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押着驴日的走向县衙,刚刚走出小树林,就看到另一个年龄大的江湖游医迎面走来,他的脸上挂着喜滋滋的微笑,他以为这么多人追上去,一定会打死胖大和尚的。然而,他没有想到,我们押着驴日的走过来。年龄大的江湖游医反应极快,他一看到这种情景,撒腿就跑。我说:“抓住这个狗日的,这也是一个江湖游医。”
庄稼汉们闹嚷嚷地追上去,他们迂回追击,将狗日的包围起来。狗日的看到跑不脱了,赶紧跪在地上,他哭喊着说:“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
最后,两个江湖游医被送到了县衙,关在大牢里。
那些警察仍然在拉肚子,他们一手提着裤带,一手将两个江湖游医拨拉进监狱中。看到那些警察一张张寡黄寡黄的脸,我突然感觉到很过意不去。
和我当初预测的一样,果然只要找到胖大和尚,就找到了豹子他们。豹子他们躲在一座偏僻的乡村里,等着光头伤愈复出。
我们走进那座村庄,见到豹子的时候,豹子抱着我,又抱着三师叔,但是唯独对熊哥很冷淡。熊哥的脸色很赧然,他只和豹子对望了一眼,就躲在了一边。
我感觉熊哥和豹子之间有什么过节。不但和豹子有过节,而且和整个晋北帮都有过节。当年,我拜虎爪为师,举行拜师仪式的时候,虎爪让我对着列祖列宗的画像参拜,而且对着豹子参拜,他在介绍各位长辈的时候,唯独没有介绍熊哥。
和熊哥相处很长时间了,我感觉熊哥是一个侠骨义胆,又聪明绝顶的人,按说,晋北帮应该不会和他有什么过节,可是,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僵?
我是晋北帮的晚辈,豹子和熊哥都是我的师叔,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都同样重要,我一定要了解他们中间的过节,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许只有我才能化解他们中间的矛盾。
曾经那么显赫的晋北帮,现在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了,大家都是百战余生的人,都是从一个帮派中走出来的,参拜的都是同一个祖宗,如果真的有矛盾的话,那么还有什么矛盾不能化解呢?
狐子死了,小七子死了,虎爪和燕子不在身边,那么,要化解他们矛盾的,只有靠我了。
这天晚上,大家喝过了稀饭后,就走进房间里睡觉。那时候,北方人吃晚饭都是在太阳下山以后,晚饭的主要内容就是喝汤。
我对熊哥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熊哥说:“跑了一天了,你不累?”
我说:“我有几句心里话,想给您说。”
熊哥跟着我出来了。
村庄的外面有一条山沟,山沟里有一条小河潺潺流过,小河边长满了柳树。那时候已经到了初冬,柳树落光了叶子。我们沿着河堤慢慢向前走着,看到月明如昼,月亮边的白云像鱼鳞一样层层铺开。
我问熊哥:“您以前认识豹子叔?”
熊哥说:“当然认识。”
我说“您是我的师叔,豹子叔也是我的师叔,可是我发现你们两个不像师兄弟。”
熊哥没有说话,他把地上的一粒石子踢倒了小河里。
我问:“您有徒弟吗?”
熊哥说:“没有了。”
我说:“我是您的师侄,这个世界上,您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也是您最亲近的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熊哥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叹口气说:“说来话长。”
熊哥坐在了一颗大石头上,我坐在了旁边另一颗大石头上。熊哥向我说起晋北帮的江湖往事了。我没有想到,熊哥和豹子之间的过节,竟然非常曲折。
当年,在我还没有加入晋北帮的时候,晋北帮三兄弟虎豹熊,威震江湖,盗窃界只要听到晋北帮三兄弟,人人敬仰,因为他们不但技艺高超,而且只偷贪官富商,绝不动百姓分毫。
这一年,大同来了一名新知府,他将雁北的大小窃贼都关进了监狱中,唯独剩下了晋北帮。雁北就是雁门关以北,也就是晋北。
有一天,一名捕快在大同城外,遇到了熊哥。当时,熊哥假装瘸子。捕快察言观色,看出来熊哥不是等闲之辈,熊哥也仔细观察,发现这名捕快绝不是普通鹰爪孙。鹰爪孙是江湖黑话,意思就是为官府卖命的人。
捕快暗暗跟踪熊哥,跟踪到了一座村庄。捕快以为熊哥没有发现他,其实熊哥一路都在留意他。到了村庄,熊哥就转身说:“吃隔念的,现身吧。”
捕快看到熊哥看穿了他的行踪和身份,就只好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熊哥说:“请到寒舍一叙,饮几杯如何?”
捕快看到熊哥是个瘸子,就毫不在意地答应了。他认为一个瘸子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熊哥走进一间院子,捕快也跟着走进来,这座院子,其实是晋北帮的一个据点。
两人坐在桌子两边喝了几杯,熊哥就问:“兄弟一路跟着我,意欲何为?”
捕快说:“上司有命,捉拿盗贼,请跟我到官府走一遭。”
熊哥说:“我一个瘸子,你就甭难为了。”
捕快说:“不管是不是瘸子,都得到衙门报道。凡是有作案前科的,一概关押起来,绝不姑息。”
熊哥不再说话,他站起身来,快跑几步,踩着墙壁,一探手,就抓住了一丈多高的房梁,然后一个屈身上翻,就坐在了房梁上。他说:“请上来喝酒,如何?”
捕快看到一个瘸子眨眼之间就翻上了房梁,说明他绝不是瘸子,一个瘸子绝没有这么好的身手。捕快害怕了,他说:“房梁狭窄,摆不下酒桌,我就不上去了。”
熊哥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无声,像一只蜻蜓一样,他对捕快说:“我知道上命难违,你在官府,身不由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十天内给你回话,提出条件,如果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就带着弟兄一起归案。如果我们十日内没有归案,请你来这间房屋继续一叙。”
捕快看到熊哥身手不凡,又担心院子里还有埋伏,就独自回去了。
十天后,捕快看到熊哥没有归案,就又来到了那间房屋。
房屋里,熊哥还是坐在土炕上,面前摆着一个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捕快一走进来,熊哥就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捕快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行走江湖,义字当先。你不先跟我动手,我也不会跟你动手。可是,上次你说十日内会带着同伙一起归案,现在十日期限已满,你还坐在这里,岂不是失信于我?”
熊哥说:“我说过,我开出条件,如果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就带着弟兄在十日内一起归案。”
捕快说:“可是,你没有提出条件啊。”
熊哥说:“我早就提出来了,你回去看看你家卧室的衣橱里吧。”
捕快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回到家中,打开自己家的衣橱,左翻右找,看到衣橱里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奉上黄金一百两,匕首一把,请选择。”
这张纸条软硬兼施,要么拿走黄金一百两,要么就挨刀子。捕快家中守卫非常严密,却从来不知道熊哥是什么时候走进他家的。
捕快头上冒出了密密冷汗,他终于决定,宁肯违背上司的命令,也不敢向晋北帮动手了。
一个月过后,捕快巡视监狱,突然发现,熊哥出现在监狱中。这次,熊哥不是瘸子,而是瞎子。
捕快看到假扮成瞎子的熊哥,大喜过望,他将熊哥拉到背风处,悄声说:“吃搁念的,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甭装了。”
熊哥笑了,他对捕快说:“对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我承认这次我栽在了你手中。”
熊哥其实不是载了,而是倒霉了。这一天,熊哥在大同的集市上游荡,看到一间房屋里设赌,熊哥认为这是行窃的好机会。那时候,凡有赌局,必定有老千,老千联合起来,常常将不明真相的人骗得倾家荡产,熊哥准备等到老千把别人的钱骗光了,他再出手,偷取老千的钱。
然而,这天熊哥很倒霉。赌局里来了一个杀人犯,而且这个杀人犯还有两个同伙,官府将杀人犯抓住了,怀疑房间里的其他人中,有两个同伙,就将他们一起抓进了监狱。
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走进监狱的人,都会被搜身,将搜到的所有东西,放在牢房外。
熊哥刚刚被关进监狱,就碰见了巡视的捕快,熊哥就这样被认出来了。
但是,捕快也是一条汉子,他是江湖中人,他不愿暴露熊哥的身份,只是对熊哥说:“我早就厌倦官场,不如我们合起来,一起行走江湖,何愁没有万贯家产。”
熊哥嘿嘿笑着,说让自己想想。他早就看出来,这个捕快不是捕快,而是老荣;不但是老荣,而且是老荣中的高买。
熊哥对晋北帮感情笃深,岂能随随便便就离开晋北帮?而捕快这边又不能得罪,免得他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熊哥只能嘿嘿着,只能说让自己想想。
当天晚上,天降大雨。
熊哥看到漫天飞舞的雨丝,就明白机会来了。
大雨一直下了三天。
三天过后,监狱的土墙被雨水泡湿了。那时候的房屋,砖石建造的很少,很多都是先夯起土墙,然后在土墙上加盖房屋。
当天夜晚,熊哥从墙角挖了一个土洞,带着这间牢房里的所有人逃走了。
熊哥回到晋北帮,突然看到所有人都对他极为冷淡,熊哥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过了三天,晋北帮对他的态度竟然天壤之别。
虎爪叫走了熊哥。
虎爪问:“你这三天去了哪里?”
熊哥说:“我被抓紧了监狱。”
虎爪说:“前天夜晚,天降大雨,官府突然袭击晋北帮巢穴。晋北帮巢穴一贯都很保密,官府怎么会知道?官府被打退后,有人在院子里找到这样一个东西。”虎爪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玉佩。那个玉佩正是熊哥须臾都不离身的。前面说过,熊哥是个读书人,老牌的读书人一般都是君子,君子爱玉,如同爱惜自己的名誉。所以,过去的读书人身上都要佩戴一块美玉。
熊哥说:“这块佩玉确实是我的,但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虎爪说:“有人说你投靠了官府,带着官府的人来围剿晋北帮老巢,我不相信。”
熊哥说:“大哥,你是相信我的。我宁肯砍断头颅,也不投靠官府。”
虎爪说:“我明白。正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才对你说这些。现在,帮派里很多人都对你怀恨在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你先暂避在外。等到帮内风波静息了,你再回来吧。”
熊哥答应了。
走出了帮会后,熊哥住在了城中心的塔楼上。
那天晚上,熊哥一晚没有睡觉,他想,一定是捕快带着人,拿着他的玉佩,攻打晋北帮巢穴,然后故意把玉佩丢在了地上,嫁祸于他,让他再也不能回到晋北帮。在监狱里,能够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捕快一个人。
熊哥越想越生气,他决定报复。
当天夜晚,熊哥溜到了捕快家,捕快家没有人。自从上次晋北帮把一百两黄金和一把匕首放在了捕快后,捕快吓坏了,他搬到了官府里居住。
官府里房间很多,熊哥不知道哪一间住着捕快,他就改变主意,不找捕快了,而改找大堂。大堂,就是大同衙门办公的地方。
熊哥顺利地从衙门里偷走了金印。熊哥认为,只要有大同衙门的金印,就足以证明他是清白的。大同衙门没有了金印,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如果是官府里的人,谁也没有胆量盗取金印,盗取金印是要杀头的。
熊哥拿着金印来到了城中心的塔楼里,准备在这里睡到天亮,然后去找晋北帮,以表清白。
熊哥一来到塔楼里,就感到情形不对。熊哥想要退出去,然而门口窗口已经被人堵住了。熊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窗口站着一个人,就问:“吃搁念的,什么路数,递个坎子。”这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探问对方的来历。
门口的那个人笑了,他说:“大哥果然好眼力,此人身手不凡,是块好料。”
窗口那个人也笑了,他说:“我的眼力,那是名不虚传,看人极准。”
熊哥听出窗口的那个人是捕快,听他们对话的内容,门口的那个人和他是一伙的。
知道房里埋伏的是捕快,熊哥反而放心了,他问:“兄弟找我有何事?”
捕快说:“咱们都是爽快人,明人不做暗事,我把你当成兄弟,就告诉你实话吧。我不是捕快,我是大同市长,也就是大清时代的大同巡抚。原来的大同巡抚被我们干掉了,我带着十几个兄弟来到了大同。”
熊哥问:“两天前带人攻打晋北帮的,是你们?”
捕快说:“是我们。”
熊哥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怎么知道晋北帮的巢穴?”
捕快说:“晋北帮的巢穴,骗得了官府,怎么会骗得过我们江湖中人?实话告诉你,攻打晋北帮巢穴的是我们,把你的玉佩丢在晋北帮院子里的,还是我们。”
熊哥问:“你们这样做,为了什么?”
捕快说:“兄弟我爱惜你的身手,想要拉你入帮,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熊哥说:“我是晋北帮的人,绝不做赶蛋叛师的事情。”
捕快说:“恐怕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你如果愿意跟我们走,第二把交椅让你坐,你要坐第一把交椅也行。你如果不跟我们走,恐怕你性命难保。”
雄哥哈哈笑着说:“你在威胁我,你要对我动手?”
捕快说:“我们不会对你动手,晋北帮会对你动手。”
熊哥说:“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盗走了衙门的金印,我只要把金印交给晋北帮,就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捕快说:“来不及了,恐怕你没有机会了。”
捕快的话刚刚说完,塔楼外就响起了打斗声,一边是晋北帮的师侄辈,一边是捕快带来的人。现在,双方已经交手,熊哥有口难辩,在外观察了很久的晋北帮所有人,都看到熊哥和捕快在塔楼里举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晋北帮夜半时分,怎么回来到这里,也许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熊哥,也许有人给晋北帮通风报信了。
晋北帮人多,捕快他们人少。晋北帮攻进了塔楼里,豹子的徒弟小七子径直奔向熊哥,挥舞着刀片要取熊哥的性命。熊哥偷窃技艺很高,但是功夫很一般,小七子的刀片就要砍向熊哥头颅,关键时刻捕快出手了,他打伤了小七子。
小七子被人抬回去,他向师父豹子叙述这一晚上的经过,说熊哥叛师了。熊哥成为了晋北帮所有人的敌人。
熊哥万不得已,百口莫辩,却又不愿和捕快他们成为一伙,此后只能流落江湖。
熊哥说:“这一切都是小七子这厮造成的,我恨死了小七子。”
我说:“小七子已经死了,是被日本人打死的。”
熊哥沉默良久,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他的眼中满含忧伤。
我说:“小七子都死了,我们晋北帮遭受了灭顶之灾,能够活到今天的,都非常不容易。你和豹子叔是师兄弟,还有什么矛盾不能化解呢?”
熊哥说:“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和师兄积怨已深,无法化解了。”
我说:“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熊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事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更加死无对证。”
我问:“知府他们都死了吗?”
熊哥说:“我被迫离开晋北帮后,走投无路,只好暂时加入知府他们的帮派。知府他们这个帮派居无定所,出入官场,白天是官,夜晚是盗。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二十多年。”
我说:“和我们在岐山时候是一样的。”
熊哥说:“是的,当时我在嘉峪关一听说曹美林买了县长,马上就想到了我们可以狸猫换太子,因为此前我跟着知府他们有过这种经历。窃贼行业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知府他们这种贼,叫做红伞贼。”
我问:“什么叫红伞贼?”
熊哥说:“红伞贼,就是指撑着保护伞在府衙地界偷窃的贼。他们一边盗窃,一边缉盗。抓来抓去,看起来很出力,当然连蟊贼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我听得哈哈大笑。
熊哥接着说:“这伙红伞贼,正邪不分,你说他们好吧,他们有时候也滥杀无辜;你说他们不好吧,他们却做过一件大好事。”
我说:“他们还做大好事?他们带着人攻打晋北帮,还打伤了小七子,他们逼迫你加入他们的帮会,我觉得这些人很坏,简直坏透了。”
熊哥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能用简单的好人坏人来区分他,好人也做过坏事,坏人也做过好事。他们是坏人,但是他们有时候也做一些有良心的事情。”
我问:“他们做过什么好事?”
熊哥说:“有一年,我跟着这伙人来到了山东平原县,我们继续扮演着县令和随从的角色。原来的县令,刚刚调走,而新上任的县令,在路上被我们截杀了。我们来了后,有一天突然接到百姓喊冤,说有小男孩被人割了小鸡鸡,不知道凶手是谁。一个小男孩被割了小鸡鸡,已经让人感觉到残忍,而好几个小男孩都被割了小鸡鸡,则就让人感到恐怖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阵夜风吹过来,我禁不止打了好几个哆嗦。我问:“是谁对小男娃下此毒手。”
熊哥说:“知府不断接到举报,他也觉得此事太残忍,就让我们留意,一定要把这个凶手抓住。哦,他现在不是知府,而是县令了。他是这个帮派的老大,每次他们干掉了走马上任的官员,都是他做替身。”
“当时,百姓中传说,是有恶魔鬼怪来到了平原县,专取小男孩的小鸡鸡,那些侥幸活过来的小男孩也回忆说,割去他们小鸡鸡的那个怪物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面具,面具上仅仅露出两只眼睛。民间将这个凶手描绘得神乎其神,但是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认定他是人假扮的,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妖魔鬼怪。”
“奇怪的是,我们夜晚在县城里守候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凶手的影子。凶手是不是远走高飞了?第二天,我们回到衙门,却被告知,昨晚某地又有一个小孩子被割了小鸡鸡。”
我听的震惊不已,问道:“到底是谁这样丧尽天良?”
熊哥说:“是一个狗日的太监。”
我问:“太监?太监没有那玩意儿,肯定是嫉妒别人有,就割了小男孩的小鸡鸡。”
熊哥说:“不是的。这个太监不是真太监,但也没有小鸡鸡。他以前是山东盐税官,积攒了无数家产,富可敌国。但是,他有一次栽在私盐贩子手中,被割了小鸡鸡,成了太监。这个太监一辈子引以为憾的事情是,此后不能干夫妻之间的那种事情,他听信江湖游医说,只要吃够一百个小男孩的小鸡鸡,自己的老鸡巴就能重新长出来。江湖游医把这叫做采阳。于是,这个狗日的死太监,就到处割小孩子的小鸡鸡,拿回家后自己生吃。”
我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问道:“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
熊哥说:“狗日的死太监,很有心计。他知道夜晚小男孩不会出门,都被爹娘逼着睡觉,所以他选择了白天。他也知道县城里的人流穿梭,小男孩只要一哭喊,他就跑不脱,所以他选择了乡村,即使在县城找到了下手对象,也是诱骗到郊外动手。”
我问:“他怎么诱骗的?”
熊哥说:“他用冰糖,先让小男孩吃一块冰糖,问好吃不好吃。冰糖哪里有不好吃的?小男孩只要说好吃,他就说,他发现了一房子冰糖,在城外,两个人一起去,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他就这样把小男孩诱骗到没有人的郊外。到了郊外后,他就先捂住小男孩的嘴巴,然后割掉小男孩的小鸡鸡。有的小男孩疼晕过去,他以为死了,就转身离开。而小男孩醒过来后,就到处乱跑,被人发现。有的被送回家中,有的没有被人发现,就伤口感染死亡了。”
我问:“你们又是怎么抓住他的?”
熊哥说:“有一个逃回来的小男孩说,他是在一片树林中的破窑里,被一个人割了小鸡鸡。小男孩说,那个人先穿着平常的衣服,到了破窑里后,就换上黑色长袍和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问:“为什么这样?”
熊哥说:“按照民间迷信的说法,凶手在杀人后,死者到阴间会给阎王爷说,他临死前看到的人是谁,让阎王爷去索命。这个死太监害怕死者来索命,就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面纱。”
我说:“这个狗日的死太监,既愚昧又残忍。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是所有人的灾难。”
熊哥说:“我们抓住了死太监,上报给州府,然后把死太监绑在县城的十字路口,那些家中有受害男孩的爹娘,拿着剪刀,一片一片割下死太监的肉。死太监嚎哭了一天,才慢慢死去。”
我说:“剪得好,我要是在场,一定要亲手剪下他一块肉。”
熊哥接着说:“我们亲眼看着太监死透了,全身没有一片好肉,就去太监家中,准备起出他家的万贯家产。可是,我们去了后,才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问:“是谁?”
熊哥说:“州府。州府也很聪明,也知道死太监有万贯家产,在我们向上申报案情的时候,州府一边批示说太监可杀,一边暗暗派人早一步来到太监家,封锁要道,不让人进去,他们在里面掘地三尺,寻找宝贝。”
我问:“找到了吗?”
熊哥说:“找到了,死太监家的地下都掏空了,有一个很宽敞的地下室,里面摆着几十口大缸,大纲里面全是金银财宝,珍珠玛瑙,价值连城。”
我说:“狗日的死太监,做山东盐税官,贪污了这么多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他死的时候,一分一厘都没带走。”
熊哥说:“巨贪都有一种疾病,叫做神经病,他们已经贪污上瘾,明知道自己贪污的这些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但是还要贪。这些狗日的都是精神病人。”
我问:“州府抢走了你们嘴边的肥肉,你们怎么办?”
熊哥说:“打。到了口边的肥肉,怎么能让人抢走?连狗都知道被抢走了肉,要拼死一搏的,何况我们这些人。”
我问:“打赢了吗?”
熊哥说:“打输了,州府是有备而来,他们带着军队,还带着枪。我们这边一争吵,军队就开过来了。州府是要和军队平分死太监的家产。但是,他们却对外号称,要纳入府库,用于赈灾。”
当时,熊哥看着一车又一车的宝贝被州府的人拉走了,他预感到,州府也并不会就此罢休,所有知情者,都会遭受州府的戕害。
然而,熊哥知道州府会下手,但是没有想到会下手那么快。
几天后,熊哥一个人出外游荡,夜晚才回来,回来后发现,这个帮派的人都死于非命,所有人都是一种死法,脖子被刀割断了。
帮派里的人都在江湖中浸泡了几十年,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希望,绝不会束手就擒。而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人用枪逼迫着,然后被用刀割断了脖子。枪是洋枪,江湖上叫小黑驴,也只有小黑驴才会让这些人放弃反抗的想法。
谁有小黑驴?州府。显然,对帮派痛下杀手的,是州府。
而熊哥因为外出迟归,躲过了一劫。
此后,熊哥开始了浪迹天涯,单枪匹马行走江湖。他居无定所,足迹遍及黄河以北任何一块地方。直到那天遇到三师叔和我,他才重新有了回归晋北帮的想法。
他说,叶落归根,江湖催人老。
然而,晋北帮那年遭受灭顶之灾,仅有的人也不得不浪迹天涯。熊哥回不到晋北帮,但是熊哥一定要见到虎爪和豹子。虎爪和豹子就是熊哥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