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门派不同,骗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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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周围没有反应。

    南极仙翁加大了声音喊道:“都出来!”

    周围还是没有反应。

    南极仙翁的脸上变了颜色,脸上充满了疑惑与惶恐,熊哥变戏法一样,手中多了一把钥匙,他对南极仙翁说:“里腥化把,甭喊叫了,没有一个人能出来的。”里腥化把,是一句江湖春点,意思是假道人。

    南极仙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说:“你……你……”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熊哥说:“只许你使诈,难道就不能我使诈?”

    南极仙翁左右看看,看到没有人,就高声喊道:“大傻,快点出来。”

    大傻就是那个厨师,他手中拿着一把厨刀,斜吊着眼睛,光着脑袋,看起来就像镇关西或者牛二那样的人物。他叉开双腿站着,看着南极仙翁问道:“你喊我做啥呢?”

    南极仙翁指着我们,对大傻喊道:“把这三个砍了。”

    大傻说:“好的。”就挥舞着雪亮的厨刀一步一颠地走过来。大傻行动迟缓,但是他的手上一点也不迟缓,他手中的厨刀在空中虚劈着,一会儿交叉劈着,一会儿横竖劈着,只看到刀光闪烁,威势赫赫。大傻问:“是交叉劈开,还是十字劈开?”

    南极仙翁说:“你想怎么劈就怎么劈。”

    大傻说:“那我一个十字劈,一个交叉劈,另一个拦腰劈。”

    我一听到他这样说,就知道大傻这个名字名副其实。我看到大傻挥舞着雪亮的厨刀冲过来,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然后高声喊道:“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太白金星三十六洞七十二神仙前来听令,此处有一妖孽,快快擒来。”

    我喊完后,就在原地转着圆圈,口中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异常恐怖。大傻被我的气势唬住了,他站在原地,厨刀垂了下去。

    我看着大傻说:“别说你一个人,我当初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血染征袍,死于我拳脚之下的亡魂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我只需用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够将你打翻。我精通南武当北少林八卦掌通臂拳精武门七十二路弹腿,现任武当道长是我的师兄,少林方丈曾来武当山上来切磋武艺,我不让师兄出手,我自己与少林方丈打斗,一招兜头一击,让少林方丈吐血而退。难不成,你的功夫比少林方丈更好?”

    大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当然赶不上少林方丈。”

    我说:“我击败了少林方丈,从此名震江湖。为晋商做保镖的形意拳三兄弟前来武当山找我。我问,你们是一个一个轮换上,还是三人一起上。他们商量后,决定轮番上,因为如果他们三个人一起上,传出去后江湖上的人会怎么看他,师兄弟们会怎么看他,老婆孩子会怎么看他,他们会说形意拳没人了,三个人打我一个人。这三个人是三兄弟,老大、老二、老三。老大先上来了,和我比赛拳脚,我拿出了自己的绝招兜头一击,老大到了下去;老二不服气,又扑了上来,这次,他手中拿着一把单刀,我又使出了自己的绝招兜头一击,老二也倒了下去;老三看到情势不好,手中拿着两把刀砍过来,我同样只用一招兜头一击,老三也倒了下去。”

    大傻听得入神了,他问:“兜头一击是什么招式?这么厉害。”

    三师叔拿着一根木棒,悄悄绕到了大傻的后面,突然抡出一棒,砸在了大傻的光头上。三师叔说:“这就叫兜头一击。”

    熊哥把道观的大门关闭了,现在道观里能够站起来的,只有我们三个、南极仙翁和两个道童。南极仙翁面如土色,两个道童浑身发抖。

    道观的墙角有一堆柴草,柴草边有一个地洞,地洞上方盖着一块木格。木格下传来了叫喊声:“放我们上来,放我们上来。”

    熊哥说:“呆狗,过去让他们别喊了。”

    我走过去,对着地洞喊道:“甭喊了,甭喊了,吵死人了。”

    里面的声音乱七八糟传上来,有威胁的,有求饶的,有伯伯叔叔随口乱叫的,一个粗壮的喉咙喊道:“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你们耍阴谋诡计,还有什么本事?”

    我说:“我还有本事,现在就让你见识。”

    我到灶房里找来火柴,出来看到地洞里的人用刀枪棍棒敲打着木格,要求上来。我抓了一把柴草,点燃后,隔着木格丢进了地洞里。滚滚浓烟涌了上来,地洞里传来了叫喊声、咒骂声、告饶声。

    浓烟很快就消失了,地洞里的人又开始用刀枪棍棒敲打木格,要求出来。

    熊哥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笑着说:“呆狗,你就这点本事?”

    我说:“熊三哥你小看我呆狗了,我有七十二种花样,八十四种手段,这才是第一种。”

    南极仙翁惊恐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熊哥说:“现在和你无关了,这是我给师侄出的考试题。”

    南极仙翁不敢再说话了。

    我走进灶房,拿来了一罐辣椒面,把辣椒面全部撒在干草上,然后点燃后,塞进了地洞里,地洞里立即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连一声,像拉紧的皮筋,即将要断裂一样。

    熊哥笑着说:“如果再加点花椒,就更香了。”

    我说:“那没问题,一定要有花椒的。”

    我从灶房里又抱出花椒罐子,撒在了柴草上,点燃后,隔着木格丢了下去。地洞里的声音更可怕了,就像一根绳子上吊着千钧重量一样,随时都会断裂。

    熊哥赞许地笑着说:“等到地下这些人全死了,我们锁上道观大门,去盐池县衙报官,一个里腥化把在地洞里害死了一大批人。哼哼,到时候你这个假道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南极仙翁吓坏了,他说:“我都说,我都说,我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想要加害你们的是大胖子,和我没得关系。”

    熊哥拿起酒壶问:“这个酒壶是怎么回事?”

    南极仙翁老老实实地说:“这是老月常用的工具之一。酒壶在里面用铁片左右隔开,一边装着白酒,一边装着毒酒,酒壶盖子上有一个机关,想要倒出白酒,就把机关扳到毒酒那边,毒酒被挡出了,倒出来的就是白酒;想要倒出毒酒,就把机关扳到白酒那边,白酒就被挡出了。”

    熊哥说:“我早就知道你们老月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多少英雄好汉,都倒在了你们的毒酒之下。我当年行走西域,就差点中了你们老月的诡计。”

    怪不得熊哥这么厉害,他是老江湖了,一尝酒味,再一看这种酒壶,就知道了这里面有诈。

    熊哥又指着地窖问:“这下面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南极仙翁又老老实实地说:“都是我的朋友。”

    熊哥说:“既然都是你的朋友,那干脆弄死算球了。呆狗,造几个炸弹,把狗日的都炸死。”

    我大声说:“好的。”

    南极仙翁听熊哥说让我造炸弹,他脸上是一种怀疑的神色,他认为我们在道观里造不出炸弹,因为道观里没有火药,没有硫磺。可是,等到南极仙翁看到我把酒坛子和油罐子都抱了出来,而且已经用棉花做引信了,南极仙翁终于看明白了,他也知道火苗点着了酒坛子和油罐子,巨大的冲击力就会把酒坛子油罐子炸成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是一把飞刀。

    南极仙翁呆不住了,他知道如果地下这些老月死了,即使我们不杀他,他也逃不了干系,大胖子的爪牙遍布天下,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他对着我下跪了:“求求你小兄弟,千万甭这样做,千万甭这样做。”

    熊哥问:“下面都是些什么人?”

    南极仙翁说:“都是大胖子手下的老月。”

    熊哥问:“你也是老月。”

    南极仙翁说:“我不是老月,我是江相派。”

    熊哥说:“呆狗,把炸弹丢下去。”

    我一个腋下夹着酒坛子,一个腋下夹着油罐子,走向地洞口,三师叔在一边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微笑,他知道我和熊哥只是表演恶作剧,目的在于逼南极仙翁说出实话。熊哥看着我,面容很冷峻,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突然,南极仙翁抓住一名小道童,推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三师叔,那名收脚不住的小道童,把三师叔撞得趔趔趄趄。南极仙翁趁机逃向大门口,然而,大门已经被我关闭了,并且在里面挂上了铁锁。大门边放着一摞砖头,可能是修葺道观后剩下的。南极仙翁踩着砖堆子,爬上了围墙,眼看就要翻墙逃走了。

    三师叔情急之下,操起桌子上的酒壶,向着南极仙翁砸去,酒壶准确地砸在了南极仙翁的后脑勺上,酒液四溅,酒香扑鼻。南极仙翁从墙上掉了下来,头重脚轻,头上脚下,他的脖子被扭伤了,发出痛苦的哀嚎。

    南极仙翁从地上站起来,脖子扭向了一边,再也扭不回来了。熊哥走过去,再次问他:“你是老月,还是江相派?”

    南极仙翁说:“我是老月。”

    熊哥又问:“你既然是老月,为什么又要冒充江相派?”

    南极仙翁说:“我以前是江相派。”

    熊哥看着我,笑吟吟地说:“呆狗,这位道士是个歪脖子,有碍观瞻,道士都是容貌清奇,仙风道骨,这幅样子怎么能做道士?你过去给他把脖子扭过来。”

    我说:“好的。”放下了腋下的酒坛子和油罐子,走到了道士的面前。道士比我矮了半个头,我伸出双手,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盖骨上,一只手放在他的下巴上,用力向一边扳,给他矫正。南极仙翁发出了杀猪一样的痛苦叫声,他喊道:“我说,我都说。”

    熊哥说:“你的底细我全都知道,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你如果说了实话,我就会放你离开,给你一条生路;你如果对我们隐瞒,我就把你放进地窖里,用炸弹把你们全都炸死。”

    南极仙翁说:“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雄哥问:“你从哪里学到江相派的秘笈?”

    南极仙翁说:“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熊哥不再搭理南极仙翁了,他转头向我,问道:“呆狗,你说一个人最难忍受的皮肉之疼是什么?”

    我说:“是砍头。”

    熊哥又转向三师叔,问道:“探花郎你说。”

    三师叔说:“是火烤。”

    熊哥又问倒在地上,此时慢慢苏醒过来的大傻:“你说一个人最痛苦的是什么?”

    大傻老老实实地说:“是兜头一击。”

    熊哥说:“我觉得都不是。二十年前,我见到一个和尚,和尚告诉了我一种方法,他说这种办法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想试一试,可惜都没有机会试。今天我就来试一次。”

    熊哥转向大傻喊道:“大傻,烧水,水烧开了给你两个大洋。”熊哥把两个大洋丢在地上,大傻努力爬起来,摇动着肥胖的屁股过去捡起来,装在自己油腻腻的衣服口袋里,喜形于色。

    大傻问:“是烧一锅水,还是烧半锅水?”

    熊哥说:“你平时做饭烧多少水,今天就烧多少水。”

    大傻说:“好的。”他屁颠屁颠地走到灶房里去烧水。

    时间不长,大傻就烧开了水,垂着双手走出了灶房。

    熊哥问:“大傻,你都吃过啥肉?”

    大傻说:“吃过猪肉、狗肉、牛肉、羊肉,还吃过驴肉。”

    熊哥说:“这些肉好吃吗?”

    大傻说:“好吃。”

    熊哥说:“不好吃。”

    大傻睁着疑惑的眼睛,说:“咋能不好吃呢?好吃着呢。”

    熊哥说:“这些肉比起人肉来,可就差的太远了。猪狗吃剩饭,牛羊吃青草,你都觉得好吃,那人吃的是饭是肉,人肉就更好吃了。”

    大傻问:“真的?”

    熊哥说:“当然真的,我还能骗你?你想不想吃?”

    大傻说:“当然想。”

    熊哥说:“想吃人肉就好,去灶房把砍柴斧头拿出来。”

    大傻果真从灶房里拿出了砍柴斧头。

    熊哥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一人拉着一只手,将南极仙翁拉到了桌子边。将他的两只手按在了桌子上。熊哥对大傻说:“照准这十个指头砍,你想吃哪根指头,就砍哪根指头。看下来后放进热水锅里煮。”

    大傻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是该砍下去,还是不该砍下去。一边的三师叔说:“让我来替你砍。”

    三师叔从大傻手中接过斧头,举过头顶,南极仙翁歪斜着脖子,尽管他看不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但是他知道三师叔要砍的是他的手指,他惊恐地高喊:“不要,不要。”

    三师叔一斧头砍下去,斧刃和桌面碰撞出迟钝的响声,斧刃砍进了桌面里。南极仙翁的声音都破裂了,他喊道:“啊呀,我的手指,我的手指。”

    南极仙翁喊了好几声后,感到手上没有疼痛,就停止了喊叫,三师叔说:“我刚才砍偏了,重新砍一次。”

    三师叔再次举起了斧头,南极仙翁肝胆俱裂,他哭着求饶:“不要砍,真的不要砍,我说,我都说。”

    熊哥问:“你从哪里知道江相派的秘笈?”

    南极仙翁说:“从总舵主的徒弟那里。”

    熊哥问:“总舵主的徒弟现在在哪里?”

    南极仙翁犹犹豫豫地,不想说。三师叔举起了斧子,南极仙翁赶紧说:“死了,死了。”

    熊哥问:“怎么死的?”

    南极仙翁说:“被老月他们害死了。”

    熊哥问:“怎么害死的?”

    南极仙翁说:“总舵主的徒弟叫高廉,有一年,高廉来到了盐池,在十字路口开个卦摊,上面拉条横幅,写着‘测算八字,收银二两’。给人算个八字,就收二两银子,这个价钱实在太高了,就因为他收钱这么高,所以才引来很多人围观。盐池街上有一条恶霸,一见到外地人开摊,就去砸摊。这一天,恶霸带着人来到高廉的卦摊,说让高廉算他的八字,如果算得不准,就砸摊;如果算准了,就给二两银子。高廉问过了恶霸的生辰八字后,掐算一番,居然算得非常准,不但算准了恶霸父母的名字,恶霸和他老婆的名字,恶霸儿子的年龄,甚至还算出了恶霸家中有一颗苦楝树,苦楝树的树龄也说得非常准。恶霸望望四周围观的人,震惊不小,他没有想到高廉有这么高的技艺。”

    我听着南极仙翁这样说,心中猜想:高廉所知道的这些,绝对不会是掐指算出来的。算命先生所谓的掐指,其实是掩人耳目,转移视线。当你的目光转移到他的手指时,他其实在眯着眼睛观察你。高廉能够说出恶霸家中这么多特点,仅仅依靠观察是不行的。盐池肯定不会是高廉第一次来的,他此前肯定来过,还很有可能不是来过一次,而是来过好几次。高廉熟悉了盐池的特点,知道了外地人摆摊,恶霸必定来踢摊,所以他一定要熟悉恶霸的情况,然后唬住他。只有唬住了恶霸,他的卦摊才能在盐池开下去。

    我以为自己的推测很正确,然而,我没有想到,高廉的计策比我的计策更高一筹。南极仙翁接着说道:“高廉放蛇,恶霸不知道,他中了高廉的道儿。高廉早在一年前,就派了一个人,跟着恶霸混社会,这个人把恶霸的一切摸得门儿清,就告诉了高廉,然后高廉才会出马的。恶霸在和高廉说话的时候,他身后那个人用江湖黑话把答案告诉了高廉,所以高廉能够回答非常正确。”

    我听明白了,恶霸不是江湖中人,恶霸只是黑社会,黑社会只会耍半斤,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拿钱杀人,比如镇关西和牛二;而江湖中人靠的是勇气和脑子,比如石秀和时迁,还有鲁达和武松。江湖有自己的一套语言体系,这就是江湖黑话,当高廉放出的蛇和高廉用江湖黑话交谈的时候,黑社会的恶霸一句话也听不懂。

    南极仙翁说,高廉每到一地,都会先放蛇。放蛇是江相派的常用方法之一,这和当年师父给有癫痫病的人家屋后埋一颗羊头,我给人家房梁上刻一辆马车如出一撤。如果你遇到一个从不认识的算命先生,而算命先生把你的一切说得非常准确,你千万不要惊异,因为他已经放蛇了。至于谁是蛇,你肯定不会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他就算不上江相派的人。

    恶霸的一切都被高廉说得清清楚楚,恶霸终于相信高廉是算术高超的神仙。恶霸认为他明明不认识高廉,高廉也不认识他,而高廉又不是本地人,他要不是有高超的算术,怎么能够把他算得那么准。

    恶霸让人给了高廉两个大洋,铩羽而归。高廉既然能够把他算得那么准,那他一定是能够掌控所有人命运的那个人,面对这样一个人,你除了惟命是从,还能怎么办?他要取你性命,他要让你遭殃,易如反掌。

    恶霸的举动轰动了整个盐池。连恶霸都惧怕的人,一定是一个神鬼莫测的人。一个神鬼莫测的人,怎能不受人敬仰?

    所以,高廉的生意异常火爆。高廉在盐池收钱,把他的蛇放在了下一个地方。高廉等到收足了钱,就去下一个地方,故伎重演。

    然而,高廉大意了,他没有想到这里是老月的老巢。

    高廉日进斗金,惹恼了老月。以前,这里只有老月一家在捞钱;而现在来了高廉,老月们坐不住了,他们设计要干掉高廉。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

    有一天,邻近黄昏,高廉收好卦摊,准备离开,突然从远处来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拿出一张画像,对着高廉看了又看,然后说:“就是这个人了,抓走。”

    高廉问:“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凭什么抓人?”

    骑马的人说:“我们是延安府的人,延安府前日发生一起杀人案件,作案者为两个人,你是其中一个。”

    高廉说:“我半年来从未离开盐池一步,怎么能去延安府杀人,你们抓错了人。”

    骑马的人说:“杀人是有人证的,你陪我们去一趟延安府,如果不是你,自然会放走你,并送你一笔赔偿金。”

    高廉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们是延安府的人?”

    骑马的人拿出一纸公文,上面盖着延安府的鲜红大印,高廉将信将疑,但人命关天,他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了岔路口,岔路口有一棵大柏树。大家坐在大柏树下休息,看到从另一条路上也走来了几个骑马的人。两边骑马的人都认识,他们在交流消息,那队人马抓住了另一个人,据说这个人是另一名凶手。

    骑马的人拿出画像,就着愈来愈暗的余晖查看着他们,而且装着有意无意地让他们看到画像。画像中的人确实很像他们。

    高廉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到了延安府,见到目击者,自然就会放了他。所以,高廉很坦然。

    当天夜晚,他们住在一座村庄里。村庄只有几户人家,高廉和那个嫌疑人被关在牛圈里。现在,高廉知道了他叫王胡。

    高廉很坦然,但是王胡一点也不坦然。王胡说,只要进了延安府,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官员一样贪,不如今夜逃走。

    高廉犹疑不决。

    到了夜半,来了两个巡视的人,高廉和王胡赶紧装着睡着了,那两个人走到了牛圈外,抽着烟袋,小声交谈,高廉和王胡凑过去偷听,他们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准备杀死他们抛尸荒野,只提着人头去延安府。本来马匹就不多,现在多了他们两个人,行动更不方便。提着两颗人头,也能够回去交差。

    那两个人离开了,高廉终于决定逃走。

    天快亮的时候,高廉和王胡逃出了牛圈。他们鼓弄门栓的声音引来了值班放哨的人,那个人大喊大叫,所有人都起来了,他们在村庄四处寻找,高廉和王胡躲在壕沟里,没有被发现。

    天色亮了,高廉和王胡不敢走大路,只捡偏僻的山中小道行走。他们走到晚上,来到了一座小镇。他们睡在一张炕上,吃在一个锅里,高廉把王胡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们确实是生死之交。

    两天后,高廉来到自己寄住的盐池客栈,想要找到这半年来挣到的钱,却发现已经被小偷偷走了。

    王胡说,现在谁还顾得上钱,保命要紧,快点走。延安府要是杀个回马枪,我们都没命了。

    高廉跟着王胡来到了王胡的一个亲戚家。这个亲戚家住在很偏远的山沟里,到了夜晚,山沟里经常有狼群光顾,他们准备在这里躲避一段时间,然后再出去打探风声。

    王胡说:“我们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这家亲戚很吝啬,你看他总是给我们甩脸子。”

    高廉说:“你跟着我出去吧,你只要跟着我,根本就不愁没钱花。”

    王胡问:“你有什么办法挣钱?”

    高廉说:“实话告诉你,我是算命先生。”

    王胡容貌英俊,头脑反应快,关键时刻当机立断,高廉觉得王胡是他传授手艺的绝佳人选,而且,两人机缘巧合,让他们都被当成罪犯,走到了一起。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就连说谎话的人都会相信。高廉是江相派传人,他不断给人算命,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人是有命运的,是受命运摆布的。

    高廉就收王胡为徒。他把拜师仪式、江湖春点、同门暗号、江相派秘笈全都传授给了王胡。他认为王胡就是他的接班人。

    直到有一天,他喝了王胡亲口给他倒下的药酒。他在临死前,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一手栽培的徒弟,是一条盘在自己身边的毒蛇。

    熊哥问南极仙翁:“是不是用这种酒壶倒出的药酒?”

    南极仙翁说:“是的。”

    三师叔把我拉到一边,悄悄问:“你见过总舵主?”

    我点点头说:“是的。”

    三师叔说:“你找个机会,把这一切告诉总舵主,让总舵主赶快找个徒弟,传道授业,不能让这一脉后继无人。”

    我说:“好的,我一定尽快去。”

    我们又回到了当院里,听到熊哥问南极仙翁:“这个王胡是老月?”

    南极仙翁说:“是的。”

    熊哥沉吟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来盐池?”

    南极仙翁说:“你们射伤了大排,消息传到盐池,大胖子决心为大排复仇,就让我们在这里设局等候。我们等了很久,也没有你们的消息。就在我们准备撤走的时候,传来你们出现在盐池西边的消息。大胖子知道你们是江相派,就想用对付高廉的办法来对付你们。让我们假扮成江相派,在这里等候你们,然后让你们放松警惕,喝下毒酒。这一切都是大胖子的主意,和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熊哥问:“大胖子现在在哪里?”

    南极仙翁说:“在县城里。”

    熊哥又问:“王胡呢?”

    南极仙翁说:“王胡已经死了。”

    熊哥问:“王胡怎么死的?”

    南极仙翁说:“得心绞痛死的。”

    熊哥问:“你这些话都是真的?”

    南极仙翁说:“如果有一句谎话,你就把我丢进开水锅里。”

    熊哥不再说话,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到了南极仙翁背后,突然问道:“高廉长什么样子?”

    南极仙翁不由自主地说:“瘦长脸,高个子。”

    熊哥突然对我说:“呆狗过来,把王胡丢进开水锅里。”

    南极仙翁脸色突然煞白煞白,浑身如筛糠,他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熊哥呵呵大笑,他说:“王胡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怕什么?”

    南极仙翁突然醒悟过来,他抽打着自己的脸,悔恨不已。熊哥说:“就凭你这点毫末技艺,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我开始走江湖的时候,你娃还流着鼻涕哩。”

    南极仙翁说:“我服你了,我服你了。可是,我有很多事不明,你为什么就知道酒里有毒?你为什么就知道地洞里有人?你为什么就知道王胡是我?王胡确实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已经不用很多年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王胡。”

    熊哥笑着说:“我说给你听,让你心服口服。你在酒中放了曼陀罗花蕊,曼陀罗花蕊可以让人昏厥。但是,曼陀罗花蕊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我用舌头一尝,就知道酒里面下了毒。其实,就算酒里面没有下毒,我也不会喝酒,因为在喝酒前,我已经识破了你的阴谋。”

    南极仙翁呆呆地看着熊哥,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熊哥说:“你刚才出去准备午饭的时候,我在院子里转悠,突然,我在墙角听到一声咳嗽声。这个院子里只有七个人,我们三个,你们四个,你们四个都不在近旁,我们三个没有咳嗽,那么咳嗽声是谁发出来的。我看到了地洞。地洞上盖着木格盖板,我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就点着了一把火,扔进地洞里,地洞里立即传来了杂乱的躲避的脚步声,于是,我知道这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南极仙翁的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色。

    熊哥接着说:“我悄悄走到道观大门后,把铁锁拿过来,将地洞的木格盖子锁上了。这样,不论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里面的人都上不来。我做的这一切,没有人知道。”

    南极仙翁说:“我只是在灶房走了一圈,你就干了这么多事情,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熊哥说:“怪只怪地洞空气污浊,传出咳嗽声、喷嚏声。地洞里为什么会有人,藏在里面的人想要干什么,显然只会对我们不利。我们这一行里有一种空空妙手,想来你也知道的。”

    南极仙翁懊恼地说:“原来是这样。”

    熊哥接着说:“想要判断谁是王胡,一点不难。逆水行舟船,仙童踩水面,空中传仙乐,这是江相派的招数,如果你仅仅是老月,你断然不懂这些招数。老月的骗术和江相派的骗术虽然很相似,但是有本质区别。江相派的招数,与神鬼有关,与算卦算命有关;老月的骗术,与神鬼无关,与算卦算命无关。你假扮南极仙翁,你手下两个孩童假扮仙童,这明显是江相派的招数;而且,你和探花郎交谈,对江相派这一套非常熟悉。一个普通的老月,是不可能了解这么多的。你说,你不是王胡还能是谁?”

    南极仙翁说:“可是,你为什么认为王胡就是我?”

    熊哥说:“我本来不敢断定你就是王胡,只敢断定你和那个王胡关系密切,但是,你的房间里挂着一幅画,这幅画暴露了你的秘密。这幅图画上有一个老道,坐在松树下吹箫,远处白帆点点。画面上有一首诗歌,诗歌暴露了你的秘密。”

    南极仙翁问:“什么秘密?”

    熊哥说:“这首诗歌是这样写的:相思山中庵,江风入愁眼。胡不归去来,王孙路漫漫。这幅画和这首诗都很不错,但是,把这首诗歌的第一个字取出来,倒着念,就是王胡江相。我可以断定的是,这幅画是高廉所画,这首诗是高廉所写。这幅画是高廉送给王胡的,如果这不是王胡的房间,又为什么会挂这样一幅画。”

    熊哥顿了顿又说:“你在刚才对我的讲述中,完全可以不提王胡。但是,你觉得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而且没有人知道你叫王胡,你觉得说了王胡的名字也无所谓。而且,为了能够顺利告诉我们这些,以表示你没有说谎,所以你用了王胡的名字。你也知道房间里的那首诗歌中隐藏着王胡的名字,高廉在送你这幅画的时候,一定给你说过这些。但是,你低估了我们的判断。”

    南极仙翁懊恼地说:“我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漏洞。”

    熊哥说:“不管你说高廉的徒弟是不是王胡,就算你不说王胡,另外说一个名字,我也知道你就是王胡。”

    南极仙翁说:“我总以为走江湖的都是粗豪汉子,没想到还有像你这样懂得诗词的人。”

    熊哥突然变得黯然神伤,他说:“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走江湖,称为江湖豪杰。这么些年来,风风雨雨,历尽磨难,我倒想考取功名,做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惜,大清寿终正寝,我的仕途梦也结束了。”

    熊哥刚刚说完,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师叔对南极仙翁说:“你们说了这么长时间,地洞里的人都还没有吃饭吧?”

    南极仙翁赶紧讨好地点点头。

    三师叔说:“我刚才在灶房门口向里望了一眼,就知道你们做了多少人的饭。我们地面上才有这么几个人,灶房那些饭肯定是给地洞里的人做的。你快点给他们送进去吧。”

    南极仙翁脸露犹疑之色。

    三师叔说:“地洞里的人已经饥渴难耐,别人送饭进去,肯定会遭受一番毒打。但是,只要你送饭进去,就没有问题了,因为他们只听命于你。”

    南极仙翁想了想,就提着装满馒头的蔬菜的篮子,来到了地洞边。三师叔打开了地洞上面的铁锁,放南极仙翁走进去。

    南极仙翁一走进去,三师叔立即关上了木盖子,然后又加了锁。三师叔对着里面的人喊道:“就是这个道士告诉我,说你们在里面的。”

    里面响起了闹嚷嚷的叫喊声、咒骂声、捶打声,和南极仙翁的告饶声。地洞之上,三师叔看着我们,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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