚落在地面上,杏仁大的亮晶晶的冰雹突然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声音清脆地砸在地面上。灵鹫峰上一片鬼哭狼嚎声,我举目望去,看到他们抱着青皮脑壳,撅着屁股,躲又没处躲,藏有没处藏,一个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有的爬在山坡上,有的从山坡上骨碌碌地滚下来。

    大排也很惊慌,大排的油纸伞根本无法抵挡从天而降的冰雹,她的油纸伞被砸出了好几个破洞。大排身边的人都跑开了,灾难从天而降,他们自顾不暇,谁还会给大排打伞?大排撑着一把破伞,像跳大神一样向东跑两步,看到东面还是冰雹,又向西面跑两步。

    鬼使神差地,大排居然向着我们跑来。

    三师叔拉满弓,箭镞对准大排,一声呼啸过后,大排仰面倒在地上。

    天晴了,云散了,冰雹住了。每次冰雹来临,都只有短短的一根纸烟的工夫就会过去。然而,就只是这短短的一袋烟功夫的冰雹,把那些人砸得鼻青脸肿,有爹的哭爹,有娘的喊娘,没爹没娘的就只能干嚎。

    我们骑着马从山洞里走出来,那些青皮脑壳看到我们,才明白上当了。他们哭喊的声音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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