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又是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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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出现在了大同街头,我袖着双手,穿着一件破烂的夹袄,见到地面上有谁丢弃了烟头,就赶快捡起来抽两口。这样一身打扮,加上这样的嗜好,谁都会认为是最为卑贱的流浪汉。没有人会正眼瞧一眼,包括那些日本人和汉奸。

    我在街头上等待八字胡的出现。

    我的前方,就是昔日的大同中学,现在的日本人的兵营。我在兵营门口,看到过那个瘸腿的老鬼子,他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就像一只大虾一样。我在那里,还见到过保长,保长像个小丑一样,当他没有看到日本人的时候,他就趾高气扬,一边腋下夹着公文包,另一边腋下夹着文明棍,满脸小人得志的神情;而当日本人在他的视线里出现的时候,他立即就换上了谄媚讨好的微笑,让出路面,让日本人先通过。我还看到一个卖香烟的孩子走上前去向保长兜售香烟,保长拿了一盒香烟,没有付钱,就扬长而去;卖香烟的孩子追着他要钱,他举起文明棍抽打孩子,吓得孩子落荒而逃。

    一直到第四天,我才看到了八字胡出现。

    八字胡一出现,我立即藏在了一堵断墙后,透过砖缝盯着八字胡。

    八字胡的身后跟着另外两名汉奸,两名汉奸的腰中都斜挂着盒子枪,他们不离八字胡的左右。

    八字胡走进了日本人的兵营里,大约呆了一袋烟功夫,又走出来了。八字胡和两个警卫兵走在前面,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寻找着地上的烟头。

    我跟着八字胡,看到他走进了一座院子,那座院子门口挂着木牌,上面写着:晋北自治政府。我想要跟进去,但是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汉奸,只好停住了脚步。

    我坐在“晋北自治政府”院子的对面,靠着一面土墙,装着晒太阳。我看到八字胡走上了二层楼房,从裤兜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房门。那是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他的办公室,我就能找到他的软肋。

    和日军兵营比起来,晋北自治政府就要宽松很多。白天,那两个拿着枪的警察站在门口,形同虚设,我看到很多穿着光鲜的人穿过大门,径直走进去,他们对警察看也不看一眼;而到了夜晚,大门关闭,但是那种铁栏杆的大门照样形同虚设,任何一个吃搁念的都能够在夜幕的掩护下,翻身而入。

    晋北自治政府大院里有好几排二层楼的房子,白天的时候,每间房子里都有人,还有来到这里办事的人。而到了夜晚,大院里人去楼空,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吹动落叶的哗哗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旋往复。

    这一天下午,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我衣着笔挺地昂首走进了政府大院,没有人拦我。大院的后面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中是厕所。我装着上厕所,看看周围没有人,三下两下就爬上了一棵大树,藏身在树枝间。

    黄昏来临了,大院里的人都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那座院子。八字胡也离开了。八字胡一走出大院,立即就有两名警卫兵跟在他的身后。

    夜晚来临了,月亮升上来,月光透过树林,把婆娑的树影洒在地上,树影摇曳,就像舞台上一张张浓墨重彩的脸,让人恐惧。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门口的两个岗哨也撤走了,代之而来的是两个大灯笼,挂在门楣,在夜风中瑟缩成一团。

    我爬上了二楼,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房屋,从口袋里掏出细铁丝,打开了房门。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房间里影影绰绰,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房间里靠墙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沓纸张,纸张上写满了字。抽屉没有上锁,里面放着一叠纸币。除此而外,房间里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我把那沓纸张和那叠纸币装在腰间,用裤带勒紧,然后离开了。

    那天晚上,大街上冷冷静静,透着一股萧杀。自从日本人来了后,人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没有人再敢夜晚上街,就连响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梆子声也消失了。夜晚的街道上,经常会有枪声响起来,那是日本人对着可疑的目标放枪。

    我走在墙壁的阴影中,观察着四周,像一只行走在夜色中的猫一样。我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突然听到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

    说话声是从一间房屋传来的,房屋外有院子,院门口有柳树枝编成的栅栏门。多年的江湖生涯让我养成了异常警觉的习惯,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一个纵身,翻过了院墙,溜到了那间房屋的窗下。

    房间里有两个人在交谈,一个声音苍老,一个声音年轻。他们操的是东北口音。

    年轻的说:“我们初来乍到,对大同不熟悉,卖虎骨,会有人买吗?”

    年老的说:“怎么没有人买?只要功夫下到了,就不愁没生意。”

    我一听,知道这两个人是吃搁念的,他们挑方卖药,这一行在江湖八大门中属于皮门。大街上卖大力丸的、卖虎骨的、卖麝香的、卖祖传中药的,都属于皮门。

    年轻的问:“怎么下功夫?”

    年老的说:“这是有窍门的,圆粘子、卖钢口、啃条子、转包口,你把这些技巧掌握了,就有用不完的钱。”年老的说的全是皮门行话。挑方卖药,就是在街边摆一个地摊,把药物拿出来,通过言语吸引观众,让观众购买。而如何把观众吸引了,如何让观众掏钱,这就是窍门。圆粘子,就是设法招徕行人;卖钢口,就是抑扬顿挫的说话技巧;啃条子,就是说病因;转包口,就是转到自己要卖的药物上。凡是挑方卖药的,只要能够掌握了这四点,自然就会有人排队买药。

    比如,挑方卖药的站在街边,看着行人说:“南来的,北往的,扛包的,挑担的,手拉着手恋爱的,吃饱喝足打嗝的,都到我这儿看一看……”这个就叫圆粘子。“初到贵地,人地两生,仰仗各位捧场,有钱的给个钱场,没钱的给个人场……”这叫卖钢口。“邻村老宋,腰酸腿疼,床上不行,这是为啥子?肾虚……”这叫啃条子。“男人最喜欢女人说,我要;男人最怕女人说,我还要。我的药神奇无比,女人想要几次给几次,想要多少给多少……”这叫转包口。

    这个年老的,真是一个老江湖。

    年轻的说:“我跟着你您了这么些年虎骨,我们家哪里来这么多名贵玩意?”

    年老的说:“说你傻,你还真傻。我们东北人到了关内,只要是挑方卖药的,都卖的是虎骨,你想想,能有多少老虎让你卖?这种玩意儿,祖祖辈辈卖了几百年,再多的老虎都死光卖光了,哪里还轮得上我们卖?这些玩意儿都是假的。”

    年轻的说:“咦,怎么是假的?”

    年老的说:“这话只能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所谓的虎骨,其实是骆驼的后腿骨;所谓的虎筋,其实是牛筋。把骆驼后腿骨和牛筋,用老胶粘在一起,然后把骆驼后腿骨雕刻成虎爪的样子,放在火边烤,烤上几个时辰,骆驼骨头里的油就烤出来了,看起来油光铮亮,像真的虎爪一样。”

    我在外面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这些年,每到一地,都能看到有操着东北口音的人,在街边摆摊卖虎骨。卖得非常贵。东北有东北虎,所以摆摊的人都会操着东北口音。人们传说虎骨治百病,阳痿早泄、腿寒肾虚、肠胃阻梗……它都能治。所以,就有人愿意掏大价钱来买。摆摊的人用锯子锯下一小块,像称量药材一样用戥子称,一块骆驼后腿骨假冒的虎骨,要卖到一群骆驼的价钱。

    房间里的父子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翻墙离开。

    回到我们住宿的张爱学家,已经到了后半夜。担心灯光会被巡逻的日本兵发现,我悄悄来到了地下室,关上木盖,点亮油灯,从怀里拿出那沓纸张,一看,大失所望。那是八字胡写给日本人的文件,里面介绍的是大同的基本情况。而那叠钞票全是面值一百元的,上面印着“冀东银行”。这样的钞票我还没有见过,肯定也无法使用。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日本人和汉奸准备在大同地区推行这种“冀东银行”的钞票,拿了一部分样品,放在八字胡这里。

    从这份文件和这叠钞票上,看不出八字胡有任何爱好。看不出他的爱好,我们就找不到突破口;找不到突破口,我们就无法下手。

    疲困袭来,我在地下室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咣咣的锣声,保长的破嗓子隔着木板缝隙传进来,他喊道:“皇军大捷,大庆三天,会吹拉弹唱的,一技之长的,都来戏台报名,选中表演的,皇军重重有赏。”

    我一激灵,一下子醒过来了,我想起了会变魔术的赛哥。

    我从地下室里爬出来,看到柴胡和赛哥正站在屋檐下,焦急地望着院门,院门在里面关着。他们一看到我,就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说:“你怎么冒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正准备去外面找你呢。”

    我简单说了昨晚偷窃八字胡的事情,他们听我说完,脸上都带着失望的神色。

    我对赛哥说:“保长在外面喊报名表演呢,你怎么想的?”

    赛哥说:“我刚才还在和柴胡商量着,我想要报名参加。鬼子开庆功会,前来的必定是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我们趁机也能摸摸他们的底细。我们整天躲在这座院子里,也不是一个办法。”

    柴胡接口说:“我们要出去做点什么营生,把人分流出去。我们这一大院子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住在一起,如果日本人和汉奸突然进来盘查,一定会露馅的。”

    赛哥说:“到狗日的庆功会那天,肯定会来很多人,我们瞅瞅机会,看看会有什么机会,做点营生,避免日本人和汉奸怀疑。”

    柴胡说:“是的。”

    赛哥又问:“呆狗,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回答,赛哥推了我一把:“呆狗,你想什么呢?”

    我想起了三师叔当年给嘉兴镖局栽赃的事情,三师叔用一招漂亮的借刀杀人,把嘉兴镖局送进了监狱。我想,我何不也用这个计策,把八字胡干掉!

    我说:“我们快点进房间,我想起了一个好计策。”

    赛哥和柴胡跟着我进了房间,房间里,白头翁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和那几个女子躲进钱库里。因为他们都没有良民证,为了躲避日本人和汉奸的突然盘查,到了白天,他们不得不躲进钱库里。

    我问:“如果狗日的要在戏台上庆祝,八字胡会不会到场?”

    柴胡说:“那是肯定的。这种跟屁虫,怎么会错过这种表现的机会。”

    我说:“只要八字胡来,就好办了。我想到了一条妙计,可以干掉八字胡。”

    他们很感兴趣,立即围聚过来。

    我说:“八字胡和一群日本兵去追赶陶丽,日本人都死光了,陶丽还没有捉到,回到城里的,只有八字胡一个人。我昨晚去八字胡的办公室,偷到了他写的一份厚厚的材料,里面是详细向日本人介绍大同的情况。我知道这是八字胡亲手写的,因为我见过八字胡登记我的名字:呆狗。我在这份厚厚的材料中找到一个呆字,一个狗字,发现和他那天发良民证的时候,所写的字迹一模一样。”

    赛哥惊异地问:“然后呢?”

    我说:“我伪造一份情报,用八字胡的字迹,上面写:女人已经救出,日军骑兵被我引入陷阱,无一逃脱。请求组织再给我新的任务。这份假情报,设法让日本人看到。”

    白头翁听到我这样说,放下了手中的被褥,他赞赏地说:“呆狗这个计策大妙。但这份假情报需要改动几个字,后面改成:天皇生日,日酋云集戏台,请派人爆炸。”白头翁这几天听到有汉奸在商量,怎么给天皇庆祝生日。

    柴胡赞赏地说:“非常好,这个计策越来越完善了。我们晋北帮出来的,没有一个孬种。日本骑兵没有一个人回城是事实,日军首脑汇聚戏台还是事实。两个事实互相印证,日本人绝对不会怀疑是假情报了。”

    我说:“这个计策虽然好,但关键的一步是,要让日本人看到这张纸条,而且还要让日本人无意中看到,这样日本人才不会怀疑。”

    赛哥想了想,说道:“到了这一步,我就能帮上忙了。这个连环计,保证能送了八字胡的性命。”

    我说:“八字胡一死,陶丽就可以进城了。陶丽这个女人不一般,她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现在没有人和她联络,她也不知道联络谁,她成了断线的风筝。我们把她吸纳进来,好好干一番大事情。”

    当天中午,我找到两片纸,在地下室里写了两张便条。

    一张是柴胡手写的:“近期工作成绩显著,已报请上级给予嘉奖,并升你为上校,任命书即将到达。”

    另一张是我拿着八字胡的材料,从上面一个个找到需要的字,然后模仿他的字迹所写的:“玫瑰已顺利送出,日骑遭伏击。天皇生日,日酋云集,请派人爆炸之。”

    我把这两张便条折叠起来,准备找个机会,放在八字胡的口袋里。

    赛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麻铜钱,也让我想办法放在八字胡的口袋里。

    当天下午,赛哥出去找到敲锣的保长,他说自己会杂耍,愿意在天皇生日那天变魔术,以博皇军开心。

    保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天皇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戏台子上挂起了帷幕,保长敲着锣,让所有人都出去观看节目。其实,自从日本人走进了城中,高压盘查,突审搜身,大家都活得很压抑,也很紧张。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放松的机会,大家巴不得出去观看,管他是天皇的生日还是天狗的生日。所以,保长的锣声在巷道里响了第一遍,戏台子下就围得人山人海。

    观众早早来到后,日酋和汉奸头目才姗姗来迟。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瘸腿的老鬼子,他咬着腮帮子,身体虽然起伏着,但却端着脸,一副走上刑场的模样。十几位日酋走过后,后面才是点头哈腰的汉奸头目,他们弯腰曲背,小里小气,就像偷偷溜上街的老鼠。

    保长的级别还不够参加这次“盛会”,他没有资格坐在台下,所以只能敲着破锣在巷道上吆喝。

    汉奸头目走近后,台下突然有两个人打起来,人群呼啦一下拥过去观看,把汉奸队伍挤得歪歪斜斜。我趁机冲上去,碰了一下八字胡。八字胡恼怒地看着我,握住腰间的王八匣子:“奶奶的,你想死?”

    我赶紧向八字胡鞠躬致歉,说:“没看到,对不起,对不起。”

    八字胡踢了我一脚,我趁机跑远了。

    两个打架的人也钻进人群中逃走了。会场上的气氛又恢复了平静。

    有一个日本人走到了台上,做出了让大家起立的手势,然后,就响起了音乐,日本人都在唱歌。那首歌真难听,就像我们这里办丧事的时候子女哀嚎一样,慢慢腾腾,凄凉哀伤,就像他爹他娘都死了一样。

    哀乐结束后,开始了表演节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不大一会儿,我就看到赛哥登场了。

    赛哥身材高挑,穿着西装,英气逼人,满脸自信,他一走上来,就获得满堂彩,人群中轰然叫好。

    赛哥围着戏台转了一圈,然后拿出一盒火柴,一根蜡烛,点燃蜡烛,放在戏台中间的桌面上。人群静寂了,屏声静息,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赛哥一口吹灭了蜡烛,可是,就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蜡烛居然又点燃了。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叫声。

    赛哥也是满脸惊讶,他再次吹灭蜡烛,可是刚刚转过身,蜡烛又点燃了。

    赛哥脸上是大惑不解的神情,观众脸上也全是大惑不解。前面有一个胖鬼子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难听得像蛤蟆叫一样。他为蜡烛的恶作剧而狂笑不止。

    赛哥的这个节目刚刚结束,台上又多了一个人,他是个矮个子。

    这矮个子也是西装打扮,他在台上一亮相,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鸡蛋。鸡蛋夹在他的手指间,左右旋转,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鸡蛋。

    矮个子把鸡蛋放在桌面上,然后端起了蜡烛,凑近鸡蛋,然后又移开。就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鸡蛋竟然跟着蜡烛向前滚动。

    矮个子把鸡蛋移回去,放在远处。可是,鸡蛋还是向着蜡烛的方向移动,显得非常顽固。

    坐在前排的胖鬼子再次开心地大笑起来。

    台上,赛哥不服气地盯着矮个子,矮个子也不服气地盯着赛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台上转着圈,就像两只相斗的公鸡一样。现在,谁都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在打擂台赛。

    台下的观众轰然叫好。

    赛哥从衣兜里扯出一卷白纸,全部撕烂了,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所有人眼看着他把火苗和纸灰吞到了肚子里。

    台下的观众一齐发出惊叫声。

    赛哥吞完了纸灰和火苗后,拍拍肚子,似乎很香甜。然后,他侧对观众,把手伸到了嘴巴里,所有人都看到,他居然又把纸卷从嘴巴里抽了出来,他不断地抽,不断地抽,纸卷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台下一齐鼓掌。

    矮个子很不服气地盯着赛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三枚铜钱,把铜钱夹在指缝里,握紧拳头,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他的指缝间,确实夹着三枚铜钱。然而,就在他张开手掌的时候,三枚铜钱全不见了。

    台下又是一片惊呼声。

    矮个子挑衅地看着赛哥。

    赛哥手心中也握着一枚铜钱,让所有人看到。然后,他右手抛向空中,左手指向空中。所有人都看着空中,然而看到空中什么都没有。人们的眼光又落在了赛哥的身上,赛哥张开手掌,手掌中没有铜钱。

    铜钱去了哪里?人们都惊讶地问。

    赛哥的手指指向了八字胡。

    胖鬼子兴高采烈地站起来,他要亲自搜八字胡的身,看铜钱是不是在他的身上。

    八字胡不明所以,刚才赛哥表演魔术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台上的魔术表演,他一直在留意瘸腿鬼子和胖鬼子的表情。他陪着小心,察言观色,两个鬼子笑,他也赶紧笑;两个鬼子不笑,他也不敢笑。至于两个鬼子为什么笑,为什么不笑,他根本就不关心。

    现在好了,胖鬼子要搜他的身,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搜他的身。他脸上是僵硬的表情,僵硬得像一朵塑料花。胖鬼子示意他站起来,他赶紧站起来;胖鬼子让他举起手,他赶紧举起手。他不知道胖鬼子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做,但是他也不敢不这样做;他不但这样做了,而且还要微笑着这样做。

    胖鬼子招招手,戏台边缘跑来了翻译官,翻译点头哈腰,腰身弯成了虾米。

    胖鬼子在八字胡的身上搜着,搜出了一把钥匙,他把钥匙交到了翻译官手中,翻译官赶紧捧在手中。胖鬼子又在八字胡的身上搜着,搜出了一个钱夹子,胖鬼子打开钱夹子,看看里面,看到有一张女人的照片。胖鬼子拿着照片吻了一口,然后恶作剧地笑着,八字胡也赶紧笑着。

    然后,胖鬼子就在八字胡的裤子口袋里搜出了两张不同质地的纸张,和一枚铜钱。胖鬼子打开纸张,他只看到上面有汉字,但是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他就把纸张交给了翻译官,然后兴高采烈地举起了铜钱。

    在场的人一齐发出了惊叹声。

    胖鬼子拿着铜钱,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想要交给台上的赛哥。突然,翻译官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胖鬼子脸色大变,他回过身来,用鹰一样凶狠的眼睛盯着八字胡。八字胡还是不明所以,脸上带着虚假的微笑,但是他已经笑得极为勉强,极为胆怯。

    胖鬼子走过去,抓住八字胡的肩膀,一个背摔,可怜的八字胡像装满了玉米的麻袋一样,重重地倒在地上。

    八字胡爬起来,脸上是可怜巴巴的表情,他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压根儿不知道胖鬼子为什么说变脸就变脸。可怜的八字胡呜呜地哭着,满脸都是泪水。

    胖鬼子还嫌不过瘾,他再次抓住八字胡,一弓腰,八字胡的身体就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飞过了两排人的头顶,倒在了戏台边。

    这下,八字胡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倒在地上,抱着头哭。

    刚才还是一片热烈祥和的气氛,可是因为胖鬼子用柔道技法两次摔倒了八字胡,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大乱了。远处的鬼子吹着口哨,向这边跑过来;近处的百姓惊慌四散,鬼子拦也拦不住。

    翻译官跑到了瘸腿老鬼子的身边,向他说了几句。老鬼子立即举起拐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翻译官站在了高处,高声喊道:“快快关闭城门,不要放走一人。”

    赛哥和那个会变魔术的人都从台上跳下来,钻入了人群中,我在后面追着赛哥。我们担心会有特务或者汉奸追踪我们,没有跑向马巷,而是跑向了一座废弃的关帝庙。

    我们跑进了关帝庙,看到身后没有人追赶,就关起门来,捂着嘴巴大笑。胖鬼子摔八字胡那两下真是干净利索,看来,八字胡回去即使死不了,也要脱层皮。

    我们笑够了,通过庙门缝隙,看到庙门前空无一人,没有什么危险,就准备打开庙门回去。

    突然,关帝像后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说:“连环妙计真毒辣,杀人不见一滴血。”

    我悚然回头,没有看到人。赛哥也惊慌四顾,没有看到人影。

    关帝像后又传来了说话声:“借刀杀人,阴险无比。明暗配合,绝妙无比。先派窃贼栽赃,后派杂耍指引。纵然诸葛亮再世,刘伯温重生,也难以想出这样的妙招。佩服,佩服。”

    我和赛哥面面相觑,惊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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